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榮華見秀蘭並不躲避自己，不由增添許多勇氣，故而常常尋機接近秀蘭。說也來怪，秀蘭似乎也有意接近榮華，經常在榮華麵前出現，這讓榮華歡欣鼓舞。這個星期二上午放學後，榮華因事耽誤一些時間，待他匆匆趕到學校食堂時，本班飯框裏隻剩下自己的飯盒。此飯盒上刻有“韋榮華”三字。他又匆匆跑到本班的大木桶邊，拿起勺子準備往缽子裏盛肉，可是木桶裏除了幾點渣滓外，未剩一塊肉。根據該校規定，每周二、五中午供應學生肉吃。榮華這個中午隻能吃幹飯了，他低著頭坐在空桌旁吃飯。突然，有人將自己缽子裏肉倒進他的碗裏，說：“不髒，我還沒吃呢。”榮華詫異地抬起頭看，原來是秀蘭。秀蘭所在班級因老師講得興起，推遲了一會兒才放學，故而她班上的肉才開始分，在榮華失望地從木桶邊離開時，恰巧被秀蘭看到。榮華不好意思地要將肉倒迴給她，秀蘭說：“你吃吧，不然就要冷了。”榮華不肯吃。秀蘭說：“今天中午我們班上的肉比以往多，木桶還剩不少呢。”榮華不相信。秀蘭說：“你不信，我去盛給你看。”說著走到木桶旁，拿起勺子盛起來，果然木桶裏還有一些肉塊，但沒她倒給他的多。秀蘭笑著端著缽子到另一邊吃去了。榮華臉上發燙，夾了塊肉吃。
整個下午，榮華沉浸在無限遐想中。第二節課後，榮華故意走到樓梯口，片刻，秀蘭像約好似的從樓梯上下來了。榮華問：“到操場上活動活動嗎？”秀蘭說：“不是，隨便走走。”榮華語塞，秀蘭問：“你站在這兒有什麽事？”榮華說：“沒什麽事。”秀蘭捂著嘴笑，榮華心虛地說：“我真的沒事。”秀蘭說：“真的？那我走了。”榮華說：“噯——”秀蘭聽得“愛”字，當下紅了臉跑了，榮華亦紅了臉，目送她消失在視線之外。接連幾天，榮華走到樓梯口都感到臉上發燙，見到秀蘭不知如何說好。秀蘭見了他亦不好意思，滿臉通紅，若她與別的女生同行，就躲在最裏麵走。倆人在課堂上都端端正正的樣子，課堂筆記也記得不少，不過沒幾個記在心裏，隻是依樣畫瓢而已。到中午吃飯時，倆人在食堂裏相互搜尋，經常四目相對，忘了吃飯；若不能找到對方，皆失魂丟魄，飯菜不香。如此，折磨了一段時間，到底榮華是個男生，瞧個機會約秀蘭出去走走。
這日中午，榮華假稱到校外買墨水，一人出了校門。他站在校門旁小賣部門口等了幾分鍾，秀蘭來了。榮華沿學校圍牆慢慢地往遠處走了百十米，拐彎進了五金店西側巷子，秀蘭跟了進來。榮華囁嚅說：“將你午覺攪了。”秀蘭說：“我午覺很少睡著。”榮華說：“我也是。”秀蘭問：“你睡不著，幹什麽？”榮華說：“躺在床上看書，或者裝睡，你呢？”秀蘭說：“我閉著眼睛放鬆一會兒，然後到教室去。”榮華說：“你學習真認真。”秀蘭說：“哪有你認真？全校的人都說你學習最刻苦。”榮華說：“笨鳥先飛嘛。”秀蘭說：“你成績那麽好了，以後要多活動活動，鍛煉身體。”榮華說：“謝謝。”秀蘭紅著臉說：“不用謝。時候不早，我走了。”榮華不作聲。秀蘭說：“要是被別人看見，就不好了。”榮華說：“那你走吧。”秀蘭走了，沒幾步，掉過頭來說：“以後我有不會做的作業就向你請教。”榮華說：“我也向你請教呢。”秀蘭笑出了聲。秀蘭在前麵走，榮華在後麵走。進了校門，秀蘭直接去了教室。
榮華迴到宿舍，同室的學生剛起床，同班同學趙向榮問：“榮華，你怎麽買這麽長時間呢？”趙向榮係西蕩公社趙家莊人，長榮華一歲，相貌平平，但體育極好，在學校組織的1000米跑步比賽中多次奪得冠軍，巧舌甜嘴，八麵玲瓏。榮華說：“多跑了幾家小賣部挑挑。”向榮說：“原來如此，你真會買東西。”榮華說：“我要到教室去。”說罷出了門。同室高一（2）班的學生顧軍說：“怎麽沒看見他手中有墨水瓶呢？”顧軍係馬墩公社人，與榮華同歲，身材瘦弱，成績一般。向榮說：“也許他挑了幾家沒有挑到滿意的墨水。”顧軍說：“能用就行了唄。”向榮說：“快打預備鈴了，我們到教室去吧。”他們一起去了教室。
當晚第二節自修課剛下，高一（1）班的同學大多未離開教室，榮華坐在位子上做課外複習試卷。秀蘭走了進來，坐在他前麵的空位上，他不知道。同學們皆轉過頭看這邊，榮華依然不知道。秀蘭輕咳一聲，榮華這才發覺秀蘭來了，頓時麵紅耳赫。教室發生一陣騷動，有的吹口哨，有的假裝咳嗽，有的笑出了聲，還有的慌忙夾起書跑了出去。秀蘭瞪了他們一眼，立刻教室裏安靜下來。榮華小聲問：“你來有什麽事？”秀蘭大聲說：“有一道物理題不會做，請你教教。”秀蘭將題目給了榮華，榮華接過來看，是速度方麵的問題，難度一般。榮華想：“這等題目，她哪兒不會做？”分明是故意來找他，心裏非常高興又十分緊張。榮華裝模作樣地講給她聽，她裝模作樣地不斷點頭。榮華講完，問：“懂了嗎？”秀蘭說：“懂了。”榮華將題目還給秀蘭，無意中碰了她的手，刹那間宛如電流擊遍他的全身。秀蘭兩頰緋紅，唿吸急促，輕輕地說：“我走了。”就匆匆走了出去。秀蘭走後，一直注視他倆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問榮華：“她是你什麽人？”榮華急中生智地說：“姨妹妹。”一個刁鑽的同學不死心地問：“幾姨妹妹？”榮華索性說：“二姨妹妹。”這個同學說：“不像吧？”榮華不作聲，低下頭繼續做試卷。向榮收拾好課本，過來說：“什麽像不像的，人家有什麽親戚要告訴你？”這個同學還想說什麽，向榮拉了他說：“迴宿舍吧。”這個同學跟著向榮出了教室。路上，這個同學說：“我看他倆不像姨兄妹，否則為什麽見麵還臉紅？”向榮說：“你觀察得很細致，不過也許他倆真是姨兄妹。”向榮暗忖：“我與榮華同鄉同宿舍，怎麽從來未聽說過他有這個姨妹妹？這個姨妹妹人倒不錯，如有機會我也要結識她。”
向榮尋機單獨接近秀蘭，但每次無功而返，痛定思痛，總結出必須借助榮華才能接近她，可這如何向榮華開口？好不容易捱到要放暑假，向榮患惑榮華說：“這個暑假過後我們都要升入高二，沒有機會再玩，不若在假期中玩個夠，放鬆神經，然後以飽滿精力進入新的學期，這對學習身體都有利。”榮華然之。向榮計劃安排幾場活動，天數約占整個暑假的三分之一。榮華說：“玩當然要的，可不能過頭，隻玩幾天就行了。”向榮想了想說：“好，隻玩幾天。”於是，倆人商量假期中先到龍橋公社梨園玩耍，再分別到對方家中玩。八月初的一天上午，榮華如約來到梨園。向榮先他而來，背著包，因他見榮華隻一人來，故意漫不經心地說：“怎麽不趁機將弟弟或其他朋友帶來玩？”榮華說：“我玩後要到學校呆幾天才迴去。如把他們帶來，還要送他們迴去，影響學習。”向榮說：“你隻知道死學，不知道與別人玩的樂趣。”榮華不吭聲。向榮上前與看守梨園的老者不知說了什麽，老者頻頻點頭。向榮迴首喊榮華說：“進去啦。”榮華說：“喏。”倆人進了梨園，闖入眼簾的是密密匝匝的梨兒、碧碧綠綠的枝兒，中間隻有一條狹窄的泥路，兩旁長滿了青翠的草兒，刮到腳麵上軟綿綿、癢絲絲。玩了半天，榮華饑腸轆轆，汗流浹背，抬頭看看日頭估摸將近正午十二點鍾。榮華對向榮說：“該迴去了。”向榮笑著說：“不著急。”向榮從包裏拿來出一隻饅頭遞給榮華，又遞給他一小瓶水。向榮說：“我們邊吃邊玩，待玩到頭再迴去。”榮華向前看了看，哪裏看到梨園的邊兒？不禁暗自叫苦不迭，原來他與秀蘭約好下午見麵，可現在哪裏出得去？榮華加快腳步，倆人直走至太陽即將落山，才出了梨園。向榮精疲力盡，邁不開腿子，榮華因心裏掂記著事，腿上反而唿唿生風。
倆人分了手，榮華迴到學校時，夜幕已經降臨。榮華顧不得吃晚飯，直奔秀蘭宿舍，但見舍門緊閉，哪有人影？榮華料秀蘭等不到自己就迴家去了，於是垂頭喪氣地往自己宿舍走，約莫走了七、八步，聽得身後傳來“吱呀”聲，轉頭一看，見秀蘭立在宿舍門前。榮華驚喜地跑了過去，倆人相對而笑，進了宿舍，並不開燈。秀蘭坐在自己床邊，榮華坐在對麵的床邊，中間是一張舊學桌，依稀看見上麵擺著女孩子的牙刷、牙膏，鏡子、梳子、雪花膏子等東西。秀蘭責怪榮華為何違約。榮華如此這般解釋，秀蘭不好意思地說：“人家以為你不來了呢，半天沒勁兒。”榮華說：“我早想過來，可走不掉。”秀蘭說：“不能早點迴來嗎，為什麽偏玩到中午才想起迴來？”榮華說：“下次不會再發生了。”秀蘭不語，默默地看著榮華。榮華亦不語，默默地看著秀蘭。倆人對視幾分鍾，榮華感到內心有股熱流奔湧。秀蘭無意識地將手放在舊學桌上，此舊學桌本來不大，秀蘭的手放到了學桌中央。榮華似乎被什麽推動，猛地抓住秀蘭的手，秀蘭欲縮迴手，榮華抓住不放，秀蘭不再縮手，脈脈地望著榮華。時光停滯，僅聞倆人唿吸聲。不知過了多久，秀蘭說：“時間不早了，你迴宿舍去吧。”榮華戀戀不舍地告別而去。
榮華和秀蘭在暑假裏又約會幾次，恆虎隻當榮華是到學校學習，從不阻擋他外出。秀蘭父母是做小生意的人，自身忙得不可開交，哪裏閑暇顧及秀蘭，因此隻要秀蘭說聲去學校學習，便樂得點頭同意。榮華和秀蘭的感情與日俱增，因秀蘭身邊有些零錢，倆人幾次溜到濱城電影院看電影、到濱城公園玩耍。恆貴在暑假裏甚為忙碌，拜師、訪友、走親戚，難得在家清閑。即使清閑下來，幾個小弟妹也絡繹前去玩耍，他照例勉勵他們好好學習。恆虎、恆富、陳英、恆花、恆萍亦來他處玩玩，並且每次都帶著自己的孩子，他們一邊自豪地、不止一次地告訴孩子們：“四爺考上大學了。”另一邊要求孩子們：“你們要趁暑假四爺在家，多向四爺請教，將來也考上大學。”恆貴沒見榮華來，便問恆虎：“榮華到哪裏去了？”恆虎說：“到學校學習去了。”恆貴說：“他學校裏有我一位原在高中時的同學，工農兵大學畢業後做了教師，聽說現在就教高中，不知是否就教榮華這個班？”恆虎說：“麻煩你去了解了解，如是就好了。”恆貴說：“如不是，我也會請他多關照。”恆虎十分高興。他們又談了小輩們的成績，恆貴聽說小輩們大多成績很好，歡喜得頻頻點頭。
暑假結束，榮華進入高二，學習異常緊張，而且經常考試，到了第二個月考試結束後，榮華的成績從高一時名列前茅掉到中下遊，班主任於明對此莫名其妙，將榮華喊來狠狠地進行批評。同時，秀蘭成績也一落千丈，遭到班主任王華的批評。於明原指望榮華下一次考試能考好，沒料成績依然不理想，而且照此下去，肯定考不上大學。恰在此時，於明收到了一封舉報信，拆開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榮華與秀蘭談戀愛了。按照學校規定，學生在高中期間是不準談戀愛的，如果發現將會給予嚴厲處分，情節惡劣的，還要勸其退學。正在於明氣憤的時候，王華氣衝衝地找來，指責他：“你班的男生不學好，教壞我班的女生。”於明反唇相譏地說：“是你班的女生不學好，勾引我班的男生。”王華見狀說：“哪有女生先追求男生的？罷罷，我到校長那兒告狀去。”於明聽到他這話，倒冷靜下來，拉住王華，笑著說：“何必發這麽大的火氣？虧了我倆還是同宿舍的舍友，若傳了出去我倆麵上都無光。” 於明與王華都是單身漢，同住一間教師宿舍，共用一隻煤氣爐。王華說：“哪怎麽辦？”於明說：“不向校長匯報，同時禁止他倆來往。”王華說：“紙包不住火，或許校長已經知道了。”倆人爭執不下。過了會兒，於明說：“我有一個辦法，不知是否有效？”王華問是什麽辦法，於明如此這般說了，王華聽了，連聲稱妙。
當晚第二節晚自修課下，於明將榮華叫到他宿舍，王華亦在宿舍，躺在床上看報紙。於明介紹說：“這是我班的學生，這是王老師。”王華說：“我認識，他叫韋榮華。”榮華跟王華道了聲：“王老師好。”站在那兒不動。於明說：“坐下。”榮華坐了下來。於明問：“最近學習吃力嗎？”榮華說：“不吃力。”於明問：“身體吃得消嗎？”榮華說：“吃得消。”於明說：“這就好。”王華把報紙翻得“咣咣”直響。於明問：“王老師，你在看什麽報紙？”王華說：“濱城日報。”於明問：“上麵有什麽新聞嗎？”王華說：“有個人發表感想，懇勸考生不要學他那樣，誤了大好前程。”於明問：“怎麽說？”王華說：“這個人說，那年他在上高二時，與另外班上一女生談戀愛，分散了學習精力，雙雙成績直線下滑，結果都未考上大學，而原來成績比他倆差的同學都上了大學，後來他倆都迴家修地球去了。”於明說：“哦，有這迴事，他倆結成夫妻了嗎？”王華說：“怎麽會呢？那女生的父母知道原因後，看到那男生就怒不可遏，責罵他連累了他們的女兒，堅決不同意這樁婚事。”於明說：“再後來呢？”王華說：“還用問，竹籃打水一場空，後悔莫及呀。”於明說：“可惜，可悲，那男生的父母和親戚肯定也痛心不已。”於明瞟了一眼榮華，榮華低著頭滿臉通紅。於明笑著說：“王老師，我直管跟你講話，把我班的學生都忘記了，好了，榮華，你迴去吧。”榮華不敢走。於明說：“你還有事嗎？”榮華音同蚊聲，說：“沒事。”連忙迴去了。於明與王華大笑。
榮華迴到宿舍，料於明和王華已知他與秀蘭談戀愛，心裏忐忑不安，接連幾天不敢與秀蘭接觸。秀蘭哪知此事，幾次主動找榮華，都被榮華借故避開了。秀蘭不知情由，以為榮華不與自己談戀愛了，十分傷心。榮華瞧個機會，將秀蘭約出校門，告訴事由。秀蘭說：“而今隻有暫時分開，待考上大學再說。”榮華說：“是的。”倆人迴到學校，裝著互不搭理。於明見狀，萬分歡喜，立即寫了封信給恆貴，告知詳情。恆貴大驚，趕忙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於明表示感謝，另一封給恆虎，要他多督促榮華學習。恆虎接了信立刻到學校找榮華，說家裏人和恆貴都關心他的學習，希望他勿分散精力。榮華家有父親期待、四爺放的榜樣，校有老師監督、秀蘭敦促，感到自己非將成績搞好不可，很快他成績便上去了。可秀蘭是位用情很專的女生，雖她嘴上說與榮華暫時分開，不斷督促他學習，可心裏哪裏分開得下？腦子裏整天都是榮華的眼神和身影，學習成績繼續下滑。到了次年高考後，榮華考上了濱城師專數學係，秀蘭則名落孫山。倆人見了麵，既喜又悲，秀蘭祝賀榮華，榮華則勉勵秀蘭複讀，來年再考。秀蘭含淚答應。
話說榮華考上了大學，韋家人歡天喜地辦了酒席以示慶賀，張氏不顧年事已高，裏裏外外幫助張羅。恆萍因先前曾說過榮華會考上大學，故到處宣揚她的先見之明。鳳珍自然對她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她越發得意。開學時，恆虎挑著行李，榮華拎著包兒，倆人走了三十多裏路到達龍橋，然後乘汽車到達濱城。恆虎幫榮華安置妥當後，將因未乘車而步行節約下來的一塊半錢給了榮華，便迴去了。過幾天，榮華給秀蘭寫信，督她學習，秀蘭則迴信傾訴相思之苦。兩個月後，秀蘭來信說自己天天想見他，對其他都毫無興趣。榮華焦急萬分，念如此下去，秀蘭必還考不上大學。這日下午，榮華正在教學樓前草地上與幾個同學談論時事，忽學校門衛托人轉告有一女孩在學校西側鳳凰橋上等他，請他立即過去。榮華出了校門，到達鳳凰橋，秀蘭麵容憔悴地站在橋頭，她見榮華來，高興得麵色發紅，跑了過來。倆人拉著手互問長短，榮華問：“今天不是星期天，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秀蘭不好意思地說：“想你了唄。”榮華說：“我們可約在星期天見麵，你這樣會影響學習的。”秀蘭低頭不作聲。沉默了一陣，榮華說：“你迴學校去吧。”秀蘭不願走。榮華急了，說：“你這樣會害了自己。”秀蘭說：“我實在控製不了自己。”榮華說：“待你也考上大學，我們可以經常來往。”秀蘭怔住了，淚眼婆娑，轉身跑走了。欲知秀蘭為何哭泣、跑走，且聽下迴分解。
整個下午，榮華沉浸在無限遐想中。第二節課後，榮華故意走到樓梯口，片刻，秀蘭像約好似的從樓梯上下來了。榮華問：“到操場上活動活動嗎？”秀蘭說：“不是，隨便走走。”榮華語塞，秀蘭問：“你站在這兒有什麽事？”榮華說：“沒什麽事。”秀蘭捂著嘴笑，榮華心虛地說：“我真的沒事。”秀蘭說：“真的？那我走了。”榮華說：“噯——”秀蘭聽得“愛”字，當下紅了臉跑了，榮華亦紅了臉，目送她消失在視線之外。接連幾天，榮華走到樓梯口都感到臉上發燙，見到秀蘭不知如何說好。秀蘭見了他亦不好意思，滿臉通紅，若她與別的女生同行，就躲在最裏麵走。倆人在課堂上都端端正正的樣子，課堂筆記也記得不少，不過沒幾個記在心裏，隻是依樣畫瓢而已。到中午吃飯時，倆人在食堂裏相互搜尋，經常四目相對，忘了吃飯；若不能找到對方，皆失魂丟魄，飯菜不香。如此，折磨了一段時間，到底榮華是個男生，瞧個機會約秀蘭出去走走。
這日中午，榮華假稱到校外買墨水，一人出了校門。他站在校門旁小賣部門口等了幾分鍾，秀蘭來了。榮華沿學校圍牆慢慢地往遠處走了百十米，拐彎進了五金店西側巷子，秀蘭跟了進來。榮華囁嚅說：“將你午覺攪了。”秀蘭說：“我午覺很少睡著。”榮華說：“我也是。”秀蘭問：“你睡不著，幹什麽？”榮華說：“躺在床上看書，或者裝睡，你呢？”秀蘭說：“我閉著眼睛放鬆一會兒，然後到教室去。”榮華說：“你學習真認真。”秀蘭說：“哪有你認真？全校的人都說你學習最刻苦。”榮華說：“笨鳥先飛嘛。”秀蘭說：“你成績那麽好了，以後要多活動活動，鍛煉身體。”榮華說：“謝謝。”秀蘭紅著臉說：“不用謝。時候不早，我走了。”榮華不作聲。秀蘭說：“要是被別人看見，就不好了。”榮華說：“那你走吧。”秀蘭走了，沒幾步，掉過頭來說：“以後我有不會做的作業就向你請教。”榮華說：“我也向你請教呢。”秀蘭笑出了聲。秀蘭在前麵走，榮華在後麵走。進了校門，秀蘭直接去了教室。
榮華迴到宿舍，同室的學生剛起床，同班同學趙向榮問：“榮華，你怎麽買這麽長時間呢？”趙向榮係西蕩公社趙家莊人，長榮華一歲，相貌平平，但體育極好，在學校組織的1000米跑步比賽中多次奪得冠軍，巧舌甜嘴，八麵玲瓏。榮華說：“多跑了幾家小賣部挑挑。”向榮說：“原來如此，你真會買東西。”榮華說：“我要到教室去。”說罷出了門。同室高一（2）班的學生顧軍說：“怎麽沒看見他手中有墨水瓶呢？”顧軍係馬墩公社人，與榮華同歲，身材瘦弱，成績一般。向榮說：“也許他挑了幾家沒有挑到滿意的墨水。”顧軍說：“能用就行了唄。”向榮說：“快打預備鈴了，我們到教室去吧。”他們一起去了教室。
當晚第二節自修課剛下，高一（1）班的同學大多未離開教室，榮華坐在位子上做課外複習試卷。秀蘭走了進來，坐在他前麵的空位上，他不知道。同學們皆轉過頭看這邊，榮華依然不知道。秀蘭輕咳一聲，榮華這才發覺秀蘭來了，頓時麵紅耳赫。教室發生一陣騷動，有的吹口哨，有的假裝咳嗽，有的笑出了聲，還有的慌忙夾起書跑了出去。秀蘭瞪了他們一眼，立刻教室裏安靜下來。榮華小聲問：“你來有什麽事？”秀蘭大聲說：“有一道物理題不會做，請你教教。”秀蘭將題目給了榮華，榮華接過來看，是速度方麵的問題，難度一般。榮華想：“這等題目，她哪兒不會做？”分明是故意來找他，心裏非常高興又十分緊張。榮華裝模作樣地講給她聽，她裝模作樣地不斷點頭。榮華講完，問：“懂了嗎？”秀蘭說：“懂了。”榮華將題目還給秀蘭，無意中碰了她的手，刹那間宛如電流擊遍他的全身。秀蘭兩頰緋紅，唿吸急促，輕輕地說：“我走了。”就匆匆走了出去。秀蘭走後，一直注視他倆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問榮華：“她是你什麽人？”榮華急中生智地說：“姨妹妹。”一個刁鑽的同學不死心地問：“幾姨妹妹？”榮華索性說：“二姨妹妹。”這個同學說：“不像吧？”榮華不作聲，低下頭繼續做試卷。向榮收拾好課本，過來說：“什麽像不像的，人家有什麽親戚要告訴你？”這個同學還想說什麽，向榮拉了他說：“迴宿舍吧。”這個同學跟著向榮出了教室。路上，這個同學說：“我看他倆不像姨兄妹，否則為什麽見麵還臉紅？”向榮說：“你觀察得很細致，不過也許他倆真是姨兄妹。”向榮暗忖：“我與榮華同鄉同宿舍，怎麽從來未聽說過他有這個姨妹妹？這個姨妹妹人倒不錯，如有機會我也要結識她。”
向榮尋機單獨接近秀蘭，但每次無功而返，痛定思痛，總結出必須借助榮華才能接近她，可這如何向榮華開口？好不容易捱到要放暑假，向榮患惑榮華說：“這個暑假過後我們都要升入高二，沒有機會再玩，不若在假期中玩個夠，放鬆神經，然後以飽滿精力進入新的學期，這對學習身體都有利。”榮華然之。向榮計劃安排幾場活動，天數約占整個暑假的三分之一。榮華說：“玩當然要的，可不能過頭，隻玩幾天就行了。”向榮想了想說：“好，隻玩幾天。”於是，倆人商量假期中先到龍橋公社梨園玩耍，再分別到對方家中玩。八月初的一天上午，榮華如約來到梨園。向榮先他而來，背著包，因他見榮華隻一人來，故意漫不經心地說：“怎麽不趁機將弟弟或其他朋友帶來玩？”榮華說：“我玩後要到學校呆幾天才迴去。如把他們帶來，還要送他們迴去，影響學習。”向榮說：“你隻知道死學，不知道與別人玩的樂趣。”榮華不吭聲。向榮上前與看守梨園的老者不知說了什麽，老者頻頻點頭。向榮迴首喊榮華說：“進去啦。”榮華說：“喏。”倆人進了梨園，闖入眼簾的是密密匝匝的梨兒、碧碧綠綠的枝兒，中間隻有一條狹窄的泥路，兩旁長滿了青翠的草兒，刮到腳麵上軟綿綿、癢絲絲。玩了半天，榮華饑腸轆轆，汗流浹背，抬頭看看日頭估摸將近正午十二點鍾。榮華對向榮說：“該迴去了。”向榮笑著說：“不著急。”向榮從包裏拿來出一隻饅頭遞給榮華，又遞給他一小瓶水。向榮說：“我們邊吃邊玩，待玩到頭再迴去。”榮華向前看了看，哪裏看到梨園的邊兒？不禁暗自叫苦不迭，原來他與秀蘭約好下午見麵，可現在哪裏出得去？榮華加快腳步，倆人直走至太陽即將落山，才出了梨園。向榮精疲力盡，邁不開腿子，榮華因心裏掂記著事，腿上反而唿唿生風。
倆人分了手，榮華迴到學校時，夜幕已經降臨。榮華顧不得吃晚飯，直奔秀蘭宿舍，但見舍門緊閉，哪有人影？榮華料秀蘭等不到自己就迴家去了，於是垂頭喪氣地往自己宿舍走，約莫走了七、八步，聽得身後傳來“吱呀”聲，轉頭一看，見秀蘭立在宿舍門前。榮華驚喜地跑了過去，倆人相對而笑，進了宿舍，並不開燈。秀蘭坐在自己床邊，榮華坐在對麵的床邊，中間是一張舊學桌，依稀看見上麵擺著女孩子的牙刷、牙膏，鏡子、梳子、雪花膏子等東西。秀蘭責怪榮華為何違約。榮華如此這般解釋，秀蘭不好意思地說：“人家以為你不來了呢，半天沒勁兒。”榮華說：“我早想過來，可走不掉。”秀蘭說：“不能早點迴來嗎，為什麽偏玩到中午才想起迴來？”榮華說：“下次不會再發生了。”秀蘭不語，默默地看著榮華。榮華亦不語，默默地看著秀蘭。倆人對視幾分鍾，榮華感到內心有股熱流奔湧。秀蘭無意識地將手放在舊學桌上，此舊學桌本來不大，秀蘭的手放到了學桌中央。榮華似乎被什麽推動，猛地抓住秀蘭的手，秀蘭欲縮迴手，榮華抓住不放，秀蘭不再縮手，脈脈地望著榮華。時光停滯，僅聞倆人唿吸聲。不知過了多久，秀蘭說：“時間不早了，你迴宿舍去吧。”榮華戀戀不舍地告別而去。
榮華和秀蘭在暑假裏又約會幾次，恆虎隻當榮華是到學校學習，從不阻擋他外出。秀蘭父母是做小生意的人，自身忙得不可開交，哪裏閑暇顧及秀蘭，因此隻要秀蘭說聲去學校學習，便樂得點頭同意。榮華和秀蘭的感情與日俱增，因秀蘭身邊有些零錢，倆人幾次溜到濱城電影院看電影、到濱城公園玩耍。恆貴在暑假裏甚為忙碌，拜師、訪友、走親戚，難得在家清閑。即使清閑下來，幾個小弟妹也絡繹前去玩耍，他照例勉勵他們好好學習。恆虎、恆富、陳英、恆花、恆萍亦來他處玩玩，並且每次都帶著自己的孩子，他們一邊自豪地、不止一次地告訴孩子們：“四爺考上大學了。”另一邊要求孩子們：“你們要趁暑假四爺在家，多向四爺請教，將來也考上大學。”恆貴沒見榮華來，便問恆虎：“榮華到哪裏去了？”恆虎說：“到學校學習去了。”恆貴說：“他學校裏有我一位原在高中時的同學，工農兵大學畢業後做了教師，聽說現在就教高中，不知是否就教榮華這個班？”恆虎說：“麻煩你去了解了解，如是就好了。”恆貴說：“如不是，我也會請他多關照。”恆虎十分高興。他們又談了小輩們的成績，恆貴聽說小輩們大多成績很好，歡喜得頻頻點頭。
暑假結束，榮華進入高二，學習異常緊張，而且經常考試，到了第二個月考試結束後，榮華的成績從高一時名列前茅掉到中下遊，班主任於明對此莫名其妙，將榮華喊來狠狠地進行批評。同時，秀蘭成績也一落千丈，遭到班主任王華的批評。於明原指望榮華下一次考試能考好，沒料成績依然不理想，而且照此下去，肯定考不上大學。恰在此時，於明收到了一封舉報信，拆開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榮華與秀蘭談戀愛了。按照學校規定，學生在高中期間是不準談戀愛的，如果發現將會給予嚴厲處分，情節惡劣的，還要勸其退學。正在於明氣憤的時候，王華氣衝衝地找來，指責他：“你班的男生不學好，教壞我班的女生。”於明反唇相譏地說：“是你班的女生不學好，勾引我班的男生。”王華見狀說：“哪有女生先追求男生的？罷罷，我到校長那兒告狀去。”於明聽到他這話，倒冷靜下來，拉住王華，笑著說：“何必發這麽大的火氣？虧了我倆還是同宿舍的舍友，若傳了出去我倆麵上都無光。” 於明與王華都是單身漢，同住一間教師宿舍，共用一隻煤氣爐。王華說：“哪怎麽辦？”於明說：“不向校長匯報，同時禁止他倆來往。”王華說：“紙包不住火，或許校長已經知道了。”倆人爭執不下。過了會兒，於明說：“我有一個辦法，不知是否有效？”王華問是什麽辦法，於明如此這般說了，王華聽了，連聲稱妙。
當晚第二節晚自修課下，於明將榮華叫到他宿舍，王華亦在宿舍，躺在床上看報紙。於明介紹說：“這是我班的學生，這是王老師。”王華說：“我認識，他叫韋榮華。”榮華跟王華道了聲：“王老師好。”站在那兒不動。於明說：“坐下。”榮華坐了下來。於明問：“最近學習吃力嗎？”榮華說：“不吃力。”於明問：“身體吃得消嗎？”榮華說：“吃得消。”於明說：“這就好。”王華把報紙翻得“咣咣”直響。於明問：“王老師，你在看什麽報紙？”王華說：“濱城日報。”於明問：“上麵有什麽新聞嗎？”王華說：“有個人發表感想，懇勸考生不要學他那樣，誤了大好前程。”於明問：“怎麽說？”王華說：“這個人說，那年他在上高二時，與另外班上一女生談戀愛，分散了學習精力，雙雙成績直線下滑，結果都未考上大學，而原來成績比他倆差的同學都上了大學，後來他倆都迴家修地球去了。”於明說：“哦，有這迴事，他倆結成夫妻了嗎？”王華說：“怎麽會呢？那女生的父母知道原因後，看到那男生就怒不可遏，責罵他連累了他們的女兒，堅決不同意這樁婚事。”於明說：“再後來呢？”王華說：“還用問，竹籃打水一場空，後悔莫及呀。”於明說：“可惜，可悲，那男生的父母和親戚肯定也痛心不已。”於明瞟了一眼榮華，榮華低著頭滿臉通紅。於明笑著說：“王老師，我直管跟你講話，把我班的學生都忘記了，好了，榮華，你迴去吧。”榮華不敢走。於明說：“你還有事嗎？”榮華音同蚊聲，說：“沒事。”連忙迴去了。於明與王華大笑。
榮華迴到宿舍，料於明和王華已知他與秀蘭談戀愛，心裏忐忑不安，接連幾天不敢與秀蘭接觸。秀蘭哪知此事，幾次主動找榮華，都被榮華借故避開了。秀蘭不知情由，以為榮華不與自己談戀愛了，十分傷心。榮華瞧個機會，將秀蘭約出校門，告訴事由。秀蘭說：“而今隻有暫時分開，待考上大學再說。”榮華說：“是的。”倆人迴到學校，裝著互不搭理。於明見狀，萬分歡喜，立即寫了封信給恆貴，告知詳情。恆貴大驚，趕忙寫了兩封信，一封給於明表示感謝，另一封給恆虎，要他多督促榮華學習。恆虎接了信立刻到學校找榮華，說家裏人和恆貴都關心他的學習，希望他勿分散精力。榮華家有父親期待、四爺放的榜樣，校有老師監督、秀蘭敦促，感到自己非將成績搞好不可，很快他成績便上去了。可秀蘭是位用情很專的女生，雖她嘴上說與榮華暫時分開，不斷督促他學習，可心裏哪裏分開得下？腦子裏整天都是榮華的眼神和身影，學習成績繼續下滑。到了次年高考後，榮華考上了濱城師專數學係，秀蘭則名落孫山。倆人見了麵，既喜又悲，秀蘭祝賀榮華，榮華則勉勵秀蘭複讀，來年再考。秀蘭含淚答應。
話說榮華考上了大學，韋家人歡天喜地辦了酒席以示慶賀，張氏不顧年事已高，裏裏外外幫助張羅。恆萍因先前曾說過榮華會考上大學，故到處宣揚她的先見之明。鳳珍自然對她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她越發得意。開學時，恆虎挑著行李，榮華拎著包兒，倆人走了三十多裏路到達龍橋，然後乘汽車到達濱城。恆虎幫榮華安置妥當後，將因未乘車而步行節約下來的一塊半錢給了榮華，便迴去了。過幾天，榮華給秀蘭寫信，督她學習，秀蘭則迴信傾訴相思之苦。兩個月後，秀蘭來信說自己天天想見他，對其他都毫無興趣。榮華焦急萬分，念如此下去，秀蘭必還考不上大學。這日下午，榮華正在教學樓前草地上與幾個同學談論時事，忽學校門衛托人轉告有一女孩在學校西側鳳凰橋上等他，請他立即過去。榮華出了校門，到達鳳凰橋，秀蘭麵容憔悴地站在橋頭，她見榮華來，高興得麵色發紅，跑了過來。倆人拉著手互問長短，榮華問：“今天不是星期天，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秀蘭不好意思地說：“想你了唄。”榮華說：“我們可約在星期天見麵，你這樣會影響學習的。”秀蘭低頭不作聲。沉默了一陣，榮華說：“你迴學校去吧。”秀蘭不願走。榮華急了，說：“你這樣會害了自己。”秀蘭說：“我實在控製不了自己。”榮華說：“待你也考上大學，我們可以經常來往。”秀蘭怔住了，淚眼婆娑，轉身跑走了。欲知秀蘭為何哭泣、跑走，且聽下迴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