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帝哈哈笑著,然後將這四份奏折放到一旁太監的手裏,讓他拿下去,給那些大臣傳閱。


    剛剛江流反駁陸廣的那些數據隻是這些奏折上的冰山一角,前三份奏折,從人口減少造成的各種危害分析,尤其是當這些數據和江流找遊商從羌國調查的數據對比時,更顯得觸目驚心。


    這些大臣傳閱著這幾份奏折,表情越發凝重。


    尤其是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


    這些年軍隊招兵的數量總是不能達到預期,偏偏沒有戰爭,軍隊也不能強製在地方征收兵役,早在二十多年前,晉朝的軍隊損失慘重,駐守邊防的大軍由原本的四十萬銳減到後來的二十七萬,好在那時候羌國同樣元氣大傷,兵力大減。


    可二十多年過去了,一部分老兵退役,新生士兵甚至還比不上老兵退役的速度,軍隊勉強維持在二十五萬這個數字。


    而羌國就不同了,那裏的蠻人沒有所謂的倫理觀念,父死子繼,兄死弟繼,當初戰死士兵留下來的寡婦不是被她們的繼子或是丈夫的兄弟繼承,就是在朝廷的鼓勵下很快改嫁,加上朝廷對於新生兒的減稅補貼,每年新生兒的數量都在增長,現在,一批孩童已經長大,訓練成能夠上戰場的戰士,等後來那幾批孩童長大,羌國也晉朝開戰,誰勝誰負,還真不知道呢。


    兵部尚書汗淋淋的,心裏一陣恐慌後怕。


    至於戶部尚書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戶部掌管稅收,或許是因為當初打仗的時候征調了大批青壯勞力,而戰爭時這批青壯年中的一部分死在了戰場上,導致戰爭結束後,不少地方因為缺乏勞動力開始出現無人耕種的荒地,這也導致了戶部收到的稅銀稅糧開始緩慢減少。


    之前他還不重視這件事,畢竟對於大基數來說,減少的稅銀稅糧並不足為奇,可當這些數據全都擺在麵前時,戶部尚書才意識到可怕。


    稅銀稅糧也是戰爭開始時的軍需儲備,別看現在惡果似乎還沒有出現,如果再打上一仗,晉朝僥幸又勝利了,可死亡的那些將士,他們留下來的遺孀被強迫守節,大量浪費的年輕婦女,以及大批量打著光棍的男丁,勢必再造成田地的大批浪費,以及新生兒懸崖式的下降……


    不敢再細想下去了,戶部尚書背後一身虛汗,和兵部尚書對視一眼,苦笑一聲。


    這麽淺顯易懂的道理,居然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提點了他們。


    陸廣已經徹底沒招了,江流把最後一條道都給堵上了,他還能指責對方什麽呢。


    這樣一個智多近妖的怪物居然被蔣參道撿去當了徒弟,陸廣是又氣又羨,暗自祈禱以後不要再和這小子對上了。


    “這件事朕心中已有定論。”


    晉文帝看了眼江流,倒也沒說他心中的定論是什麽。


    “至於陸愛卿,念你也是被奸人蒙蔽,朕就不降罪於你了,倒是你口中那對攔下你誣告朝廷命官的夫婦,朕命你將他們交於京兆府尹處置,決不輕饒。”


    在羽翼未豐之前,晉文帝也不想徹底和左相一係撕破臉,而且這件事要說陸廣有多錯,似乎也談不上,倒是江流的叔嬸著實可惡,晉文帝不介意嚴懲他們,讓江流更加感激效忠他這個君主。


    *****


    躲在陸府的角落,竊喜自己終於要過上好日子的江二春、蘇潘雲夫婦打了個哈欠,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第51章 寡婦娘的狀元兒19


    晉朝律法對於誣告罪的規定是誣告反坐。意思是捏造事實誹謗他人, 一經查處, 就用他誣告別人的罪刑來處罰誣告者, 如果誣告有功名之人, 罪加一等,誣告官員,罪加兩等, 誣告皇族, 罪加三等, 處罰的最高刑罰為受笞刑一百,徒三千裏。


    江二春夫婦誣告江流不孝,江流雖然還沒有正式授官, 可他身為新科狀元, 也算是官員中的一員, 本應罪加二等,加上晉文帝要求嚴懲的緣故,最後江二春夫婦被判受笞刑八十,流放坤奴城十年。


    坤奴城是朝廷流放罪不至死的重刑犯的地方,那裏的人需要承擔繁重的勞役才能獲取基本的生活物資,沒有自由,且進城之前會被黥麵,也就是在臉上刺奴字,即便刑滿後從坤奴城出來,別人也知道他曾經是罪奴。


    因此對於很多人而言,流放坤奴城是比死還要淒慘的懲罰, 每年都有不少坤奴城的罪人因為忍受不了那樣的生活,自殺解脫。


    江二春和蘇潘雲夫婦還沒來得及享受找到他們的人承諾的富足生活,就被先一步趕來的衙役從陸家帶走。


    在挨了八十大板後,還沒等皮開肉綻的傷口長合,就被衙役用鐵鏈鎖住手腳,跟著一批罪犯踏上了去往坤奴城的路。


    這時候江二春夫婦也猜到了恐怕這是江流的報複,可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一次,江二春夫婦是徹底沒了東山再起的機會,恐怕有生之年,也不會再出現在江流母子的生活當中。


    ******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特賜孟氏鳳冠霞帔,玉如意一對,翡翠如意鐲一對,白銀二百兩,欽此。”


    在孟芸娘耀妝的當天,一道聖旨出人意料的到來。


    不僅跪著接旨的孟芸娘驚呆了,那些礙於蔣參道情麵過來的貴婦人也驚呆了。


    她們聽丈夫說了江流在朝堂上舌戰陸廣的過程,處於為人母的角度,她們羨慕孟芸娘有一個這樣孝順貼心的兒子,可出於女人的角度,同為女人,她們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讚同女人守寡後改嫁的。


    隻是現在皇帝下旨賞賜了孟氏,大家當然不會傻乎乎的覺得皇帝是真心實意的欣賞孟氏,這道聖旨隻是透露出一個訊號,那就是皇帝支持寡婦改嫁,讓這些守舊的大臣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要和皇權對著幹。


    “恭喜恭喜。”


    這些貴婦人可都是人精兒,立馬改變了對待孟芸娘的態度,異常親熱地將她捧做人群中心。


    而孟芸娘捧著那道聖旨,看著精美異常,遠勝於她精心裁剪的嫁衣的鳳冠霞帔,心中思緒萬千。


    她想到了兒子考上狀元,騎馬遊街迴來後的那個晚上,問她的那句話。


    兒子問她,如果沒有任何阻礙,她想不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那是事隔八年後,兒子第一次和她聊起這個話題。


    如果沒有任何阻礙啊?


    孟芸娘想著一直都沒有娶妻的胡歸榮,想著每一天他帶著小廝來豆腐作坊取豆腐時短暫的接觸,那一次次眼神交匯時的苦澀、欣喜、纏綿、猶豫……


    從來沒有真正放下過的這段感情,在這八年的時間裏,愈燃愈烈。


    如果沒有世俗的壓力和偏見,如果不會影響妨礙到自己的兒子,孟芸娘想著,她是願意的,那個男人等了她十多年,他們彼此求而不得了十多年,剩下還有一段漫長的時光,她想和那個男人攜手度過。


    隻是現實是她沒辦法再嫁給胡歸榮,所謂的沒有任何阻礙,隻是兒子給她的一個美好想念罷了。


    可孟芸娘萬萬沒想到,那天推心置腹的談話後,迷迷糊糊間,自己就得償夙願了。


    不僅族裏的族長和族老們同意了她改嫁,就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給她送來了出嫁的賀儀,這一切就像是夢一樣。


    但如果這是夢,孟芸娘希望不要醒來。


    *****


    出嫁當天,送嫁的隊伍足足抬了七十二台嫁妝,其中要屬禦賜的寶貝最為矚目。


    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出嫁的陪嫁也沒有孟芸娘的嫁妝來的豐盛貴重,這裏麵除了一些親友同僚的添妝外,巨大多數都是江流私掏腰包添置的,孟芸娘不願意拿兒子給的這些東西,可卻拗不過一心想要孝順彌補她的兒子。


    也是這個時候孟芸娘才知道自己兒子在讀書至於偷偷摸摸做了點小生意,具體賺了多少銀錢不知道,可拿出這些嫁妝,不至於讓他傷筋動骨,等到他娶親時,完全可以再拿出一份等同,或者更高規製的彩禮來。


    得到了兒子這番保證,孟芸娘才勉強收下這份豐盛的嫁妝,不過她也想好了,不論她以後會不會和胡歸榮生兒育女,這一份嫁妝,將來都要留給她最疼愛的大郎。


    這一場婚禮讓京城百姓津津樂道了很長一段時間,即便後來改嫁的寡婦越來越多,狀元嫁母這件事,依舊是京城百姓最大的談資。


    *****


    “芸娘,你做噩夢了?”


    一夜纏綿,孟芸娘抵抗不住睡意沉沉睡去,胡歸榮卻依舊沉浸在娶到自己心愛女人的激動中,借著龍鳳燭的微弱光芒,看了孟芸娘整整一個晚上,舍得不閉眼。


    他怕閉了眼,等再次睜眼時,芸娘就不在他身邊了。


    隻是天際剛剛破曉的時候,孟芸娘似乎做了噩夢,表情開始激動,眉頭緊鎖,雙手雙腳不斷掙紮著。


    胡歸榮趕緊把人緊緊摟抱住,固定好她揮舞的四肢,生怕她傷到自己。


    “好可怕的夢。”


    孟芸娘睜開眼的時候,還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區別,直到感受到彼此之間炙熱的體溫,才相信自己親生經曆的這一切才是真實的。


    “不要怕,隻是噩夢罷了,以後我會去你的噩夢裏,保護你的。”


    胡歸榮鄭重地說道,他承諾了江流會好好守護芸娘,自然要連噩夢中的她一並守了。


    孟芸娘將臉貼在胡歸榮的胸膛上,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擅長說謊,隻要是他承諾的,都會做到,那個噩夢裏,他確實也守了她一輩子。


    隻是那個噩夢太可怕,在夢境裏,她因為江二春夫婦的陷害,不得不毀了容貌以求自保,好不容易兒子考上了舉人,又因為晚年和媳婦的爭執鬧得家宅不寧,把自己的日子過得稀裏糊塗的,還耽擱了兒子。


    倒是眼前這個男人不論是在夢境中,還是在現實中,都始終如一,默默地守護著她。


    孟芸娘還記得夢境裏即將死去的自己拉著兒子的手說自己虧待了一個人,她口中虧待的那個人,就是眼前人啊。


    “我們生一個孩子?”


    孟芸娘忍不住開口說道。


    “好!”


    胡歸榮愣了愣,然後欣喜如狂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早就做好了沒有孩子的準備,可現在芸娘說了要給他生一個孩子,一個他和她的孩子,胡歸榮如何能夠不激動欣喜呢。


    看著笑的和個傻子似的夫婿,孟芸娘也不由笑出了聲。


    不一樣的,她的生活和那個噩夢截然不同,果然夢境隻是夢境罷了。


    ******


    四年後。


    四年前鼓勵寡婦再嫁的改革讓江流大出風頭,朝廷修改了晉律法,規定夫族不能強迫寡婦守節,且嫁妝為女子的私財,寡婦如果再嫁,可以全數帶走,強迫寡婦守節者,受笞刑三十,服五年勞役……


    因為這一律法的出現,晉朝寡婦的生活一下子改善了許多,江流也一躍成為那些受益寡婦心中的活菩薩,不過在之後的四年裏,他顯得比較沉寂,晉文帝並沒有因此重用提拔他,而是按照慣例,將他送入了翰林院,成為了翰林院七品編修。


    但明眼人看得出來,皇帝這是在磨煉他的脾氣。


    三年前,在蔣弗榕及笄宴上,蔣參道宣布了女兒和江流的婚事,隻是他想多留女兒幾年,在她十八歲生辰過後再送她出嫁。


    今天正是江流和蔣弗榕的大喜之日。


    一夜**過後,蔣弗榕和江流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蔣弗榕正準備對鏡描眉,江流卻接過了她手中的眉筆,然後捧著她的臉,為她細細描繪。


    “夫人甚美。”


    描完眉,江流輕輕點了點小嬌妻的鼻尖,麵帶笑意地說道。


    不知為什麽,蔣弗榕想到了在家時娘親每天早上哄騙爹爹的話。


    她不同於爹爹,還是知道自己樣貌的真實水準的,可當自己的夫婿眉眼含笑,輕輕吐出這句話時,蔣弗榕不由心酥了大半。


    她覺得至少自己在對方的眼裏,真的是無比美麗的。


    第52章 寡婦娘的狀元兒20


    沉寂四年的前狀元郎, 現如今的翰林院編修又幹了件大事。


    繼之前解放寡婦群體後, 他將目光鎖定了未出閣的少女, 創辦了一個在諸多文人眼中驚世駭俗的女子書院, 而任女子書院山長的正是江流的妻子,也是翰林院院正蔣參道的女兒。


    這間書院名為扶柳書院,估計是取了江流和妻子閨名的諧音, 主要教授女子禮、樂、棋、書、畫, 輔教射、禦以及算學、女紅, 比起時下一般書院教學的君子六藝,還多了不少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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