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大多都設有病坊,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當百姓無力醫治家中得了疫病的親人,或者不想醫治的時候,就會送到附近的寺廟裏。寺院有專門的院落安置這些病患,廟中會醫術的和尚也會定期來為病人治病。明覺今日帶蕭景鐸來的地方,就是清源寺的病坊。


    院中有許多間屋子,每間屋子都安置了好幾個病人,這些人大都麵黃肌瘦,一看就是飽受病痛折磨的窮苦人。即使如此,見到明覺大師進來,許多人還是掙紮著起來給大師問好。


    明覺對眾人頷首微笑,他最先進了西邊屋子,也不顧地麵上的灰塵,直接就跪坐下來為病患診脈。蕭景鐸緊緊跟在後麵,他童年時見過外祖父出診,所以對診病的流暢非常熟悉,往往還沒等明覺大師開口,他就把大師需要的東西呈上了。


    蕭景鐸和明覺在病坊待了一天,直到暮色四合兩人才動身返程。明覺走在山路上,問向蕭景鐸:“今日坊中有許多人並不是普通病人,他們患了傳染性極強的疫病,待久了難保不會染上疫症,你真的不怕嗎?”


    “不怕。我本是農家出身,知道普通百姓生活的不易,如今又承蒙清源寺收留,能為大家做一點事,我榮幸之至。”


    明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幾日前剛剛下過雪,皎潔的月光映照在雪地上,越發顯得天地清冽,歲月寂靜,蕭景鐸就這樣陪著明覺,在覆滿白雪的山路上一步步走著。


    直到許多年過去,往事許多細節已經模糊不清,而蕭景鐸卻還記得那個雪夜,記得那條清寂的山路。他們剛剛從病坊出來,天雪路滑,明覺年老體虛,不敢快走,他就那樣陪著他的恩師,在小路上慢慢走著。


    明覺大師,或者說清源寺對蕭景鐸,說是恩同再造也毫不誇張。山中無歲月,蕭景鐸就在這樣的壞境中,度過了三年孝期。


    .


    終南山下,一大清早,許多農家的院子裏就飄起炊煙,乒乒乓乓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獵戶模樣的人正在院子裏處理皮毛,他的妻子在做飯,口中埋怨聲不斷:“我在家裏替你擔驚受怕,你倒好,迴來後不先報信,倒先去林寡婦家幫忙,說,你是不是心大了,這個家留不住你了?你要是不想過趁早說,我們這就和離,我還慣著你不成?”


    “都跟你說沒這迴事,你少扯些有的沒的。”獵戶一聽和離,也被激怒了,他正要再說,卻看到山彎上轉來一個人影,來人衣服素白,身形高挑,手中似乎還提著什麽東西,光看身形就知道是個俊俏郎君。


    獵戶連忙對妻子低吼:“快別鬧了,蕭郎君來了!”


    “蕭郎君來了!”獵戶妻眼神一亮,也顧不上和丈夫生氣了,立刻就朝山上看去。


    蕭景鐸走到獵戶家時還覺得氣氛詭異,但他以為這僅是獵戶家裏事,於是沒有在意,而是笑著對獵戶說道:“李叔,你這幾日可要入城?”


    “要要,我要去長安賣皮毛,蕭郎君又在山裏逮了什麽稀罕物?”


    “哪裏。”蕭景鐸笑道,“我閑時抓了幾隻狐狸,我要這些沒用,隻好托付給李叔了。”


    “狐狸!”獵戶眼睛都亮了,從蕭景鐸手中接過袋子,從裏麵提出被捆的結結實實的狐狸,口中還不住稱讚,“好家夥,長安裏貴人最愛這些東西。這個皮毛完整,能買個好價錢,謔,這個還是活的!”


    獵戶查看完獵物,就搓著手和蕭景鐸商議價錢。蕭景鐸住在山上不便入城,隻能托山下的獵戶入城時幫他帶些東西,而他也會將自己打下的獵物賣給獵戶,給自己賺些零用。


    獵戶提出了一個價錢,蕭景鐸點點頭就同意了,他打獵多是為了鍛煉身手,賺錢隻是其次,況且他住在清源寺,包吃包住還沒有花銷,再加上三年前太子送來的禮物,如今蕭景鐸的身家已比從前豐厚多了。


    因此,他就更不在乎獵戶提出的價錢了。


    獵戶興衝衝地翻看狐狸,而獵戶妻子卻在偷看蕭景鐸,幾天不見,怎麽感覺蕭郎君又俊了呢。


    這幾年蕭景鐸在這一帶也算有名,山下百姓都知道清源寺住著一位長安來的郎君,免費在寺裏幫人看病,他定期會下山一趟,若是誰家有個頭疼腦熱隻管喚他,他免費幫人看病不說,下次還會從山上帶草藥下來。再加上蕭景鐸年齡漸大,身形漸漸拔高,五官也長開了,越發顯得少年清俊,精致如玉。愛美之人人皆有之,慢慢的,蕭景鐸在這一帶的名聲越來越大,最開始隻是娘子夫人們頻頻提起他,村裏的男人們聽到這些話,難免會對蕭景鐸產生偏見,可是隨著他給村裏人看病,而且展露出出眾的狩獵身手,村中男子也不得不承認,蕭景鐸這個人,也還行。


    獵戶妻早將自己的丈夫拋到九霄雲外,她熱情地招唿蕭景鐸進屋坐,還張羅著給蕭景鐸倒水。蕭景鐸山上還有功課,自然不好久待,於是他婉拒了獵戶妻子,緊接著就上山了。


    蕭景鐸這幾年學著打獵也是不得已為止,清源寺全體僧眾都茹素,不沾葷腥,他忍一兩個月還行,但長此以往肯定要瘋。所以他主動和山下的獵戶學打獵,也是為了自己著想,後來他打獵技術越來越嫻熟,甚至都有餘地換錢,這時候,滿足口腹之欲是其次,鍛煉身手倒成了最重要的。


    畢竟宣朝尚武,上至皇族宰相,下到平民百姓,個個都以驃勇善戰為榮。宣朝之前的兩百年都是亂世,平民百姓需要武力來對抗流匪亂兵,貴族軍閥也需要強大的武力自保甚至吞並其他人,宣國公容家就是其中翹楚,他們先是以強悍的武力打下長安,之後逐一消滅各處軍閥,平定天下。容家以貌美和驍勇聞名,他們自己也以此自傲,酷愛炫耀武力,動不動就組織馬球比賽、騎射比賽,向全天下展示容氏出眾的騎射和武功。有亂世基礎,再加上皇室帶頭尚武,所以宣朝民風極為剽悍,無論糙老爺們還是嬌滴滴的小娘子,個個暴躁彪悍,一點就炸,隨便吵兩句就要擼袖子幹。


    在這種環境下,蕭景鐸自然也非常注意自己的武藝,清源寺安靜文雅,個個說話細聲慢氣,他隻能到外麵來鍛煉身手,好在他雖然沒係統地學過功夫,但這幾年在山裏狩獵,學到的都是實打實的實戰技巧,毫無花招,倒也難得。


    沒一會蕭景鐸就爬到了山上,連氣息都不亂。清源寺的僧侶看到他迴來,都對他微笑問好。一個小沙彌跑過來,笑嘻嘻地說道:“蕭郎君,你上次治好的那戶人家,方才上山給你送謝禮來了!見你不在,他們頗等了一會才走。”


    蕭景鐸也笑著說:“你又取笑我,那是明覺大師治好的,我哪敢居功?”


    蕭景鐸這三年跟著明覺大師讀書習字,時不時去病坊幫忙,第一年他還隻能打下手,到後來,他漸漸能獨當一麵,處理一些簡單的病情。蕭景鐸之前時常遺憾沒能和外祖父學習醫術,沒想到竟然在清源寺彌補了這個缺陷,清源寺處處都是醫術高明的僧人,再有明覺大師言傳身教,蕭景鐸很快補上了未學通的醫理,再結合外祖父留給他的醫書,他目前也算小有所成。蕭景鐸不敢和專業的禦醫神醫作比,但替山下百姓看些常見的疾病,倒也綽綽有餘。


    沙彌心知這都是客氣話,他也不和蕭景鐸爭,說道:“行了行了,我才懶得聽你的客套話。明覺師父讓你迴來後去找他,你趕緊去吧!”


    蕭景鐸一聽大師有召,他不敢耽擱,立刻朝明覺的禪房走去。


    明覺坐在禪房離念經,看到蕭景鐸進來,他緩緩合上經書,指了指身前的蒲墊:“坐。”


    蕭景鐸依言坐到蒲墊上,他正襟危坐,問道:“大師,你召我前來何事?”


    明覺大師仔細打量著蕭景鐸,感慨道:“你啟元二年來到清源寺,如今已是啟元五年,不知不覺,已經三年過去了!”


    蕭景鐸也嚴肅起來,他心中模模糊糊地產生一個猜測,果然,還不等他發問,明覺就繼續說道:“你三年孝期已過,昨日定勇侯修書一封,召你迴家。”


    蕭景鐸歎氣,對於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但也並不期待。他心情複雜,有千言萬語想對明覺大師說,到最後,他隻是長拜及地,鄭重地行了大禮:“大師對我恩同再造,您和清源寺對我的恩德,蕭景鐸必將銘記終生。”


    明覺大師看著麵前這位聰慧果敢的郎君,心中有萬千感慨。明覺沒有喚他起來,而是道:“你可記得三年前我對你的批語?”


    “自然。”


    “我當年觀你麵相,隱有血光,便知你日後必會造下許多殺孽。初時我本不願留你,但我和主持見你心思堅定,至純至孝,便破例帶你修行。你要記得,無論日後你走到哪一步,都不可違背良心,不可違背你初入寺的誓言。如此,也算是清源寺的功德了。”


    蕭景鐸頓首:“徒兒銘刻在心,必不敢忘。”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明日一早還要啟程,先迴去打點行裝吧。”


    明日就走?蕭景鐸震驚,他不解地抬起頭,發現明覺已經閉上雙眼,顯然不想再談。他隻能起身離開,出門時,蕭景鐸迴過頭,深深看了明覺大師一眼。


    他是如此喜歡這個安靜又存粹的地方,又是如此感激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師,可是他知道,這些並不屬於他,他終究還是要迴到長安,迴到定勇侯府,迴到那個勾心鬥角、充滿了黑暗和仇恨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蕭景鐸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出了門。定勇侯府派了兩個人來接他,這兩個人駕著馬車,正在寺外等他。看到蕭景鐸,兩人連忙上前,道:“大郎君,你的行李已經搬到車上了,你要上車嗎?”


    “不必。”蕭景鐸擺了擺手,直接翻身上馬,坐在馬上最後一次凝望清源寺。


    院落重疊,佛香嫋嫋,清晨的光投射到佛堂的屋簷上,愈發顯得金光普照,宛如世外桃源。


    蕭景鐸迴過頭,再不留戀,而是用力地馭馬:“駕!”


    他騎著駿馬奔馳在山路上,身後的清源寺響起鍾聲,悠長靜謐,一聲聲迴蕩在山穀裏。


    蕭景鐸知道,這是寺中眾人無聲的送別。


    雲霧繚繞的終南山漸漸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乃是高大巍峨的都城長安。


    長安,定勇侯府,蕭英吳君茹,他迴來了。


    第27章 鬼怪


    蕭景鐸一路疾行, 然後在城下勒馬。長安城依然恢弘壯觀, 出城入城的人往來不絕, 守城的士兵全副武裝, 威風凜凜,警惕地盯著每一個入城的人。


    現在已是啟元五年,宣朝建國已經六載。這六年, 各地軍閥被皇族容氏逐一擊破, 去年嶺南義安王兵敗歸降,自此, 宣朝統一漢地, 實現了二百年來第一次天下一統。


    這樣強大的武力, 天下人不服也得服。雖然天下歸一,但是民生凋敝, 米價依然居高不下。這些年戰火連綿,土地荒蕪,百姓流離失所,如今各地戰亂平息,正是百廢俱興的時候。秦王登基以後, 格外注重農事,下令大赦天下,免賦三年, 百姓對此歡欣鼓舞, 宣朝這個年輕的王朝也因此受到百姓的擁護, 逐步步入正軌, 一點點壯大起來。


    除了農事,新王朝在選官方麵也展示了驚人的野心。啟元三年時太子在早朝上提出科舉取士,以此來廣招天下有才之人,皇帝對此大加讚賞,並於啟元四年春、秋接連開科,大舉歡迎寒門學士入朝為官。剛開始眾人還在觀望,直到秋闈時兩位皇子下場,靠科考成績一舉入仕,民間的讀書人才被鼓動起來,紛紛報名啟元五年的科舉。在皇室的帶動下,科舉在民間大幅推廣,一時間長安紙價飛漲,讀書人紛紛走出家門,就連七八歲的稚兒也在讀詩背經,整個王朝都顯示出煥然一新的勃勃氣象來。


    天下太平,注重農事,大興讀書,全民尚武,這個年輕的帝國,正在逐步抖開羽翼,向世人展示出他直入雲霄的蓬勃野心來。


    蕭景鐸這三年隔絕在山上,雖然曾聽山下村民說過長安的事情,但畢竟是道聽途說,他這一路走來,親眼見到了長安的變化,才覺得新王朝著實讓人吃驚,而最吃驚的,無異於科舉竟然這麽快就開了。


    他站在長安城下,抬頭仰望巍峨的闕樓,他曾聽說丹鳳門是天下第一門,丹鳳門前的廣場是百官集合之地,可容萬人,這樣宏偉的場麵,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有幸一觀?


    科舉既開,他惦記了五年的科考為官之路,終於可以啟程了。


    蕭景鐸心中激蕩,既驚喜於科舉的開辦,也感慨於長安百姓生活水平的飛躍,他站在城外,一直等到激動散去,心如死水,也還是沒等到入城的隊伍動上一動。


    蕭景鐸忍不住朝前麵探頭,入城的人並不算多,為何盤查這樣慢?


    蕭景鐸問了同隊的一位大叔,這位商鋪老板模樣的人卻猛然變了臉色,他四處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郎君剛來長安?也是,這些年長安多出許多像你這樣趕考的讀書人,對長安一竅不通也是常事。但我在此忠告郎君,天子腳下,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卻提都不能提!”


    蕭景鐸訝異,他不過三年沒有迴城,竟然聽不懂百姓在說什麽了嗎?蕭景鐸繼續追問,商鋪老板才一臉神秘地告訴蕭景鐸:“小郎君剛來長安有所不知,如今城南死了許多人,這些人身份各異、家世各異,但身上都有黑色的手印,就像是被鬼怪掐死的一般,瘮人極了。現在城裏都在傳,說是憫太子迴來了!”


    憫太子?如果蕭景鐸沒記錯,當年秦王登上帝位,就是靠突然發動兵變。他殺死長兄,逼宮先帝,頂著眾多非議成為帝國新主,即使秦王已經登基這麽久,這些流言仍未消散。後來皇帝實在拗不過群臣,這才追封長兄為太子,諡號憫。


    從憫太子的封號就能看出來,皇帝對自己弑兄逼父並沒有什麽愧疚心,隻不過礙於天下悠悠眾口,這才做做樣子而已。


    可是天下人的嘴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好控製,這段時間因為長安連續死人,而且死者身上還有詭異的鬼手印,百姓對此惶惶不安,除了拚命求神拜佛,關於憫太子的傳言也悄然而起。


    有人說這是因為皇帝當初登基時手段不光彩,憫太子心裏有怨,死不瞑目,於是才帶著鬼兵重迴人間,替自己報仇。


    還有人說,憫太子這次要讓整個長安陪葬,以告慰自己橫死之怨。


    ……


    流言怎麽說的都有,但說來說去中心思想都隻有一個,那就是當今皇室做錯了事,惹怒了鬼神,這才帶累了長安的百姓。民眾對接連發生的慘死事件束手無策,惶恐無依下隻好求助與鬼神,於是關於當今聖上的謠言越傳越廣,等朝廷反應過來,再禁止已經來不及了。


    但是站在朝堂上的那些人和平民不同,平頭百姓信這些鬼怪傳聞,但是宮裏的老狐狸們可不信。這件事擺明了是有人暗中做推手,用意不言自喻,所以皇帝當即下令城門禁嚴,嚴查長安的出入人員。


    因此,入城隊伍才會挪動的這樣緩慢。


    等蕭景鐸終於入了城,日頭已經升到正中了。定勇侯府的兩個下人朝他拿主意:“郎君,我們這就迴府?”


    “不必,你們先迴去,我要去城南看看。”蕭景鐸還記掛著所謂鬼手印傳聞,出於醫者的好奇,他一定要去城南親自看一眼。


    下人麵麵相覷,城南全是死人,而且還有些不幹不淨的東西,他們可不想去。於是這兩人勸道:“郎君,時候不早了,老夫人和夫人還在侯府裏等著呢,迴府為緊!哎,郎君……”


    蕭景鐸才懶得理會這兩人說什麽,他直接勒馬往城南走,聽到身後的唿喚聲,他才稍稍頓了頓身,頭也不迴地說道:“我要去南城,你們若不想去,就先迴去吧。”


    做下人的哪能讓主子孤身行動,他們心中連連喚苦,但心裏再不願意也得跟上,他們駕著馬車,一邊追蕭景鐸一邊大喊:“郎君慢些,前麵危險,讓奴先走……”


    果然如商鋪老板所說,城南的情況很不好。這裏人人自危,麵色悲苦,路上清冷的不行,根本不像長安該有的模樣,就算偶爾路過一兩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生怕耽擱的久些就被鬼兵盯上。


    而像蕭景鐸這種外來人就更少了,幾乎從他一出現,許多雙眼睛就盯到他身上,其中有南城百姓的,也有隱藏在暗處的官府中人的。


    蕭景鐸看到主街上有許多粥棚,他好奇地指著那處問道:“何人在布粥?”


    下人朝蕭景鐸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驕傲地說道:“那是侯夫人在布粥。南城開始死人後,夫人憐惜這些病人孤苦,於是特意搭了粥棚,每日施兩次粥,除此之外,夫人還給這些人發些艾草之類的東西,夫人說用艾草熏過屋子和衣服後,能預防疫病,抵抗鬼怪,所以每次我們定勇侯府來施粥都會被哄搶一空。我們夫人最先布粥,其他府的夫人見了紛紛效仿,非但學著我們夫人一樣給平民發艾草,甚至連我們的粥也要學。要我說侯夫人真是菩薩心腸,平白給這些平民發粥就算了,還怕他們吃了不舒服,所以特意在粥了加了野菜,說是這樣……那個詞叫什麽來著,對,營養均衡!”


    下人一臉崇拜,旁邊的人聽到他們是定勇侯府的,也破天荒湊過來誇讚吳君茹仁慈心善,蕭景鐸聽到後隻覺得可笑。


    吳君茹心善?若這些人知道吳君茹曾經怎樣對他下黑手,這些人就不會這樣說了。


    蕭景鐸可沒心思聽這些人變著花樣誇讚吳君茹,他正打算到裏麵看看,卻突然看到街對麵一個人踉蹌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地,然後就再也爬不起來。


    周圍的百姓轟地一下散開,不少人驚恐地大喊:“快跑啊,鬼兵來抓人了!”


    定勇侯府的下人也嚇呆了,他們顫顫巍巍地對蕭景鐸說:“郎君我們快跑吧!你剛迴來還不清楚,這些鬼兵厲害極了,隻要靠近得病之人,不出三日必然發病,無一幸免!”


    “荒謬。”蕭景鐸冷笑一聲,快步朝病人走去。


    這些年他時常出入清源寺病坊,見識過許多瘟疫病人,在結合上旁人的稱述,蕭景鐸十分確定所謂“鬼兵”其實就是瘟疫,而且這種瘟疫傳染極快,所以這才死了這麽多人。他對所謂鬼神之說嗤之以鼻,當年那個遊醫郎中治不了趙秀蘭的病,就說趙秀蘭被鬼俯身需要驅鬼,如今瘟疫在長安盛行,郎中沒見識過,居然推脫到鬼神身上,簡直胡扯。


    看到蕭景鐸徑直朝病人走去,定勇侯府的人簡直要急死了,他們不敢上前,隻能不住地唿喚,就連躲在旁邊的行人看到了都朝蕭景鐸大喊:“快迴來吧,這種病救不活的!別再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蕭景鐸置之不理,他快速走到病人身邊,小心地將對方翻過來,然後就搭指診脈。


    慢慢地,蕭景鐸眉頭皺了起來。良久,他收迴手指,一邊思索一邊對下人說道:“將馬車上的桐木盒拿出來,我先為他施針。”


    下人遠遠躲著,從車裏翻出了木盒,但死活不敢拿過來。


    蕭景鐸忍無可忍地站起身,隨著他走近,周圍的百姓蜂擁而散,就連侯府的兩個下人都不住往後縮。蕭景鐸卻毫不在意,他接過自己的醫藥盒,然後毫不避諱地蹲到病人身邊施針。


    蕭景鐸有條不紊地施針,這時候病人的親眷已經趕過來了,正試探性地往蕭景鐸這裏挪。蕭景鐸瞄了一眼就收迴視線,微微抬高了聲音說道:“溫熱不調,邪毒侵體,再加上病人年老體弱,這才會當街暈倒。我現在施針將老人家喚醒,你們扶他迴去,熬一些好克化的食物給他吃,而且注意通風,讓病人好生休息。”


    說著,蕭景鐸拿出筆,快速地寫了一張方子:“我現在還不清楚他因何而病,不敢貿然開方,隻好先寫一個調養的方子,一日兩次,早晚各一碗,你們先用這個方子調養身體,等我想出辦法後再換藥。”


    蕭景鐸寫好後,將藥方遞給老人家的親眷,他伸直了手,但是一時之間,竟然沒人敢上前接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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