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秦恪提及皇後娘娘,外臣聽到一些風聲,卻不敢肯定,內侍想說又怕被清算,一時間殿內很是安靜。


    秦恪氣笑了,堂堂一國之母的去向,居然無人知道?


    “都不知道嗎?”


    他的聲音陰冷,讓人不由自主相信,若是不說,估計後果會很嚴重。


    “迴稟殿下,皇後娘娘……被陛下罰去冷宮了。”


    “冷宮?”


    秦恪一點都不想再看一眼昏迷在床的秦聿暉,迴身請示秦步琛,秦步琛擺手:“你父皇腦子混亂,你去請你母後出來主持宮務。”


    “是。”


    秦恪帶著人離開,秦步琛問太醫:“可擬好了方子?”


    “迴太上皇話,微臣等商議之後,擬用黃芪參歸湯補氣血,化瘀通絡,再以水蛭三七方破淤消腫,治療半身不遂和言語不利。”


    “可。”


    “另外,湯藥還需配合針灸,見效才快。”


    秦步琛摸摸手指,輕歎:“可。”


    秦恪在內侍的引領下,很快到了冷宮門前,看著幹淨清爽的冷宮大門,秦恪迴頭向內侍求證,內侍點頭:“奴婢不敢胡亂帶路。”


    秦恪走進大門,聽見裏麵傳來說笑聲,抬手阻止內侍稟報,自己慢慢走了進去。


    他一直知道,爹娘對他的無視,其實在一段日子裏,也算一種保護。可是,當無視成了習慣,所有的不公平就變得理所當然。


    他不計較,至少在他被拋棄的日子,生母還是替他安排了活路,他才能成長為現在這般能獨擋一麵的人。


    同是爹娘的孩子,身為棄子,他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從不爭寵,但是也努力護著屬於自己的利益,他一直在做的,是給自己爭取足夠強大的本錢。


    很幸運,在這樣的日子裏,能遇見寶昕這樣有趣的小媳婦兒,讓他的日子溫暖燦爛。


    所以,他與爹娘的感情淡薄,但是並不恨他們。


    尤其對生養自己的親娘,他有感激也有感情,隻要不是生死大事,他並願意與親娘恩斷義絕。


    屋子裏,有錦心的說笑聲,還有悰弟的說話聲,秦恪覺得安慰,弟弟經曆過秦聿煦的事後,懂事不少,聽說還知道為自己的親事爭取。


    揮手將門前的侍女趕走,輕輕推開了門,這才發現,他們正在看一幅畫,準確地說,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圖影。


    “母後!”


    虞氏一怔,呆呆地抬頭,看見一身戎裝的秦恪,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阿摩。”


    “大哥。”


    “大哥,你迴來了?可把侄兒帶迴來了?”


    錦心與秦炎悰興奮地圍過來,拉著秦恪的手嘰嘰喳喳,諸多問題。


    秦恪扯了一下錦心發間的粉色絲帶,又抬手拍了拍秦炎悰的肩膀:“看來這段日子沒偷懶,身子骨壯實了許多。我還以為會在朝廷大軍裏看見你。”


    秦炎悰搖頭:“那不成,父皇對皇祖父動了手,我若是討伐皇叔祖,那豈不是認為做兒子的傷害當爹的,是應該的麽?不對,大哥難道與良王他們一起攻進城了?”


    “算是,也不是。”


    看虞氏要問話,趕緊阻止:“母後,此刻不是敘話的時候,父皇太激動,太醫說是小中風,您可能得去看看。”


    “小中風?”


    虞氏當然明白這些年秦聿暉的偏執,那個曾經還算溫雅的男子,早就被他的偏執吃掉了。


    “走吧,我是他的妻子,應該伺候著。”


    錦心在秦恪身邊說話,秦恪好奇地問:“不是說到冷宮反思嗎?”


    “大哥你不知道,母後說啊,有本事父皇就廢了她,既然不曾廢棄,那麽,她就享有身為皇後的尊嚴和富貴,就是在冷宮,那也不能與一般妃嬪一樣。”


    秦恪啞然失笑,母後越發有趣了。


    “大哥,母後想通了,以後她不會再做出傷害母子感情的事,也會與大嫂好好相處。她還說,一直認為父皇偏執有病,其實她又何嚐不是被偏執害了?隻要大嫂與你投緣,真心相待,那就是你的好妻子,她的好兒媳。”


    “你記性可真好,這麽長也能說得如此順溜。”


    “唉,母後天天念叨,我不聽不背,是被強塞進腦子裏的,妹妹可憐哦。嫂子什麽時候迴來啊?我想看小侄兒呢。”


    “很快,我保證。”


    虞氏進殿,發現太上皇在,嚇了一跳,後退幾步,發現人是活的,這才趕緊行禮:“見過父皇,兒臣……失禮了。”


    “無礙,都以為有人出手殺掉了朕,你驚訝很正常。朕去偏殿歇歇,有消息讓人通傳一聲。”


    秦步琛起身離開,瞪了秦恪一眼。


    秦恪這才想起沒告訴虞氏此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著虞氏站到了秦聿暉床榻前。


    “見過皇後娘娘。”


    “免禮,怎樣了?”


    “剛針灸過,喂了藥,很快就能醒,能不能說話,微臣就不好說了。”


    虞氏點點頭,平日裏恨死他,可現在看他這般,心裏又酸酸軟軟地疼。


    她冷了心,可也無法否認,這個男人占據了她全部的生命,此生恨也罷愛也罷,終究一輩子糾纏。


    虞氏臉色有些發白,直直地盯著秦聿暉的臉,若是他們平淡度日,隻是富貴夫妻,那麽,是不是會有些不同。


    她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會不會他就這麽一睡不醒?


    這時,妃嬪美人來了一大群,皇子公主也占了一堆,“嗚嗚”地哭個不住,虞氏瞬間清醒,將他的手放下,溫軟的心再次硬了。


    “哭什麽?晦氣!”


    賢妃大著膽子頂撞:“皇後娘娘坐著不腰疼,一點都不心疼陛下,自然不會傷心,您是還記恨陛下罰您呐?”


    “大膽,對皇後不敬,該罰!”


    良妃也站出來:“臣妾等都這麽認為,要罰皇後就罰我們全部好了,反正陛下病倒,臣妾等也沒了支柱,這心裏空落落的,遲早也是死。”


    “對啊,皇後早就看臣妾等不順眼了。”


    眾妃嬪看來是聯合好了,全都站在一處指責皇後,皇後冷笑,他們不過怕自己的兒子坐上那個位置,他們的富貴就到頭了。


    若是現在將她這個皇後拉倒,那麽,賢良淑德都有機會不是?!


    懷郡王等人今年也得了王爵,隻有幾個八歲以下的孩童不曾得封,但是也是郡王,所以,個個都認為有資格競爭皇位,畢竟今上沒立太子。


    秦恪在他們湧進來的時候,去了偏殿換衣服,身穿鎧甲太過冰冷沉重,他也不想與他們見麵。


    太醫悄悄前來:“殿下,微臣是牛院判的弟子。”


    “所以?”


    “家師曾經來信叮囑,任何事,對殿下不必隱瞞。”


    秦恪換上了暗紫窄袖蟒袍,動了動頸子,“你的意思是,父皇的病還有其他症狀?”


    “正是,可微臣不能跟太上皇說。依微臣診斷,陛下不是什麽偏執,他是有癲狂之症,必然是被什麽刺激過,留下病根。這病沒法根治,隻能養著,舒心才能平靜,才不會發病。”


    秦恪半晌無語,癲狂之症?那就是說,父皇是瘋子?


    他抬手拍拍額頭,這話還真的不能跟皇祖父說,無論怎樣他們都是父子,而且皇家之秘不能外傳,太醫若是告知,誰知道會怎樣?!


    “明白了,你管住嘴,就當沒來過。我承你情。”


    “是,謝謝殿下。”


    太醫退出去後,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其實他這般賣好,也不算厚道,變相地將所有的風險交給了殿下,可他沒法啊,家裏老老小小好幾十口,能怎麽地?


    大不了,有機會好好報答殿下就是。


    他,現在可是新任院判。


    秦恪也為難,這種事不能說,等陛下發病再說。


    有一點,這樣的人不適合再坐在這個位置。


    唐鬥靠近:“殿下您發什麽愁呢?您還記得太醫說過,陛下就算醒了,也會言語不利,這樣還如何打理一個國家?何況,萬一半身不遂呢?”


    秦恪這才想起來,點點頭,若真是癲狂之症,或許,這樣也好,少了許多折騰。


    秦聿暉在吵嚷中醒來,看見虞氏,莫名有些委屈,他很想告訴她,阿摩居然跟著良王他們欺負自己親爹。


    驀地想起死而複生的太上皇,他驚慌地瞪大了眼,喉頭“骨碌碌”作響,嚇得虞氏一聲怒吼,所有哭嚷的妃嬪嚇得住了聲,虞氏大喊禁衛軍,把所有的人趕出去。


    她叫太醫進來,自己輕輕拍撫著秦聿暉:“不急,臣妾都知道了。阿摩迴來了,太上皇安然,都知道了。”


    太醫過來,替秦聿暉按摩穴位,秦聿暉這才緩了過來,眼中有淚花閃爍。


    “沒事,好好將息才好,一切等康複再說。”


    禁衛軍將所有閑人攆了出去,屋子裏清爽許多,秦聿暉也能安靜下來。


    太上皇得了消息,慢慢走過來,虞氏主動讓出位置,到外麵等候,屋子裏隻留下他們父子。


    “作為嫡子,你五歲就立為太子,你知道為什麽嗎?”


    秦聿暉盯著帳頂,不說話。


    “是我不希望你們兄弟,為了爭這個位置自相殘殺,大家一早明白本分,就不會再妄想。”


    秦聿暉嘴角扯了扯,不應聲。


    “我也起過心思想換了你,你不如阿摩,可是,我又憐惜你,做了多年太子若是最終得不到想要的結果,估計你會……可就是這一閃念,害了你,害了阿摩,也害了東華百姓。”


    秦聿暉憤怒了,可他說不出話來,隻是握緊了拳頭,胸部急遽起伏。


    “你看看你做得事,你有什麽好憤怒好不平的?真是好笑,我是你爹,因為我活得長了總是不死,你就恨上我了?是不是‘老而不死是為賊’?為什麽做爹娘的總希望兒女平安活得長長久久,做兒女的就總希望爹娘早些死掉讓出位置?”


    “我離開京城,是為了讓那些老臣找不到靠山,讓你獨立執掌東華,不讓你覺得自己是傀儡,可你卻起了殺心。就憑我是你親爹,你的所作所為,天打雷劈也不為過!你還有什麽不甘心?”


    “明告訴你,隻要沒有天災人禍,我再活個幾十年沒有問題,但是,我不會再爭權,給我也不要。你,也已經不適合。”


    秦聿暉安靜下來,眼角滑落淚滴,不是說皇室無親情嗎?他不過是做了對皇權最有利的事,怎麽就天打雷劈了?


    “你若知錯悔改,也許還有康複的機會,人在做天在看,對我、對你媳婦兒、對你兒女,做下的錯事,遲早會有報應。承擔這個報應,好好悔過,或許能活得比你想像的長。”


    “他們不說,我也看得出來,你的行為已經不正常,所以,放棄吧,無欲無求,或許你會真的康複起來。”


    知子莫若父,秦步琛自己教導的太子自己明白,他的言行舉止真的非常不合常理。


    秦聿暉不甘心,可他現在動不了,能怎麽辦?


    他轉頭看著秦步琛,喉間作響,秦步琛輕笑:“是,你兒子多,可能如同阿摩一般能耐又仁義的,你捫心自問有幾個?阿摩經曆磨難,最知道珍惜所擁有的。所以,他最適合。”


    秦聿暉努力抬起手指比了個一,秦步琛搖頭:“平王?他是你的長子,可他的心性如何,你會不明白?他殺死生母,這是事實。不說,並不代表不知道,那是丁氏該死。”


    讓丁氏死在自己親生兒子手裏,那是最大的懲罰。


    秦聿暉頹然,出息些的嫡次子,卻甚是崇拜秦恪,其他人根本沒有膽子與秦恪一拚。


    “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吧,開春,外麵父子去遼東,你在那邊好好將養。時機合宜,替你求藥,或許能起來走動。唉,看機緣吧。”


    秦聿暉眼裏閃過希望的光芒,可一聽要看機緣,心又涼了。


    “還有,我好心告訴你,阿摩夫妻,你就別胡亂動心思了。南魯大巫護著他們,大巫是什麽?其他大巫我不知道,可現在的大巫,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她放了話,她是極其護短的。”


    秦聿暉莫名瑟縮了一下,依佧都如此能耐,大巫?不可想象。


    秦恪忙碌起來,一方麵要侍疾,另一方麵要代理朝事,應對朝臣。


    秦聿暉原本對他不理不睬,時間一長,他的身體有所恢複,總算對秦恪有了好臉色。


    秦炎悰找到秦恪:“大哥,我不想娶妻納妾,能不能隻娶妻?我想娶倩兒。”


    秦恪在計劃接迴寶昕他們,聽到秦炎悰的要求,愕然:“這……還能變嗎?當時你怎麽不拒絕?”


    秦炎悰低頭,他對抗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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