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他對寡母倒是孝順了,我要是他亡父,我都得被這兒子氣的從棺材裏爬出來。”


    正當那官員說完那番話之後,屋外走過一群人,因為討論的聲音太大,坐在雅間內的幾個官員也聽到了他們討論的話題。


    一時間,屋內的眾人將目光凝聚在了剛剛開口的言官身上。


    誰也沒想過那新狀元真就這麽敢,朝廷的任命書還沒下來呢,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送寡母改嫁,他是瘋了不成?


    大夥兒來不及細想江流的動機是什麽,而是看好戲似得看著剛剛說話的那個言官。


    江流真把寡母給嫁了,這個蔣參道的學生,他一個小小的言官,是告還是不告呢?


    第49章 寡婦娘的狀元兒17


    幾天後上朝, 在晉文帝說道無事退朝時, 禦史陸廣忽然站出來, 表示有事起奏。


    “昨日臣迴府的時候, 被一對衣衫襤褸的農戶夫婦攔下,這對夫婦遞上一份血書,狀告新科狀元江流不孝亡父。”


    陸廣餘光看了眼蔣參道, 然後將血書以及自己的奏折一塊交到一旁的太監手裏, 送呈晉文帝。


    蔣參道看到陸廣站出來的時候就覺得不好, 聽到他說完這段話時,更是有一種果然來了的感歎。


    陸廣是左相門生,而左相正是先帝留下來的輔政大臣之一, 隨著皇帝親政, 而左相不肯完全放權, 作為新帝心腹的蔣參道自然也成了那一派係的眼中釘,肉中刺。


    現在看來,弟子似乎是被他這個師傅帶累了。


    在晉朝,對於兒女不孝的刑法極嚴,最嚴重的甚至可以處以死刑。


    不孝的範圍很寬泛,比如不贍養年邁老人,毆打辱罵父母,忤逆違背父母意願……都在不孝的範圍內,都要受到律法懲治。按照不孝的程度不同,處以刺字、劓刑、刖刑、死刑等不同程度的懲罰。


    一般來說,讀書人身上要是背負不孝名聲, 會被剝奪科舉資格,而官員忤逆不孝,則會被貶官處置。


    蔣參道從來沒聽弟子談起過自己的叔嬸,也不知道陸廣口中所謂的江流叔嬸的血書上到底寫了些什麽。


    不過這會兒他並不算太過緊張,因為江流的父親已經死了,如果這會兒他還活著,是他站出來控訴自己的兒子,那麽江流大幾率是保不住了,可江流的父親已死,活人是沒法替死人說話的。


    就算陸廣那一係想要用江流送嫁寡母,不孝亡父為依據攻訐,很大程度上還是站不住腳的。


    頂多就是用輿論攻勢,弄臭江流在那些迂腐的讀書人中的名聲罷了。


    蔣參道心中稍定,絲毫沒有像陸廣他們想象中的那般驚慌。


    “來人,傳新科狀元江流。”


    晉文帝草草瀏覽了那兩份訴狀,麵色有些難看地對著一旁的內侍官吩咐道。


    他的不悅倒不是針對江流的,在晉文帝看來,江流是蔣參道的弟子,也就是忠實的保皇黨,再說了,江流是嚴格意義上的第一屆天子門生,與其說左相那一派係在針對江流,不如說是在敲山震虎,威脅他這個皇帝。


    晉文帝此刻完全可以將這兩份訴狀置之不理,可他還想看看,自己想要提拔重用的新狀元,麵對左相這一派係的攻訐,會有什麽樣的應對。


    因此晉文帝吩咐內侍官傳召江流,想試試這個自己人的本事。


    大約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江流就被傳召入宮,麵對左相這一派的來勢洶洶,江流似乎早就有所準備。


    “請陛下允許微臣呈上幾份晉國以及附屬羌國在戰後二十四年人口增長的調查奏折。”


    江流掏出厚厚一遝奏章,陸廣見狀忍不住眼皮狂跳,他的餘光瞧了眼老神在在的蔣參道,越發覺得似乎是自己這方的行動事先泄露了,蔣參道那個老狐狸提早通知自己的弟子,做好了應對準備。


    不過他覺得就算江流再巧舌如簧,應該也解釋不了他這種送嫁寡母,背叛亡父的行為。


    “臣年紀尚輕,經驗尚淺,要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還請陛下和諸位大臣諒解。”


    江流做了個揖,陸廣見狀冷哼一聲。


    “陛下手裏拿著的那份奏章上記載的是微臣所在的三江府這二十四年的人口增長情況,二十四年前,三江府常住人口為一萬三千七百二十四人,二十四年後的今天,三江府常住人口為一萬一千七百六十四人,晉陽十三年,三江府登記在冊的新生嬰兒為九百四十五人,晉文三年,三江府登記在冊的新生嬰兒為六百七十八人。”


    江流站在大殿中央,流露出與他這個年紀不符的穩重自信,看他侃侃而談的模樣,絲毫不像是剛剛步入朝堂,甚至還沒被任官的十五歲少年郎。


    “怎麽三江府的新生兒減少了那麽多,常住人口比起二十四年前,竟然少了近兩千人。”


    晉文帝看著這封奏折十分不解,不過他也知道,江流不敢在這種數字上作假,蒙騙他這個皇帝。


    “陛下請看下一封奏章。”


    江流示意皇帝拿起下麵一封奏章:“豫川省緊鄰通州省,當年羌國攻打大西關,通州告急,豫川省是僅次於通州急招兵役最多的行省,那一年,晉朝軍隊一直反擊到了羌國國都,打的羌國俯首稱臣,可也留下了數十萬晉朝百姓的亡魂,在那場戰爭中,三江府為此少了近一千的青壯年,也多了近一千的寡婦,而這些寡婦中,除了七十多名後登記改嫁的婦人外,剩下九百多位婦人為亡夫守節,也是因為如此,這二十多年來三江府新生兒的新增數量每況愈下。”


    古代可不如現代,一個人口大國的人民數量動輒十億二十億。


    據江流的了解,整個晉朝也就擁有一千多萬的子民,三江府相當於後世一個市,擁有一萬多的常駐百姓,已經是很繁榮發達的城市了。


    “請陛下再看下一封奏折。”


    沒等大家消化這些數據,江流又示意皇帝翻看下一封奏章。


    “這是微臣請專門往來於羌國和晉朝的遊商,從薑國弄來了一份數據,這是羌國緊鄰大西關的隆城,當時隆城的男丁也是羌國死亡數量最多的城鎮之一,這些年,羌國表麵上臣服於晉朝,實際上狼子野心不死,他們鼓勵寡婦再嫁,在羌國,每當家裏多一個新生兒,都可以減免幾分賦稅,因此在戰後二十四年,羌國人口早已恢複到了戰爭前的數量,可想而知,當那些新生兒全都長成後,羌國勢必會再次發動戰爭。”


    “你放肆!”


    江流這句話話音剛落,陸廣就不顧形象,指著江流的鼻子大罵道。


    現在羌國可是老實的不得了,每年按時朝奉,對晉朝俯首稱臣,江流這番話是想要挑起羌國也晉朝的嫌隙,用心險惡啊。


    “江愛卿繼續往下說。”


    晉文帝的表情鄭重,揮手示意陸廣退迴原位。


    “或許如同陸大人所說的那般,是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古人有雲,防微杜漸,居安思危,敢問陸大人,如果有朝一日羌國撕毀和約,在我晉朝兵力不足,勞動力不足的情況下,拿什麽和羌國相戰,拿什麽再次將羌國鐵騎趕迴他們的王都?”


    江流的質問讓陸廣啞口無言。


    其實早在那一場戰爭結束的時候,官府就該鼓勵寡婦再嫁,可是當時的晉陽帝大敗羌國,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一心覺得晉朝在自己的管理下國力昌盛,時間一長,曾經的錯誤判斷造成的惡果,漸漸開始顯露擴大。


    “天地君親師,君在前,親在後,所謂的寡婦守節在臣看來,是不利於子嗣繁衍的迂腐至極的行為,可不少宗族為了所謂清正門風,逼迫守寡婦女守節,甚至會采用私刑處決那些想要改嫁的女子,這番行為往小了說,是藐視晉朝律法,往大了說,是危害晉朝社稷,與叛國賣國無異。”


    “至於陸大人口中我的那對叔嬸,早年為了謀奪亡父留下來的家產,使毒計勾結外人想要誣陷我的母親,早已被深明大義的族長趕出了宗族,江氏一族的族譜中也沒了那對夫婦的名字,當初他們勾結外人時沒想過我亡父的想法,卻在我娘改嫁的時候跑出來說我不孝亡父,真真是可笑至極。”


    江流一番話連珠帶炮,擺事實,講道理,更是站在了國家的大義上,仿佛反駁了他就是存心想要晉朝滅國一般。


    在說完這番話後,江流側身,朝陸廣做了一個揖。


    “敢問陸大人,臣,到底何錯之有啊?”


    好話壞話都讓他說盡了,陸廣鐵青著臉,心裏跟吃屎了一樣。


    第50章 寡婦娘的狀元兒18


    “哼。”


    陸廣冷哼一聲, 然後走出行列, 向前跨了一步。


    “這江孟氏還是江氏的女眷, 也是江家族譜上記載著的江大春的未亡人, 敢問江狀元,你既非你娘的生身父母,又非你娘的公婆長輩, 更不是江氏一族的族長族老, 作為兒子, 作為晚輩,你有什麽資格操持你生母的婚禮,鼓勵支持她改嫁他人, 雖然你滿口國家大義, 可難道這就不算是僭越冒犯之罪嗎?”


    陸廣能做到禦史的這個位置上, 也不是什麽酒囊飯袋的廢物,雖然一時間被江流那番話氣的失神,可也很快理清楚思路,找準了剛剛江流言語中的漏洞,狠狠反擊了迴去。


    就算他扯大義做旗幟又如何,最基本的規矩要是沒了,這人還如何管束。


    現在江流能夠不合規矩的以兒子的身份操辦生母的婚事,以後別人是不是可以有樣學樣,兒子教老子,下屬管上官,更有甚者, 是不是隻要扯著大義的旗幟,臣民還能對皇權指手畫腳?


    陸廣給江流挖了一個坑,這番話仔細想來,實在誅心。


    “陛下,請看臣的最後一封奏折。”


    江流微微一笑,無視陸廣的質問,對著晉文帝恭敬地說道。


    晉文帝的神色變幻莫測,深深看了眼江流後,翻開了那第四封奏折。


    看到江流的這個舉動,陸廣心有惴惴,他都沒想過江流這小子居然還有後招。


    此刻陸廣都有些懊悔招惹江流了,其實對方的生母改不改嫁,和他們這些人又有什麽關係呢,隻是因為他是蔣參道的弟子,是小皇帝想要提拔的人,這才上了他們的黑名單。


    要是知道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郎是塊這樣難啃的骨頭,別說他隻是同意他娘改嫁了,就算他再給他九泉之下的爹許個冥婚,他們也懶得搭理啊。


    “臣母改嫁,其實是臣族中族長應允的。”


    江流早就猜到了有人會用晚輩這個身份弱勢給他挖坑,既然想要美人娘順順利利的出嫁,江流自然把方方麵麵都考慮清楚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江氏一族族長江衝的應允。


    早在一個月前,江流就派江愚,這個族長特地送到他身邊作為聯係他和江氏一族紐帶的書童派了迴去,詳細分析了現在晉朝的局勢,以及鼓勵寡婦改嫁的好處。


    如果江流隻是一介白身,恐怕江衝也不會聽他的,可現在江流是誰?


    他是晉朝最年輕的狀元郎,是開國以來第一個連中六元的奇跡,他還是蔣參道的親傳弟子,蔣參道又是誰,他是帝師,是正二品的翰林院院正。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現在的江流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需要仰仗家族的喪父稚童,相反,江氏一族的未來,都要仰仗他這個族中第一出息的子孫。


    對於江流的提議,隻要不是過分的,江衝不可能拒絕,更何況,江流還許以了利益。


    孟芸娘之所以在孝期過後也不願意改嫁,除了舍不得江流這個兒子的緣故,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點豆腐的方子。


    現在江流母子已經來到了京城,兩地遠隔千裏,即便將點豆腐的方子留給宗族,也絲毫不會影響他們開辦在京城的豆腐坊的生意。


    於是在讓江愚送迴去的信件中,江流還加上了這份豆腐方子,比起之前他娘親一個人的小打小鬧,得到豆腐方子的宗族完全可以開辦一個豆腐作坊,冠以狀元豆腐的名字,必定銷路暢通。


    至於這個豆腐作坊的盈利,可以用於族學,讓族中小輩念書,朝堂之上獨木難支,江氏一族出息的子孫越多,對於江流,對於家族都是一件好事。


    或許是這些因素打動了江衝,所以在半個月後,江流順利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迴信。


    “臣族中族長深感這些年不允許族中守寡婦人改嫁的錯誤,早在這個月月初,族長就通知下去,不僅允許族中守寡婦人改嫁,還允許她們拿迴屬於自己的嫁妝體己,那些育有子嗣的守寡婦人,在孩子不改姓的情況下,也允許婦人帶著孩子改嫁,那些不願意改嫁的,任由其選擇留在族中或是迴去娘家。”


    江衝的這番舉措也是在江流的提一下實施的,針對寡婦改嫁後可能會產生的後果,也做了詳細的應對措施。


    比如那些執意改嫁又不願意帶走孩子的婦人,需要留下一半嫁妝,孩子則歸於族中同一照顧,舍不得孩子的人,隻要不讓江家的孩子改姓,同樣可以帶著孩子改嫁,家族中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剝奪孩子亡父留給他的財產,隻是帶走孩子的婦人需要接受江氏族人偶爾的探訪,確保孩子的新的家庭幸福康安……


    一條條細則都寫在奏折之上,晉文帝見狀長長舒了口氣。


    而且就奏折最後所言,在江氏一族解開多年來對那些守寡女子的束縛後,原本村中的43個寡婦,除了21個已經年過五旬的老婦人外,剩下的寡婦中,有十二個有改嫁意向,並且已經在相看當中,這些寡婦還是盛華之年,改嫁後必然能夠誕育一個個健康活潑的孩子,這些孩子,就是江流口中晉朝的希望。


    隻是可惜那些年邁的寡婦了,晉文帝算了算年紀,那21個年過五旬的老婦人中,或許有一部分都是當年那場戰爭的遺孀,如果那時候宗族就能夠想的這般透徹,允許支持她們改嫁,是不是晉朝的新生人口,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跌落到一個可怕的數字上。


    不對!


    晉文帝的思路頓了頓,如果江氏一族的族長能有現在這個遠見,當初他也不會和其他氏族的族長一般,要求那些寡婦為族中早亡的青年守節了,這明顯是有人給這個族長出了現在這些主意。


    他看著大殿之上的江流,沒什麽不喜的,隻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妖才。


    “既然是族長要求,江愛卿何錯之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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