村中時常有貨郎,挑著個擔子,掛滿七零八落的花煙花色的物事。也時常的,會有各樣陌生的人去到村裏,談事說曲。他喜歡有雨的日子,能玩的痛快。他們打麵包,提毽子,抓石子。對於鄉村的貧困,廣元那時侯的感受,是很少的。
就連他自己家裏都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他都含含糊糊,似懂不懂。母親為他父親守孝三年,期滿之後,有人為她做媒,經過爺爺,見過那後來成為廣元養父的杜福順,又成了個家。當時說的是“招夫養子”:杜福順上門安家,把倆孩子撫養成人。
那杜福順就在一個雨天路上,對他的爺爺說了這樣一席話:“我上門負擔兩個孩子,以後您們老了,我為您們養老送終……”!就進了桃李村。杜福順是外地人,本是到那裏販牛。他是地主家庭,土改時期,土地全部沒收歸公,人格也受到歧視,在村裏,甚至都被剝奪了發言的權利。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都已成家,他最小雖然會手藝,家裏麵卻是一貧如洗。加上本身臉也黑,和幾個哥哥承包的林場,在本地不好說媳婦。就聽了別人的話,到這裏看看情況。卻不想成就了他的姻緣!他在隔一小河的對岸,又蓋起一座房屋,住了下來。後來又迴歸自鄉定居,這是後事。
至於當時後來的具體情形,會想之人,不必細表。平常瑣事,也無須多言。
廣元在校,本也聰明,加上老師也器重,每年的獎狀,都絕少不了他的,爺爺奶奶的牆上,貼滿了他的獎狀。他的奶奶,許是因為感到對自己長子英年早逝的傷情,對這個孫兒,格外的愛憐,每次上街迴來,都要從口袋裏摸索半天,為他拿出個糯米蛋來,他的玩具,也絕不在少數!有吃的喝的,都能體貼到他。
那時候,學校中,住著一個能人。
那人當時有個四十多歲,身邊有個棒大小子,二父子相依為命,因為沒有家,就住在學校的一個舊倉房裏,平常幫助學校做些雜活,聊以糊口。後來弄的土地安家立命不必言表。
說其人能就能在:可雙手執筆,雙管齊下,寫的字來,一揮而就,兩邊內容,各不相同,合在一起,就能是一幅對聯!字形自成一體,說草不草,說楷不楷,說不上出類拔萃,卻也屹然成風,另有一種光彩!時常有人,向他討教,如何一心而二用?又如何能運筆兩邊行?此人倒也盡心相告,悉數說出,奈何人與人都是不同的個體:人家會的,有的你能學的過來,有的卻非有一定天賦才能辦到!
這般人物,倘或能遇到機會展示,或可發揚,或可有出頭之時。不然,就算個能人,又能怎樣?頂大了也就是可以寫個好字,且寫的方式別具一格。如此而已!
後來學校為鼓勵學生立誌學習,成為國家棟梁之才,接受了另一個人的表演。
那人坐在桌上,分別以口和腳用毛筆寫字——他是個殘疾人,沒有雙臂!他的字,剛勁有力,拚接連貫,十分上眼。
當時寫的內容,張廣元隻記得有:“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那人還在他妻子的幫助下,演示了一下他平常是如何照顧自己的生活的:他用腳那著梳子梳頭,梳完頭還摔摔那幾根頭發,詼諧的說同學們別看頭上沒有幾根頭發,這可是聰明的象征:“聰明覺頂”:還幽默的用腳取了支煙,打著火把煙點上,把煙熄了之後,又用嚴肅的表情說同學們這可不是鼓勵你們吸煙,吸煙有害健康,況且你們也抽不起煙。
張廣元站在前排,睜大眼睛,以一種欽佩和尊敬的神態注視著他。他無法想象,要用多大的毅力和信心,才能做到這一點?他也是寫字,雖然以此謀生,字不值錢,傳遞的是一種精神!他倘不用這樣的方式,如何糊口,如何生活?難道他早就想好要以這種方式生存?
誰能知道呢?每個人在這個世上生存,活著的就在琢磨,琢磨著怎樣更好的活下去?
那時候,他就記下啦那句話:“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
……
村裏的那次紛爭,當事雙方是廣元爺爺雙成和廣元的鄰居伯伯趙忠,為的是一棵樹!
那棵樹就種在兩家院外的交界地,靠近一個土坡。雙方都說是自家種的樹——雙成說那是自己兒子當年種下的,趙忠講那是自己父親在世的時候種的。
真正種樹的是誰?誰也定不下來。他們說的“兒子”和“父親”,都已過世!也正是:活人來爭死人財——話不好聽——實際是如此。
在此之前,趙忠有次玩土炮,不小心土炮走火,一顆剛子兒打在廣元二叔的腿上,當時鮮血直流,趙忠把廣元二叔抱到大夫那裏包紮,也真誠的道過歉,上門送禮看過。
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想後來又來這事,這次趙忠卻堅持要分清是非,雙方就這樣較起勁兒來,不斷的找人說事,兩家大人爭樹,兩家小孩卻玩的好。那趙忠老婆與廣元母親關係平素也來往甚密,出了此事,關係依然甚好……那趙忠後來還是讓了步……!等到廣元母親改嫁,住到對岸。那趙忠也攜妻帶子搬了家,住到了西街,隔著個洛河!數年以後的一日,廣元聞聽爺爺說——趙忠出了車禍,死於非命,其妻又在當地找的一個人成了家,那時他的三個孩子也都還未成年。好在,那地方本就是孩子們婆婆家:大的安排參了軍,廣元之後也見了他傳來的照片:一身軍裝,颯爽英姿,威風凜凜。他叫趙誌剛,一直和廣元玩的好!當時分別之後,也都有來往,直到廣元隨繼父到了臨縣城裏讀書,才斷了音訊。
塢坪地是廣元外爺家住的地方。每年,他的母親都會帶著他和他的妹妹去瞧外公!
那地方,真正的是深山溝窮地方,聯係外界的,就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那小路,春節的時候,雪化雨水,甚是難走。可不管怎樣,他的母親都會把他們帶去!外公對待兩個外孫外孫女,格外的親!外公姓彭,愛好拉二胡,拉的甚好。他的姓在那地方是獨一門,雖然如此,外公的人品,卻受人尊敬,沒有哪個說歧視他迫擠他的。時常的閑暇時候,積聚愛好吹拉談唱之人,一塊拉弦兒唱曲。
廣元的母親卻姓王。個中蹊蹺,後來,她一點一點的告訴了廣元是怎麽的一迴事。
廣元的外公開始也住在桃李村,和王氏成的親,生了兩個姑娘:就是廣元的大姨和母親。後來由於兩人脾氣都不好,家景也差,就散了夥,王氏改嫁,生個姑娘就是廣元的小姨,領養個男孩定下家,不久王氏染病過世。她早先改嫁後,剩下外公一家三口無法度日——衣不裹體,房不擋雨,吃了這頓沒下頓……他外公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咬了咬牙:就把兩個姑娘送給了村裏的一個大戶王家,廣元的母親和大姨也就改姓了王!他外公之後在塢坪地又安了個窩。本來象流浪汗一樣的生活才算安頓下來,又生了六個孩子:兩個大的是姑娘,又生個男丁,最後一胎是龍鳳胎!
龍風胎裏的男孩也就是廣元的舅舅和廣元同年同月生,大個幾天,:龍風胎裏的姑娘剛生下來,長的可愛。五歲的時候發燒,燒的狠了,抱到醫院去,人工硫磺服用的過量,沒有扳過來落的個小兒麻痹,成日的坐在木坐盆裏——張牙舞爪——擰眉弄眼——大唿小叫。
廣元很小就知道他有個憨姨,開始害怕,後來同情,再後來他看著就想讓自己能有神力,他用眼睛出神的望著她,希望有奇跡——可以讓她清醒過來——可沒有——她一直沒有清醒過來——她就算清醒也隻有五歲的智力!一直到後來廣元讀完高中,外公外婆都照顧著她——一直到外公過世,外婆接著照顧,照顧她了三十多年……!
他記得每次在那裏過夜,都會被那叫聲——那憨姨的叫聲——驚醒。
他外公精瘦精瘦,一雙手顫顫悠悠,走路就象竹竿般晃蕩,見人就熱情的笑!
很多年後,廣元想到外公——就想用兩個字形容——真正的“貴族”!
就連他自己家裏都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他都含含糊糊,似懂不懂。母親為他父親守孝三年,期滿之後,有人為她做媒,經過爺爺,見過那後來成為廣元養父的杜福順,又成了個家。當時說的是“招夫養子”:杜福順上門安家,把倆孩子撫養成人。
那杜福順就在一個雨天路上,對他的爺爺說了這樣一席話:“我上門負擔兩個孩子,以後您們老了,我為您們養老送終……”!就進了桃李村。杜福順是外地人,本是到那裏販牛。他是地主家庭,土改時期,土地全部沒收歸公,人格也受到歧視,在村裏,甚至都被剝奪了發言的權利。兩個哥哥一個姐姐都已成家,他最小雖然會手藝,家裏麵卻是一貧如洗。加上本身臉也黑,和幾個哥哥承包的林場,在本地不好說媳婦。就聽了別人的話,到這裏看看情況。卻不想成就了他的姻緣!他在隔一小河的對岸,又蓋起一座房屋,住了下來。後來又迴歸自鄉定居,這是後事。
至於當時後來的具體情形,會想之人,不必細表。平常瑣事,也無須多言。
廣元在校,本也聰明,加上老師也器重,每年的獎狀,都絕少不了他的,爺爺奶奶的牆上,貼滿了他的獎狀。他的奶奶,許是因為感到對自己長子英年早逝的傷情,對這個孫兒,格外的愛憐,每次上街迴來,都要從口袋裏摸索半天,為他拿出個糯米蛋來,他的玩具,也絕不在少數!有吃的喝的,都能體貼到他。
那時候,學校中,住著一個能人。
那人當時有個四十多歲,身邊有個棒大小子,二父子相依為命,因為沒有家,就住在學校的一個舊倉房裏,平常幫助學校做些雜活,聊以糊口。後來弄的土地安家立命不必言表。
說其人能就能在:可雙手執筆,雙管齊下,寫的字來,一揮而就,兩邊內容,各不相同,合在一起,就能是一幅對聯!字形自成一體,說草不草,說楷不楷,說不上出類拔萃,卻也屹然成風,另有一種光彩!時常有人,向他討教,如何一心而二用?又如何能運筆兩邊行?此人倒也盡心相告,悉數說出,奈何人與人都是不同的個體:人家會的,有的你能學的過來,有的卻非有一定天賦才能辦到!
這般人物,倘或能遇到機會展示,或可發揚,或可有出頭之時。不然,就算個能人,又能怎樣?頂大了也就是可以寫個好字,且寫的方式別具一格。如此而已!
後來學校為鼓勵學生立誌學習,成為國家棟梁之才,接受了另一個人的表演。
那人坐在桌上,分別以口和腳用毛筆寫字——他是個殘疾人,沒有雙臂!他的字,剛勁有力,拚接連貫,十分上眼。
當時寫的內容,張廣元隻記得有:“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那人還在他妻子的幫助下,演示了一下他平常是如何照顧自己的生活的:他用腳那著梳子梳頭,梳完頭還摔摔那幾根頭發,詼諧的說同學們別看頭上沒有幾根頭發,這可是聰明的象征:“聰明覺頂”:還幽默的用腳取了支煙,打著火把煙點上,把煙熄了之後,又用嚴肅的表情說同學們這可不是鼓勵你們吸煙,吸煙有害健康,況且你們也抽不起煙。
張廣元站在前排,睜大眼睛,以一種欽佩和尊敬的神態注視著他。他無法想象,要用多大的毅力和信心,才能做到這一點?他也是寫字,雖然以此謀生,字不值錢,傳遞的是一種精神!他倘不用這樣的方式,如何糊口,如何生活?難道他早就想好要以這種方式生存?
誰能知道呢?每個人在這個世上生存,活著的就在琢磨,琢磨著怎樣更好的活下去?
那時候,他就記下啦那句話:“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
……
村裏的那次紛爭,當事雙方是廣元爺爺雙成和廣元的鄰居伯伯趙忠,為的是一棵樹!
那棵樹就種在兩家院外的交界地,靠近一個土坡。雙方都說是自家種的樹——雙成說那是自己兒子當年種下的,趙忠講那是自己父親在世的時候種的。
真正種樹的是誰?誰也定不下來。他們說的“兒子”和“父親”,都已過世!也正是:活人來爭死人財——話不好聽——實際是如此。
在此之前,趙忠有次玩土炮,不小心土炮走火,一顆剛子兒打在廣元二叔的腿上,當時鮮血直流,趙忠把廣元二叔抱到大夫那裏包紮,也真誠的道過歉,上門送禮看過。
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想後來又來這事,這次趙忠卻堅持要分清是非,雙方就這樣較起勁兒來,不斷的找人說事,兩家大人爭樹,兩家小孩卻玩的好。那趙忠老婆與廣元母親關係平素也來往甚密,出了此事,關係依然甚好……那趙忠後來還是讓了步……!等到廣元母親改嫁,住到對岸。那趙忠也攜妻帶子搬了家,住到了西街,隔著個洛河!數年以後的一日,廣元聞聽爺爺說——趙忠出了車禍,死於非命,其妻又在當地找的一個人成了家,那時他的三個孩子也都還未成年。好在,那地方本就是孩子們婆婆家:大的安排參了軍,廣元之後也見了他傳來的照片:一身軍裝,颯爽英姿,威風凜凜。他叫趙誌剛,一直和廣元玩的好!當時分別之後,也都有來往,直到廣元隨繼父到了臨縣城裏讀書,才斷了音訊。
塢坪地是廣元外爺家住的地方。每年,他的母親都會帶著他和他的妹妹去瞧外公!
那地方,真正的是深山溝窮地方,聯係外界的,就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那小路,春節的時候,雪化雨水,甚是難走。可不管怎樣,他的母親都會把他們帶去!外公對待兩個外孫外孫女,格外的親!外公姓彭,愛好拉二胡,拉的甚好。他的姓在那地方是獨一門,雖然如此,外公的人品,卻受人尊敬,沒有哪個說歧視他迫擠他的。時常的閑暇時候,積聚愛好吹拉談唱之人,一塊拉弦兒唱曲。
廣元的母親卻姓王。個中蹊蹺,後來,她一點一點的告訴了廣元是怎麽的一迴事。
廣元的外公開始也住在桃李村,和王氏成的親,生了兩個姑娘:就是廣元的大姨和母親。後來由於兩人脾氣都不好,家景也差,就散了夥,王氏改嫁,生個姑娘就是廣元的小姨,領養個男孩定下家,不久王氏染病過世。她早先改嫁後,剩下外公一家三口無法度日——衣不裹體,房不擋雨,吃了這頓沒下頓……他外公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咬了咬牙:就把兩個姑娘送給了村裏的一個大戶王家,廣元的母親和大姨也就改姓了王!他外公之後在塢坪地又安了個窩。本來象流浪汗一樣的生活才算安頓下來,又生了六個孩子:兩個大的是姑娘,又生個男丁,最後一胎是龍鳳胎!
龍風胎裏的男孩也就是廣元的舅舅和廣元同年同月生,大個幾天,:龍風胎裏的姑娘剛生下來,長的可愛。五歲的時候發燒,燒的狠了,抱到醫院去,人工硫磺服用的過量,沒有扳過來落的個小兒麻痹,成日的坐在木坐盆裏——張牙舞爪——擰眉弄眼——大唿小叫。
廣元很小就知道他有個憨姨,開始害怕,後來同情,再後來他看著就想讓自己能有神力,他用眼睛出神的望著她,希望有奇跡——可以讓她清醒過來——可沒有——她一直沒有清醒過來——她就算清醒也隻有五歲的智力!一直到後來廣元讀完高中,外公外婆都照顧著她——一直到外公過世,外婆接著照顧,照顧她了三十多年……!
他記得每次在那裏過夜,都會被那叫聲——那憨姨的叫聲——驚醒。
他外公精瘦精瘦,一雙手顫顫悠悠,走路就象竹竿般晃蕩,見人就熱情的笑!
很多年後,廣元想到外公——就想用兩個字形容——真正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