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和依舊端坐在石頭上,他一動不動,隻定定地看著她。


    南瑗一直守著他,自然曉得他已經完全恢複了法力和記憶,她暫且將這些年的憋屈丟在一邊,雙手搭在腹前,學著那丹舒的模樣對著他甜笑。


    “珩和,恭喜你渡劫成功。”她隻要一笑起來,這張臉會越加的生動迷人,這些年她試過很多遍,這樣一笑,也是能晃花人眼的。


    珩和收迴搭在膝上的雙手,從石頭上躍了下來,他麵無表情:“失敗。”


    這兩個字一出,便是南瑗也有些驚詫:“你渡劫失敗了?為什麽會失敗?”


    珩和明顯沒有迴答她的欲望,隻寥寥草草地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衫,隨後朝著南瑗伸出了手。


    南瑗見著他的動作,心中一喜,隻覺得這些年的憋屈在這一刻盡數都散了去,她歡歡喜喜的伸出手,身子卻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大聲道:“珩和你做什麽?”


    珩和渡劫時候的記憶都在,他記得這個女人,總是跟著他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煩得很。


    現在所有的記憶都迴來了,他記得這張臉,卻不認識這個人。


    珩和掐住她的脖子,指尖聚集著白光,他依舊麵無表情,隻是聲音卻比起初始來愈加發寒:“你是誰?”


    南瑗扳著他的手,還記著自己的人設,一臉無辜單純:“我是碧洲啊!”


    “不是。”珩和的目光直直地鎖著她的瞳眸,又重複道:“你是誰?”


    珩和這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氣的南瑗差點兒破口大罵,這些年她對這男人也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雖然不能參與進他的曆劫裏麵去,但在他四周晃晃,貼心刷好感的事兒她做了不知道多少,可這人就跟沒渡劫的時候一樣,把她當蒼蠅似的,恨不得拿個拍子將她拍死。


    要知道她頂的可是丹舒的臉,拿著的是丹舒的仙根!


    致她好長一段時間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這珩和說不定和丹舒一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也許珩和就真是個斷情絕欲的,根本對丹舒沒意思?


    南瑗覺得自己心口有些發疼,她運起術法撥開珩和掐著她脖子的手,怒目相對:“你什麽意思!我活生生地立在這兒呢,你問的是什麽話!”


    珩和被她拂開,不由一愣,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突地眉頭緊蹙:“你的靈力……”


    聽他說到靈力,南瑗便想起了自己身體裏屬於丹舒的仙根,她翻了個白眼:“現在知道了吧,我不就是丹舒嘛,也不知道你在發什麽神經!”


    珩和眯起眼睛,神色越發不對了起來,他雙唇微微泛白:“碧洲的仙根為什麽會在你的身體裏?”


    南瑗心尖兒一抖,她反問道:“我的仙根不在我的身體裏,難不成還會在別人身上?”


    “你不是碧洲。”珩和冷看著她,陰沉著臉一步步逼近。


    南瑗冷笑了幾聲:“我不是,難不成你是?”


    珩和緊握著手,關節發白,他就要動手將那女人身體裏的仙根搶迴來,卻猛然聽見一聲熟悉的女音。


    “嘿,你這妖怪真是好不要臉!”盛清清拿著劍從灌木叢裏頭給鑽了個出來,望著南瑗連連呸呸呸了好幾下:“說你不要臉都是抬舉你了!”


    “嬸嬸。”


    “搖宓!”


    盛清清聽見前麵那個稱唿不由往後仰了仰身子,她一臉懵地戳了戳自己額頭,對著珩和眨了眨眼:“大侄子,你是在叫我?”


    珩和糾正道:“小侄子。”


    盛清清扯了扯嘴角,將後頭的丹舒拉到了跟前:“他怎麽成我侄子了?我怎麽成他嬸嬸了?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蹦不出這麽大的侄子來。”


    丹舒:“……”你這話為什麽聽起來這麽奇怪呢?


    她尷尬地輕咳了兩聲,解釋道:“你家那位是珩和的親叔叔。”


    盛清清這才恍然,這個問題暫時清楚了,她便專心打量起已經大驚失色的南瑗。


    也不知道為啥這麽巧,南瑗今兒個的衣裙裝扮和丹舒甚是相似,她幻化出來的模樣更是絲毫不差,這兩人站在一起當真是一模一樣。


    隻不過……南瑗身體裏有丹舒的仙根,周身都散發著純正的靈力,而丹舒因為墮入魔道,隱含著屬於魔族的黑氣。


    南瑗一看見搖宓便知道要遭,再看見被她拉過來的丹舒,一顆心都連著蹦了蹦,倒不是覺得害怕,她隻是想著自己此次的計劃怕是要壞了,二十年的心思哪能說白費就白費?


    就算沒辦法從感情上報複珩和,她說什麽也要返迴登仙台,過過神仙癮才能稍稍緩解心頭的憋屈。


    南瑗拉住珩和的手臂,企圖叫他即刻返天:“珩和……”


    卻不想珩和一聲不吭地反握住她的手腕兒,右手搭在了她的腦袋上,霎時便有源源不斷的靈氣從天靈蓋上頭灌入她的經脈之中。


    這靈力霸道的很,在她的經脈裏四處亂竄,溫養在經脈深處的仙根察覺到了來自九重天上的同源氣息,一反沉寂,突地躁動起來。


    剝奪仙根的過程非常不好受,這條仙根在她身體裏已經呆了二十年,與她的經脈靈源已經有了牽扯,南瑗疼的臉色發白,妄圖掙開。可珩和的道行本就比她高深的多,她往昔也隻知道勾男欺女,在法術修行上差了一大截,哪裏又是珩和的對手。


    仙根在她的經脈裏四處亂竄,她何曾受過這般苦楚?艱難地轉了轉腦袋,艱難道:“焚幽!你就這麽看著?!”


    珩和聽見這個名字瞬間便緊抿著雙唇,就連丹舒都皺了皺眉。


    “焚幽是誰?”


    “魔界血煞之王。”丹舒看了珩和一眼便警惕地望著四周答道。


    血煞之王焚幽是魔界魔尊的親弟弟,千冥劍的主人。


    第八十六章


    魔族的兇狠殘暴是六界出名的, 其中的領軍人物當屬焚幽。


    焚幽和焚極是前任魔尊唯二的兩個親兒子, 魔尊因傷退位, 這魔界之主的位置自然會落在他們倆身上。


    魔界向來尊崇實力,甑選魔尊的法子簡單粗暴,就是打!誰打贏了, 上頭的位置就給誰坐。兩兄弟年歲相差不大,能力也是不相上下, 魔尊之位的爭奪賽上,兩人打了個平手。


    長兄焚極心性趨向和緩, 比起心性殘暴的焚幽, 在這個六界平和穩定的大趨勢下,自然是焚極更適合擔任魔尊之位。


    於是,魔族長老們討論了幾日,最終推選焚極坐上魔界之首的位置。


    而焚幽心不甘情不願地成了魔族的血煞之王。


    焚幽血煞之王的名頭在仙神妖魔四界一點兒也不差於他的兄長焚極,焚極因為覺得對他有所虧欠,一向不怎麽約束他, 焚幽多年前也是個無法無天的人物。


    無奈後來搖宓扶落姐妹橫空出世,他的名頭也就漸漸地被壓了下去。但即便如此, 他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


    丹舒全身都緊繃著,她也想到了今日會碰上南瑗的那些個姘頭,卻沒想到是那些個姘頭裏最棘手的一個。珩和正在剝奪南瑗體內的仙根, 這種時候根本分不出多餘的精力來,丹舒猶豫了一下,還是擋在了他的身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倒是盛清清躥到了丹舒跟前,握緊了長劍道:“來了。”


    正用著餘光互瞄的丹舒珩和二人連忙收斂了心神。


    一陣疾風掠過,攜裹著塵土鋪麵而來,盛清清側臉抬手盡數擋了去,塵埃散盡,糾纏的血光自密林之中飛散出來停落了在方才珩和坐著的那塊大石頭上。


    說實在的,除了丹舒這個半路出家的,盛清清還是頭一次見到正兒八經的魔。在現代,魔比妖更少,驅魔師大多幹起了別的行當,別說魔了,她連驅魔師都沒見過。


    電視上倒是見過不少,玄幻劇裏不出個魔那都不叫玄幻劇,不過大多數都是屬於反派,玄幻劇反派的妝容總是比較非主流,爆炸頭煙熏妝是一個套餐。


    眼前這個魔……除了那紅眸血唇和陰煞氣息太過惹人注意外,束冠黑發對襟玄袍,也就那麽迴事兒。


    南瑗見焚幽現身,不禁雙眸一亮,啞聲道:“你可算是出來了!還不救我!”


    南瑗話語急躁,焚幽卻隻是勾唇一笑,他本就生的偏向陰柔又渾身帶著血煞之氣,這一笑便直叫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來。他立在大石頭上,雙手背在身後,好整以暇地低眸瞧著非常難受的南瑗,


    南瑗見他無甚動作,就又要開口,焚幽卻是先她一步啟聲:“救肯定是會救的,隻不過……得再等等。”言語之中盡是漫不經心。


    那悠閑無所謂的模樣看的南瑗心頭大火,因為珩和用仙法禁錮著她,她身體根本動不了,隻能不停地轉著眼珠子,以此來表露自己的氣急敗壞:“焚幽,你什麽意思!!”


    “阿瑗,那仙根還是叫神君取走吧。”焚幽紅眸之中含著血光:“等他把仙根取走了,再動手也不遲。”


    南瑗都快被氣死了,她叫他出來,就是想著他幫忙阻止珩和剝去體內的仙根,她忙活了二十年,總不能人沒得到,仙根也跑了!啥都沒了,不是白忙活一氣嗎?


    南瑗從來就不是個大方的人,自她有記憶起,隻要到了她手的東西,就算是毀了也不可能交與別人去。她的就是她的,誰也不能拿走!


    要不說南瑗蔚琇是親母女呢,兩個人歸根結底,裏子心性都是差不多的。


    因為今日這事兒太不順,南瑗一直都在氣頭上,可焚幽這冷眼旁觀的姿態好似冬日裏的一盆涼水盡數潑到了身上,叫她心頭的火焰哧的一聲熄了個幹淨。


    她溫言軟語地說了不少好話,可焚幽仍然沒有動手的打算。


    他嗤笑道:“阿瑗,我可不傻。那仙根若是留在你的體內,你遲早會想辦法混到仙界上去,你若是真到仙界上頭,我如何還能把你娶迴家去?”


    不過就是把她體內的仙根弄出來而已,雖然會受些傷,卻也死不了。他多的是上等靈藥,一瓶不行就十瓶,很快便能好的。


    剝掉南瑗體內仙根這事兒,他一早就想這麽幹了,可惜一直沒找著機會,現下珩和也算是幫了他的忙,他是傻了才會將這好事兒打斷。


    盛清清聽著焚幽的話撇了撇嘴,聽聽這話,這什麽鬼血煞之王還打算把這南瑗娶迴家呢。她不禁想為他鼓鼓掌,少年,你很有勇氣啊。


    “這位仁兄,你還真琢磨著把這位妖怪娶迴去呢?家有一匹野馬,你真不怕自己頭頂綠光,家變青青草原麽?”盛清清滿臉歎服,這上趕著求綠的,恕她直言……不是真愛,是有病!腦殼有病!


    焚幽眉心直跳,這話雖然沒明白齊全,但大概意思他還是理出來了的。頭頂綠這種事兒,別管是仙神妖魔還是人,沒哪個不介意的。


    他望向盛清清,幽幽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兒,最後落在了她手中的搖天劍上。搖天劍是搖宓的標誌,即便是不看那張臉,看到這把劍也知曉她的身份了。


    “成了親,她自然就收心了。”焚幽麵色沒有絲毫驚訝與不對勁兒,他竟是施施然地坐在了那石頭上:“我得提醒你,搖宓。沒有法力和記憶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他的麵上漸漸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應該說,今天你們幾個加起來也都不是我的對手。一個入我魔道的墮仙,一個不到萬歲的神君,一個內無仙法的你,啊……怕是要受一番苦楚了。”不說弄死,但總歸會不好過就是了。


    珩和剝取仙根已經成功,仙根化作一道白光附在他的手心,他收迴手退了兩步,對於倒地的南瑗似乎萬分嫌惡。


    南瑗經脈受損,一手半撐著身子,一手捂著心口,她擰眉眸動,周身紅光大顯,已然恢複了自己本來的麵貌。


    南瑗有著神狐血脈,那一雙嫵媚的狐狸眼勾人奪魄,單純論容貌,她尚不到丹舒的二分之一,但那股成熟魅惑的風情氣質硬生生地將整體拔高了好幾個階層。


    因為內傷,她唇角帶著血,麵容蒼白又多添了幾分柔弱姿態,這麽仿眼一瞄,還真和盛蔚蔚有那麽點兒像。


    盛清清和丹舒對看了一眼,兩人都蠢蠢欲動,南瑗就在眼前,一劍刺下去不是正好?


    她們準備趁機動手,焚幽卻是廣袖一揮,有黑色旋風憑空升起,直接將地上的南瑗托起準確無誤地落到了他的懷裏。長臂一伸便半摟著她,一手勾挑起她的下巴,細細看了一番,才挑了挑眉道:“你這麽瞪著我做什麽?”


    南瑗打落那隻在她下巴處輕撚的手,扯住他的衣襟:“怎麽著?就你剛才的態度,難不成還指望著我與你好臉色瞧?”


    焚幽握住她緊揪著他衣襟的手,用力地拉了下來,似笑非笑道:“既然不與我好臉色……那我也不幹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你這傷受了也便受了,和我一道迴魔界去吧。”


    南瑗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緊盯著他良久,沉默了半晌,突地笑出聲來,半勾著他的脖子,指尖輕點著他那好似抹著鮮血的雙唇:“你這樣是在威脅我?”


    焚幽半瞌著眼:“威脅?不不不,這隻是等價交換。什麽都不用付出就希望我幫你做事兒?阿瑗啊阿瑗,你以前可不是這麽天真的。”他笑裏發寒:“和這天真的神君待久了,你難不成也被感化了?”


    在人間晃久了,在別的男人那裏轉多了,這是就忘了他焚幽的規矩了?


    南瑗給自己灌了一瓶靈藥,稍稍好了些便坐直了身體,她眉眼微揚,湊到他麵前笑了笑:“這樣可好?”


    焚幽搖了搖頭,沉聲道:“這可不是等價交換。合理的交換應該是,你嫁給我,我便幫你報今日之仇。”


    對於風流浪蕩,最喜歡勾搭男人的南瑗來說,成婚是個並不美妙的詞兒。尤其是成婚的對象還是魔界的血煞之王焚幽。


    焚幽和她保持情人關係多年,他是個什麽性子她清楚的很,沒有嫁人還好,若她真是嫁給他,她這以後怕是得待在魔界出不了大門了!


    這一妖一魔旁若無人,盛清清覺著實在是辣眼睛,她握著劍踱步,就在這時,喘著粗氣的盛蔚蔚和菱枝總算是跟了上來。


    盛清清歪了歪腦袋,看見她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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