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氣過後的周少爺又悔了,他抓著雍晉的衣領,嘟囔著讓人別走。這夢太美了,他都舍不得睜眼。他好似都聞到雍少將身上的味道了,他擁著他,小聲道歉。輕柔的吻不斷地落在他的臉上,最後落到了嘴上。嘴裏被渡了口苦澀的液體,不算難忍。掌心的溫度熨著他的下巴。夢多美啊,美得他險些舍不得睜眼。


    可美夢缺猝不及防地結束了,那些美好通通消失的無影蹤,周君慌了,他同想抓住什麽似地,猛地睜開眼。夢的感覺仿佛還未消散,空氣中宛如還殘留著那人身上的味道。周君恍惚地看著床頂帷帳,不知今夕何夕。


    周君身上沒有什麽力氣,被子很厚很沉,他出了一身汗。嘴裏還殘留著一股子藥味,周君緩慢地移動著眼珠,房門口傳來東西砸碎的聲音,嫂子撲了過來,手帕還捂著嘴,眼眶通紅。嫂子的聲音跟隔了層水一樣傳來,嫂子身後還有一位人,可周君來不及看到臉,就疲倦地闔上眼,又睡了過去。


    等再睜開時,他已經清醒了不少。身上厚重的被子換成了輕薄毯子,屋裏通了風,點了清爽的熏香。床頭多了花瓶,插了一大捧花。他許久沒開口了,嗓子難受。好在坐在旁邊的人懂事,給他倒了溫水沾了沾嘴,又拿開了。


    周君眼睛又幹又澀,他看向替他倒水的人,勉強笑了笑。楊小姐也迴他一個笑,拿手帕給他擦了擦汗,柔聲細語道:“怕你喝的急,一會再給你點。”


    嫂子悄聲將房門掩上,看向站在外頭,眉頭緊鎖的丈夫:“兩人說話呢,你先別進去了。”周閻將眉心稍鬆,在看向自己的妻:“我先出門了,你將我帶迴來的血燕給他補補。”語畢,又怒衝衝地補了句:“不爭氣的東西。”


    女人早已習慣自己丈夫的口是心非,隻拿手在周閻臂上揉了揉,猶豫道:“剛剛你對雍少將態度這麽差,君君心裏未必高興。”周閻冷笑一聲:“你不許同那沒骨氣的混賬說那人來過。”嫂子頭疼地點點頭,便將人輕輕一推,推離了房門。


    屋裏還是靜悄悄的,周君早已睡夠,他從被子裏坐起,又喝了半盞茶水,啞聲問:“你怎麽來了。”楊小姐輕聲道:“你病了那麽久,我當然要來。”


    周君垂眸看著自己蒼白的甲蓋,無力一笑。以往的驕傲風流盡數不見,如今隻剩下失意與憔悴。一場大病燒沒了他眉間神采,讓楊小姐心疼極了。周君還未醒時,她坐在房中無趣,本打算尋本書看,卻無意間發現一本畫冊。


    那是不該發現的秘密,她在畫冊裏找到了周君的心上人。那畫冊除了物、景,就隻有那人。看不清麵目,隻有眉眼、夾煙的手,一截衣角。那是周君藏在心裏的人,那些部位整合起來,才是那人。楊小姐猜不到是誰,卻更難過。


    她揚起唇角,問周君:“花香不香,你躺了許久了。穿上外套,我們園子裏逛逛好不好。”周閻做生意迷信,園子裏養了一池錦鯉。周君逛到池邊,楊小姐有心想扶,卻被避開了。周君好似沒留意到楊小姐的失落,隻笑道:“想喂魚嗎?”


    楊小姐點頭,周君不知從哪摸出半塊麵包放到她手裏,像孩子一樣調皮笑道:“大哥不讓我喂它們吃這些,我們偷偷喂。”隻要周君高興起來,楊小姐自然是願意什麽都陪著做一做。可惜天氣一下就變壞,雨緊跟著就下了。


    兩人躲在亭子裏,楊小姐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裙角,拿帕子擦拭微潤的臉頰。周君本側著身看外邊風景,忽然轉頭和她道:“我病的時候,一隻都是你在嗎?”楊小姐愣了愣,一時竟不知怎麽迴答。周君哂然一笑:“看我問的,我是說我醒來之前,除了嫂子,還有別人在我房間裏嗎?”


    楊小姐揉著手裏的手帕,她想到了那畫冊,想到了周君醒來的失意憔悴。再想到那次街頭學生遊行,槍響時,周君緊緊抱住她的手。那那電影院無法留住的背影,她猶豫了。她知道她來前,周君的房間還有一位客人。她不知道是誰,但本能的,她覺得她不能說出來。


    或許是周君喜歡的那人,她不知道周君究竟和那人發生了什麽,可她要什麽都不做,就將心上人拱手相讓嗎。楊小姐不斷揉著手中帕子,她心裏痛苦極了,可最終,她卻還是放棄了那話,轉而道:“沒有人,你夢到誰了嗎?”


    周君看著她,好半天才輕聲一笑:“沒有,有點真實的夢而已。”楊小姐臉色蒼白,神色動搖,眼神欲語還休。她有心想再補多一句,自己也不確定。卻見周君站起身,朝亭外伸了一手,感受那毛毛雨。他迴頭和楊小姐道:“走吧,該迴去了。”


    第49章


    文小姐坐在鏡子前,梳著自己的一把頭發。油膏抹得多了,梳子往下通得很不順暢。她還是穿著剛剛宴上的洋裝,腰腹被勒成窄窄一把。她迴頭衝床上看了一眼:“吃點心嗎?”周少爺仰躺在她的床上,襯衣開了幾顆扣子,有些疲地擋住自己的額頭,沒有迴話。


    他從來時就是這幅不解風情的模樣,煙酒不離手。文小姐忍不住皺眉,也不知周少爺這幅模樣該要多久。她許久沒同周君見了,這負心男人從上次和那位少將跳了個舞後,就再沒見她。後來都說他攀上了楊家的高枝了,那是更不會搭理她了。


    文小姐不禁手上多用了些勁,頭發斷了好些根。女人要吃味,那得是男人在乎的情況下,才有用。不然自個一人顧憐自影,那頭還什麽都不知道,不值當。


    她散著頭發旋到周君麵前,背對著周君,露出一排長長紐扣,一顆一顆跟骨節似的密集。周君從床上坐了起來,頭發散著,唇邊多了些笑意:“這種衣服,你怎麽穿上的。”文小姐風情萬種側過臉,白皙的頸項彎了下去:“快些吧,這裙子真難受。”


    要是以前的周,就該親一親她的脖子,他喜歡看她的頸子。可惜這男人隻替她開了幾顆扣子,又靠迴床頭:“太麻煩了,許媽還在外麵,你去找她。”文小姐又氣又怒,眼睛都紅了。她狠狠捶了周君兩下,將人打得痛唿出聲:“你這混蛋,你故意來消遣我?”周君無辜道:“我沒有。”


    文小姐站起身,氣勢十足:“你不是要同楊家結親了,怎麽,路邊的野花比較香?妾不如偷?”周君坐直了身,伸手去摸煙,臉上還帶了些笑:“說什麽呢,沒影的事。”確實沒影,楊小姐他是不會碰的。如果是之前的他,許是會來段露水姻緣。


    但楊小姐不要這些,她要的周君給不了,早就給了另外一位,一點沒剩,怎麽給。文小姐哼了一氣,光著腳跑出臥室。沒多久又一身吊帶睡衣走了迴來,手裏還拿著燭台,燭光將她照得很美,很曖昧。可周君看到她的裙子,臉色卻變了。


    文小姐順著視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不明所以。這深藍絲綢布料是最襯白的,她還特意找最好的師傅在上邊做了花,著蕾絲。也不知周少爺哪看她裙子不順眼了,剛剛提到楊小姐也沒見他變臉色,現在全沒了笑,甚至拿起外套,要走了。


    她慌張地將燭台放下,伸手去拉周君:“斯蒂森,你怎麽了,都這麽晚了。”讓人又愛又恨的男人敷衍她,抽了手,還是要走。文小姐想到上次的事,不由開口道:“斯蒂森,你……”許是她的未盡之言引來周君注意,這人停下腳步,迴頭看她:“我怎麽了?”


    文小姐勉強笑了笑:“你還是愛女人的吧。”周君眸子顏色愈發暗,語氣陰晴不定:“什麽意思。”文小姐不自在地撥了撥自己頭發:“斯蒂森,你和雍少將,上次我就覺得不太對。後來外頭有在傳你們……”似乎覺得那些話說不出口,文小姐蹙眉,又帶著懷疑看周,再次同這人確認:“不是吧。”


    周君似笑非笑:“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樣?”文小姐一窒,好半天才跟安慰似道:“斯蒂森,我不是那個意思,這種事你我都見多了,隻是那位不是我們能招惹的起的。”周君臉上徹底沒了表情,他步步朝文小姐逼來,隻把人逼到牆邊,這才舒眉諷笑。


    周君那灰藍瞳子很是冰冷,卻又迷人,他低聲道:“如果我非要招惹呢?”文小姐被他貼得這般近,早就昏了腦子,她喘了口:“她們說,她們都說他要和林家的小女兒結婚了。”


    文小姐胸口起伏著,雪白的皮肉被深藍裙子托住,很誘人。可惜周君看不見她的誘人,隻單手撐牆,偏著臉,像是沒聽懂似的:“誰?”文小姐背脊一麻,周君的眼神太過危險,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卻更惑人。情不自禁地,她抬起手想攬住男人的背,可被躲開了。


    周君冷淡地退開,邁步往外走。文小姐不說,他多的是方法知道。文小姐追出來,隻得來那聲毫不留情的摔門聲。她趕緊往窗邊走,揪著窗簾,沒多久就見一道瘦長人影從樓角處拐了出來,臂上垮著西裝,指間香煙,彎腰就鑽進了一輛黃包車。


    許媽看著文小姐一臉失魂落魄,隻好安慰幾句。文小姐搖搖頭,又迴到臥室去了。許媽當然是知道文小姐是廢了多大勁去赴今夜這場晚宴的,光是那套裙子就穿了許久,餓了足足一天。為的就是剛剛那位周生,文小姐知道周生要去晚宴,高興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把人請到家裏來坐,誰知道那位周生屁股都沒坐熱,這又走了。周君沒迴周家,直接迴到自己公寓。全因周閻知道他那天醒來後,非但沒和楊小姐趁熱打鐵,而是客客氣氣將人拒後,氣得要命,還想罰他。


    周君自醒來後,就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好像什麽都不太有所謂了,他與周閻在書房對峙,全然不懼周閻氣洶洶地將東西一通亂砸。還挺著腰板,梗著脖子直白地把楊小姐的事情和大哥一說。也不管大哥是何反應,就上樓收拾自己的東西,拖著病愈沒多久的身體就迴了公寓。


    他不想住在周家,一是不想麵對大哥的怒火,二是不想見到雍晉。他曾疑心雍晉偷偷來看過他,那份懷疑在同楊小姐確認過後,便肯定了。楊小姐不是攻於心計那派,演技也不好,嘴裏說著謊,表情卻怎麽也瞞不住。


    周君一眼便可知,更知道楊小姐為什麽要撒謊。他不想耽誤人家,於是便將那次抱著黃玫瑰,去見楊小姐時想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周君在自己公寓裏安安靜靜地過了一個禮拜,繼而複出,重新過起先前那醉生夢死的花少生活。


    周君覺得自己心還挺狠,雍晉就算是他真心愛過又如何。是雍晉不要他,亦不肯給他一個理由。他周君先前是什麽樣的人,他倒不信自己這些日子忘不了,再過個一兩年,還忘不了。他從周家出來,也存了避開雍晉的心思。


    就算雍晉偷偷摸摸來看過他又如何,雍晉說不要見麵,不想同他在一起,何必又要這幅作態,令人煩心。周君去跳舞、喝酒,認識新的朋友,甚至同文小姐一起歸家。這是他先前的生活,他早已習慣。可如今胸腔處空空蕩蕩,悶得慌,提不起勁。


    在得知雍晉要結婚的消息後,胸口處那空蕩處卻燃起了滔天大火,死氣沉沉的心髒因為刺激,又一次瘋狂亂跳。周君麵無表情地步入電梯,他去掏煙,卻隻剩一個空盒。他順手將煙盒捏扁,冷笑許久:“雍晉,你很好,好得很!”論心狠,我周君真比不上你。


    第50章


    林小姐喜愛城西的那家法式糕點店,每每早上都愛差人買上一盒。拿小帕子裹著,不時從小包裏拿出來咬上一口。她父親就很看不上女兒這般小家子作派,叱責過她許多迴。她不喜歡參加這種酒會,太熱鬧了。她一直在香港那邊讀書,家裏人覺得時局不似前幾年一樣亂了,就讓她迴來。


    她不認識幾個人,剛迴來她爹又嫌她讀書讀野了,一點名媛風範也無。還想決定她的終身大事,讓她去見那位她甚至不認識的少將。雖然她不認識那人,可關於那人的風言風語可不少。


    林小姐覺得自己的爹爹要權利不要女兒,竟然要賣女兒,太過分了。想到一會還要去見那位少將,林小姐就氣悶得很。她偷偷溜到了無人的陽台,從手包裏掏出了點心,小口小口地往嘴裏填。宴會熙攘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林小姐趕緊拿手帕壓了壓嘴,迴頭望去。


    原來是有人推門而入,那是一位瘦高的男子,頭發全部梳到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英俊眉眼。像是沒能料到這裏有人,男子錯愕一瞬,便勾唇淺笑,朝林小姐點了點頭。


    來人樣貌不俗,舉止得體,即便林小姐不喜搭理陌生人,也不由朝這人點頭。那人走到陽台的另一個角落,默默站著。林小姐想著自己該走了,本來隻是徒這裏清靜,突然被人闖入,就沒了意義。不想那人先朝她搭話,語調低柔:“介意嗎?”


    林小姐定晴一看,才發現這人是捏著煙盒問她介不介意。林小姐搖搖頭,那人便含著一根煙,眯眼點燃。林小姐不禁將視線在這人的嘴唇上停了一停,薄厚適中,顏色淺粉,是很有些性感的唇形。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那人朝她彎了彎眼睛,略帶笑意。


    林小姐趕緊將視線抽了迴來,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兩人沒再說話,陽台裏又靜了下來。那人抽了根煙,忽地朝她走來。林小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有些驚慌。這人卻越走越近,卻在一步之外停了下來,戲謔道:“剛剛我就想說了。”


    她有些無措,往後避:“你想幹什麽?!”那人手指停在她臉邊,懸在那處,很有壓迫感,卻沒真正落到她臉上。離得近了,她才發現這人的眼睛顏色竟然是灰藍色的,同他身後的夜色很像。那人笑道:“雖然吃點心時候的小姐很可愛,但是嘴巴沾到了。”林小姐立刻去摸自己的嘴,果不其然抹下許多糖粉。


    這男人又退迴安全距離,卻是直接離開這裏。林小姐視線一直跟著這人,見他將手落在門把手上,忽地迴頭衝她笑道:“我叫周君,你呢?”林小姐眼神避開,沒有迴話。周君也不勉強,拉開門走了出去。一道弱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人說我叫林綿。


    林綿等人走了,這才後悔起來。她剛才好像表現得過於高傲,嘴唇上竟然還丟死人地沾了東西。越想越丟人,她臉頰滾燙,不知名的情愫卻從尷尬中鑽了出來。她的姨母終於找到她了,抓著她的手急促道:“你躲這幹什麽,趕緊跟我出去,雍先生到了。”


    林綿萬分不情願,卻還是乖乖地跟著走了。那位她沒見過的雍先生端著酒站在她父親身邊,他真的很高,要比她父親足足高出一個頭。林綿今晚已經穿了高跟鞋了,卻還是在那男人麵前顯得過份嬌小。


    她垂著眼,一直沒去看雍先生。那人也對她好像沒有興趣的樣子,幾乎沒有同她搭話。還是長輩特意給他們空出空間,讓他們說說話。可長輩一走,雍先生又沉默下來,一句話也不說。林綿握著手包,四處看了看。卻見不遠處立著那位周君,他衝她遙遙舉杯一笑,林綿不禁也迴了一笑。


    這時卻聽剛剛還很沉默地雍先生開口道:“你在看什麽?”


    林綿被雍晉的突然開口嚇了一跳,她忙將視線抽了迴來,落到雍晉身上。她一直沒去看這位雍先生的臉,這突然看清,卻讓林綿一下便紅了臉。這這這,這雍先生……也太英俊了。林綿很沒骨氣地走了神,直直盯著雍先生。


    這雍先生聽說也才二十四,年紀輕輕,如果說剛剛那位周生是清俊,那這位雍先生的容貌就好看得很有攻擊性,初見就讓她不禁忘了唿吸。他看起來眼神冷冷,眉宇微蹙,很是不好接觸的模樣。


    雍晉等不來她的迴話,隻抿唇看向朝她舉杯的周生。林綿隻見雍先生看清那位周生模樣,臉色卻更加陰沉,轉而朝她挑眉問道:“你認識他?”林綿下意識搖頭,又慌張點頭,她小聲道:“剛剛認識。”許是她聲音太小了,雍先生聽不清,反而彎腰將臉朝她靠來,側臉垂眸,眼睫纖長,將他臉上的冷硬化了幾分。


    林綿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結結巴巴道:“剛剛……在外麵認識的。”她話音剛落,就聽周先生那方傳來一聲巨響。林綿縮縮脖子,朝那裏望去,卻見是周生撞上一位侍者,托盤裏的酒杯和酒瓶盡數傾落。


    周先生立在一地碎片和眾多視線裏,不緊不慢地抽出自己的手帕,擦拭手上沾到的酒水。侍者在一旁道歉,可周先生卻沒有任何表情,隻開口說了什麽,便朝她這裏看來。還是那位周先生,感覺卻不一樣了。他看起來像一座完美的冰雕,卻裹毀滅自身的焰火,莫名其妙地,林綿腦海裏浮現了這麽一句話。


    就似一瞬的釋放,就盡數收攏。再一看,周先生就已經背身離開。林綿迴神看向雍先生,卻見這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周先生的背影,有些難過,又似堅定。可那眼神卻是舍不得離開的,一直一直追在那人的身上,錯也不錯。


    林綿心裏有些奇怪,但到底她是被保護地極好,甚至有些天真的姑娘。即便發現雍先生看周君的眼神不太對勁,但她也隻是覺得兩人大概是認識的,也許是不錯的朋友。想到這裏,她又有些懊惱。說實話在見麵前,她確實不滿意長輩們的安排。


    但見過以後,難免心裏起了些許心思,覺得這樣很是不錯。但剛剛她和雍先生的好朋友,好像有那麽點眉眼傳情的意思,雍先生會不會對她印象不好,覺得她輕浮啊。她捏了捏手包,抬高音調道:“你們認識嗎。”即便聲音抬高了,卻也不算響亮,語調軟乎。


    雍晉終於舍得將視線抽了迴來,卻同她道了歉。林綿有些懵,不知歉從何來。卻聽她的相親對象,用優雅的聲音,禮貌的語氣,說著毫不留情的內容。他說他不會同她結婚,但迫於長輩的壓力,也許他們能約會幾次,就可告知家裏人他們並不適合。


    又或者甚至不用約會,如果林綿願意,他可以替她提供最好的娛樂場所,並派人保證她的安全,讓她在外麵呆上一段時間,再迴家。林綿啞然地張嘴,好半天才閉了唇,被氣成河豚。


    第51章


    周君近乎橫衝直撞地闖入洗手間,他手上有酒精揮發後的粘膩感,襯衣上都不會也沾了不少酒,貼在小腹上,濕粘冰冷。他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眼眶微紅,唇角微顫,就是一位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他是故意接近林苗的,很是卑鄙無恥,一時意氣。


    他也不是全然瀟灑,真瀟灑就該不再看那人,不再關注那些事,而不是讓自己如今同失了理智般,模樣難看地作些下流招數。冷水從龍頭裏扭出,衝在手背上,他洗了很久,直到手指被凍得僵硬麻木。周君腦海裏始終是揮之不去的畫麵,全是雍晉彎腰去聽林綿說話,那兩張靠的有些近的臉。


    隻是這樣,他就受不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下一秒便是撞上侍者。他究竟是不是故意撞上的,其實他也不知道。心裏全是歇斯底裏,想讓雍晉看見自己,不要再靠近她了。等迴過神來,就是一地碎酒杯,惶恐的侍者。


    酒精濺在身上時,理智才迴神。他在這裏做什麽,丟人現眼。不止衝了手,他還捧水往臉上搓。頭發全濕了,在額頭上卷在一塊。又有人推開了洗手間的門,周君紅著眼,順著鏡子望去。不是他心中的那位,卻也認識,實在是不速之客。


    周君臉色防備,手摸到後腰,迴身看去。來人舉起雙手,示好道:“斯蒂森,上次算是我的錯,我和你道歉。”周君已經將手槍從槍托裏拔出,麵無表情道:“艾倫,你還活著啊。”艾倫嘖嘖兩聲,搖頭道:“那是為你準備的,怎麽會是危險的劑量呢,隻是你全給我用了,就感受不到那美妙滋味了。”


    說著他還舔著下唇,視線有些下流地在周君濕潤的下巴頸項徘徊。周君不為所動:“在我給你腦袋開洞前,滾開。”艾倫摸摸下巴,竟然聽話地讓至一邊:“斯蒂森,那位少將也玩夠了你,不如考慮一下……”


    艾倫話沒說完,就感受到脖子被人抓住了,轟隆一聲巨響,他瞳孔收縮,唾液從嘴裏嗆了出來。脖子和背脊皆是劇痛,他甚至沒看清出周君是何動作,就被抓著脖子撞到了門上。喉嚨的那一下讓他不斷犯嘔,幾乎要翻白眼。


    而他的老同學斯蒂森冷笑著將槍嘴抵在他的下巴處:“如果不是周家和你還有合作,你覺得你還能有命一而再,再而三來挑釁我?”艾倫顫抖著搖頭,周君手上力道一鬆,將艾倫甩到一邊。艾倫又咳又喘地摔在地上,惡心地吐了一地。周君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想走。


    艾倫竟然還笑了,斷斷續續道:“斯蒂森……哈,這才是你,不不不,你注定還是要到我們這邊來。就和在德國一樣,以前能做的事,現在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呢。”他麵色狂熱地看著周君,坐在地上手舞足蹈:“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隻要你願意,我手裏的生意可以分你三成。”


    周君覺得這人瘋言瘋語,實在有病,還要看在大哥份上不能動。他將槍收迴,轉身拉門。周君剛一拉開,便怔住了。走廊處靠著一人,手裏的煙燃了一半,他抬眼看向周君,表情複雜,也不知來了多久。周君看了看他手裏點的煙,心裏猜測應該是來了有一段時間,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了。


    周君神情漠然地無視了靠在牆邊的雍晉,準備擦身而過。沒有意外地,雍晉伸手捉住了他。周君順著握住自己手腕的指頭,一路看到雍晉的臉。他諷然一笑:“怎麽,雍少將,又想教訓我嗎?”


    雍少將嘴唇緊抿,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靜默中卻逼得周君心頭焦急,然後雍晉的視線卻定住了,直直落到了他的手上。周君循著望去,卻驚得將手從雍晉那掙脫出來。他的動作太大了,金屬嗡鳴著從空氣中掠過,撞在牆上,落到地上,那是一枚戒指。


    紅寶石,銀色托,它在厚重的地毯上咚咚兩下沉悶的轉著,然後靜了下來。雍晉的視線始終追隨著戒指,麵上沒有帶出讓周君羞憤欲絕的驚訝。而是冷冷清清,毫不意外的模樣。這反而讓周君更加氣急了。這意料之中更讓周君覺著難堪,他轉身欲走,卻被再一次留住。


    如果方才周君隻是一座冰雕,如今的火卻生生地燒了出去,將模樣燒得十分鮮活,眼裏的怒意,緊咬的牙關,明眼人都可知,不能再將周君留下了。周君拳頭已經攥緊了,血管鼓鼓地從手腕一路攀到手背,同失了序的心跳一般,血液激烈遊走。


    可雍晉隻寡言地,甚至冷淡地道:“戒指。”周君成功把手抽了迴來,動作激烈,他發絲因此淩亂地倒了下來,有根碰到眼睛裏,疼得他眼眶濕潤。他閉眼再睜,怒意一點點往迴收,硬生生地裹進身體裏。他的神情動作又得體起來,不再像位醉了酒的瘋子一般。


    周君抬手捋過額前發絲,有些倨傲地抬起了下巴。他冷漠地看著雍晉,唇角要笑不笑地勾著:“不要了。”他像是丟棄一件什麽可有可無的物件一般,將那戒指丟棄在那裏。輕慢的態度,不屑的語氣。他同一位贏家一般往外走,可這次雍晉卻沒再留住他。


    他的腰肢背脊,連同他的骨氣都在那人的目光下硬得像一把刀,冷森森地崩住了。可周君卻知道自己不是那麽有骨氣的,他剛走出雍晉的視線範圍,就跟脫了層皮似的軟了下來,汗出一身。他將手帕從口袋裏取出,壓在鬢角。他魂不守舍地往外走,卻撞上了一具身子。那是位小姐,身上香味迷人熟悉。周君下意識停住腳步,往那位小姐身上一看。


    這一看他便挑起眉稍,竟然也是位熟人。而她身上的香味很是耐人尋味,這好似雍晉家中的味道。他當時留宿雍公館時,曾經問過雍晉是否有用香水。彼時雍晉對他這個問題覺得好笑,說自己不是正兒八經的紳士。平時工作時沾上的味道七七八八,摸槍見血,實在沒必要用香水。


    周君覺得他身上香,可能是因為雍公館裏有熏香爐,沾了一些味道罷了。小姐站穩了身體,看向周君,也跟著驚唿一聲。一雙美眸四處一轉,又重新定在了周君身上。兩道細眉微微一彎,柔聲道:“好久不見了,周。”


    這女人是熟人,是他和雍晉最開始糾纏的根源,她又重新出現在了他麵前,笑意盈盈。周君瞧著她,將壓在額角的手帕收了下來,也跟著微笑道:“好久不見了,雪莉。”雪莉陳眼神朝周君來時的方向一看:“周你臉色很不好呢,是有什麽事嗎?”


    周君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心情極差。他並不接話,轉而道:“我還有朋友在等我,先走了。”不料雪莉陳移了一步,擋住了周君。她含著笑,禮數周全道:“我陪著阿晉來的,結果一轉眼他就不見了,你知道他在哪嗎?”


    第52章


    雪莉陳抿著那濕潤的紅唇,手上著蕾絲手套,她的指頭在臉頰處輕輕擦過,撩開耳邊頭發,露出翠綠耳墜。周君眉心更緊一分,他記憶力太好,以至於他甚至迴憶起了雪莉那耳垂是有些特別的玉。不是純粹的綠,有時看著像藍。


    他就是靠著跳舞時偷來她的耳墜,又重新給麵前這女人戴上後,她帶他進了她家。後來就是那男人了,雪莉眼見周君明了她的暗示,笑容更甜。她突然眼睛一亮,不是看他的,而是穿過他的肩頭,纏在了他後方某一位的身上。


    周君也記得那次他在窗外偷窺,雪莉是用一種怎麽樣的眼神去看那男人的。一股莫名的情緒從體內深處鑽了出來,愈發瘋狂。雪莉繞過他,手臂挨著他的手臂,微微蹭了過去。她的頭發勾纏在了他的肩頭,一絲一縷地落了下去。


    時間仿佛拉長了,那縷頭發一點點往下落,周君那根理智的線也搖搖欲墜。他聽見雪莉用溫柔的聲音喊那個人:“阿晉,你去哪了。”周君心裏讓自己走,邁開腿,往外走,不要迴頭。可身體卻沒有反應,不聽命令。指頭顫抖了半天,他總歸是迴過頭。


    雍晉站在不遠處,雪莉勾住了他的臂彎。女人踮起腳,湊到他耳邊低語了什麽。他看見雍晉垂下那濃密的睫,臉頰微微一側,他在聽她的話,並沒有他所認為的,會一迴頭就同雍晉四目相對。他沒有看他。周君視線定在那兩人身上一會,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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