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秀蘭聽得榮華說待她考上大學、倆人可經常來往這句話，心裏無限悲傷。看官你道這本是榮華督促她認真學習的好話，她為何悲傷呢？原來，秀蘭因未考上大學心理灰暗，加之那顧軍與她同班複讀，顧已看出她與榮華戀愛，不時對她說些人心易變，榮華會以她考上大學為條件才繼續交往的話。秀蘭起初並不相信他的鬼話，後來聽多了便疑惑起來。現聽了榮華的話，便懷疑榮華開始變心。她哪裏受得了這種刺激，連哭帶羞地跑走了。榮華不知秀蘭何故跑走，欲去追她，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讓她冷靜冷靜，心迴到學習上，以後再去問她原由也不遲。
過了兩個星期，榮華想寫信督秀蘭學習，又不知她實情如何？思來想去，決定親自到她學校看個究竟。主意已定，榮華擇了個星期六下午，提前下課，乘汽車來到龍橋中學。未進校園，但見裏麵秩序嚴整，學習氣氛緊張，路上隻有個別教師行走，而且行色匆匆。榮華想，如此學習氛圍，我若進去勢必給她已安靜的心攪起新的波瀾，不利她的學習，不若暫且離去，以後瞧個機會再來看她。榮華離開了龍橋中學，一人在街上行走，自覺無趣，暗忖不如迴老家去看看奶奶和父母，便到附近車站搭了一輛開往西蕩的汽車，至天黑時迴到老家。
鳳珍見榮華迴家高興萬分，問長問短。榮華問：“爺呢？”鳳珍說：“去奶奶家商量事情了。”鳳珍補充說：“四爺迴來了，你吃過晚飯去玩玩。”榮華說：“我好長時間未見他們了。”榮喜在西蕩高中讀高一，榮權在蔣堡上初一，因是星期日都在家中。榮喜、榮權放下手中的作業，圍住榮華喊“哥哥”、“哥哥”地不停。榮華將在濱城買的小食品分給他們吃，又給鳳珍吃。鳳珍笑著說：“給兩個弟弟吃，我不喜歡吃。”榮喜、榮權吃了，說：“真好吃。”鳳珍歡歡喜喜地燒了晚飯。一家人吃過晚飯，榮華到奶奶家去，榮喜、榮權嚷著要跟了去，鳳珍說：“兄弟三人一起去吧。”榮華、榮喜、榮權到了奶奶處。張氏見榮華迴來，抹幹眼淚將榮華拉到她床邊，並把罩子燈芯撚大，仔細地瞧榮華，許久癟著嘴說：“比以前胖些了。”榮權站在旁邊格格地笑。張氏對榮喜、榮權說：“你倆要向哥哥學習，將來也考上大學。”榮權說：“我後年不是考大學，是考中專。”張氏說：“還不一樣，都是國家幹部。”榮華問過奶奶的好，又向一旁的父親、三爺、四爺和大媽問好。恆虎對榮喜、榮權說：“你倆迴去做作業，我們大人商量個事情。”榮權不肯走，榮喜拉他依然不肯走。榮華對榮權說：“你且迴去，明天我跟你玩個夠。”榮權不情願地跟榮喜走了。
陳英哭出聲來，張氏也哭起來。榮華問：“家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恆虎低著頭，眼眶紅潤。恆富攥緊拳頭，雙目圓瞪。榮華走到恆貴身邊，恆貴喘著氣說：“你大爺是被人害死的。” 陳英哭的聲音更大了。榮華腦袋“嗡”地一聲，問：“是被誰害死的？”恆富拳頭砸在桌子上說：“是周紅樹！”榮華問：“你們是怎麽知道的？”恆虎說：“你四爺大學畢業後，分配在公社衛生院工作，前天正在門診室值班，忽有人送來一位傷員，是因醉酒掉下圓拱橋摔的，血肉模糊。這傷員被送來時昏迷不醒，你四爺連忙組織搶救，將他救了過來。這傷員醒後，把你四爺當做恩人。”榮華說：“這傷員是誰？”恆虎說：“不是別人，是隊長王強，他痛哭流涕地對四爺說對不起我們韋家，當年他是受周紅樹差遣，將你大爺支走的。”榮華說：“這家夥不是人，我們要告他。”恆貴說：“冤有頭，債有主，王強已認錯，我們不必太責怪他，現在主要是要告周紅樹。”恆富說：“我們現在就到公社去告他。”恆貴說：“莫急，今晚我們先寫個舉報材料，明早一起到公社去告他。”恆虎說：“對，就請四爺寫個舉報材料。”恆貴應諾。恆虎接著勸慰陳英說：“大媽，你先迴去休息，莫哭壞了身子，明天我們會替大爺伸冤的。”陳英哭哭啼啼地走了。恆虎又對張氏說：“奶奶，您休息吧，我們弟兄待會兒就睡。”張氏哭著說：“我哪兒睡得著？”恆虎說：“就躺著吧。”張氏躺了下來。恆虎、恆富、恆貴三人商量如何寫材料，至夜裏十點鍾，材料寫成，三人方要分手迴去，聽得遠處傳來哭鬧聲，許多人向那方向跑去。恆虎、恆富、恆貴情知不妙，慌忙跑過去。榮華也跑了過去。至哭鬧處，隻見榮強與紅樹打成一團，陳英與如英扯在一起，榮秀則被紅樹的兒子周大慶揪住頭發。原來，陳英迴家後嚎哭不已，經不住榮強、榮秀再三責問，就將實情告訴了他們，榮強聽後火冒三丈，直奔周家找紅樹算賬。紅樹哪肯承認？強詞抵賴，榮強更是憤怒，倆人便打了起來。周家的人得紅樹女兒周翠報信亦紛紛趕來，欲圍住陳英一家打。恆虎、恆富見了，大吼一聲，衝了過去。因恆富是木匠，平日兩把斧砍得像沒似的，力大如牛，周家雖人多勢眾，但見了他仍紛紛退讓。恆虎、恆富救了陳英等，周家的人亦護住紅樹。到底紅樹心虛，又是大隊幹部，無心再打，便尋隙從自家大院側門偷偷溜走，到外生產隊親戚家躲避去了。是夜，兩家人都未入睡，張氏顫顫抖抖地到達現場哭個不停，周家人見紅樹脫走後，虛張聲勢地擋一陣，便緊閉大門不出，任憑陳英等在外麵哭鬧。蔡林整夜躲在家中未敢出頭。
次日天朦朦亮，陳英、恆虎、恆富、恆貴直奔公社上訪，因是星期日，公社大院僅一名值班老頭守著。陳英哭訴：“周紅樹害死了我男人。”老頭說：“這事得到派出所報案。”老頭給派出所打了個電話，王所長恰好值班，叫陳英他們過去。四人出了公社大院，在碎磚鋪的街道上拐了個彎，到了派出所。王所長聽了敘述，接了信，說：“你們暫且迴去，待我們查清後就通知你們結果。”陳英問：“要等多長時間？”王所長說：“大約一個月，如果複雜還要更長時間。”陳英說：“要等這麽長時間呀？請你們快些查清，為我丈夫申冤，把周紅樹抓起來。”王所長說：“我們會認真調查，實事求是處理的。” 四人迴到家中。
次日天明，榮華乘車到濱城上學，恆貴騎車到公社上班。臨走，他們叮囑恆虎、恆富和陳英如有人來調查就告訴他們一聲，三人應諾。同日，王所長與劉公安員在向王強調查後，到周莊大隊來調查。他們先到蔡林家了解情況，蔡妻說：“他外去出人情了，明天才迴來。”王隊長冷笑一聲，另一名公安員從車後推出蔡林，蔡妻驚得魂飛魄散。原來，自陳英四人從派出所出來後，王所長即已布局，派人盯住紅樹和蔡林。而紅樹在陳英他們到公社上訪後，便已猜測是王強泄的密，連忙找蔡林商量，讓蔡林暫避他鄉，造成證據缺乏，拖延時間，以圖疏通，沒料皆在王所長的掌握之中。王所長對蔡林厲聲喝道：“你對我們說是找王三結賬的，現在還有什麽話要說？”蔡林隻好說：“沒有。”王所長說：“你將那晚的事講述一遍。”蔡林說：“那晚是周大隊長叫我過去偷了一袋子米，其他我什麽也沒幹。”王所長說：“好，畫個押。”蔡林在筆錄上畫了個押。早有人告知紅樹，紅樹自知難以逃脫，便故作鎮靜地等待王所長來找。王所長找到周紅樹。周紅樹掏出煙給王所長、劉公安員和另一名公安員吃，他們不吃，周紅樹自個兒吃了。王所長問：“姓名？”周紅樹愣了愣，說：“你們不是曉得嗎？”王所長強硬地重複一遍。周紅樹不情願地說：“周紅樹。”王所長問：“性別？”“男。” “籍貫？”“濱城市郊區西蕩公社。” “職務？”“周莊大隊大隊長。”“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嗎？”“犯罪？不知道。”“你仔細迴憶一下。”片刻，紅樹說：“我迴憶過了，確實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你裝糊塗。”“我沒裝糊塗。”“黨的政策你也清楚，曆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知道。”“那你為什麽不交代？”“請你明示。”“好吧，1969年時你任什麽職務？”“生產隊隊長。”“隊裏還有哪些幹部？”“還有會計王強，保管韋恆龍。”“王強現在幹什麽？”“生產隊隊長，前兩天他出了個車禍，人在衛生院裏。”“韋恆龍呢？”“早死了。”“什麽原因死的？”“他丟了生產隊的米，害怕追究責任就自殺了。”“他怎麽丟了生產隊的米？”“夜裏去開會時，未關好隊房門。”“誰偷了生產隊的米？”“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講不講真話？”“我講的全是真話。”“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不說就到派出所去。”“到派出所也是這句話。”王所長拍了桌子，說：“走，到派出所去。”紅樹被帶到派出所，關在一間黑屋子裏。半夜，劉公安員一人進來和紅樹談話。劉公安員說：“其他人都說了，隻你沒說。”紅樹說：“他們瞎說”。劉公安員說：“他們都瞎說，隻你一人說真話？” 紅樹瞪了瞪眼。劉公安員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劉公安員說：“但如拒不交代，問題就嚴重了。”紅樹不作聲，劉公安員遞給他一支煙，紅樹吃了。劉公安員說：“你做到今天大隊長這個位置，也不容易，千萬不能因小失大。”紅樹低下頭。劉公安員說：“如果你現在交代，還來得及，我們算你主動交代，從輕處分。”紅樹淒笑道：“你哄我說呢。”劉公安員說：“我哄你對自己有什麽好處？是你做錯了事而不是我。”紅樹說：“我從沒想過要害人。”劉公安員說：“我們知道你沒想到韋恆龍會自殺。”紅樹說：“我沒有害人。”劉公安員說：“給你十分鍾時間考慮，若錯過時間我們就不客氣了，實話告訴你，我們現在證據確鑿，由不得你。”說罷，劉公安員欲出去。紅樹說：“慢，我交代。”王所長走了進來，說：“這就對了。”當下給紅樹錄了口供，畫了押，仍關在屋子裏。
卻說陳英見紅樹被抓，立即請恆虎到公社衛生院告知恆貴，後者連忙打電話告訴榮華，眾人都非常高興，說惡有惡報，但等派出所處理就是了。卻說如英見紅樹被帶走徹夜未迴，知是兇多吉少，便四處打探消息，獲悉紅樹已招隻等處理了，不由涕淚漣漣，六神無主。大慶連忙告知大伯周紅祥，紅祥在徐州煤礦做工人，個頭不高，黑臉膛，現恰好請假迴家。紅祥對如英說：“須想辦法把二爺救出來才是。”如英說：“如今他自己已招，還有什麽辦法？”紅祥說：“辦法是人想的，路是人走的，我們在外麵的人難道想不出辦法救出裏麵的人？”如英說：“說的也是，全憑大伯作主。”紅祥歎氣說：“我們周家在莊上雖然人多勢大，但無人在公社做官。”如英說：“聽你一說，我倒想起娘家有個遠房表舅名叫李文瑞，在公社做文衛幹事，不知他肯不肯幫忙？”紅祥說：“有總比沒有好，不如去請請，說不定他肯幫這個忙呢。”如英說：“隻好如此了。”
當下，如英從箱子裏取出別人送給紅樹的兩條紅塔山香煙，和大慶一起到公社去找李幹事。這大慶年方十八，長得臉大肉呆，上學時學習成績極差，捱到高中畢業後便閑在家中無所事事。母子倆人到了公社街上，徑直到了李文瑞的家中，文瑞不在家，其妻蔣琴在家。蔣琴留著齊耳短發，麵色紅潤，手腕上戴著一塊鍾山牌手表。她見如英來，高興得一邊倒茶，另一邊說：“稀客，什麽風把你們吹來的？”如英哭訴了紅樹之事。蔣琴說：“這事怪紅樹不好，請人幫忙有難度。”如英說：“不管使多少錢，隻要能把紅樹救出來就行。”蔣琴說：“這忙一定要幫的，不過待文瑞迴家再說。”中午，文瑞迴到家中。這文瑞麵龐清瘦，眉宇深刻，言語幹脆。蔣琴說了紅樹之事。文瑞說：“我上午上班後就知道了紅樹的事，正著急呢。”如英說：“請表舅無論如何幫這個忙。”文瑞說：“我已給王所長打了電話，請他盡力關照。”如英問：“王所長答應了嗎？”文瑞說：“王所長原來家裏十分窮困，高中畢業後是我幫他找的工作，起初隻是做一名治安員，沒想他頭腦靈活，能力強，現在竟做了派出所所長，所以我講的話他肯定是聽的。”如英說：“這再好沒得了，就請他將紅樹放出來吧。”文瑞說：“這不好放。”如英說：“怎不好放？”文瑞說：“王所長說按照紅樹犯罪性質及情節，應當判處十年左右的有期徒刑，如此大的罪行怎可輕易放出來呢？”如英慌了，渾身發抖，淚流滿麵，嘴上直說：“無論如何要想法把紅樹救出來。”蔣琴責怪文瑞說：“說話小心點，看你把表姑嚇的。”文瑞說：“表姑莫慌，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將紅樹救出來。”蔣琴說：“是什麽辦法就說出來吧，不要讓表姑著急”。文瑞說：“請韋家棄訪，不追究紅樹責任。”如英說：“這怎麽可能？人家可是沒了一條人命。”文瑞說：“我看韋家知書識禮，不是尋常人家。”如英說：“那就仰仗表舅周旋。”文瑞說：“我去不太合適，這事得由你自己去求韋家才行。”如英說：“好吧。”蔣琴說：“你必須當心。”如英說：“即使被打也得去呀。”大慶說：“韋家若敢打你，我就打他們。”如英說：“不要胡說。”大慶仍喋喋不止。
吃過中飯，如英辭別文瑞、蔣琴迴家，告知紅祥。紅祥說：“你是個婦女，怎可單獨去求人家？如果確實要去，就叫大慶陪你同去。”如英說：“表舅說了，韋家不會多麽為難於我。大慶就不要去了，免得惹出更多事情。”紅祥說：“你一人去後，我會帶幾個人站在韋家附近，如你被欺我們就立即上去。”
如英說：“你們要悄悄的，不要被韋家發現，不然他們會以為我不是真心求的。”紅祥說：“好吧。”待安排妥當已近傍晚，如英獨自到張氏家去。
恆虎、恆富、恆貴坐在堂屋裏猜測紅樹將被如何處理，恆貴是一下班就騎自行車迴家的，他身後站著一位標致的姑娘，該姑娘名喚施琳，小恆貴兩歲，是西蕩公社供銷社的職工，國家戶口，他倆是經人介紹談戀愛的。陳英近幾天悲傷過度，臥病在家。恆富看見如英走過來，兩眼冒火，恆虎怒目而視，恆貴臉若冰霜。如英走到門口，恆富吼道：“你來幹什麽？”如英說：“我是來道歉的，請你們原諒紅樹。”恆富說：“原諒？不原諒！”恆虎說：“你說得輕巧，叫我們怎麽原諒紅樹？”如英說：“隻要你們放過紅樹，隨你們怎麽處置他。”恆貴說：“現在不是我們原諒不原諒他的問題，而是他已犯法。”張氏在裏屋床上聽到吵嚷聲，問：“你們在門口吵什麽？”恆虎走進來說：“是如英來了。”張氏喘了氣來，說：“讓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說什麽？”如英進了裏屋，眼淚直流，說：“韋奶奶，請您饒了紅樹吧。”張氏斥道：“他害死了我家恆龍，我要他賠命。”張氏說著流下了眼淚，嘴裏不停地說：“他還我恆龍來，他還我恆龍來。”如英“撲通”跪在張氏床前，說：“將紅樹千刀萬剮總不為過，韋奶奶您發發慈悲吧。”張氏大哭：“你這是作甚？又不是你害了恆龍。”如英說：“夫妻一體，我和紅樹對不起你們韋家。”張氏背過身去，說：“我們不為難你，你迴去吧。”如英不肯，恆虎說：“你跪著沒用，迴去吧。”恆富說：“難道要我拉你走？”如英無奈，起身走了出去。
紅祥和大慶接住如英，後者告訴了剛才情況。紅祥說：“既如此，明早將情況告訴表舅，請他另想辦法。”如英然之。次日上午，如英來到文瑞家，恰文瑞昨晚加班太遲，正在家中休息。如英將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文瑞。文瑞抽了支煙，仔細咀嚼了昨天韋奶奶和如英的對話，說：“韋奶奶倒是是非分明的人，看來隻有讓紅樹本人去求方能成事。”蔣琴說：“他關在派出所裏，如何出得來？”文瑞說：“這由我去找王所長通融。”如英說：“紅樹去了也未必能成。”文瑞說：“那就讓他去坐十年牢。”如英說：“這如何能坐？”文瑞說：“是呀。所以寧可吃得一時苦，不能受得十年罪。”如英說：“我和你一起去找王所長。”文瑞說：“這更好。”倆人來到派出所，王所長聽了請求，想了想說：“好吧，但你們必須做到速度要快，否則上麵知道紅樹被抓久不上報就壞了。”文瑞說：“我們知道。”文瑞和如英寫了擔保書，王所長將紅樹暫放出來。紅樹說：“我不去，要去你們去。”文瑞說：“如英已去過了，現在隻有你去才能求得韋家原諒。”紅樹說：“我寧願去做牢，也下不了這個麵子。”如英說：“去做牢這輩子都完了，還有什麽麵子？”文瑞說：“你還不如表姑這個女流呢。”紅樹隻好說：“好吧。”
當晚，紅樹悄悄迴到大隊，也不攏家，直到張氏家去。恆貴因值班未迴家，隻張氏一人躺在床上。紅樹走進裏屋，“撲通”跪在張氏床前，張氏見是紅樹，翻身坐了起來，罵道：“你這狗雜種，還有臉來見我，快還我恆龍來。”說著，欲下床揪紅樹。
過了兩個星期，榮華想寫信督秀蘭學習，又不知她實情如何？思來想去，決定親自到她學校看個究竟。主意已定，榮華擇了個星期六下午，提前下課，乘汽車來到龍橋中學。未進校園，但見裏麵秩序嚴整，學習氣氛緊張，路上隻有個別教師行走，而且行色匆匆。榮華想，如此學習氛圍，我若進去勢必給她已安靜的心攪起新的波瀾，不利她的學習，不若暫且離去，以後瞧個機會再來看她。榮華離開了龍橋中學，一人在街上行走，自覺無趣，暗忖不如迴老家去看看奶奶和父母，便到附近車站搭了一輛開往西蕩的汽車，至天黑時迴到老家。
鳳珍見榮華迴家高興萬分，問長問短。榮華問：“爺呢？”鳳珍說：“去奶奶家商量事情了。”鳳珍補充說：“四爺迴來了，你吃過晚飯去玩玩。”榮華說：“我好長時間未見他們了。”榮喜在西蕩高中讀高一，榮權在蔣堡上初一，因是星期日都在家中。榮喜、榮權放下手中的作業，圍住榮華喊“哥哥”、“哥哥”地不停。榮華將在濱城買的小食品分給他們吃，又給鳳珍吃。鳳珍笑著說：“給兩個弟弟吃，我不喜歡吃。”榮喜、榮權吃了，說：“真好吃。”鳳珍歡歡喜喜地燒了晚飯。一家人吃過晚飯，榮華到奶奶家去，榮喜、榮權嚷著要跟了去，鳳珍說：“兄弟三人一起去吧。”榮華、榮喜、榮權到了奶奶處。張氏見榮華迴來，抹幹眼淚將榮華拉到她床邊，並把罩子燈芯撚大，仔細地瞧榮華，許久癟著嘴說：“比以前胖些了。”榮權站在旁邊格格地笑。張氏對榮喜、榮權說：“你倆要向哥哥學習，將來也考上大學。”榮權說：“我後年不是考大學，是考中專。”張氏說：“還不一樣，都是國家幹部。”榮華問過奶奶的好，又向一旁的父親、三爺、四爺和大媽問好。恆虎對榮喜、榮權說：“你倆迴去做作業，我們大人商量個事情。”榮權不肯走，榮喜拉他依然不肯走。榮華對榮權說：“你且迴去，明天我跟你玩個夠。”榮權不情願地跟榮喜走了。
陳英哭出聲來，張氏也哭起來。榮華問：“家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恆虎低著頭，眼眶紅潤。恆富攥緊拳頭，雙目圓瞪。榮華走到恆貴身邊，恆貴喘著氣說：“你大爺是被人害死的。” 陳英哭的聲音更大了。榮華腦袋“嗡”地一聲，問：“是被誰害死的？”恆富拳頭砸在桌子上說：“是周紅樹！”榮華問：“你們是怎麽知道的？”恆虎說：“你四爺大學畢業後，分配在公社衛生院工作，前天正在門診室值班，忽有人送來一位傷員，是因醉酒掉下圓拱橋摔的，血肉模糊。這傷員被送來時昏迷不醒，你四爺連忙組織搶救，將他救了過來。這傷員醒後，把你四爺當做恩人。”榮華說：“這傷員是誰？”恆虎說：“不是別人，是隊長王強，他痛哭流涕地對四爺說對不起我們韋家，當年他是受周紅樹差遣，將你大爺支走的。”榮華說：“這家夥不是人，我們要告他。”恆貴說：“冤有頭，債有主，王強已認錯，我們不必太責怪他，現在主要是要告周紅樹。”恆富說：“我們現在就到公社去告他。”恆貴說：“莫急，今晚我們先寫個舉報材料，明早一起到公社去告他。”恆虎說：“對，就請四爺寫個舉報材料。”恆貴應諾。恆虎接著勸慰陳英說：“大媽，你先迴去休息，莫哭壞了身子，明天我們會替大爺伸冤的。”陳英哭哭啼啼地走了。恆虎又對張氏說：“奶奶，您休息吧，我們弟兄待會兒就睡。”張氏哭著說：“我哪兒睡得著？”恆虎說：“就躺著吧。”張氏躺了下來。恆虎、恆富、恆貴三人商量如何寫材料，至夜裏十點鍾，材料寫成，三人方要分手迴去，聽得遠處傳來哭鬧聲，許多人向那方向跑去。恆虎、恆富、恆貴情知不妙，慌忙跑過去。榮華也跑了過去。至哭鬧處，隻見榮強與紅樹打成一團，陳英與如英扯在一起，榮秀則被紅樹的兒子周大慶揪住頭發。原來，陳英迴家後嚎哭不已，經不住榮強、榮秀再三責問，就將實情告訴了他們，榮強聽後火冒三丈，直奔周家找紅樹算賬。紅樹哪肯承認？強詞抵賴，榮強更是憤怒，倆人便打了起來。周家的人得紅樹女兒周翠報信亦紛紛趕來，欲圍住陳英一家打。恆虎、恆富見了，大吼一聲，衝了過去。因恆富是木匠，平日兩把斧砍得像沒似的，力大如牛，周家雖人多勢眾，但見了他仍紛紛退讓。恆虎、恆富救了陳英等，周家的人亦護住紅樹。到底紅樹心虛，又是大隊幹部，無心再打，便尋隙從自家大院側門偷偷溜走，到外生產隊親戚家躲避去了。是夜，兩家人都未入睡，張氏顫顫抖抖地到達現場哭個不停，周家人見紅樹脫走後，虛張聲勢地擋一陣，便緊閉大門不出，任憑陳英等在外麵哭鬧。蔡林整夜躲在家中未敢出頭。
次日天朦朦亮，陳英、恆虎、恆富、恆貴直奔公社上訪，因是星期日，公社大院僅一名值班老頭守著。陳英哭訴：“周紅樹害死了我男人。”老頭說：“這事得到派出所報案。”老頭給派出所打了個電話，王所長恰好值班，叫陳英他們過去。四人出了公社大院，在碎磚鋪的街道上拐了個彎，到了派出所。王所長聽了敘述，接了信，說：“你們暫且迴去，待我們查清後就通知你們結果。”陳英問：“要等多長時間？”王所長說：“大約一個月，如果複雜還要更長時間。”陳英說：“要等這麽長時間呀？請你們快些查清，為我丈夫申冤，把周紅樹抓起來。”王所長說：“我們會認真調查，實事求是處理的。” 四人迴到家中。
次日天明，榮華乘車到濱城上學，恆貴騎車到公社上班。臨走，他們叮囑恆虎、恆富和陳英如有人來調查就告訴他們一聲，三人應諾。同日，王所長與劉公安員在向王強調查後，到周莊大隊來調查。他們先到蔡林家了解情況，蔡妻說：“他外去出人情了，明天才迴來。”王隊長冷笑一聲，另一名公安員從車後推出蔡林，蔡妻驚得魂飛魄散。原來，自陳英四人從派出所出來後，王所長即已布局，派人盯住紅樹和蔡林。而紅樹在陳英他們到公社上訪後，便已猜測是王強泄的密，連忙找蔡林商量，讓蔡林暫避他鄉，造成證據缺乏，拖延時間，以圖疏通，沒料皆在王所長的掌握之中。王所長對蔡林厲聲喝道：“你對我們說是找王三結賬的，現在還有什麽話要說？”蔡林隻好說：“沒有。”王所長說：“你將那晚的事講述一遍。”蔡林說：“那晚是周大隊長叫我過去偷了一袋子米，其他我什麽也沒幹。”王所長說：“好，畫個押。”蔡林在筆錄上畫了個押。早有人告知紅樹，紅樹自知難以逃脫，便故作鎮靜地等待王所長來找。王所長找到周紅樹。周紅樹掏出煙給王所長、劉公安員和另一名公安員吃，他們不吃，周紅樹自個兒吃了。王所長問：“姓名？”周紅樹愣了愣，說：“你們不是曉得嗎？”王所長強硬地重複一遍。周紅樹不情願地說：“周紅樹。”王所長問：“性別？”“男。” “籍貫？”“濱城市郊區西蕩公社。” “職務？”“周莊大隊大隊長。”“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嗎？”“犯罪？不知道。”“你仔細迴憶一下。”片刻，紅樹說：“我迴憶過了，確實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你裝糊塗。”“我沒裝糊塗。”“黨的政策你也清楚，曆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知道。”“那你為什麽不交代？”“請你明示。”“好吧，1969年時你任什麽職務？”“生產隊隊長。”“隊裏還有哪些幹部？”“還有會計王強，保管韋恆龍。”“王強現在幹什麽？”“生產隊隊長，前兩天他出了個車禍，人在衛生院裏。”“韋恆龍呢？”“早死了。”“什麽原因死的？”“他丟了生產隊的米，害怕追究責任就自殺了。”“他怎麽丟了生產隊的米？”“夜裏去開會時，未關好隊房門。”“誰偷了生產隊的米？”“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到底講不講真話？”“我講的全是真話。”“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不說就到派出所去。”“到派出所也是這句話。”王所長拍了桌子，說：“走，到派出所去。”紅樹被帶到派出所，關在一間黑屋子裏。半夜，劉公安員一人進來和紅樹談話。劉公安員說：“其他人都說了，隻你沒說。”紅樹說：“他們瞎說”。劉公安員說：“他們都瞎說，隻你一人說真話？” 紅樹瞪了瞪眼。劉公安員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劉公安員說：“但如拒不交代，問題就嚴重了。”紅樹不作聲，劉公安員遞給他一支煙，紅樹吃了。劉公安員說：“你做到今天大隊長這個位置，也不容易，千萬不能因小失大。”紅樹低下頭。劉公安員說：“如果你現在交代，還來得及，我們算你主動交代，從輕處分。”紅樹淒笑道：“你哄我說呢。”劉公安員說：“我哄你對自己有什麽好處？是你做錯了事而不是我。”紅樹說：“我從沒想過要害人。”劉公安員說：“我們知道你沒想到韋恆龍會自殺。”紅樹說：“我沒有害人。”劉公安員說：“給你十分鍾時間考慮，若錯過時間我們就不客氣了，實話告訴你，我們現在證據確鑿，由不得你。”說罷，劉公安員欲出去。紅樹說：“慢，我交代。”王所長走了進來，說：“這就對了。”當下給紅樹錄了口供，畫了押，仍關在屋子裏。
卻說陳英見紅樹被抓，立即請恆虎到公社衛生院告知恆貴，後者連忙打電話告訴榮華，眾人都非常高興，說惡有惡報，但等派出所處理就是了。卻說如英見紅樹被帶走徹夜未迴，知是兇多吉少，便四處打探消息，獲悉紅樹已招隻等處理了，不由涕淚漣漣，六神無主。大慶連忙告知大伯周紅祥，紅祥在徐州煤礦做工人，個頭不高，黑臉膛，現恰好請假迴家。紅祥對如英說：“須想辦法把二爺救出來才是。”如英說：“如今他自己已招，還有什麽辦法？”紅祥說：“辦法是人想的，路是人走的，我們在外麵的人難道想不出辦法救出裏麵的人？”如英說：“說的也是，全憑大伯作主。”紅祥歎氣說：“我們周家在莊上雖然人多勢大，但無人在公社做官。”如英說：“聽你一說，我倒想起娘家有個遠房表舅名叫李文瑞，在公社做文衛幹事，不知他肯不肯幫忙？”紅祥說：“有總比沒有好，不如去請請，說不定他肯幫這個忙呢。”如英說：“隻好如此了。”
當下，如英從箱子裏取出別人送給紅樹的兩條紅塔山香煙，和大慶一起到公社去找李幹事。這大慶年方十八，長得臉大肉呆，上學時學習成績極差，捱到高中畢業後便閑在家中無所事事。母子倆人到了公社街上，徑直到了李文瑞的家中，文瑞不在家，其妻蔣琴在家。蔣琴留著齊耳短發，麵色紅潤，手腕上戴著一塊鍾山牌手表。她見如英來，高興得一邊倒茶，另一邊說：“稀客，什麽風把你們吹來的？”如英哭訴了紅樹之事。蔣琴說：“這事怪紅樹不好，請人幫忙有難度。”如英說：“不管使多少錢，隻要能把紅樹救出來就行。”蔣琴說：“這忙一定要幫的，不過待文瑞迴家再說。”中午，文瑞迴到家中。這文瑞麵龐清瘦，眉宇深刻，言語幹脆。蔣琴說了紅樹之事。文瑞說：“我上午上班後就知道了紅樹的事，正著急呢。”如英說：“請表舅無論如何幫這個忙。”文瑞說：“我已給王所長打了電話，請他盡力關照。”如英問：“王所長答應了嗎？”文瑞說：“王所長原來家裏十分窮困，高中畢業後是我幫他找的工作，起初隻是做一名治安員，沒想他頭腦靈活，能力強，現在竟做了派出所所長，所以我講的話他肯定是聽的。”如英說：“這再好沒得了，就請他將紅樹放出來吧。”文瑞說：“這不好放。”如英說：“怎不好放？”文瑞說：“王所長說按照紅樹犯罪性質及情節，應當判處十年左右的有期徒刑，如此大的罪行怎可輕易放出來呢？”如英慌了，渾身發抖，淚流滿麵，嘴上直說：“無論如何要想法把紅樹救出來。”蔣琴責怪文瑞說：“說話小心點，看你把表姑嚇的。”文瑞說：“表姑莫慌，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將紅樹救出來。”蔣琴說：“是什麽辦法就說出來吧，不要讓表姑著急”。文瑞說：“請韋家棄訪，不追究紅樹責任。”如英說：“這怎麽可能？人家可是沒了一條人命。”文瑞說：“我看韋家知書識禮，不是尋常人家。”如英說：“那就仰仗表舅周旋。”文瑞說：“我去不太合適，這事得由你自己去求韋家才行。”如英說：“好吧。”蔣琴說：“你必須當心。”如英說：“即使被打也得去呀。”大慶說：“韋家若敢打你，我就打他們。”如英說：“不要胡說。”大慶仍喋喋不止。
吃過中飯，如英辭別文瑞、蔣琴迴家，告知紅祥。紅祥說：“你是個婦女，怎可單獨去求人家？如果確實要去，就叫大慶陪你同去。”如英說：“表舅說了，韋家不會多麽為難於我。大慶就不要去了，免得惹出更多事情。”紅祥說：“你一人去後，我會帶幾個人站在韋家附近，如你被欺我們就立即上去。”
如英說：“你們要悄悄的，不要被韋家發現，不然他們會以為我不是真心求的。”紅祥說：“好吧。”待安排妥當已近傍晚，如英獨自到張氏家去。
恆虎、恆富、恆貴坐在堂屋裏猜測紅樹將被如何處理，恆貴是一下班就騎自行車迴家的，他身後站著一位標致的姑娘，該姑娘名喚施琳，小恆貴兩歲，是西蕩公社供銷社的職工，國家戶口，他倆是經人介紹談戀愛的。陳英近幾天悲傷過度，臥病在家。恆富看見如英走過來，兩眼冒火，恆虎怒目而視，恆貴臉若冰霜。如英走到門口，恆富吼道：“你來幹什麽？”如英說：“我是來道歉的，請你們原諒紅樹。”恆富說：“原諒？不原諒！”恆虎說：“你說得輕巧，叫我們怎麽原諒紅樹？”如英說：“隻要你們放過紅樹，隨你們怎麽處置他。”恆貴說：“現在不是我們原諒不原諒他的問題，而是他已犯法。”張氏在裏屋床上聽到吵嚷聲，問：“你們在門口吵什麽？”恆虎走進來說：“是如英來了。”張氏喘了氣來，說：“讓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說什麽？”如英進了裏屋，眼淚直流，說：“韋奶奶，請您饒了紅樹吧。”張氏斥道：“他害死了我家恆龍，我要他賠命。”張氏說著流下了眼淚，嘴裏不停地說：“他還我恆龍來，他還我恆龍來。”如英“撲通”跪在張氏床前，說：“將紅樹千刀萬剮總不為過，韋奶奶您發發慈悲吧。”張氏大哭：“你這是作甚？又不是你害了恆龍。”如英說：“夫妻一體，我和紅樹對不起你們韋家。”張氏背過身去，說：“我們不為難你，你迴去吧。”如英不肯，恆虎說：“你跪著沒用，迴去吧。”恆富說：“難道要我拉你走？”如英無奈，起身走了出去。
紅祥和大慶接住如英，後者告訴了剛才情況。紅祥說：“既如此，明早將情況告訴表舅，請他另想辦法。”如英然之。次日上午，如英來到文瑞家，恰文瑞昨晚加班太遲，正在家中休息。如英將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文瑞。文瑞抽了支煙，仔細咀嚼了昨天韋奶奶和如英的對話，說：“韋奶奶倒是是非分明的人，看來隻有讓紅樹本人去求方能成事。”蔣琴說：“他關在派出所裏，如何出得來？”文瑞說：“這由我去找王所長通融。”如英說：“紅樹去了也未必能成。”文瑞說：“那就讓他去坐十年牢。”如英說：“這如何能坐？”文瑞說：“是呀。所以寧可吃得一時苦，不能受得十年罪。”如英說：“我和你一起去找王所長。”文瑞說：“這更好。”倆人來到派出所，王所長聽了請求，想了想說：“好吧，但你們必須做到速度要快，否則上麵知道紅樹被抓久不上報就壞了。”文瑞說：“我們知道。”文瑞和如英寫了擔保書，王所長將紅樹暫放出來。紅樹說：“我不去，要去你們去。”文瑞說：“如英已去過了，現在隻有你去才能求得韋家原諒。”紅樹說：“我寧願去做牢，也下不了這個麵子。”如英說：“去做牢這輩子都完了，還有什麽麵子？”文瑞說：“你還不如表姑這個女流呢。”紅樹隻好說：“好吧。”
當晚，紅樹悄悄迴到大隊，也不攏家，直到張氏家去。恆貴因值班未迴家，隻張氏一人躺在床上。紅樹走進裏屋，“撲通”跪在張氏床前，張氏見是紅樹，翻身坐了起來，罵道：“你這狗雜種，還有臉來見我，快還我恆龍來。”說著，欲下床揪紅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