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留言,邊看邊哭,邊看邊笑。她看到自己紅腫的臉,自嘲像關公,卻偷偷地哭,問我臉會不會好;換藥時不小心瞄到雙腿,自己形容好像拚圖,然後傻笑、發呆;她常若有所思,過一會兒委屈地痛哭失聲:“我待人很好啊,為什麽要我承受各式各樣的痛?我這個樣子怎麽辦?”過一會兒又強顏安慰自己:“我已經很幸運了,好多人關心我,我會加油!”每次換藥,她一定禱告,祈求上蒼賜她承受疼痛的力量;每晚睡前,她一定禱告,感激上蒼幫她又挨過一天,懇請上蒼幫助她麵對明天,乞求上蒼讓她能睡著。

    如果她能暫時沒有意識沒有感覺,應該會好過一些。

    一個月來,我每天的生活也很簡單。

    就是無助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她痛,看著她苦笑,看著她擔心,看著她情緒起伏,看著她故作鎮定,看著她放聲大哭。我束手無策,我隻會騙她:“撐過今天!明天,就會好多了……”明天再騙她一次。

    我不停地想:這個考驗應該要有意義吧?對她,是天將降大任嗎?對s.h.e而言,她們的友情還需要考驗嗎?對我,要我每天看著她受罪,難道是考驗我的抗壓指數嗎?還是在考驗任爸、任媽的慈悲?不會是要考驗歌迷吧?

    如果我能不要看不要想,應該會好過一些。

    我真的比你們幸運嗎?我知道我比你們幸運,你們可能比我更擔心、更無助、更難過。我相信她的每一個明天都會比今天進步,我也相信這個考驗會是有意義的。

    中

    這篇文章是用她的微博傳送出去的,反正都要公開,微博似乎比華研網站更有效率,而且關注她的人應該都是關心她的人,收到這篇文章應該不會太唐突。

    今天,還沒走到病床旁邊就聽到她在哭了,哭得蠻慘的,任爸跟護士在旁邊安慰,醫生在旁邊說明。原來是因為今天早上麻醉換藥時,醫生發現改用藥膏的部分有第二層感染及壞死的組織,所以清創了一下,她痛到懷疑麻藥是不是用到頂了就沒用了。麻醉退了後,她哭訴是史上最痛的換藥,完全無法忍受,比在上海還痛,不想按嗎啡了,因為沒有用。我無法了解史上最痛是多痛,一直以為剛灼傷時會是最痛,應該是會漸漸減緩才對,都熬過來一個月了,她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為什麽還這麽痛。所以,她下午大崩潰,崩潰完發燒,就昏睡了一下。醫生告訴她24小時內再感染的概率是不高的,也預告她明天早上進行無麻醉換藥,若有感染還要再清創。她一聽

    到無麻醉換藥就又崩潰了,我來時就是剛好撞見這個場景。

    今天是容萱的生日,晚上任媽跟容萱都來了,她們帶來一句話鼓勵她:“一切都會過去的!”因為怕感染,一次不能有太多人在病床邊,所以我幫他們拍了幾張照片之後就先出去了。我出去前看得出來她一直發抖,她手在抖,在忍著不哭,那是強顏歡笑、故作堅強的表情。她也知道我看得出來,她跟我說她先忍一下,等下媽媽妹妹走了後再哭給我看,因為我是垃圾桶。我出去之前,偷偷幫她按了一下嗎啡,偷偷跟她說:“明天會帶大麻來給你!”她笑了。

    晚上9點左右,任爸、任媽、容萱一起走了。我進去病房後,我說明天換藥時咬著筷子罵吧!她苦笑了一下。她有點想提今天狀況有多痛,講著講著她眼皮越來越重,果然又發燒了,體溫又開始在38攝氏度與39攝氏度之間徘徊,一下39攝氏度就睡了,一下38攝氏度就醒了,非常精準;醒來就喊超痛,醒來就按嗎啡,醒來就擔心明天的無麻醉換藥,也擔心明天會不會植皮。她睡著後,我想:“快第三次植皮了,再痛應該也沒多久了吧。”我甚至偷偷幫她按了一下嗎啡,希望她能不痛,能睡久一點。

    10點多,護士突然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醫生打電話來,決定明早麻醉換藥!”簡單的一句話,她瞬間超開心,有如活過來了,整個精神都來了。她喜極而泣,哭著感謝醫生!感恩上蒼!護士幫她複健臉部時,她還不停耍寶:“這裏好像‘長庚’總統套房哦!好像皇宮哦!每天都有人攙扶我、幫我換衣服呢,還有專人spa臉部呢,簡直是五星級的服務哦,這樣子我都上癮了,怎麽舍得走呢?”嘴巴複健時,還即興唱了一段whitneyhouston的《iwilwaysloveyou》(惠特尼·休斯頓的《我將永遠愛你》)。

    我跟她說:“醫生不會故意要你痛的,這些醫生是很專業的,盡量放寬心吧!這條路很長,會有很多痛苦擋在前麵,再怎麽樣都要跨過去,該來的總是會來,永遠不知道明天來的會是什麽,明天可能是麻醉換藥可能不是麻醉換藥,現在擔心都是多餘的,我們能做的隻是現在盡量放寬心。”唉!我講得很簡單,我講得真輕鬆。

    day332010.11.23(二)

    昨晚深夜發高燒,所以她沒有睡好。今晨進行麻醉換藥,因為她昨天對換藥反應較大,所以今早醫生換藥時用的麻醉劑量較重。下午麻醉退了以後反而更痛,又發燒了,她很沮喪

    ,她覺得都是她昨天要求麻醉,結果害得自己今天痛了一天。整個下午,她就處於一個瀕臨崩潰的狀態,任爸及護士半鼓勵、半逼迫,她一想哭就帶她做各式複健轉移注意力,尤其,她可能快要植皮了,可能又好一陣子不能動。

    我到的時候,她是那種非常累又很想哭的臉,眼神呆滯。她重複地喃喃自語:“醫生把嗎啡拿走了……”她沒有力氣哭,她說哭沒有意義了,而且沒有力氣崩潰。她淡淡地說,這周是地獄周,怪自己昨天的要求加重麻醉的反映害得自己今天更痛。我隻能安慰她說醫生有醫生的專業判斷,不會因為你的要求就改變他們的決定,但至於為什麽又發燒,我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她整天沒有吃東西,晚上也完全沒有食欲,不過還好,有鼻胃管撐場麵。

    她昏睡了一兩個小時,我沒事,就看看她好友阿咪準備的隨身碟,裏麵有10年來s.h.e私下的生活搞笑點滴,是阿咪準備給她的,希望她能看一些開心的東西。這三人真的是太自然太搞笑了!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的她,宛如昨日,抬頭看著她現在在病床的樣子,我很難過,突然又一陣悲憤莫名。

    她醒了,在明天即將第三次植皮之際,護士量體溫居然是40.3攝氏度!護士慌了,試著鎮定地安慰我們卻有點手忙腳亂;我呆了,站著不敢動也不敢講話。護士衝去找莊醫生過來,莊醫師知道她是過敏體質不能吃退燒藥,怕皮膚過敏,要護士拿很多冰塊跟毛巾,用毛巾包著冰塊,包滿她全身46%沒有傷口的地方,另外54%有傷口處不能冰敷,因為冰敷會很痛。我感覺莊醫生也有一點點被嚇到,用毛巾包住她整個頭,一不小心還碰到傷口包紮處,她苦笑著說:“醫生,你碰到我傷口了,有點痛。”莊醫生傻笑說:“抱歉抱歉!”我感覺她自己也有一點點嚇到,但她神誌還算清醒,還能對我們傻笑,盡力配合,任憑醫生處置。慌亂中,她突然哼起歌來,我真的聽不懂旋律,分不出是哪首歌。看著這個畫麵,被一大堆白毛巾包著的大光頭配上既紅又黑的臉,我呆若木雞,心裏感歎,她躺在這個布滿精密先進醫療器材的大醫院中,竟然,淪落到用原始物理治療的地步,我們到底遇到了什麽災難啊?過了很久,40.3攝氏度高燒不退,醫生準備抽血抽尿化驗、護士忙進忙出時,她突然喊想上廁所,我便出去外麵等著。

    我在外麵等了非常久,起碼有一個小時,突然林誌鴻醫生、楊瑞永醫生等醫療團隊,包括麻醉、營養科等七八位主任全員到齊,楊醫生跟我介紹了一下全體成員(我白天不在,

    遇不到醫生),簡單地安慰我叫我不要擔心,他們進至病床旁邊觀察,開會想辦法。我待不住了,跑到外麵走廊踱來踱去。冷靜想想:“不對勁,40.3攝氏度太嚴重了,不對勁;醫生全員到齊,不對勁;若臨時要急救開刀之類的,我不是家屬,連簽同意書都不行。”我打電話給任爸:“萱萱燒到40.3攝氏度不退,醫療團隊全都來了,我覺得應該先讓您有個心理準備,若退燒或有什麽狀況我再第一時間告訴您。”任爸呆了一秒,簡單說:“知道了,謝謝。”

    又隔了好久,醫生們出來告訴我,找到一種最新的抗生素退燒藥,不致引起過敏,若穩定的話,依照計劃明早仍然植皮,可能要盡快覆蓋住傷口以免常常感染,要我快進去安撫她的情緒。我連忙道謝,跑進去看她。她跟我說:“好痛好痛好倒黴,為什麽還是那麽痛,就要植皮了為什麽又出狀況?明天還能植皮嗎?”我連忙胡言亂語一番,還是“不用亂擔心一通、醫生都在旁邊”那一套,她呆呆地看著我。突然間,我嚇了一跳,任爸出現了,她眼淚瞬間流出,原來,任爸一掛電話就飛車過來了。我跟任爸七嘴八舌地叫她放心,任爸陪她禱告一遍,任爸再幫她禱告一遍,她情緒漸漸緩和下來了。我在旁邊聽著禱告,仿佛禱告是唯一的希望。

    我跟任爸一起離開,快半夜一點了吧。臨走前我跟她說:“恭喜!又撐過一天了,再怎麽樣痛苦也就是那麽多,隻會越來越少了。”

    day342010.11.24(三)

    等植皮等了好久,今天終於進行第三次植皮,手術順利。淩晨還好,退燒了。植皮手術從上午9點到下午1點,曆經四個小時,下午兩三點左右她醒來一下,又持續昏睡。她醒來後很沮喪,右手很痛,因為右手傷勢較左手嚴重,她一直對右手喊話。她的左眼點了藥膏看不大清楚,不知何故有點腫。

    她一見到我,告訴我她很平靜,沒有什麽開心或不開心的事情,但找到她痛的形容詞了——“撕裂地痛”。今天造型改變了,因為頭皮又被割光了,所以頭被包紮起來,看起來像是戴上了白色的鋼盔,還有一條白色的帶子繞過扣住下巴,臉依然紅紅黑黑,整晚都是皺著眉頭的大小眼。

    後來,她又哭了一下,她不理解為何眼睛又出了問題,而且右手很痛。其實,眼科醫生看過了,沒有問題。我安慰她說:“放輕鬆!可以順便練習左手的靈活度啊!而且,哪有人植皮植到眼睛出問題的,不要亂想,肯定沒事的啦!沒聽過燒傷要痛一輩子,就這幾個月而

    已!”她說:“我很對不起你們,我好像一隻沒用、生重病的貴賓狗。”我再轉移話題:“阿咪今天送來了二十個笑話哦,而且每一個都是她試驗過的,是她說給她同事聽,同事有笑出來的,真的很好笑!”

    晚上她又發燒,燒到38攝氏度多,昏昏沉沉的;麻藥完全退了之後又開始很痛,完全不能動。她有點不耐煩,怪我在旁邊走來走去的,問我是不是不耐煩;又怪我坐在旁邊不跟她講話,是不是不想理她?我承認我照顧人是笨手笨腳的,其實我坐旁邊沒什麽話講時,就在上網、收信,看一下工作的事,看一下媒體對燒傷的報道,看一下歌迷的反應與打氣,我必須把握時間啊。不過,她怪我也是怪得昏昏沉沉,就算怪兩句她可能馬上就忘了,我根本不用解釋。

    過一會兒,她擔心明天的換藥會有多痛,我跟她說,依照昨天經驗,知道怎麽換藥也沒什麽好處,船到橋頭自然直吧!但她堅持要先知道,她要有心理準備,護士講不過她,就猜可能是病床換藥不麻醉,她瞬間低潮了起來。我問她:“你記得第二次植皮後是如何換藥的嗎?我怎麽記得是麻醉換藥?”她想了想說:“不是耶!是無麻醉換藥,我痛得嘶吼大叫,痛哭流涕!”我很後悔問了這個問題。

    她突然開始模仿她自己換藥時的哀號、表情與講話,我嚇到了,太恐怖了。演著演著她歎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要來……”

    過一會兒,又開始半夢半醒,因為又開始發燒退燒,今天她夢跟醒的間隔隻有五秒左右,五秒的昏睡中竟然還可以做夢。護士連忙找冰枕、冰塊跟毛巾,試圖幫她降溫。她醒過來後開始胸悶,找不到舒服的姿勢。後來她覺得完全平躺著比斜躺好,我們就把床放平。躺下來後她又覺得躺得離床尾太近,想動一下,護士鼓勵她自己試著在床上移動,她一不小心又痛到,兇狠地鬼叫:“皮要撕裂了!”大概前前後後花了15分鍾,才嗯嗯啊啊地把自己移到靠近床頭一些。

    我看著她,一個多月了腿都不能動,要多久才能迴到以前活蹦亂跳樣子呢?起碼,終於植了第三次皮,有進步!身上沒有皮的麵積又少了許多,感染、疼痛、發燒都應該會一直降低減少!

    迴家後上網看了一下,看到媒體報道導演準備接拍新戲,心理感受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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