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宜現在五個多月了,是個愛笑的小姑娘。小孩子又天不怕地不怕,沈晰抱著她,她就伸手摳沈晰衣襟上繡紋,一邊摳一邊嘻嘻嘻地笑,弄得沈晰和楚怡一塊兒笑。


    楚怡邊笑邊摸自己的小腹:“我希望我這裏也是個女兒,兩個小姑娘放在一起肯定可愛死了!”


    第50章


    宮中嚴加防範,疫情並沒有鬧得太狠。然而過了七八日,乾清宮中卻急召了太醫,過了小半日消息傳開,說是當今聖上染了疫了。


    這一時引得滿宮嘩然,但仔細想想,卻又很合情理。


    “再怎麽小心,父皇也總有不得不召見朝臣一議的事,免了朝也沒用。”沈晰憂心不已地歎道。


    皇帝的確也就是這樣染上的病,那個來廷議的兵部侍郎此時也重病在家了。


    乾清宮的宮人來稟話時沈晰正在綠意閣裏,聽完這個消息,他便獨自迴了前宅,打算把自己也關上幾天。他畢竟時常去麵聖,不知此刻是否也已患了病。


    近來一直得寵的楚怡於是瞬間成了後宅裏的頭號倒黴蛋兒,突然就成了疑似患者,安全起見,她不得不把自己也鎖在了屋子裏,提心吊膽地熬日子。


    這個年代好像還不流行研究什麽“潛伏期”,但這個病也鬧了這麽久了,基本能判斷出從接觸病原到發病約莫是五六天的樣子。


    這五六天對楚怡而言前所未有地漫長起來,一是真怕死,二是隔離在一方小屋裏她也真是沒事做。青玉周明等幾個宮人倒很忠心,指天立誓就算這病會傳染也要好好侍奉她,他們不怕,但楚怡還是把他們都轟了出去,讓他們也各自好好隔離一陣子就好,不要在她這兒瞎承擔風險。


    她又不需要臥病在床,他們每天把飯送到窗口她接進去,別的零零散散的事自己動手幹幹,日子也不是不能過,充其量就是生活質量低哪兒。


    於是七天之後,當沈晰神清氣爽地走出前宅的臥房到綠意閣去看楚怡時,一進院就聽到側邊那間用作浴室的小間暢快地吼出一句:“太舒服了啊!”


    “?”沈晰好笑地皺皺眉頭,招手叫來周明問怎麽迴事。


    周明摒著笑躬身答說:“寶林娘子沐浴呢,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了?!


    沈晰更加訝異:“怎麽洗這麽久?怎麽了?”


    周明迴道:“娘子也在屋裏關了七天,今兒可算鬆了口氣。她直說自己都快餿了,一睜眼就讓人給備水沐浴。”


    太子頓有慍色:“你們怎麽伺候的?太醫可不曾說過得了疫症不能沾水。”


    “是。”周明趕緊跪下,小心翼翼地把楚怡的吩咐稟給了太子聽,說楚寶林抱著床柱子衝他們喊你們出去,你們在這兒我隔離都不踏實!我不值得你們把命搭上好嗎!


    “……”沈晰聽得神色複雜,半晌才笑了聲,道:“起來吧。”


    周明磕了個頭站起來,沈晰沒再多做理會,幾步走到那方小間前叩了叩門:“楚怡?”


    “哎?”裏麵傳出的聲音很是喜悅,“你來啦?你也沒染上對嗎?”


    “染上了我就不來看你了。”沈晰笑著說,“我進來了啊!”


    “?!”已經讓青玉添了幾迴熱水還賴在桶裏不肯出來的楚怡一下慌了,手忙腳亂地就要爬出來。但還沒站起身,他就已一臉輕鬆地推門進了屋。


    “……”楚怡僵在浴桶之中,下意識地往下又縮了兩分。


    兩人已經赤誠相對很多次了,但洗澡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就是很別扭!青玉進來給她添水時她也是一個勁兒地往下縮,還把花瓣都摟到身前遮著自己。


    沈晰自然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可他當沒看見,笑吟吟地一直繞到了她的身後。


    他饒有興味地撈起水來往她頭發上淋:“我看看你餿了什麽樣。”


    楚怡:“……”周明怎麽什麽都說!


    接著啞啞道:“我已經洗幹淨了!”


    “哦。”沈晰點點頭,“洗幹淨就出來吧。”


    聽口氣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楚怡:“……”


    她仰頭看看他,一看他那戲謔的笑意雙頰就忍不住地紅了,然後幹巴巴地道:“你……別鬧啊!我這兒有著孕呢,而且大白天的!不好!”


    “我知道。”他柔和地揉著她頭頂濕漉漉的頭發,“我幫你更衣還不行?幾天沒見了,我想你。”


    ——那我也怕你擦槍走火!


    楚怡心裏咆哮著這句話,卻被一種奇怪的小激動慫恿著,瑟瑟縮縮地站了起來。


    屋裏沒別人,門也關著,但莫名的羞恥感還是讓她立刻閃到了屏風後。


    沈晰笑著跟過去,在她伸手拿提前備在旁邊的帕子時,他也伸出了手。


    楚怡羞得舌頭都打結了:“我自己來!”


    他一臉類似於“你可真逗”的神色:“孩子都有了,你還這麽不好意思麽?”


    不,我真的是怕你擦槍走火。


    楚怡再度把這句話忍住了,任由他把帕子拿過去,身上僵得像是一尊石像。


    沈晰滿意地在她額上親了一口,接著便仔仔細細地幫她擦了起來。她在雙頰滾燙中很快感覺出了他的手生,但好在帕子足夠柔軟,她也沒覺得難受,最終由著他把這事兒幹完了。


    ——主要是她這會兒也做不出別的反應。


    等到穿上中衣裙,楚怡坐到妝台前,一個勁兒地從鏡子裏看他。


    他拿起梳子要給她梳頭,注意到鏡子裏投來的目光時手上稍微頓了頓:“怎麽了?”


    “你……”楚怡吞了口口水,委婉道,“你忍住啊!”


    沈晰嗤地笑出來,又無聲搖頭。


    笑什麽嘛!


    楚怡悻悻地低頭把玩簪子,他邊給她梳頭邊念叨:“我喜歡你,又不是光喜歡床上那點事。現在算我照顧照顧孩子他娘還不行?你放心就是了。”


    這話說得怪暖的,楚怡聽得挺感動,他卻忽地躬身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跟她又說:“但你能生完孩子,我們可以試著這樣來一次。”


    “!”楚怡羞得猛然低頭,額頭咣地撞在妝台台麵上,旋即慘叫出聲!


    沈晰愣了一刹,趕忙繞到身前查看她的狀況,又心疼又覺得好笑,腹誹說你撞自己撞得還挺狠啊!


    楚怡確實撞狠了,一時間頭暈目眩,而且邊揉邊感覺到自己額上絕對腫了,不由腦補自己現在像個大鵝。


    沈晰忍了又忍,在看到她那塊腫之後到底還是不厚道地笑出了兩聲,然後伸手一扶她胳膊:“先迴房吧,讓太醫來給你看看。”


    楚怡便在滿頭轉星星的感覺裏被他攙迴了房,片刻後太醫來時她倒是已經不暈了,但太醫看著她好似有點暈。


    ——太醫可能是不太明白為什麽東宮妃妾能受這種傷。


    “她自己撞的。”太子邊憋笑邊跟太醫說,太醫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艱難。


    因為這塊淤青,楚怡的身孕又推了大半個月才往外說,不然一晉位份大家肯定要來恭賀,她這模樣丟人!


    .


    夏日炎炎裏,“楚寶林有孕四個月”的消息猶如一道驚雷在東宮中炸開,整個後宅都為之顫了一顫。


    她和雲詩同樣是妾,可她有孕和雲詩有孕不一樣。雲詩有孕隻不過意味著東宮馬上要添個孩子,而她這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寵妾有孕則讓愛嚼舌根的宮人有了談資,私底下皆議論說:“這要是個兒子,太子妃的嫡長子怕是敵不過他!”


    為此,趙瑾月稍稍慌了一陣便又冷靜了下來。


    楚氏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妾而已,嫡長子的地位不是那麽容易動搖的。太子的嫡長子皇帝的嫡長孫更是大應的國本,打從生下來就萬眾矚目。除非他當真資質太差,否則將來如何,絕非一句太子寵誰就能改變,不然朝臣們也會不服。


    她這樣安下心來,又過兩日,卻聽聞楚氏發了脾氣,罰了一眾花園的宮人。


    “你們成心整我是吧!”宜春殿的宦官說她是這樣咆哮的,“我就想好好懷個孕,好好生個孩子!你們想給太子妃添堵少拿我當棋!一個個的嘴怎麽這麽賤!別人不好過了你們覺得痛快是嗎?”


    ——這脾氣還是楚氏的老脾氣,但趙瑾月鮮見地覺得聽著順耳了。


    有這話就行。這話無疑是在拐著彎地向她表明心跡,多多少少說明楚氏真不想跟她爭,至少現在不想。


    這樣就好,楚氏這樣,她就可以放心地看楚氏平安生下孩子了。


    ——她原本也希望楚氏能平安地生下孩子。


    雖然楚氏這樣得寵讓她覺得紮眼,雖然東宮裏的日子讓她覺得憋悶,但她不想成為一個連無辜稚子都不放過的惡婦。


    她是當嫡母的,楚氏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一切妃妾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她必須牢牢記得這一點。


    .


    東宮的喜訊在幾日後傳進了乾清宮,皇帝還病著,高燒令他的反應有些遲鈍,聽罷愣了愣才笑出來:“好事啊!怎麽到了四個月才說?”


    “多半是想等胎像穩了再說,再者太子殿下近來忙著治疫之事,也顧不上。”大太監楊福躬著身迴道,眼睛笑得隻剩了一條縫。


    皇帝點點頭:“讓太子多上點心,尤其別讓時疫傳過去,要母子平安都才好。”


    說著他頓了頓,沉吟了會兒,又笑道:“這小子準為了朕這病壓了晉封事宜吧?去,拿筆來,朕下旨晉封,就說朕高興。”


    楊福躬著身應了聲“哎”。皇帝一貫喜歡小孩子,哪個府有了喜訊他都能樂上幾天,在這事上他就像個普通的祖父,一點架子也沒有。


    但退開了兩步,楊福又意識到了一點細節。略作遲疑後,身為禦前大紅人的謹慎讓他不敢不迴話:“皇上,下奴突然想起個事。”


    皇帝臉上還存著笑:“說。”


    “這位有了孕的楚寶林……”楊福低下頭,“是前丞相的女兒。”


    話音落處周圍一靜,楊福怕給太子惹事,忙又添了句:“她原本是被沒為了宮奴的,皇後娘娘給東宮選妾侍的時候把人賜了進去,後來便承了寵。”


    第51章


    皇帝鎖起眉頭:“當真?”


    楊福欠身:“下奴不敢扯這種謊。”


    皇帝沉然良久,似乎一時拿不定主意,最後喟歎一聲:“罷了,待朕病好後,傳太子來問一問。”


    楚怡晉封的事便又這樣擱置了,不過乾清宮的這點經過連太子都不知,她自然也無從知道,無從知道便也不會擔驚受怕。


    而且她也不急。現在她對太子的信任確實越來越多了,知道太子犯不著在這樣的事情上跟她過不去,那該是她的位份就是她的,不必非去在意早一天晚一天。


    時間就這樣慢慢地過著,一度在整個大應鬧出軒然大波時疫在入秋時逐漸銷聲匿跡,沈晰差去幫楚成辦差的官員和侍衛也撤了迴來。在一切都開始恢複正常的情況下,令人憂心的事便顯得格外令人憂心起來。


    ——皇帝的病還沒好。


    其實時疫已經好了,但經了這一場疫,皇帝的身子卻弱了不少。入秋後一場秋雨一場涼,皇帝時時頭疼腦熱,滿朝文武都為此不安。


    年長的皇子們便默契地開始輪流侍疾了,這是不成文的規矩,也是一表孝心的好機會。先前若不是皇帝怕兒子們染病下了嚴旨不許皇子們進出乾清宮,在時疫時豁出去侍疾的必定也有。


    頭一日是皇長子去的,沈晰在翌日一早進了乾清宮。皇帝這日精神尚可,也起了個大早,此時正盤坐在羅漢床上看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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