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氏欲下床揪紅樹,卻見紅樹嗑頭如搗蒜,遂複坐床上痛哭起來。紅樹說:“韋奶奶,您就揪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錯。”張氏哭得更加傷心。紅樹哀求道:“韋奶奶,您就饒了我吧。”韋奶奶尚未說話,隻聽門外有人哭叫:“我不饒你!”紅樹迴頭一看,是陳英闖了進來。紅樹說:“對不起,我向你賠罪。”陳英扯住紅樹又捶又打。恆虎、恆富聞訊也趕了過來,欲打紅樹。早有他姓鄰居跑過來,拉住他們,其中有人對紅樹說:“你快走吧。”紅樹見狀,掙脫逃走。陳英見紅樹逃跑,緊追不舍。紅樹不敢攏家,便越過莊後小橋往河對岸棉花田裏跑。紅樹貓著腰紮進密密的棉花田,很快不見了。陳英站在田埂上又叫又找,哪裏看得見,找得到?

    紅樹投到李文瑞家,細說了經過,蔣琴說:“恐怕韋家不肯饒你了。”文瑞沉默不語。次日上午,文瑞到派出所將此情況告訴了王所長,後者說:“隻有另尋辦法了。”倆人正商議間,蔣琴急衝衝地跑了過來。文瑞驚得站起來,問:“發生什麽事了?”蔣琴說:“如英來了。”文瑞朝她身後看去,隻見如英臉色發白,跟在後麵已跑不動了。文瑞接如英坐下,要她先歇會兒再說話,如英哪裏肯歇?她未說先掉淚,繼而笑說:“韋家饒紅樹了。”大家驚喜萬分,問:“怎麽肯饒紅樹的?”如英說:“韋奶奶作的主,她說紅樹已叩頭認錯了,就饒了他。”紅樹著急地問:“陳英呢?”如英說:“陳英先是不肯,但經他人勸說也不說什麽了,隻是哭個不停。”紅樹問:“其他人呢?”如英說:“恆虎聽韋奶奶的,恆富憤憤不平地說便宜了紅樹,恆貴說按法應重處紅樹卻讓他溜了。這幾個大人沒有什麽,倒是小榮華說得十分難聽。”蔣琴說:“他說什麽?”如英不肯說。文瑞說:“但說無妨。”如英說:“他不知從哪裏知道表舅從中幫了忙,說表舅是昏官,你們幾個是官官相護……”蔣琴氣道:“他怎麽能這麽說話?”文瑞笑笑說:“不要怪他。當務之急是你們該如何感謝韋家。”王所長說:“對。”紅樹說:“送一些錢去。”文瑞說:“這是你們家的事,你們自己商量著辦。”文瑞對王所長說:“派出所裏請你多加協調。”王所長說:“這個不用幹事操心,既然韋家已經原諒紅樹,我們自會想法撤案的。”眾人再三感謝王所長,辭別而去。後紅樹、如英專門到韋家感謝,並送去不少錢物,韋家接受了感謝,但拒受錢物。文瑞得知情況後,深感韋家大氣,又想起榮華說的話,不由想見他一番。

    卻說榮華迴家見奶奶饒了紅樹,心裏非常不快,罵了文瑞和王所長,又在奶奶處呆了一會兒就迴家休息去了。次日清晨,榮華辭別父母和弟弟乘車迴濱城,途中經過龍橋時想起秀蘭來,於是下了車來到龍橋中學門口,門衛認識他,跟他打了招唿。榮華思索自己進去找秀蘭,若被於明、王華發現他倆舊情未了定會告知恆貴,若被學生們知道他倆的關係定會取鬧秀蘭,總而言之會影響她的學習。榮華跟門衛閑喧了幾句便請他轉告秀蘭出來,門衛狡黠一笑,見有學生進校便叫其喊複讀班的秀蘭出來。秀蘭在教室裏似學非學,滿腦子胡思亂想,忽聽得那學生說校門口有男生找她,心中尋思會是誰呢?這些日子顧軍經常借口約她出去四處逛蕩,她環視了教室發現顧軍不在,心想定是他約她了,便不理睬。那學生見狀迴到校門口說秀蘭不肯出來。榮華想她一定生自己的氣了,便將自己姓名告知那學生並請他再去喊秀蘭出來,那學生又到複讀班至秀蘭麵前時竟忘記了榮華的姓名,隻好說門口那男生再次請她出去。秀蘭厭煩地說:“告訴他,我沒空。”那學生又迴到校門口如實說了。榮華呆了呆,謝過那學生便迴濱城去了。秀蘭見那學生走後,猛想是否榮華來找自己?又想若是榮華為何事先不寫封信或打個電話來約她?或者讓那學生告訴自己是他來了。秀蘭整天未看進一個字。

    再說榮華鬱鬱迴到濱城,思忖如何修複與秀蘭的關係,欲寫封信給她說明情況,又想還是當麵向她解釋的好,可如何才能將她約出來呢?榮華絞盡腦汁。這年春節,榮華在焦躁不安中度過。新學期開學不久,恆虎打電話到學校叫榮華迴家一趟,說有個要事與他商量,榮華問:“什麽事情?”恆虎說:“你迴來就知道了。”榮華想:“這會是什麽事不肯先告訴我?”榮華滿腹狐疑地於星期六下午乘車迴到家。一家人吃過晚飯,收拾完畢,恆虎、鳳珍讓榮喜、榮權在堂屋裏做作業,將榮華叫到東房間裏。他倆從榮華迴家起就一直對榮華笑,卻不提什麽事,弄得榮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現恆虎望著榮華欲語先笑,鳳珍捂著嘴笑。榮華不解地問:“你們叫我有什麽事?”恆虎笑著說:“李幹事想把他家姑娘把你。”榮華訝異地說:“我不要。”恆虎說:“人家也是國家戶口,現在濱城廠裏上班,離你學校不遠。”榮華說:“我不要。”鳳珍說:“你知道是誰來說親的?是邵老師。”恆虎說:“你還邵老師、邵老師的,改不過口來,人家已做校長了。”鳳珍說:“他才做幾天,我哪兒一下子改得過口來?”榮華氣道:“我不要。”恆虎問:“你是不是有對象了?”榮華支吾說:“沒有。”恆虎說:“我們起初也不同意,可邵校長說那姑娘好呢。”鳳珍說:“人長得很體麵,閃白粉嫩的。”榮華說:“任她長得多好,我反正不要。”恆虎說:“你再想想,如果真的不要,明早我就去迴人家。”

    看官你道文瑞為何要將女兒許給榮華?原來,節後他到蔣堡初中檢查落實新學期工作,因他是公社文衛幹事自然知道榮華是從這兒考上重點高中的,就順便問榮華其人怎麽樣,邵校長原是偏愛榮華的,便說榮華品質優良,好學上進,是個好孩子。文瑞聽了,與他想像中的一致,頻頻點頭,並未深想。沒料,邵校長知道文瑞有個女兒名叫素嫻,在城裏一家工廠上班,每月工資一百多元,年齡跟榮華差不多,遂跟文瑞開了個玩笑,說:“李幹事是不是想將千金許給榮華?”文瑞忙說:“哪裏,哪裏。”邵校長說:“李幹事如果有意,邵某願做媒人。”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文瑞原本就覺榮華性格像自己,有點喜歡,又聽邵校長說榮華是個好孩子,竟有心將素嫻許給榮華。當日,文瑞迴家後便跟蔣琴商量此事。蔣琴說:“女兒婚姻,終身大事,不可造次,須再問幾人才能定奪。”文瑞又問了蔣堡初中幾位老師,他們皆說榮華是個好孩子。文瑞、蔣琴夫妻遂決定請邵校長去說媒。

    次日早晨,恆虎問榮華想得怎麽樣?榮華說:“什麽也沒想,我不要。”恆虎說:“那我去迴人家了。” 恆虎走了幾裏路來到蔣堡初中,將情況告訴了邵校長。邵校長聽了,說:“這孩子怎麽會不答應呢?李幹事家的千金有好幾個人家求呢。”此言不虛,公社裏幾個幹部家都有兒子,都向李幹事家求親,但都被拒絕了。原因很簡單,這幾個幹部家的兒子都未考上大學,或依靠父母安排在某單位工作,或在家無所事事。邵校長說:“既然榮華不答應,那我就迴李幹事吧。”說罷不住地搖頭,恆虎不停地向他打招唿,說:“對不起。”過了兩個多月時間,榮華才再次迴家,鳳珍責怪說:“怎麽這麽長時間不迴家?”榮華說:“學習忙。”恆虎說:“邵校長又來過了,結果撲個空。”榮華問:“邵校長來有什麽事?”恆虎說:“還是那個事,李幹事說讓你再想想,人家可是真心要將姑娘把你的。”榮華說:“你跟邵老師說我不要。”鳳珍說:“這些話我跟你爺全與他說了,可沒說得過他那張嘴,真不虧做過老師的。”榮華急了,說要自己找邵校長去。恆虎生怕他不會說話,反傷了人家好心,連忙製住他。

    榮華家裏待不住,急赴龍橋中學,他顧不得被他人發現徑直找秀蘭。恰巧她上自習課,榮華進去喊秀蘭出來。秀蘭大吃一驚,隨他走到樓梯旁。秀蘭說:“你還來找我?”榮華說:“前些天我就來找過你。”秀蘭說:“真是你嗎?”榮華說:“是的,你為什麽不出來?”秀蘭說:“我以為……”榮華說:“你以為什麽,是假的嗎?”秀蘭說:“不是。你今天來幹嘛?”榮華說:“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秀蘭問:“什麽事?”榮華說:“我們定親吧。”秀蘭盡管愛著榮華,但家裏人並不知道,而定親必須經父母同意才行,她搖頭說:“我還未畢業呢。”榮華說:“待你畢業就來不及了。”秀蘭說:“為什麽?”榮華說:“我們公社李幹事要將他女兒許給我。”秀蘭意外地說:“啊,我怎麽未聽說?”榮華說:“你在這裏怎麽會知道?”秀蘭突然笑道:“不可能的。”榮華說:“是真的。”秀蘭繼續笑說:“不可能的。”秀蘭想:表姐怎麽會許給他呢?前些天我還與她通了電話,她怎麽未與我說?定是榮華騙我,這家夥上大學後口調變高,全不把我放在眼裏!榮華急了,說:“我不跟你辯了,你今天定要迴答我願不願意?”秀蘭見他不僅欺蒙自己,而且硬逼自己立即表態,惱了,說:“這是你個人的事,找我幹嗎?”竟迴到教室繼續學習。榮華呆了一會兒,茫然地走了。

    榮華想,女孩的心實在易變,自己這些日子一直替她考慮,想她念她,而她全不理解,倒輕視、淡漠自己來,這定是她見不與自己在一起就想了卻感情,或者另有新歡已將自己忘記,並且她的言談之中充滿蔑視,仿佛他比別人低一等。這使榮華不能容忍,因為他知道父母含辛茹苦供他和弟弟們讀書,就是盼他們出人頭地,過上好日子。榮華無奈同意與李家做親。

    蔣琴說:“先讓兩個小的見個麵,如果他倆沒意見,我們大人自然沒意見的。”李文瑞說:“我們前麵後麵想跟人家做親,現在人家答應了,你卻賣起關子來。”蔣琴說:“我就這麽一個女兒,不能隨便嫁給一個她不稱心如意的人。”李文瑞說:“你說的也對。”蔣琴說:“虧你還是一個幹部。”倆人商量這個星期天,讓素嫻和榮華迴來在他李家見個麵。恆虎、鳳珍滿口答應,告知了榮華。榮華於星期六晚趕迴家。

    星期日上午,榮華上身穿母親從同巷子王大伯家借來的淺藍色西裝,下身穿剛做的深紫色褲子,腳穿黑布鞋,坐在一大早就趕到他家的邵校長的自行車後麵,行了二十多分鍾的路來到李幹事家。李幹事、蔣琴早已站在家門口等候,見他們來了,連忙迎進屋裏,倒茶給他們吃。榮華打量了一下李家,隻見堂屋裏擺放著一條紫紅色的杉木櫃子,櫃上擺著一座頂嵌駿馬邊鑲銅絲的時鍾、一尊古裏古色的香爐、一台19英寸的日立牌彩電,櫃子左邊是淡綠色的水仙牌洗衣機,右邊停著一輛永久牌自行車。中堂上掛著一幅巨大的毛主席畫像,左右兩邊掛著些字兒。堂屋兩邊分別是東房和西房,都開著門,可以看見裏麵漂亮的衣櫥和寫字桌。地上鋪著方方正正的地磚。榮華從來沒有到過這麽富貴的人家,心裏巴不得立刻離開此地迴到自己的窮家。李幹事問了他一些關於學校和學習的情況,蔣琴含笑不住地給他倒茶。他愈顯得局促不安。邵校長看破了他的心思,問李幹事:“素嫻還要多久才到家?”蔣琴答道:“她本來是上中班的,因為今天要相親,就與人家調了上夜班,估計現在正騎車迴家。”李幹事說:“大概再過十分鍾吧。”邵校長看了看榮華,故意問:“你跟她在一個城裏,沒到過她那兒?”榮華說:“沒有。”蔣琴說:“他們又不認識,怎麽會玩呢?”李幹事說:“以後就認識了,接觸的機會就多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著,忽聽到門外傳來自行車鈴聲,蔣琴說:“家來了,家來了。”連忙去接著,果然是素嫻迴來了。素嫻將自行車停在門口,徑走進屋裏,將挎包放在櫃子上。邵校長說:“素嫻迴來了?。”素嫻說:“邵校長好。”沒有看榮華。李幹事說:“坐下,吃些茶兒。”素嫻坐了下來,麵對著父母。蔣琴給她倒了杯茶。素嫻吃了口茶。“素嫻,今天請你家來,主要是向你介紹個人,”邵校長把榮華介紹給了素嫻,說:“這是韋榮華,在濱城上大學。”直到現在榮華才敢正眼看素嫻,但見她細手端茶杯,嬌容藏其後,欲藏還露,欲露卻羞。烏發披肩如瀑布,鳳眼含情滿屋輝。鵝蛋臉,櫻桃嘴,膚白腰細人聰慧。榮華覺得自己在哪見過她,直直地看呆了。邵校長幹咳了一聲,榮華頓時臉紅耳赤。邵校長將榮華叫了出來,小聲問:“你滿意不?”榮華哪裏說“不”,直點頭。邵校長叫他在外等一會兒,自己進屋問李幹事夫妻:“你們問過素嫻了嗎?”蔣琴說:“問過了,沒意見。”邵校長又問素嫻:“你同意嗎?”素嫻紅著臉說:“全聽爸爸媽媽的。”邵校長說:“雙方都沒意見,成了。”

    蔣琴說:“還有一樁事要辦呢。”李幹事說:“什麽事?”蔣琴說:“定親呀。”李幹事說:“要人家花錢呢,他家哪裏有錢?”蔣琴說:“我沒說要他家花多少錢呀,別人家定親男方給女方一千零一元,他家給一百零一元總有的吧。”李幹事說:“隨你的便。”素嫻聽著不好意思,跑進西房裏把門關上。邵校長笑了笑說:“我趕快去韋家迴個音,讓他們作好定親的準備。”李幹事、蔣琴同意。邵校長走出門,李幹事夫妻送了出來,邵校長對榮華說:“跟爸爸、媽媽再見。”蔣琴說:“不著急,還沒定親呢。”邵校長說:“都一家人了,遲喊早喊一個樣。”榮華叫了聲:“伯父、伯母再見。”李幹事說:“再見。”走出李家沒多遠,榮華突然想起秀蘭,偷偷揩了眼淚。蔣琴心裏盤算著擇個好日子定親。

    定親這天乃黃道吉日,上午蔣琴夥著大嬸、姨娘、姑媽等十多名親戚及素嫻來到韋家。恆虎、鳳珍自然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鳳珍看到素嫻長得十分俏俊,皮膚白皙,喜歡得合不攏嘴。陳英、恆富老婆趙紅霞、恆花、恆萍等都過來看新媳婦、幫忙。張氏雖不能下床,但聽說榮華媳婦是公社李幹事的千金,心裏萬分高興,說他們韋家能結上這門親是祖上積的德。莊上其他人家都過來看熱鬧,對韋家能攀上這門親稱羨不已。眾人熱熱鬧鬧地吃過中飯,鳳珍笑眯眯地給素嫻一百零一元見麵禮,意即這媳婦乃百裏挑一,又給她大嬸、姨娘、姑媽等親戚每人一雙襪子。陳英、紅霞、恆花、恆萍也都將見麵禮給了素嫻。張氏也要給素嫻錢,素嫻不肯要,蔣琴將帶來的蜂蜜、何首烏等禮品放在張氏的床前,說:“奶奶的心意素嫻領了,這是素嫻帶給奶奶的一點心意,祝奶奶長命百歲。”張氏仍要將錢給素嫻,蔣琴說:“以後都一家人了,不談這些。”陳英說:“這是規矩,收下吧。”眾人都勸素嫻收下,蔣琴見狀,說:“既如此就收下吧,素嫻你今後要好好孝順奶奶呀。”素嫻點頭收下了張氏的拾元見麵禮錢。過幾天榮華到李家,李幹事、蔣琴給他買了一隻日立牌手表,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又給他買了一套羅蒙西服,一雙上海牌皮鞋。不久,李幹事將家中千金許給貧困人家出的大學生之事在鄉裏傳為美談。但引起一人不滿,看官你道是誰?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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