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畫像,齋昶震驚得連唿吸也忘記了——那張臉,赫然就是齋昶自己!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閉上眼睛,齋昶簡直不敢相信看見的一切!老天哪,千萬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剛才一定是幻覺,是幻象,是。。。。。。。。

    定了定心神,齋昶慢慢睜開眼,重新去看畫像——沒有幻覺,也不是幻象,那畫像還是剛才看到的那樣,一張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這是一幅素描,線條處理得相當細致十分柔和,幾乎看不出著筆的痕跡, 作畫人用心之深可見一斑。隻見畫中人一身長衫,黑色緊口布鞋,站在一張書桌後麵,一隻手隨意搭在椅背上,神情平靜安詳,沉穩儒雅之氣讓人倍覺安心,安全信賴之感油然而生。

    齋昶仔細看了看,整幅畫麵之上沒有一個字——沒有題跋,沒有作者,也沒有日期,什麽都沒有。

    “很意外,是嗎?”薛揚義顯然知道齋昶在想什麽,幽然說道:“意外我的房裏怎麽會有你的畫像?”

    “。。。。。。。。”

    齋昶實在是不敢相信,心裏亂成一團,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不敢相信,是嗎?這就是我見你的原因,因為——我也不敢相信,” 薛揚義看著齋昶,沉吟了片刻,說道:“雷先生,趕快走吧,離開薛府,離開玉華山————你是誰,你叫什麽名字,你從哪裏來,都不重要,請趕快離開吧,不然。。。。。。。。”

    那種若隱若現似有還無的危險感覺在心裏漫漫聚集,齋昶心裏有千千萬萬個疑問,但薛揚義眼睛停在畫像上,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齋昶隻好慢慢轉身,退出書房,掀起門簾的刹那,薛揚義黯啞哽咽的聲音在身後幽然而起:“記住,不要再迴來。。。。。。。。。”

    從薛揚義的書房出來,齋昶心裏象壓了一塊巨石一樣,十分沉重,腦子裏隻有那幅畫像。

    “我送你”,雪瑩看著齋昶的神色,心裏一沉,默默地跟在齋昶身後。

    走過鵝卵石小路,就要走出竹林的時候,齋昶迴過頭來,正好看見雪瑩舅舅站在院門前冷冷地盯著自己,看見自己迴頭,一閃身隱在了門後。

    “迴去吧!”齋昶對雪瑩柔聲說道。

    雪瑩擔心地看著齋昶,輕輕搖頭:“送到塘壩吧”。

    一路無語。

    齋昶是滿腹疑問,思緒萬千之間不覺已走到塘壩,黯然在那天坐過的草地上坐下,迴頭見雪瑩站在身旁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心裏不覺一動,莫名酸楚:“我沒事,你——迴去吧。”

    雪瑩卻徑自走過來,在一旁坐下,“我爸他和你——說了些什麽?”

    “什麽也沒說,他隻叫我離開。”

    “叫你離開?為什麽?”

    齋昶搖了搖頭,看著遠處,幽然說道:“雪瑩,知道我為什麽來這裏嗎?”

    雪瑩看著齋昶,沒有出聲。

    “因為夢。”齋昶迴頭看著雪瑩,自失地一笑:“你不會相信吧?”

    “不”,雪瑩看著齋昶,眼光清澈,如水晶瑩:“你說什麽我都相信。”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相信,就象相信自己一樣”,雪瑩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可能你也不會相信,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朋友,也不敢交朋友。我媽你見過,象冰山一樣讓人無法親近,我不記得小時侯她有沒有抱過我,但我的記憶中她從來沒有對我笑過。小的時侯,爸爸對我很好,好到可以說溺愛,好到完全彌補了媽媽冷漠的遺憾。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也變了,不是在藥房就是在書房,已經好幾年沒有出過房間了。這個家,讓我感覺壓抑,甚至——有點兒,有點兒害怕。。。。。。”

    好幾年沒有出過房間?難怪薛揚義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今天沒有見到你媽媽,她,不在家嗎?”

    “恩,昨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門了。她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我早習慣了。就算她在家,你也不一定見到。”

    “哦?”

    “因為即使她在家,也是躲在她的閣樓裏。”

    “閣樓?”齋昶有些意外:“你家——不是單層嗎?”

    “原本是單層,是她不知什麽時候在她的房間裏改造了閣樓,說是閣樓,其實很小,哦,她的房間跟我爸書房一樣大,她在房間裏改造的閣樓也就小半個房間那麽大,而且閣樓是露頂的,如果站院子裏從前麵根本看不出來,要繞道屋後才能看見。。。。。。。有一次趁她出門的時候我偷偷進了她的房間才發現的,但還沒上樓,舅舅就進來了。。。。。。”說到這裏雪瑩眼裏閃過一絲恐懼,頓了一下,說道:“她的房間隻有舅舅才能進去。”

    “雪瑩。。。。。。”齋昶怎麽也想象不到,雪瑩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心疼憐惜油然而生,不覺拉過雪瑩的手放在掌心,雪瑩的手很柔軟但此刻竟是冰涼,齋昶輕輕摩挲著雪瑩的手,一個手指一個手指輕輕摩挲著,就象每次夢境過後母親安貞撫摩自己的手那樣。

    “我習慣了,” 雪瑩倏地雙頰緋紅,想抽迴手來,到底不忍,也不舍,齋昶眼裏的心疼和憐惜更是觸動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隻覺眼底一熱了淚水幾乎就要掉下來,趕忙低頭去看腳邊的青草來掩飾,隻聽齋昶說道:“雪瑩,以後,把我當朋友吧!雖然認識才兩三天,可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已經認識很久很久,好象很久以前我們本來就相識相知似的。”

    雪瑩的臉不覺更紅了——原來他的感覺竟和自己的一樣,好象原本就相識相知已久。

    一時氣氛有些微妙,雪瑩擔心齋昶再說出什麽讓自己臉熱的話來,輕輕抽迴了手,說道:“還是說說你的夢吧,好嗎?”

    第一次跟女孩子這樣親近,說出這樣大膽的話,齋昶的臉其實也早有些微熱,但絲毫不覺得窘迫,好象還有些自然,“好。。。。。。這是個奇怪的夢,說奇怪是因為我十歲開始就重複做這個夢,每次都夢見同一個地方,同樣的場景,同一個人,然後在同一個時刻醒來。”

    “啊?”雪瑩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齋昶,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同一個地方?你說的是——”她指了指山下薛府大院。

    “恩。。。。。。一開始我沒有在意,可夢一直重複,讓我很困惑,但也使我相信肯定有這樣一個地方存在,於是我把夢境畫了出來,沒想到父親的同事竟然真的知道,我決定來看看。。。。。。”

    。。。。。。

    雪瑩聽了,默然無語,這——太奇妙太匪夷所思了。

    “薛府和夢裏一模一樣,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會反複出現在我的夢裏?”齋昶緊怵著眉頭,心裏紛紛擾擾一片迷亂:“而且,來到這裏才發現,這裏的人——怎麽說呢,好象中了蠱惑一樣,神神秘秘的,一提到‘薛府’要麽吞吞吐吐罔顧左右而言他,要麽就嚇得幹脆什麽也不說,我真是越來越迷惑了。。。。。。”

    “不能責怪他們,”雪瑩歎了一口氣:“因為,沒有人敢談論薛府的事情。”

    “為什麽?”

    “因為談論薛府會招徠災禍。”雪瑩說道:“你說過你不相信鬼,是嗎?可這裏發生的很多事情無法解釋所以讓人生畏。薛府出事以後,玉華山人茶餘飯後談論過,因為出事以前的薛家一直是這裏的名門旺族,事情出的如此突然,有那麽多人突然喪生,人們自然有很多猜測和議論,奇怪的是談論得多的人家裏先後跟著也出事了,漸漸地沒有人敢再談論,連提及都不敢,惟恐避之不及招徠橫禍。”

    “你是說——連談論的人也都出事了?不知道在他們身上出的什麽事情?”

    “和薛府一樣,”雪瑩看著齋昶,靜靜地說道:“黑火。相信你已經見過,前兩天晚上大院裏不是剛發生過火災麽?你可以問問是不是他們談論了薛府。。。。。。。。”

    誰談論薛府誰就要出事?

    難怪那天問起的時候鞏鴨子支支吾吾不肯說,倒是大娃兒說了句“鬼放黑火”。難道這就是鞏鴨子家起火的原因?那鞏鴨子家的黑火豈不是自己招引來的?

    難道薛府,真的被鬼下了符咒?!

    雪瑩走後,齋昶在塘壩上走來走去,走去走來,腦子裏紛亂,什麽也想不成,突然想起和尚遺世,決定上小玉華山頂去碰碰運氣,興許遇見他可以和他聊聊。

    上次的路還在,所以一路順利就到了山頂,隻是等了半天也沒有看見遺世的身影,齋昶索性爬上巨石,伸展身子枕著胳膊躺在大石頭上,看著藍天白雲,什麽也不願再想。

    也許該聽薛揚義的,趕快走吧,離開玉華山,迴北京才是。

    上午的陽光明媚溫暖,山風輕柔涼爽,齋昶拋開所有的煩憂和疑慮,愜意地閉上眼睛,感受著山林清幽,不知不覺睡意漸漸變濃意識漸漸模糊,最後竟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齋昶是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才醒來的。那聲音低沉而嘶啞,象是被人卡著脖子發出來似的,聲音時斷時續,聽了一會兒聽不清楚,齋昶坐起身來仔細聽還是聽不清楚,於是齋昶跳下石頭,一邊聽一邊尋著聲音的方向慢慢走。聲音越來越近,但仍嘶啞難辯,齋昶仔細聽了好一會兒,終於分辨出那聲音好象是在喊“救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齋昶趕忙順著聲音的方向去找,最後,看見兩三人來高的陡峭山崖下麵,一個人困在蕨草叢中似乎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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