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恩。”齋昶猛然醒覺，收了神思，看著雪瑩，不覺露出笑意：“你早就來了嗎？”
“我也剛剛到。”雪瑩微微一笑，轉身帶路：“我們走吧”。
齋昶忐忑地跟隨雪瑩走進樹林。還是一樣的林間小路，與上小玉華不同的是兩旁的蕨草芭茅被割掉，路完完全全顯現出來，打掃得幹幹淨淨。兩人默然在鬆柏間穿行而上，看見竹林的時候，齋昶知道已經到了。
走進竹林是一段鵝卵石小路，小路盡頭，是高高的碎石圍牆，一座紅木青瓦的宅院——薛揚義在山頂新建的薛府呈現在齋昶麵前。
隨雪瑩走進院門，寬闊的庭院，一個老人正揮舞著水竹枝編的大掃把在打掃庭院，一邊掃一邊一瘸一瘸地挪步，看老人的腿有殘疾。
齋昶一愣神間，老人也似乎發覺有人，停下來支著掃把站在那裏，抬眼來看齋昶，眼光落在齋昶臉上的刹那眼裏似有些什麽一閃，來不及看清就飛快消逝了，待齋昶細看時，那眼光已是鋒利如劍，寒冷如冰。
齋昶不覺地心裏一寒，毛發悄然豎立。
“舅舅，我爸呢？”雪瑩問。
那老人眼光從齋昶身上移開，看著雪瑩時已是老眼昏花之態，並不說話隻抬手指了指。
“哦。我知道了。”雪瑩看了看他指的方向，扭頭看著齋昶說：“進屋吧！”
一邊走一邊四下看了看，齋昶發現，也是典型的重慶民居，單門獨院，正房高大，廂房略為低落。進得屋裏，隻見堂屋高而闊，如宮殿一般。堂屋兩冊各有兩道門通往側間。
“你在這裏稍坐，我去看看就來”，雪瑩一邊說著掀起左邊側間的門簾走了進去。
這座貌似簡單的單層獨院，從堂屋的布置來看，完全可以說是“極盡奢華”！依正牆的紅木條形幾案上黃金香爐黃金佛；幾案兩旁各是一把碩大的紅木高背太師靠椅，靠椅上鋪著整張的純白虎皮；堂屋正中是十人座紅木大圓桌，鋪著綢質流蘇大台布，台布中央繡著牡丹爭豔圖；兩旁靠牆分別是三人座紅木長椅，椅背中央鑲嵌瑪瑙琉璃，兩個紅木茶幾，茶幾麵板亦是鑲嵌瑪瑙琉璃。黃金、瑪瑙、琉璃、紅木、刺繡、虎皮都是罕見的上品，但如此搭配安置，怎麽看都覺得紮眼，外露、張揚甚至可以說是囂張之勢不可掩擋，迫人窒息。
令人奇怪的是這個刻意處處講究“對稱美”的廳堂，兩側的門簾卻是迥然不同，左側剛才雪瑩掀起的門簾是藍底白碎花，很常見的家織土布，而右側，卻是類似掛毯一樣比較厚重的材質，黑色門簾中央繡著大紅怒放的牡丹。
天山雪蓮一樣纖塵不染的雪瑩，竟然每天出入在這樣的廳堂之間，齋昶此刻的感覺隻有一個詞能夠形容：匪夷所思！
站在屋中間，看著滿屋奢華的擺設，齋昶暗自搖頭。
一迴頭，隻見那老人不知何時悄然進來正幽靈般立於身旁，冷冷看了一眼齋昶，把一杯茶放在一旁的茶幾上，無聲無息一瘸一瘸離去。
齋昶暗自詫異：一個腿有殘疾的老人走路竟然如此輕快，毫無聲息？！
“舅舅”？他是雪瑩的舅舅？那眼神，與塘壩上見到的婦人如此相似。想起婦人的裝束，再看眼前的陳設，倒是如出一轍，看起來那婦人對牡丹倒是情有獨衷啊。
對了，那婦人不是雪瑩的母親嗎？怎麽沒見？難道是她要見我？
齋昶正胡思亂想，雪瑩從側門出來。
“我爸在等你，跟我來吧”。齋昶跟著雪瑩走進側間，沒想到一門之隔卻是兩重天地——側間簡直就是個藥房，除了開門的地方，四麵牆都是又大又高的藥櫥，一個一個抽屜密密整整，金屬的拉扣象列兵一樣排列得整整齊齊，每個拉扣旁邊都帖著手寫的標簽，屋子中間是一張大大的書案，一疊一疊的書籍堆在一起幾乎擺滿了書案。
屋裏沒有人，雪瑩徑直穿過藥房，掀起了另一道門的門簾，門簾仍是深藍底色白細碎花的家織土布，齋昶略一遲疑，見雪瑩示意，方才邁步跨門而入，雪瑩則無聲地放下門簾，退迴藥間。
這是一間寬闊的大書房，窗戶緊閉，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屋裏顯得有些暗。窗下一張單人小床；兩個大大的書櫃依牆而立，一張寬大的書桌，幾疊書堆在一起，書桌上點著一盞煤油燈；另一麵牆是一個高高的條形幾案依牆而設，幾案上放著幾個牌位，牌位前一個陶製香爐，幾案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像。
一個衣著整潔的男人站在幾案前，麵壁而立，頭發花白，身形瘦屑，長長的影子正好映在牆上那幅畫像上。齋昶心猜不過也是觀世音菩薩像吧。
他就是薛揚義？
齋昶已經進屋，薛揚義卻既不迴頭也不說話，象一尊塑像一樣，一動也不動， 屋裏靜得讓人窒息，齋昶心下有些別扭，站也不妥坐也不妥，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雷齋昶， 雷先生， 是嗎？”齋昶局促尷尬之間， 薛揚義終於轉過身來，看了看齋昶，說道：“謝謝你能來”。
和雪瑩一樣，薛揚義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這一點齋昶並不意外，令齋昶意外的是，薛揚義看上去比背影更瘦屑，簡直可以說就是皮包骨頭——高高的顴骨，眼窩深陷，象是個多年饑寒交迫的人，特別是蒼白的臉上，絲毫沒有生氣和血色，昏黃的煤油燈光也掩映不住的蒼白。
“伯父客氣了，”齋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看見薛揚義的心情：“不知道您找我。。。。。。。。。。？”。
“哦，沒什麽特別的事情，”薛揚義看著齋昶，淺淺笑了笑，眼裏有了些許光亮：“聽說你從北京來，有些好奇，想見見。敢問雷先生你——貴庚哪？”
“二十一，”齋昶答道。一個頭發花白的人還會有這樣好奇心？一個如此好奇的人卻是到玉華山以來第一個看見自己而毫無異色的人。
“可否告知生日呢？”
“1949年1月29生於北京，”齋昶不知道薛揚義為什麽會問這個，略一停頓，看著薛揚義的眼睛說道：“沒有兄弟姐妹，父親雷雨，北大地理係教授；母親安貞，北大中文係教授。不知伯父還想知道些什麽？”
“我就隨口一問，請別介意。”薛揚義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齋昶會這樣迴答，隨即釋然一笑，說道：“雷先生一直生活在京城，你這還是第一次來我們玉華山吧？山青水秀，風景還不錯吧？”。
“恩，是，很美。”難道薛揚義找自己來隻為談山論水？
“雷先生，聽說你，對薛府頗感興趣，不知幾天以來可有收獲？”
“薛府是典型的重慶民居，帶有濃鬱的地方特色，建築很有特點，可以說很有收獲。。。。。。。。。”
“那就好，” 薛揚義深深地看了看齋昶，突然話鋒一轉，說道：“既然已有收獲，年輕人，那就趕快離開玉華山吧。。。。。。。。。。。”
“。。。。。。。。”齋昶一愣，看著薛揚義竟一時無語。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薛揚義看了看齋昶，轉向那幅畫像，沉吟良久，說：“一切疑惑皆因自身就是疑惑。。。。。。。。。”
這話象是對齋昶說的，更象是自言自語，齋昶聽得雲山霧水，不得要領，一點兒也不明白。
薛揚義長歎一聲，接著慢慢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解鈴之人就是係鈴人，那又如何？”說著又是一聲長歎：“唉！——”
一切疑惑皆因自身就是疑惑？
解鈴之人就是係鈴人？
這說的是哪跟哪啊？
齋昶象是陷入了一個大謎團，謎麵都不清楚，如何去猜謎底？
“雷先生，你過來，看看這個——” 薛揚義指了指牆上的畫像。
齋昶滿腹疑慮，依言慢慢走到薛揚義身邊， 眼光落在畫像那張臉上刹那，齋昶立刻如被定身一般，駭然一動也不能動，睜圓了眼看著畫像一眨也不能眨。。。。。。。。
“我也剛剛到。”雪瑩微微一笑，轉身帶路：“我們走吧”。
齋昶忐忑地跟隨雪瑩走進樹林。還是一樣的林間小路，與上小玉華不同的是兩旁的蕨草芭茅被割掉，路完完全全顯現出來，打掃得幹幹淨淨。兩人默然在鬆柏間穿行而上，看見竹林的時候，齋昶知道已經到了。
走進竹林是一段鵝卵石小路，小路盡頭，是高高的碎石圍牆，一座紅木青瓦的宅院——薛揚義在山頂新建的薛府呈現在齋昶麵前。
隨雪瑩走進院門，寬闊的庭院，一個老人正揮舞著水竹枝編的大掃把在打掃庭院，一邊掃一邊一瘸一瘸地挪步，看老人的腿有殘疾。
齋昶一愣神間，老人也似乎發覺有人，停下來支著掃把站在那裏，抬眼來看齋昶，眼光落在齋昶臉上的刹那眼裏似有些什麽一閃，來不及看清就飛快消逝了，待齋昶細看時，那眼光已是鋒利如劍，寒冷如冰。
齋昶不覺地心裏一寒，毛發悄然豎立。
“舅舅，我爸呢？”雪瑩問。
那老人眼光從齋昶身上移開，看著雪瑩時已是老眼昏花之態，並不說話隻抬手指了指。
“哦。我知道了。”雪瑩看了看他指的方向，扭頭看著齋昶說：“進屋吧！”
一邊走一邊四下看了看，齋昶發現，也是典型的重慶民居，單門獨院，正房高大，廂房略為低落。進得屋裏，隻見堂屋高而闊，如宮殿一般。堂屋兩冊各有兩道門通往側間。
“你在這裏稍坐，我去看看就來”，雪瑩一邊說著掀起左邊側間的門簾走了進去。
這座貌似簡單的單層獨院，從堂屋的布置來看，完全可以說是“極盡奢華”！依正牆的紅木條形幾案上黃金香爐黃金佛；幾案兩旁各是一把碩大的紅木高背太師靠椅，靠椅上鋪著整張的純白虎皮；堂屋正中是十人座紅木大圓桌，鋪著綢質流蘇大台布，台布中央繡著牡丹爭豔圖；兩旁靠牆分別是三人座紅木長椅，椅背中央鑲嵌瑪瑙琉璃，兩個紅木茶幾，茶幾麵板亦是鑲嵌瑪瑙琉璃。黃金、瑪瑙、琉璃、紅木、刺繡、虎皮都是罕見的上品，但如此搭配安置，怎麽看都覺得紮眼，外露、張揚甚至可以說是囂張之勢不可掩擋，迫人窒息。
令人奇怪的是這個刻意處處講究“對稱美”的廳堂，兩側的門簾卻是迥然不同，左側剛才雪瑩掀起的門簾是藍底白碎花，很常見的家織土布，而右側，卻是類似掛毯一樣比較厚重的材質，黑色門簾中央繡著大紅怒放的牡丹。
天山雪蓮一樣纖塵不染的雪瑩，竟然每天出入在這樣的廳堂之間，齋昶此刻的感覺隻有一個詞能夠形容：匪夷所思！
站在屋中間，看著滿屋奢華的擺設，齋昶暗自搖頭。
一迴頭，隻見那老人不知何時悄然進來正幽靈般立於身旁，冷冷看了一眼齋昶，把一杯茶放在一旁的茶幾上，無聲無息一瘸一瘸離去。
齋昶暗自詫異：一個腿有殘疾的老人走路竟然如此輕快，毫無聲息？！
“舅舅”？他是雪瑩的舅舅？那眼神，與塘壩上見到的婦人如此相似。想起婦人的裝束，再看眼前的陳設，倒是如出一轍，看起來那婦人對牡丹倒是情有獨衷啊。
對了，那婦人不是雪瑩的母親嗎？怎麽沒見？難道是她要見我？
齋昶正胡思亂想，雪瑩從側門出來。
“我爸在等你，跟我來吧”。齋昶跟著雪瑩走進側間，沒想到一門之隔卻是兩重天地——側間簡直就是個藥房，除了開門的地方，四麵牆都是又大又高的藥櫥，一個一個抽屜密密整整，金屬的拉扣象列兵一樣排列得整整齊齊，每個拉扣旁邊都帖著手寫的標簽，屋子中間是一張大大的書案，一疊一疊的書籍堆在一起幾乎擺滿了書案。
屋裏沒有人，雪瑩徑直穿過藥房，掀起了另一道門的門簾，門簾仍是深藍底色白細碎花的家織土布，齋昶略一遲疑，見雪瑩示意，方才邁步跨門而入，雪瑩則無聲地放下門簾，退迴藥間。
這是一間寬闊的大書房，窗戶緊閉，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屋裏顯得有些暗。窗下一張單人小床；兩個大大的書櫃依牆而立，一張寬大的書桌，幾疊書堆在一起，書桌上點著一盞煤油燈；另一麵牆是一個高高的條形幾案依牆而設，幾案上放著幾個牌位，牌位前一個陶製香爐，幾案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像。
一個衣著整潔的男人站在幾案前，麵壁而立，頭發花白，身形瘦屑，長長的影子正好映在牆上那幅畫像上。齋昶心猜不過也是觀世音菩薩像吧。
他就是薛揚義？
齋昶已經進屋，薛揚義卻既不迴頭也不說話，象一尊塑像一樣，一動也不動， 屋裏靜得讓人窒息，齋昶心下有些別扭，站也不妥坐也不妥，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雷齋昶， 雷先生， 是嗎？”齋昶局促尷尬之間， 薛揚義終於轉過身來，看了看齋昶，說道：“謝謝你能來”。
和雪瑩一樣，薛揚義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這一點齋昶並不意外，令齋昶意外的是，薛揚義看上去比背影更瘦屑，簡直可以說就是皮包骨頭——高高的顴骨，眼窩深陷，象是個多年饑寒交迫的人，特別是蒼白的臉上，絲毫沒有生氣和血色，昏黃的煤油燈光也掩映不住的蒼白。
“伯父客氣了，”齋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看見薛揚義的心情：“不知道您找我。。。。。。。。。。？”。
“哦，沒什麽特別的事情，”薛揚義看著齋昶，淺淺笑了笑，眼裏有了些許光亮：“聽說你從北京來，有些好奇，想見見。敢問雷先生你——貴庚哪？”
“二十一，”齋昶答道。一個頭發花白的人還會有這樣好奇心？一個如此好奇的人卻是到玉華山以來第一個看見自己而毫無異色的人。
“可否告知生日呢？”
“1949年1月29生於北京，”齋昶不知道薛揚義為什麽會問這個，略一停頓，看著薛揚義的眼睛說道：“沒有兄弟姐妹，父親雷雨，北大地理係教授；母親安貞，北大中文係教授。不知伯父還想知道些什麽？”
“我就隨口一問，請別介意。”薛揚義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齋昶會這樣迴答，隨即釋然一笑，說道：“雷先生一直生活在京城，你這還是第一次來我們玉華山吧？山青水秀，風景還不錯吧？”。
“恩，是，很美。”難道薛揚義找自己來隻為談山論水？
“雷先生，聽說你，對薛府頗感興趣，不知幾天以來可有收獲？”
“薛府是典型的重慶民居，帶有濃鬱的地方特色，建築很有特點，可以說很有收獲。。。。。。。。。”
“那就好，” 薛揚義深深地看了看齋昶，突然話鋒一轉，說道：“既然已有收獲，年輕人，那就趕快離開玉華山吧。。。。。。。。。。。”
“。。。。。。。。”齋昶一愣，看著薛揚義竟一時無語。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薛揚義看了看齋昶，轉向那幅畫像，沉吟良久，說：“一切疑惑皆因自身就是疑惑。。。。。。。。。”
這話象是對齋昶說的，更象是自言自語，齋昶聽得雲山霧水，不得要領，一點兒也不明白。
薛揚義長歎一聲，接著慢慢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解鈴之人就是係鈴人，那又如何？”說著又是一聲長歎：“唉！——”
一切疑惑皆因自身就是疑惑？
解鈴之人就是係鈴人？
這說的是哪跟哪啊？
齋昶象是陷入了一個大謎團，謎麵都不清楚，如何去猜謎底？
“雷先生，你過來，看看這個——” 薛揚義指了指牆上的畫像。
齋昶滿腹疑慮，依言慢慢走到薛揚義身邊， 眼光落在畫像那張臉上刹那，齋昶立刻如被定身一般，駭然一動也不能動，睜圓了眼看著畫像一眨也不能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