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時候,趙永進出來了,躬身道:“臣倒以為,晉王輔政,乃是正理應當。晉王是皇族,論起來是皇上的堂弟,皇上聖體有恙,晉王在京城中,當然應該果斷的站出來,為皇上分憂,為國出力,這是晉王該盡的本分。輔政,輔助協理朝政之意,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隨便做這個輔政大臣的,自古以來,最多的都是太子輔政監國,也有皇族王爺輔政監國,這本就應該是皇族中人,其餘大臣,各司其職,各自都已有自己的職位,又做什麽輔政大臣?”


    這番話說的才是正理。


    他一站出來,馬上就跟著出來了幾個人道:“趙大人所言極是,晉王為皇上分憂,乃是本分!”


    “臣附議!”


    梁啟明這邊的人能縮脖子的都縮了脖子。鬆濤看了看梁啟明,見他低頭皺眉,顯然已經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便提醒道:“皇上,臣認為梁大人的建議也是可以采納的,既然要立輔政大臣,應該朝臣們一起商議。”


    “鬆大人,你怎麽還在說這樣的話?趙大人的話沒聽到嗎?所謂輔政,皇族中人才能輔政監國,其餘大臣,各司其職,各自都已有自己的職位……鬆大人,無論如何,這輔政大臣不是別人能做的。”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官員道:“你們舉薦的梁大人,本身就是戶部尚書,下官就不明白了,又盯著輔政大臣之位,意欲何為?戶部尚書當不當了?是主要為戶部尚書兼著輔政大臣,還是主要為輔政大臣兼著戶部尚書?如此兩個重要的職位,真的要一個人來做?!戶部主司財政,國家的賬目亂了,誰負這個責任?”


    此人叫陸慕,刑部侍郎。


    鬆濤並不想爭執了,他說這句話是提醒梁啟明的,但梁啟明依然沒說話,他也就閉上了嘴。


    “鬆大人?不說話是什麽意思?覺著本官說的話有道理,還是沒道理?怎麽不駁了?”偏偏陸慕執拗又蠻纏。


    鬆濤心裏很惱火,忍著依然沒說話。


    梁啟明這時候終於說話了,道:“皇上……既然皇上已經聖心獨斷,臣等遵旨。”說著跪了下去。


    殿內又是一陣安靜,因為鬆濤那些人愣住了,誰也沒想到梁啟明居然如此輕易的就認了。輔政大臣,這可不是簡單的位置!晉王是王爺,如今又成了輔政王爺……意味著什麽,滿朝文武,怕是一半的人心裏都清楚了。


    所有人也都知道,梁啟明是不會甘心的,必然全力阻止,所有大家都等著看他下一步如何呢,結果想不到他居然直接認了。


    滿朝都愣了,皇上倒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既然此事定了,有朝事就奏報吧。”皇上說了句話,有些疲憊的動了動身子,換了個位置。


    雖然他沒怎麽說話,但卻依然疲累。但,今天是晉王輔政的頭一天,皇上必須在這裏撐場麵。


    朝裏又安靜了一會兒,便有朝臣拿著折子出來了,大聲道:“臣,兵部侍郎卓越,奏報西南戰事的詳情。”


    然後便開始奏報。奏報之後,軍糧、軍餉都繼續補充,請皇上撥款,韓耀庭詢問戶部尚書能撥出來多少款項,問了兩聲,梁啟明都站在那裏愣神,仿佛沒聽見。


    這是故意給韓耀庭下馬威。


    韓耀庭冷冷的道:“來人,戶部尚書藐視本王,剝去官服,廷仗十。”


    朝堂上麵眾人嘩然,上麵坐的皇上身子都微微的一動。


    有人大叫起來:“當庭責打朝臣,這是羞辱臣子!皇上,輔政王爺此乃逾矩,羞辱戶部堂官,就是羞辱朝廷啊皇上!”


    高源在外麵正來迴的踱步,猛地聽見了,示意兩邊站的筆直的禁衛,於是兩個禁衛便進來了。


    “皇上!”同時好幾個人的聲音!大臣裏頭四五個人幾乎一起跪了下去,大聲的叫著:“皇上!輔政王爺實在是藐視朝廷,藐視律法啊!”


    皇上看向了韓耀庭,他需要解釋。


    韓耀庭便上前幾步,走到了皇上跟前,躬身輕聲道:“皇上,梁大人無非是給臣下馬威而已,臣若是不將他今天這種藐視的態度改過來,臣今後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人聽,也沒人管。那臣如何能輔政?”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


    隻不過朝上廷仗大臣,也實屬罕見,皇上心中也有些不舒服,因為他都從未這樣做過,甚至於都沒想過。


    不過晉王一解釋,皇上又想了想。今天他就在這裏親眼看著的,晉王輔政是皇上自己定的,已經宣了聖旨了,但梁啟明、鬆濤等人依然是咄咄逼人,想讓皇上更改決定,皇上金口已開,就那麽容易改?改了,皇上的權威何在?朝臣們甚至都會質疑這個皇上到底有沒有威嚴。


    且晉王是親王的身份,做個輔政王爺居然被人如此刁難,朝堂上說話被無禮打斷,故意無視,這些雖然挑釁的是晉王,但其實挑釁的是皇上的這個決定。


    皇上雖然確實也避諱晉王,擔心晉王趁機做大,以後難以駕馭,等等這些。


    但更加實際的情況是,皇上現在必須倚重晉王。且擔心晉王做大,已經被另一種實際情況消弭了。實際情況,就是皇上病重,能不能撐到孩子生下來都是個問題,如果孩子沒生下來皇上就撐不住了,或者生下來的是女孩兒,那怎麽辦?


    這種情況,皇上不能避之不想,他必須考慮。


    思索了片刻,皇上微微點點頭。


    韓耀庭便迴到了文班這一列的最前麵,轉身看見兩個禁軍已經進來了,便道:“拖下去。”


    梁啟明的眼睛始終緊緊盯著皇上,皇上剛剛微微點頭,點頭之後抬眼看了下麵一眼,目光是對上了梁啟明的,但梁啟明覺著皇上目光很冷,毫無溫度。


    之前的三年多,梁啟明幾乎是天天和皇上在一起,逃命、避禍、謀劃、算計……多少的心酸苦楚,多少的艱難險峻!


    一步步的,梁啟明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謀劃著皇上終於登基了,誰能想到,皇上居然翻臉無情!有了更多的臣子,便將以前這些忠心耿耿跟著他的人拋諸腦後,反而去重用京城中這些養尊處優,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勳貴們!


    梁啟明心中非常的憤怒,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


    就這樣,禁衛上前將他的官服當場扒了,一邊一個夾住拖了下去,然後就在外麵,響起了板子的聲音。


    十下,不多。


    韓耀庭隻是要打掉梁啟明的蔑視,故意的刁難挑釁,打梁啟明就等於是打他的權威,這十板子下去,梁啟明的臉麵是保不住了,權威也會掉一大半,朝堂上那些跟著他的官員們,誰還敢對自己無禮?敢藐視自己?


    但另一方麵,韓耀庭在第一天進朝堂就打了梁啟明,是救了另一些人,跟著梁啟明的那些人,讓他們不至於走的太遠,到了以後連迴頭的機會都沒有了。


    韓耀庭從一開始直到今天進這個金鑾殿門之前,都是旁觀者的身份,旁觀便看的清楚。


    皇上有皇上左右為難之處,有皇上的選擇。梁啟明有梁啟明難得的地方,但也有他的選擇。


    梁啟明選擇直接影響皇上的選擇。


    梁啟明是文官,手裏沒有兵權,因此沒有所謂的大業已成,是選擇解甲歸田還是被杯酒釋兵權?


    但文官梁啟明手裏也有東西,有權威,這個權威如果用得好,一心一意為了維護皇上,那麽皇上自然會重用。但若是這個權威已經威脅到了皇上,那麽就和擁兵自重的將軍沒什麽區別,甚至於,文官的權威過大,嚴重程度還要大過手握重兵的將軍們!


    所以,皇上不能忍了,皇權是絕對不能收到威脅的。


    這個道理很簡單。


    梁啟明是用腦子的人,這個道理不是不懂,但人有的時候上升到了一定的程度,利令智昏,權利會蒙蔽他的眼睛,看不清楚真實的情況了。


    ‘啪,啪’板子的聲音一下下的,並不十分的清楚,但是殿內現在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大家都側耳細聽著,仿佛幫著數數一樣。


    鬆濤、嶽城那幾個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嶽城因為沒有太厲害的嘴皮子,所以剛剛隻是跟著附和,並沒有單獨出來說什麽,這會兒也跪在下麵,痛哭流涕的,想讓皇上知道,當堂責打大臣,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鬆濤跪在旁邊,反倒沒那麽的激動,他剛剛說了一大堆的話,發現晉王那邊跳出來的幾個人,都是比較意外的,他心裏已經覺著不好了。


    他們這邊的人,都認為願意跟著晉王的就是一些老勳貴們,如安國公、齊國公、涇陽侯等等這些人,沒有實權,卻又有高高在上的身份,自視甚高的一群人。


    鬆濤其實挺看不起這些人的,自以為是,其實什麽都不是。


    可今天,首先晉王先讓他有些刮目相看,其次就是當堂出來站隊,明顯成為了保晉王一派的兩個人,全都是舉足輕重的人。


    雖然全都出自大理寺,但趙永進這個人,實在並非一般的身份。


    第177章


    梁啟明被架著進來了,禁衛又幫著他將朝服穿在了身上,表示沒有羞辱他的意思。


    進來架著走了一路,朝臣們都看到了,裏麵穿著白色中衣鬆褲上,已經有了點點血跡。但不多,滲透出來的不過一兩塊而已。


    說明禁衛下手不狠。


    梁啟明神情木然,仿佛被打的不是他,站的也挺穩的,禁衛給他套上朝服,他也沒反抗,起碼沒有當著皇上的麵表現出不滿。


    韓耀庭冷冷的道:“戶部尚書,兵部需要的這項三千七百兩銀子的撥款,何時能夠撥出?”


    梁啟明木木的,還是不說話。


    皇上冷眼看到現在,已經是怒了!伸手抓了一下龍椅的把手,還沒說話卻已經激烈的咳嗽了起來。


    皇上心裏頭已經是怒急,他知道,梁啟明這種態度其實是做給自己看的,他一副木然,失望到了極點的樣子,就是為了告訴自己,他對自己失望到了極點。


    他這是在提醒皇上,別忘了是他的輔助,皇上才能登基的。


    但這樣卻讓皇上更惱怒!不論功勞多少,都不是你今天在朝堂上藐視皇族王爺,挑釁皇權的理由!


    晉王是皇上親自封的輔政王爺,那就是皇上本人的意思,挑釁王爺,就是挑釁皇上,不將皇上的旨意放在眼裏!


    皇帝再有容人之量,也受不了這個。更何況他早已經對梁啟明有諸多不滿,這種不滿累計到了一定的程度,足以蓋過了梁啟明的不世之功!


    皇上劇烈的咳嗽,顯然是氣的不輕。朝臣們自然震動!


    這是金鑾殿上,皇上坐在金鑾寶座上,太監也不敢上去,在下麵急的上前跪下,仰著臉看著。


    殿內一片安靜,過了一會兒很多人跪下了,道:“皇上保重龍體!”


    “皇上保重龍體!”聲音越來越大。


    這無疑給了梁啟明這邊的人巨大的壓力,仿佛大家都是在控訴,是梁啟明讓皇上如此的暴怒。


    身為吏部尚書的嶽城已經著急了,想幫梁啟明說話,於是磕頭大聲叫道:“皇上保重龍體!皇上容稟,梁大人身受重傷,看樣子是沒法處理公務了,請皇上準許他請病假,養好了傷,重新迴朝。”


    鬆濤猛地扭頭看了嶽城一眼。


    嶽城感覺到了,趕緊扭頭看他,難道自己說錯了?現在皇上被氣成了這樣,朝臣們都有些惱了梁大人,難道不應該趕緊解圍?


    皇上咳嗽著擺手。


    韓耀庭便道:“梁大人要請病假,準了。從今天開始,戶部左右侍郎暫時協理戶部示意,你二人出班。”又道:“禁衛扶梁大人出去,迴去養傷吧。”


    那兩個禁衛又進來了,直接把梁啟明扶了出去。


    梁啟明這個時候才好像是迴過神來了,先不滿的看了嶽城一眼,然後盯住了韓耀庭,一直盯著,直到被禁衛夾著走到了金鑾殿門口了,還盯著。


    皇上的咳嗽聲還繼續,韓耀庭上了幾步台階,見皇上伸手,便上去了,扶著他下來,太監這才一擁而上的扶住了皇上,扶著往迴走。


    “晉王……處理吧。”皇上臨走之前道。


    朝沒散,繼續處理朝政。韓耀庭再次詢問戶部撥款情況,兩個侍郎當然不敢怠慢,躬身道:“戶部年初的時候都有預案,六部三司都有什麽撥款,大項的都已經定了的,今年年初的時候……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預案是沒有定的,到現在已經七月下旬了,都是花多少算多少,不過臣在七月初的時候,算過前半年的總賬,前半年就已經花去了去年一年的銀子!”


    韓耀庭皺眉:“怎麽可能,去年一年戶部支出多少?”


    “一共支出兩千七百多萬兩……”


    韓耀庭一聽這個數就不對,道:“去年尚是昏君在朝,隻選美一項,本王知道皇後那邊取了一筆三百多萬兩的款項,包含了選美的各種開支……這一項就三百多萬,朝廷事務一年支出兩千多萬?”


    戶部左侍郎忙道:“晉王有所不知,先帝……昏君的這些花費,都有另一筆賬,那個賬目在皇上身邊的幾個大太監手裏……這個賬目戶部是沒有的,臣等也不知道具體的數,年初的時候,臣曾經將這個情況稟報給了當時才上任的戶部尚書梁大人,梁大人命人去查找……因為那幾個大太監在當時便隨著昏君被殺了,後續也就沒消息了,不知道賬目找到沒有。臣隱約隻知道,去年大約是到十月左右,內廷那邊支出的銀子,已經上了五千萬兩之巨了。”


    朝臣中有大臣倒吸了一口涼氣的。


    韓耀庭心中一沉,皺眉道:“現在國庫是什麽情況?”


    兩個侍郎都沒有馬上迴答。


    韓耀庭心更沉了,道:“到底什麽情況?”


    右侍郎道:“此事尚書梁大人應該是稟報過皇上的,國庫虧空巨大,昏君當政三年,國庫已經是……欠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藥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繡寒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繡寒書並收藏侯門藥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