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的考生自然沒有錯過皇帝的表情,壓力更大,下筆時也更加躊躇。


    考試結束,不少考生額頭已經滿是虛汗,走出大殿時一個個雙腿虛軟,所有的試卷已經裝訂好,送往了閱卷處,隻等評選出前十名,讓晉文帝過目。


    在這前十名的選擇上,眾多大臣爭執不休,其中爭議最多的,要數江流的那份卷子了。


    文章好不好,當然是好的,遣詞用句精妙,解構嚴謹,引經據典,讓人不由拍案叫好,可內容呢,在這些守舊的大臣看來可以說是離經叛道,處處挑釁現有的規章,尤其文章中居然還鼓勵寡婦再嫁,這簡直就是有辱斯文。


    他們要是沒記錯的話,那江流的母親就是守寡之身,江流敢這樣大放厥詞,難道他還敢鼓勵自己的生母改嫁嗎?


    還不是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這樣阿諛奉承的奸滑之人,要是真的在朝為官,恐怕也是個弄臣。


    隻是剛剛皇帝的表現大家也都看見了,皇上分明就是很欣賞這篇文章的,如果不將這篇文章送上去,恐怕會引來陛下盛怒。


    再者這江流還是蔣參道的弟子,雖然為了避嫌,蔣參道並不參與此次閱卷,但大家同朝為官,這點麵子總是要給他的。


    在一番爭執之後,江流的卷子還是跟著其他試卷一塊呈了上去,隻是被壓在最後。


    晉文帝翻閱了另外九份試卷,臉上喜怒不顯,倒是看到最後一份江流的卷宗時,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愉悅了許多。


    “這江流已經連中五元,不如這次就定他為狀元,連中六元,這也是美談。”


    用紅筆將江流的名字圈中,狀元已然花落江流。


    幾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還是沒為這點小事和皇帝爭執。


    至於之後的榜眼和探花,則是狀元的另外兩個熱門人選,那位三十七歲已經抱上孫子的老舉人成了榜眼,而內閣學士家的公子則是成了探花郎。


    這一結果,諸位大臣也算滿意。


    之後除了二甲傳臚是由晉文帝擬定的之外,剩下的名單皆由閱卷官員擬定,隻是最後交給晉文帝過目蓋章。


    一炷香後,那些等待在殿外的考生就知曉了結果,有人喜有人悲,至於江流,心頭的重石終於也能放下了。


    不能參加閱卷,卻也和一眾官員守在殿外的蔣參道此時也得到了消息。


    旁人知道江流是他學生,自然笑著恭賀,唯獨蔣參道板著一張臉,看不出喜怒。


    大家心裏感歎蔣參道的鐵麵無私,即便中狀元的是自己的親傳弟子,也不顯動容,越發覺得蔣參道這人深不可測。


    他們哪裏知道,蔣參道心裏的小人,這會兒已經哭出了一片汪洋大海。


    探花,他的探花啊!


    *****


    “過來了!”


    “那個就是狀元郎嗎,似乎還很年輕的樣子!”


    這天的街市分外熱鬧,沿街的茶莊酒館都被有錢人家的夫人小姐包場,隻為躲在窗戶後頭,悄悄地瞧瞧這次遊街的狀元和探花。


    普通人家的姑娘在今天也不必避嫌,早早就守在街道兩旁,手裏拿著鮮花果子,準備等狀元郎遊街經過時,將這些花朵果子砸在他的身上。


    蔣家也不例外,一早就包下了視線最好的廂房,蔣夫人還考慮周到的請來了孟芸娘。


    此時遊街的隊伍已經進行到了他們所在的茶館之下,蔣弗榕也顧不得矜持,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荷包砸向了騎著高頭大馬的江流。


    似乎是心有靈犀,在蔣弗榕砸荷包的時候,江流正好抬頭朝她站著的位置看去。


    隻是輕輕抬手,江流就將蔣弗榕的荷包接於手中,然後還不忘衝著她站著的位置招了招手。


    “啊啊啊,狀元公好生俊朗,他剛剛莫不是在衝著我笑。”


    “才不是呢,狀元公是在對著我笑。”


    他不笑不要緊,這一笑可把不少閨秀的魂給勾走了。


    一時間,砸向江流的鮮花果子荷包繡帕就更多了,隻是他避開了那些砸向他的東西,唯一牢牢握在手中的,就是剛剛蔣弗榕砸向他的那個荷包。


    這番異樣舉動引來了他人側目。


    一些夫人派遣小廝打聽了蔣弗榕所在包廂的主人,在得知包廂的主人是蔣家人,而且蔣家夫人和小姐就在那間包間時,想著江流和蔣參道的師徒關係,猜到了蔣家可能有意親上加親,頓時也絕了讓江流當女婿的心思。


    那些年輕閨秀想著剛剛遊街狀元的俊秀身姿,羨慕地撕了好幾條手絹,那樣的人物,怎麽就沒有被她們的爹爹收為愛徒呢。


    而蔣弗榕作為當事人,對於江流的這番舉動自然更加在意。


    之前那層朦朦朧朧的窗戶紙似乎被捅破,蔣弗榕的心裏滿是甜蜜。


    這樣歡愉的氛圍中,隻有一個人的心情是格外複雜的。


    蔣參道和同僚一塊遠遠看著遊街的隊伍,忍不住發出長長的感歎。


    造化弄人,他和他的弟子都是被才華耽擱了美貌啊!


    第48章 寡婦娘的狀元兒16


    “老師, 下個月初七是我娘出嫁的大喜日子, 這份請柬是給您和師母的。”


    江流遞來一份請帖, 蔣參道這些日子因為徒弟未能如他所願考取探花的事情興致平平, 一開始也沒仔細聽弟子講的話裏的內容,接過請帖先是倒了聲喜,等翻開請帖, 看到上頭主人公的名字時, 才察覺到不對勁。


    因為還未改嫁, 請帖上寫著的是江孟氏,按照晉朝的規矩,孟芸娘會在成親後改入胡家的族譜, 旁人則會改稱她為胡孟氏。


    蔣參道看到新嫁娘的名字, 就意識到這是一個改嫁的寡婦, 這時候他才想起剛剛弟子的那番話。


    弟子的寡婦娘要改嫁了!


    弟子要嫁娘了!


    蔣參道看著一臉淡定甚至還隱隱有些欣喜的弟子,半響沒有出聲。


    倒不是他為人迂腐不接受寡婦再嫁,而是這件事畢竟還關係到他的弟子,作為兒子,對方這般平靜的接受親娘改嫁的事實,都讓蔣參道有一種弟子背叛了亡父的錯覺。


    蔣參道不敢想象他要是去世,自己的兒女歡歡喜喜送他夫人再嫁的場景。


    可雖然是江流的恩師,蔣參道也沒法對人家親娘改嫁的事情指手畫腳,他隻能收下那封請柬,然後好心告誡提點了弟子幾句。


    “你現在還在風口浪尖上,皇上想要重用你, 一堆人就等著揪你的把柄,子送母嫁,曆朝曆代鮮有官員有過這樣舉措,恐怕不等你娘出嫁,這鋪天蓋地的奏折就會呈到皇上的桌案,你確定你還要這麽做?”


    蔣參道將奏折放到一旁,一臉鄭重的問道。


    “弟子既然敢怎麽做,就做好了被問責的準備,我知道老師是擔心我,可老師有沒有想過,這或許也是我的機會。”


    江流搖了搖頭,然後笑了笑。


    他是新科狀元不假,可會試三年一次,先帝在位時期,一共有十三位狀元公,官拜二品以上的隻有他的師傅蔣參道,混的最差的,因為站錯了隊,被貶謫到了地方,曾經堂堂的狀元郎,現在甚至比不得一般同進士,還在偏遠貧瘠的地方做著小縣令。


    倒是有一些科舉排名不前的,靠著人脈鑽營,現在朝堂之上擁有一席之地。


    由此可見,科舉並不代表什麽,狀元也隻能給與他一個比普通人稍微高一點的起點,想要往上爬,還得靠你的本事,和天賜或是你自己創造的機遇。


    聽了江流的話,蔣參道心思一動,終究沒有再多說什麽。


    *****


    不同於蔣參道的猶疑,蔣夫人在聽說孟芸娘要改嫁的消息時第一反應就是慶幸。


    “這可真是太好了!”蔣夫人忍不住感歎。


    孟芸娘要是改嫁,必然會搬出江府住到現在的夫婿家裏,倒不是蔣夫人容不下江流這個寡母,而是俗話說得好,遠香近臭,孟芸娘改嫁後重心就會放在新的夫婿或是將來的孩子身上,兩邊的接觸少了,隻要女兒照顧好江流,恪盡孝道,孟芸娘對女兒就會十分滿意。


    “夫人?”


    看到愛妻喜形於色的模樣,蔣參道不由瑟瑟發抖,難道等他過世之後,夫人也準備改嫁?


    可習慣了他這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才貌兼備且忠心不二的夫婿,夫人真的能夠接受外頭那些歪瓜裂棗。


    蔣參道不想相信這殘酷的現實。


    蔣夫人看蔣參道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不過蔣夫人沒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他。


    男人都是那樣,女人之間的波濤洶湧在他們眼裏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當初蔣老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婆媳倆時常因為蔣參道納不納妾的事針鋒相對,隻是直到現在,在蔣參道的心中,她們都是和樂美滿的佳婆佳媳。


    這就是男人,他們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前朝,放在了國家大事上,即便蔣參道疼愛幺女,也不會為她想的那般仔細。


    “我隻是覺得流兒十分孝順罷了。”


    蔣夫人感歎著說道:“江夫人在他四歲時守寡,一力撐起全家的生計,現在十多年過去了,眼見流兒都已經考上了狀元,再過不久也會娶妻生子,江夫人即便有兒女孝順,獨自一人心裏也是孤寂的,現在流兒不僅沒有被世俗禮教束縛,不顧可能會有的罵名送寡母再嫁,這不是大孝是什麽?”


    蔣夫人的這番話觸動了蔣參道。


    之前他因為弟子的亡父對這樁婚事存有疑慮,可他忘了江流那位寡母的立場。


    對方為亡夫守寡足足十一年,將他們唯一的兒子培養成材,她沒有哪一點對不起她的亡夫,現在隻是在兒子考上狀元後功成身退,再嫁一個夫婿過上平穩富足的生活,又有何錯之有呢。


    寡母無錯,江流孝順這個為了他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的母親,就更加沒錯了。


    蔣參道心裏唯一一點芥蒂沒有了,相反還為自己的狹隘感到些許愧疚。


    “備上一份厚禮,屆時我和你一塊去恭賀江夫人出嫁。”


    理清了思路,蔣參道表現的頗為幹脆。


    雖然他理解了弟子,可在外界看來他這樣的做法還是太過離經叛道,但要是他這個恩師能夠出席這場婚禮,那些想要攻訐他弟子的人也得掂量掂量,意識到他這徒弟背後還站著他這麽一個支持他的老師。


    ******


    某個酒館的雅間內,幾個官員喝著酒,抨擊著一些與他們政見不合的大臣。


    “荒唐,實在是太過荒唐了,你們可曾這一次新科狀元在殿試上的大作,看看他那一番驚世駭俗的言論,他以為他是誰,居然還敢抨擊斥責現今的氏族製度,就算是他的老師蔣參道,也不敢這般大放厥詞。”


    “噓——”


    一個官員這會兒還沒有徹底喝醉,記得這個狀元是皇帝欽點的,怕隔牆有耳,這番抱怨的話傳出去後,對幾人的仕途有影響。


    “哼,旁的不說,那江流在策論上鼓吹寡婦再嫁,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他生父早亡,是寡母帶大的他,難道他能願意自己的生母改嫁他人,給他亡父戴綠帽不成?”


    那個官員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有誤,表情幾番變化,隻是因為話都說了,這會兒要是忽然改口,有礙他顯露在人前的剛正不阿,於是他隻能逞強的在江流身上挑毛病,想要借此證實江流就是一個虛有其表的所謂“奇才”。


    “他要是真敢那麽做,老夫即刻上書,要求皇上降罪這個不孝之人。”


    那位激進的官員朝著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在他看來,那番言論隻是江流揣摸陛下心思後阿諛奉承的言論罷了,正常的男人,怎麽會眼睜睜看著寡母改嫁,背叛亡夫呢。


    這麽做,簡直枉為人子,這樣的人自然也不配當官。


    “你們聽說了嗎,咱們的新科狀元居然要嫁娘了!”


    “誰說不是呢,這些日子狀元府上不少下人都在采買婚禮所需的物品,聽說這新狀元,打算風風光光送他那寡母出嫁。”


    “嘖嘖,咱們那位新狀元的寡母倒是好命,養了這麽一個孝順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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