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天降瑞雪,張廣元過了十歲生日。在他家的木門框上,奶奶用小刀又畫上了一道印記。那印記,從下到上,一點一點的留下了他身體增高的痕跡。

    長大吧,長大吧,你快快的長大吧:多少人,期待著你能長大成人啊!

    中華大地的麵貌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農村用上了電,隊裏有了村中第一台電視機。

    他的爺爺那時常帶著他,到村下一戶人家裏看那電視劇《星星知我心》。廣元喜歡那個東東出來時的模樣,就連音樂也變的動聽起來。

    村上一戶人家好不容易也弄了個電視——竟然在一個夜裏被盜走啦。據說那賊,早早的就已經潛伏在他們床下,候了大半夜。待到看電視的村人散了,夫妻上床酣然入睡後,才動的手……如君所眼,現在日子,哪裏還有什麽賊,為個電視,忍那般狹隘,動那樣心計!閑話一句。

    莊稼連年的好收成。再也不用害怕餓肚子。但是還是窮,沒有錢圖。

    村裏當時流傳一個曲:“一隊開粉坊,二隊啃地荒,三隊開磨房,四隊來商量——大人娃子都吲上……”。

    窮歸窮,追求喜慶,追求熱鬧,向往生活熱熱活活的心卻不變。

    張廣元實實的覺得:那時的農村,好喜慶。至少,那時他是那樣覺得的。

    從正月到五月端五,從端午到八月中秋,再從中秋到春節。伴著麥收,杏花兒開了,梨花兒開了,野桃樹結果啦,蛐蛐耍開了,核桃成熟了……農家人開始舞龍陣,耍獅子,踩高蹺,跑旱船,敲鑼打鼓,好不開心;家家走門串戶,張燈結彩,搭台唱戲,好不熱鬧。

    平靜熱鬧背後,在那個村莊裏,同樣的不少有各樣的矛盾各樣的爭執各樣的水起浪湧。

    那年廣元隨爺爺到舅爺家串親戚,他舅爺紮根的地方叫鴛窪,那地多的是竹園,出產各樣的竹製品:竹涼席,竹挎簍,竹籃子,竹簾子等等不勝枚舉。竹子用途廣泛,擁有一個竹園,就是擁有個財園!因為竹圓,在此拉扯出一則頗有名的故事:張寡婦為夫報仇!

    那張寡婦原名陳桂蘭,嫁給當地一戶人家老大張鐵衝。張家是個大戶,有幾片竹園。一次,幾個當地的地痞流氓想要霸占他家一片竹園,張鐵衝不允,率眾爭鬥中,不知道哪個黑心的竟下了狠手,用竹簽刺穿了他的脖子,紮斷喉管,當場死亡。見出啦人命,那幾個關係人物均躲了起來。當時中華大地局勢也是剛剛穩定,各方勢力,相互製約!案子報了上去,數月下來,毫無結果。那張家老爺子本已是近古稀之年,遭此噩耗,一病不起!張鐵衝的兩個弟弟卻爭起了竹園,就又有人從中斡旋,說私下解決,以錢財平滅此事!那兩兄弟得著錢財,也竟認下了這個跟頭!老爺子見此情形,滿心怒火,不久氣絕身亡。老爺子臨死前,召集自家執事,立下遺囑——把幾片竹園盡數留給大兒媳婦陳桂蘭,說為其腹中孩子著想:家中房產地產分與二子。遺囑出來之後,那兩兄弟調唆自家親戚,擠兌陳桂蘭。好在還有個明事理的老奶奶,請來娘家舅,護著陳桂蘭。

    陳桂蘭感其恩德,念及夫妻當年情意:改名張桂蘭。

    半年之後,陳桂蘭產下一子。暗地裏下了決心:定要為夫報仇雪恨!

    就賣了竹園,私下裏開始招兵買馬。把孩子交托與自己娘家人到外地帶養。

    三年之後,時勢具備,張桂蘭糾集人馬,搜刮當年幾個關係人物,把他們一個個都揪了出來,問清了誰是犯事之人,同樣以一根竹簽,為夫報了血仇。其餘人等,悉數放過。並言明倘若要繼續滋事,盡在她的身上!……

    從此,“寡婦張桂蘭”,名聲四起!

    至於後來張桂蘭又再嫁人沒有,說法不一。但其“為夫報仇”一事,人口皆傳,家喻戶曉。一個女子,有此膽略和氣魄,有此情誼和心機,實在是不遜於男兒!

    至於另一個故事,卻是他親眼所見。不過事中人物,一個是鴛窪的高連九,另一個是廣元自己村裏的張釺。事情當時驚動全村,大小人物,也是悉數知曉!

    那張釺本是到鴛窪做工的,三十好幾的人了,打著光棍,家裏太窮娶不起媳婦。那高連九好心讓他住在自己家裏,給他吃喝,給他地睡。高連九不做他想,卻不料,老婆不知道什麽時候和張釺就做到了一起!

    那婦人滿臉蠅子屎,身體矮小,也不知道那張釺看中她哪樣:許是長期沒有女人的緣故,一碰那婦人,竟不能舍,加上那婦人也是心狠之人,拋下三個兒子,跟了張釺。

    那張釺帶婦人迴到家中,老父雖說覺得不好看,可自己也沒有為兒子謀來家室,心中本也有愧對孩子的意思,見兩人還算融洽,便也接受了那婦人做自己的兒媳婦。把房子騰出了一間,置辦了床椅板凳,買了新衣服,辦了簡單的酒席,也算盡到了做老的一番心。

    事情發生的那天,剛好是星期天,廣元和孩子們在大場上玩,那大場下麵,就是張釺家,從上看去,院子裏發生什麽都能看的清請楚楚。

    那高連九帶著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最小的也有個八九歲,大的都已是個愣小夥。

    進門之後,高連九連打帶罵的去拉扯那婦人,張釺老父從屋裏出來,喊上二兒子,操起家夥,就往外趕。那高連九見勢不妙,一路連砸帶摔,奪門而去,三個孩子早已在他們的娘的身上跺了幾腳,打了幾拳。張釺聞訊趕來,見那情形,趕上前去,一拳一個,連踢帶煽把三個孩子攆出院門。緊跟著一家人趕出門來,那高連九不知從何處撿的一條形石頭,閃到了張釺老父身後,照那已經沒有幾根頭發的腦袋上,來了一下,那老父當即挺倒地上,人事不省!張釺和他兄弟見狀,登時紅了眼,上去把高連九按倒在地,那三個孩子上來撕扯,張釺起的身來,把三個孩子趕的四處亂跑……廣元眼看著著張釺趕上那個大的,用拳頭一拳撓在後脖子上,一下把正往前跑的大孩子棰趴在地上……村人這時也都趕來,連拉帶勸,才把形勢穩定下來!急忙的把張釺老父往醫院送。好在後來也都沒事!

    那婦人自此以後,就在桃李村定居下來,和張釺安心做起啦夫妻。

    那次的打鬥,在廣元的記憶裏,也留著很深的印象。他不能理解:人,竟會有那樣深的仇恨?後來,張釺在那個地方,許多老年人,對他都有偏見。甚至一塊兒打牌的時候,都很講究,不願坐在他的下家。但是,村裏人,還是慢慢的接受了那個矮矮的有一臉蠅子屎的女人。上地趕集的時候,也都會喊上她去。

    至於那個婦人後來對兒子們是如何看待,兒子們又如何看待他們母親,就不得而知啦。那就是她的事情啦,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啦!也許,這也稱的上算是孽情吧!而張釺下麵的一個兄弟和那個妹妹,後來卻也都有自己的故事——按下不表。

    張廣元卻在那個時期,盡興的體驗了鄉村少年能體驗的各樣開心之事!

    他是孩子王,帶著和他同齡的七八個小孩,在這家那戶,村上村下,瘋跑著玩!

    那是怎樣的開心的少年的快樂時光啊!就象一匹小野駒,就象一隻會飛的鷹!

    ……

    少年世界裏,有著怎樣的不可思議奇特無比的各樣想法呢?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可以玩的東西!他們進入山溝,去掏鳥窩:用竹苠編個鳥籠,把麻雀關在裏麵。各樣的鳥兒,有著人性化形象化了的名字……用水去灌地上的一個個小洞,那洞裏有屎殼郎,屎殼郎竟也是分官官娘娘王子太妃的,出來個是官官,頭上有個耕地的三角頂,甑明瓦亮的,便喜滋滋裝了起來,竟也敢去燒啦來吃,指甲般大小的一點肉,香噴噴的。吃嘴的孩子啊,可不會去想那是什麽生命,那是什麽自然動物……水一透下去,出來個娘娘,趕緊用棍子扒拉到一邊生怕她拉出什麽古怪東西,竟是能飛的,一展翅膀,唿唿忽忽的就飛入樹林啦!看來,但凡精靈東西,都多艱難,少有不慎,即刻能丟了性命,也許因為的,隻是個人的貪嘴惡習!有一種叫“龍蛤蚤”的,核桃樹熟了,就在樹葉樹徑上,一身嚇人的斑點,長長的觸須,張廣元在那時節樹下吃飯,總是擔心那東西落下,飛入碗裏或者脊背……有時,外貌嚇人,不見的就是壞事。那條小河,從山溝深處流出來,平時清淩淩的,整日裏嘩嘩的響著,天氣好了就有這家的姑娘那家的媳婦東家的婆婆西家的小夥,端個盆子,坐那水邊,把那髒髒的東西用交角樹上的蕉酵椿出沫來洗個幹淨,小柳林裏,逢了大雨,漲了水,淹沒了樹根,平靜下去後,濕濕的窪地,長有各樣小小的青蛙,連夜叫來,悅耳動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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