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來改去,改來改去,最後,我們決定帶她迴台灣了。10月24日晚上終於見到她了,我差點認不出她。第一次近距離了解燒燙傷的治療,每天都是擔心、難過、緊張與不知所措。

    day32010.10.24(日)

    我起床接到任爸電話,瑞金醫院被媒體圍起來了,任爸去醫院麵對記者,同時掩護楊醫生進瑞金醫院和張主任討論,要我在飯店等消息。大約11點,華研告訴我決定送她迴台灣,大約傍晚的飛機,要我繼續等。中午左右,我發短信給小郭與小王,應該不用麻煩他們張羅飛機了。

    下午,我什麽事也沒做,就是等、等、等。還是有很多電話、短信進來,我迴了幾個。有一封e的短信又讓我哭了。有一通電話是杜哥(化妝師杜國章)打來的,我知道他跟她的關係很緊密,我接了。杜哥很關心到底是不是如媒體講的那麽嚴重,記得當時我不知道要如何跟他描述,我跟他說:“以後你真的會很辛苦,化妝不隻是要畫臉,將來要化的麵積可大了。”他電話中一呆,我想,兩個月後他來“長庚”探視她,才會懂我那時在說什麽。

    傍晚,華研同仁叫我待命,任爸會跟華研總經理在飯店召開記者會引開媒體,同時sos及楊醫生會去瑞金醫院護送她到機場,我則搭另一部車到機場會合。其實,台灣媒體很快就上了“調虎離山”的新聞快報。當時,我還不大懂,救人都來不及了,有必要花這麽多力氣應付媒體嗎?大約5小時後,我才懂任爸與華研的用心良苦。

    在去往機場的路上,陪同我的是小瑜、selina的另一個貼身助理以及載她來迴片場與飯店的師傅。一路上,大家話不多,一直到快到機場,才聊了一下。原來,他們三個就是她在上海5天接觸最多的人,也是現場目擊者。我謝謝他們,他們安慰了我一下,也敘述了一下事發前後、急救送醫的過程。原來,他們三人就是陪她送醫的人,她就是坐這部車送醫的,她就坐在我坐的位子上!當然,這個座位洗過了。

    我又開始想,要送迴台灣了,這樣的決定真的正確嗎?如是錯誤的決定,後果可能無法彌補。我一直迴想這兩天的過程,迴想每一個接收到的信息,迴想我聽到的每一句話,迴想每一個告訴我信息的人的可信度,迴想每一個環節與判斷。我不確定是要再思考一次,還是要試著說服自己我們沒有做錯決定,或者,我隻是要確定我自己盡力了。不過,當下送迴台灣已成定局,除非有什麽變量發生,不然沒有辦法不送了。

    我們走去停機坪,在飛機的前麵等,準備走樓梯上飛機;同時,救護車也來了,停在飛機的後麵。她的病床從救護車上慢慢地送出來,是那種機械式的升降病床,放到地上,護士推到飛機旁邊,再用一種機械裝置,把病床慢慢地升上去,進入機尾。這個過程中,阿嬤站在旁邊,大喊:“nana!放心!阿嬤在旁邊,我們都在旁邊!”我站得很遠,總覺得很多工作人員拿著相機晃啊晃的,不知道是不是要拍她受傷的樣子。我上前詢問,他們說隻是機場的必要程序。

    上了飛機,我們全部坐在頭等艙,戴著口罩,任爸跟我分坐在走道的兩旁,她跟楊醫生、護士等安置在飛機的最後麵。這時,任爸不停地叮嚀我,等一下見到她時不要哭,因為楊醫生會讓任爸和我過去看她。情感上,我一直試著穩定自己的情緒,我也很害怕,很緊張,不知道會看到什麽畫麵;理智上,我一直推算她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麽,我要跟她說什麽對她最有幫助。

    這時,楊醫生突然通知我們起飛前可以過去看看她,任爸馬上跳起來往後走,我連忙跟了上去。任爸走在我前麵,還一直叮嚀我不要哭。從機首到機尾的走道上,我們走得很快,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剛剛想的東西都忘了,算了,放空,什麽都不要想。

    就快要看到她時,任爸跟我似乎是用搶著說話來掩飾我們心裏的痛。任爸先喊:“沒事啦!爸爸來了,阿中來了!阿中說要娶你,迴去就可以結婚生小孩啦!阿中在這裏!”我趕快接著說:“放心!你看,台灣最好的醫生都來了耶!在這裏!沒問題!小傷!你知道我不會跟你講謊話,沒那麽嚴重,沒事!”

    任爸說:“要樂觀!要加油!不要多想,我們都在!”

    我說:“沒關係啦,我跟你講過啊,我本來就不是娶你的肉體啊!”(講完我就後悔,這樣講好像很嚴重似的。)我趕快再試圖搞笑:“其實也蠻酷的耶!整架飛機就是為你一個人開耶,我們這一幹人等都沾光了!”我們說什麽,她其實都沒有太大的反應,但她有聽到。

    她全身蓋滿了小碎花棉被,頭被包住,隻有臉露出來,她被兩條皮帶固定在病床上。她的眼眶含淚,但是眼淚沒有流出來;她的雙眼眯成一條線,眉毛沒有了,我看到左邊眼睛眉毛中間有一道傷口。她的嘴唇破了,下巴有傷;她的臉是腫的,又黑又髒;她的臉上有四五個大水皰,像是用口香糖吹泡泡的那種泡泡,有如大顆花生米般大小。基本上,她像變了一個人,但我還認得出她。她想擠出一點微

    笑,但是顯然她沒有力氣,她隻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好痛!”

    飛機要起飛了,我們得走迴前麵的座位。我走在前,任爸跟在後麵,任爸不停地說:“阿中,你表現很好!很堅強!出乎我意料!”我沒有迴頭搭話,因為我又哭了,淚流不停。我迴到位子上,頭扭向窗外,自己跟自己說:“沒關係,我們要迴家了。”兩人坐定,任爸還在誇我表現好,我擦了擦眼淚偷瞄了一下任爸,任爸老淚縱橫。這是我至今第一次看到任爸流淚,任爸堅強得令人無法置信。

    飛航途中,征得楊醫生同意,我又跑過去看她,她似睡未睡,看到我,擠了個微笑給我。我說:“你想家也不是用這種辦法吧。”(講完我又後悔,一點也不好笑。)我又說,“如果怕做噩夢,我教你以前我媽媽教我的方法……這樣吧,你現在不要亂想,你就想想籌備婚禮的事吧,迴去你就一邊休養一邊策劃,之前我們都忙,根本沒人在策劃,現在就全部交給你啦,反正我也沒什麽意見,我也省了一件事!”我一再強調不要擔心、醫生都在等等,她其實也沒有什麽反應。她隻說了:“你們怎麽這麽久才來?好痛!”

    到了台北,迎接我們的是一堆媒體,去往林口“長庚”的路上,華研問我在飛機上跟她說了什麽,我沒頭沒腦地迴答了一部分。

    後來我們聽說,她的救護車從鬆山機場出來時,被媒體攔了下來狂拍;她從救護車出來要進“長庚”時,也被媒體攔阻,甚至,攝影記者手拿相機,伸過保安搶拍。

    救護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是為了救人,而緊追在後的記者飛馳是為了能拍到什麽了不起的畫麵。記者們堵住高速公路分流道,堵住醫院的各個入口,除了造成公共危險與延誤就醫外,難道拍到救護車被塞住也能變成新聞?

    我終於懂了,為什麽在上海要花力氣“調虎離山”了,她現在高感染有生命危險啊,不能接近她啊!我看著車上的新聞快報提到任爸“調虎離山”,爆出這個新聞的人似乎很得意,因為抓到任爸了,但難道你沒有發現,正因為你是“虎”,所以我們才要躲嗎?

    到了“長庚”,她被安排進醫院病房,任爸開記者會,我則由一個華研同事跟一個保鏢陪同躲在外麵。我從來都不想麵對媒體,當下當然更不想,打算等一下再進醫院。不料,還是被一家眼尖的媒體發現,立刻打開鏡頭衝向我,我本能地躲在保鏢後麵。躲了鏡頭三秒,我知道媒體不會放過我,離醫院還有一段路,我也不可能一直躲著,想一想算了,就讓他們拍個

    夠吧,我走我的,我還是要去醫院。

    小白在醫院等我們,一切多虧了他;任媽、容萱也在,兩人麵色發白。任媽說她一到醫院就簽了一大堆病危通知書、手術同意書等等,簽得心都碎了。在醫院要連夜檢查前,我們輪流再去病房看看她。不到一個小時,她變成了一個完全用白紗布包住的木乃伊,全身隻剩下眼睛、鼻孔跟嘴巴露出來,我心裏一驚:“臉也需要包紮?”我們輪流叫她放心,聽醫生護士的話,她微笑地點點頭,吃力地點點頭。她說:“迴來真好,那裏的護士口音好重,說什麽我都聽不懂。”

    迴去的路上,我問任爸、任媽:“我幹脆請幾天假好了?”任爸斷然拒絕,交代我千萬不要影響工作!“那麽,我每天下班後過來吧!”我好像有自言自語地這麽說。

    day42010.10.25(一)

    迴到家,大約是星期一的淩晨3點。稍微休息一下,早上去上班,我宛如受難者家屬,同事們給了我很多體諒、關懷與鼓勵。網絡上可以看到新聞快報,任媽在醫院也時時傳短信告訴我進度。早上進行清創手術,下午,她終於完成了第一階段清創,曆經5個多小時,任媽說,這5個小時跟任爸兩人在手術房外等消息,不知道時間是怎麽過的。華研同仁打電話告訴我灼傷中心的門口被媒體團團圍住,而且那裏隻有一個出入口。我想:她現在應該很痛,會想看到我吧,媒體堵住門口難道我就不去了嗎?曝光就曝光吧,反正這會是一條漫漫長路,我也躲不了多久。這種感覺有點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傍晚到了醫院,華研同仁來接我,因為我昨晚躲避媒體,完全記不得路。才出樓梯口,就是此起彼落的鎂光燈跟記者連珠炮般的提問,我根本不喜歡媒體拍我,也不打算要說話,連忙衝進灼傷中心。

    她依舊包得像個木乃伊,看她包紮的樣子,看她身上插的管子,看兩個護士小心翼翼地忙進忙出,看她身邊的醫學儀器,她真的燒得很嚴重。她很虛弱,鼻孔插著鼻腸管,講話鼻音很重,有一點嗲嗲的。她的眼睛睜不大開,一直流眼淚,怕感染不能隨便亂擦,護士用棉花棒幫她弄掉。她不能動,頭也抬不起來,要靠護士或我們喂食喂水。她有如曆劫歸來,不但沒有喊痛,反而看起來是蠻放心的,很想講上海的狀況給我們聽,包括爆炸、急救、送醫、醫院等,還有她在上海醫院的睡睡醒醒,她一直以為過了四五天。我一直叫她先不要想先不要講,先當作是噩夢一場就好,她還是忍不住講了一點點。

    我本來原定10月27日(周三)要出差,任爸叫我不要影響工作。她則希望這個禮拜我能先陪陪她,剛住院是最痛苦的時候,下個禮拜她就會好一點,我就可以恢複正常作息。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我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最痛苦的時候哪裏是隻有一個禮拜。深夜離開醫院時,媒體又是一路跟著我到停車場。

    day52010.10.26(二)

    醫生希望越少的人去看她越好,因為多一個人就是多一點感染風險,且盡量一次不要超過兩個人進去。醫生本來隻同意任爸、任媽、容萱和我可以進去看她,經過溝通後,再放行了e與hebe,畢竟她們三人的感情已不輸親姐妹。hebe與e是10月25日深夜迴來的,我們通了電話,我跟她們說:“她的聲音變了,樣子變了,應該是比你們想象中的嚴重,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傍晚,我一樣穿過此起彼落的鎂光燈跟記者連珠炮般的提問,進了灼傷中心。hebe與e已經在病房裏麵了,同時隻有兩個人能進去,她們兩個可以帶給她鼓勵與能量,這是我做不到的,所以我就在外麵靜靜地等。她們探視完畢出來時,凝重僵硬,我完全可以理解。之前,我的心情也使得我的表情很僵硬吧!她們離去,我才進病房。

    進病房沒多久,就看到她試圖自己拿起電視遙控器,想看新聞,當然,雙手包得腫腫的,使用遙控器很不靈活。昨天,打開電視這個動作是由護士跟家屬代勞的。我說:“不要看新聞啦!新聞很多都講得不對,都亂報!”我其實是擔心她看到新聞報道她的傷勢嚴重,也怕她看到報道爆炸過程的新聞。她一邊試著自己轉台,一邊說:“護士說我可以自己試著使用遙控器看看……我看到她們兩個很開心,我還想再看看她們兩個!”原來,她在找新聞台的sng聯機。因為她白天看過新聞了,所以她知道外麵在sng聯機,她知道hebe與e會受訪,她想轉台找hebe與e。她找到畫麵了,她根本沒聽她們兩個在說什麽,她隻是要再看看她們,然後再找別台的新聞,等一樣的畫麵出現,看到了她們兩個,再轉台找別家新聞,等一樣的畫麵。我忍不住把她剛剛講的話,用短信傳給hebe跟e。

    我覺得我自己有一點詞窮,再怎麽說也是“加油”“撐一下”“忍一下,過了就好啦”“沒辦法,遇到了”這幾句,再怎麽說我也是站得遠遠的怕感染到她,再怎麽說我也隻是出一張嘴,我無法體會那樣的痛,到底是痛到什麽程度

    。我甚至不敢說“加油!沒那麽痛”,因為我怎麽知道那個痛有沒有那麽痛。

    我今天故作輕鬆,讚歎她有這樣的經驗,以後什麽都不怕啦!她想了一想,說:“對啊,以後我可以自豪地到處跟別人說‘你是有被火燒過嗎’。”我又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要她想將來如果生小孩名字要怎麽取,不過,她也沒有太大反應,她太痛了。我好像應該開始每天想一些什麽話跟她說,平常都是她的話比較多。

    臨走前,我突然覺得她包成木乃伊還蠻可愛的,尤其,臉包得很像一個漫畫人物,我說不上來是哪個漫畫人物。我也突發奇想,我應該拍照、錄像,這個過程不知要多久,這一段肯定是一個磨滅不掉的過程,肯定是一生忘不掉的迴憶。我也不覺得拍出來的畫麵會很難看,就算難看,也是不可抹殺的事實,她將來若想看時,自己也可以看一看。

    day62010.10.27(三)

    《selina為三千萬安家費焚身延誤婚期!》

    一早就被周刊標題氣到,非常生氣:第一,片酬根本沒有三千萬(新台幣),太扯了;第二,接拍有接拍的原因,是我們一致同意的,沒有安家費的問題。雖然內頁文字沒有敵意,不過,這樣的標題對她對任爸、任媽非常不公平,難道是在影射她是為了錢,為了任爸、任媽所以有這樣的結果?活該嗎?還是影射任爸、任媽為了錢活該?這對傷心的任爸、任媽,情何以堪?

    我氣得半死,不知道我是不是反應過度了,這樣利用我們的悲劇,以誇大不實的文字技巧來吸引讀者賣錢,讓我有了寫這本書來反映真實的念頭。小郭,有如我心靈導師般,大力支持我這個念頭,並且幫我分析了寫書的優點。反正,我昨天開始想錄像照相,如果我能記下每天的情況,將來有空時,寫一本書應該不是難事。再加上,媒體與周刊報道很多都不是事實,我沒有辦法用三言兩語迴應媒體的問題。把事實記錄下來吧,或許,能讓這場災難有一點有意義的貢獻。

    今天傍晚,我一樣穿過此起彼落的鎂光燈跟記者連珠炮般的提問,進灼傷中心。我心裏想:我會一直在這裏,但你們能在這裏撐多久呢?你們能關心多久呢?我都不知道她要在醫院待多久了,或許有一天就沒人理了。

    有一個記者問我安家費的事情,我差一點點忍不住想迴話,但隻微微搖了頭,還是忍住了。進了灼傷中心,遇到一位華研同仁,我忍不住抱怨對周刊標題的響應不夠強烈,華研的想法是:“太瞎了,根

    本不用理會他們!”我說我剛剛差點忍不住想講話,他說:“不要不要,不要響應,你講越多他們越會做文章,新聞就一直炒。保持低調,你現在形象超好!”我沒有再多說。我心裏想:“每件事都低調嗎?民眾又不都是演藝圈的人,哪裏分得清楚瞎不瞎?大家看到了就有了一個印象!我要形象幹什麽呢?我從不正視鏡頭,我沒有打算變成公眾人物啊!”

    進了病房,我跟她聊到今天周刊的標題,以及我想記錄、寫書的念頭,她說她支持我,其他的也沒說。依照前幾天的經驗,她應該沒有心思管這麽多,全心全意地在對付疼痛吧。

    她今天的精神比昨天、前天好,滿頭白紗布滲出一些黃黃的東西,我不知那是什麽。她一邊按嗎啡,一邊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她已經可以自己喝水,告訴我今天一早起來就鼓勵自己要多吃多動,努力做給複健老師看,複健老師趁機要她試著坐起來,結果痛翻了。她告訴我今早換藥換了非常久,好像鐵釘釘在骨頭上地痛,結果一早的信心完全瓦解,徹底沮喪。我聽到換藥竟是這麽痛,她又趕快安慰我,她後來很快就想到本來就不會這麽順利,不可以被打敗,但是下午就又崩潰一次。

    換藥前,她再形容換藥:“是聽到‘換藥’這兩個字眼淚就流下來,就開始不停地發抖,是巨大的痛苦。換藥實在太痛了,痛到我想把換藥碎屍萬段!另一方麵,卻知道換藥是對自己有幫助的,很複雜的愛恨情仇。”換完藥,她一直抱怨嗎啡,說嗎啡都是騙人的,根本沒有用。她的情緒起伏不定,一下子低潮,一下子又樂觀地安慰自己:“好!我要加油,我是全世界最幸運的燒燙傷患者,有這麽好的醫生護士照顧我,有這麽多人在鼓勵我!”一下子,她又垂頭喪氣,“唉,不對,燒傷麵積比我小的人就比我幸運。”

    hebe及e今天在來的路上被華研及任爸勸退,因為擔心高感染風險,hebe和e就跟任爸去行天宮拜拜了。不過,三人通過電話擴音合體,七嘴八舌了好一會兒。e對selina說:“老婆,好想你,你現在是我們生活的重心,我們每天的話題都是你!”

    day72010.10.28(四)

    今天有兩個好消息:一是她可以練習自己吃飯了;二是醫生會診決定,29日(周五)要進行第一次植皮!(應該算好消息吧?!清創很成功才可以很快地植皮。)

    她抱怨真的太苦了,一波一波地不停地痛。等待換藥時,她發著抖抱怨換藥,真的很痛,

    一天兩次;她按著嗎啡再罵嗎啡沒用,找不到嗎啡時卻很緊張,任爸在旁不停地引導她:“大口吸氣大口吐氣!”她也抱怨連排便都很痛,上下便盆都是折磨,受了傷的屁股要挪到便盆上,隻剩下撕裂與灼熱的感覺。用了軟便劑,一周沒排便卻又排不出來,結果是護士扶她用側身方式、抬著她的腿,用流的。她一邊抱怨一邊罵,又一邊演了起來,把水當成高粱酒,她說她真的很需要喝一杯。

    她哭著告訴我今天做了一個夢,夢到她睡醒、下床、上廁所、喂狗、清理狗大便,醒來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不能動已經一個禮拜了,不停地哭。這麽簡單的事情,如今對她來說卻是遙不可及,好難安慰啊!

    我隻能說:“加油啊!盡量保持樂觀!又過一天啦,如果注定要住院60天,又過一天啦!一天比一天更好,第一天你連哭都要我幫你擦掉眼淚,現在你可以自己擦眼淚了!”

    今天隻剩下少數媒體,hebe及e晚上來了,三人在病房一起聊了很久。我今天非常累,在病床邊一直猛打哈欠,可能是這一周都沒有睡好吧。

    day82010.10.29(五)

    今天第一次植皮,從上午8點到下午4點半,8個半小時。任媽說,這是非常焦慮、難熬、漫長的8個半小時。

    今天守在醫院的媒體更少了。我看到她時她已清醒,已經是晚上了。她被包紮得很緊密,眼、鼻、口都隻剩一條縫。她心情好一些,所以任爸也心情好一些,我們輪流陪她逗她開心。她說今天植皮前她心情很差,因為沒有麻醉,從床上換到開刀床就折騰了好久。她後來一直講好喜歡麻醉,如果每天一起床就麻醉,不要換藥、不要翻身有多好,尤其是被麻醉的那一刻,可以吸入類似冰涼的氧氣的一種氣體,有如在炎熱的夏天跳到冰涼幹淨的湖水裏,全身清涼透徹到底。

    麻醉一退劇痛來襲,她說快要痛死了,為什麽不會痛暈過去呢?她又開始罵嗎啡,一點用也沒有,騙病人讓病人抱著希望,卻讓病人失望絕望。我開玩笑說:“這輩子你能合法吸毒就這一次啦!”罵著罵著她竟演起來了,對著我的錄像鏡頭倡導反毒:“好手好腳的吸什麽嗎啡?除非你有像我一樣大麵積燒燙傷才有資格,你有嗎?沒有我酷,就遠離毒品!”

    我要進病房時,在門口遇到幾個歌迷,帶進去很多歌迷的祝福。我念了一個歌迷的腦筋急轉彎給她聽:“三個男人一起洗澡,猜一家電用品!”她大概想了10秒鍾就猜出來了,這個笑

    話帶給她一分鍾的快樂。突然,她也擔心起來,擔心一切,擔心皮長得太慢,我隻能安慰她:“盡量多吃多睡,多吃多睡會幫助你長皮長得比較快。”

    她今天對我發了一個小脾氣,因為我帶錯了她指定的喇叭,但她隻氣了一下,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氣生氣。

    day92010.10.30(六)

    晚上,hebe一從新加坡迴來,就直接從機場過來了,還帶來新加坡歌迷及飛機上空姐的祝福;e也來了,她們來我都會盡量把時間讓給她們,她們能帶給她有別於我的力量,反正我每天都在。

    她說今天早上的換藥是史上最痛的換藥,超越以前的痛;左腳植皮後的換藥,她不停地強調,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痛。換藥時吹到風是冰冷的痛,上敷料後是灼熱的痛,嗎啡完全沒有用;她一直求醫生再打止痛針,但麻醉醫生要她盡量控製自己少按嗎啡,再打就會過度使用嗎啡與止痛針了。她開玩笑地跟我說:“我忘了不痛的感覺了,好像痛才是應該的。我會不會就從此習慣這個痛了?以後好了會不會拿訂書機釘自己?”講完又安慰自己,植完皮的地方好像有比其他地方好一點點,所以還是期待趕快植皮。說著說著睡著了,沒多久,夢到火嚇醒,她哭著安慰自己:“沒關係,以後我都不要看到火了。”

    我今天突然有一個想法,我想說話,或者寫些東西。這個想法來自於周刊對任家安家費的報道失真,來自於電視節目在討論我會不會離開,來自於歌迷的擔心、關心與難過,來自於眾人關心卻沒有人真正知道她到底如何。明天是她的生日,在火劫後的生日,尤其令人感觸良多,就在華研官網寫一寫,順便響應以上這些。明天發表吧!

    day102010.10.31(日)

    華研建議我不要對周刊指出的片酬數字表態,這過於敏感。我原本要寫的是:“她是想接的,她是想把這角色演好的,因為初次挑大梁所以她的片酬不高。”華研擔心這會影響她將來的身價,或者在這個時點扯出其他爭端。我覺得現在無須受委屈,將來,社會這麽現實,身價還是看後續市場的反應吧!再說,據我的了解,她接工作前的確是不問酬勞的,她完全信任華研。算了,這個時候這些錢不錢的也沒那麽重要了,華研講的也有道理,我妥協了。

    上午10∶41∶42時,我在網上寫下:生日快樂,浴火重生!

    我是個比你們幸運一點點的歌迷,可以比較接近s.h.e跟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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