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清並著聞家姐妹出了郗家大宅的門, 外頭的屈之玉和席則因為等的太久已經尋了個幹淨的地兒搭了墊子, 坐著聊天。


    席則聽見聲響連忙站起身來, 她抱著檬星星從台階上蹦躂了下去,對著席則譴責道:“小哥哥,你都不擔心我的嗎?”居然這麽悠閑的坐在這裏聊天, 就不怕萬一她出點兒什麽事兒!


    席則也不曉得她發哪門子的瘋,隻目光平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清清, 你是受什麽刺激了?”


    盛清清對著他翻了個白眼,拉著聞玉瀾去了屈之玉那兒, 大概將聞玉瀾和丹舒相識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席則走近的時候正巧聽見盛清清開口:“屈大人, 其餘的你便自己斟酌吧。”


    屈之玉沉吟了半刻,帶著聞家姐妹進宮麵聖。


    看著一行人離開,盛清清和席則也迴到了馬車上,她靠在邊上撐著腦袋想事情,席則坐在角落裏戰戰兢兢。


    盛清清將丹舒說的事情做了一個大概的梳理,伸了個懶腰, 眼角餘光瞄到了他身上,莫名其妙地問道:“小哥哥,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席則憋著氣,耳廓發紅:“我、我怕你突然又……”


    他這話說的吞吞吐吐,盛清清歪著腦袋咦了一聲, 抬著手比比劃劃:“啊,你是說對你這樣那樣嗎?”


    她問出口,就見席則又往窗邊靠了靠, 誓要和她拉開些距離。


    盛清清撇了撇嘴,一臉正氣道:“放心,我做事兒向來講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現在你已經有了防備,我是不會和你這樣那樣的。”


    席則:“……”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什麽的,他突然有點兒怕。


    馬車平緩前行,席則坐直身體,目光落在車內的絨毯上,任憑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才能叫一向沉迷美色的他家姑娘這麽折磨他,順帶著折磨她自己。


    ………………


    盛清清迴道丞相府的時候,天色微暗。


    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外祖家,今兒個迴來了,第一頓飯理應是在老太太房裏用。


    盛清清在宜蘭院梳洗了一番,外頭便傳來三夏叫她往福安院去的聲音。明香給她在外頭罩了一件鑲著絨邊兒的鬥篷擋風,又叫著提燈的小丫鬟往前頭引路。


    這幾日事兒多,又睡的不大好,盛清清一路上打了無數個嗬欠,一直到走進福安院正房門才稍微好了些。


    她來的不早也不遲,一進門兒就見對著她笑的燦爛的盛媛媛,三夫人的身子越發的康健了,她這個做女兒的高興也是正常,可……這笑的是不是不大對啊?


    盛清清瞄了一眼明晃晃地透著幸災樂禍的盛媛媛,她敢肯定這幸災樂禍絕對不是對著她的,能叫盛媛媛露出這樣的表情,十有八|九和盛蔚蔚有關。


    她給了上頭冷臉的盛老太太行了禮,又對著爹娘問了好。完全無視了盛洺展,小步小步地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們二房和三房都到齊了,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外頭的傳報聲說大老爺到了,緊接著便是一連串腳步聲。


    見到盛蔚蔚的時候,盛清清都被嚇了一跳。


    盛蔚蔚跟在大老爺後麵,麵色蒼白,唇幹無血,一向不大喜歡多施脂粉的她今日在臉上足足抹了好幾層,這才堪堪遮掩住青黑的眼圈和滿滿的憔悴。


    她外頭披著一件暗色的披風,更是稱的整個人都黯淡不少。


    盛清清偏頭,果見盛媛媛掩著唇輕笑,嘲諷道:“哎呀,二姐姐,你這是打哪兒出來啊?這模樣出門,也不怕嚇著人。”


    盛蔚蔚明顯沒有心思跟她吵嘴,虛虛晃晃地給盛老太太請了個安,唬的盛老太太一手就將她給拉了起來:“這是怎麽了?是哪兒不舒服?請了大夫沒?”


    “沒什麽事兒,祖母安心。”盛蔚蔚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在菱枝的攙扶下坐到了離盛老太太最近的椅子上,歪靠著,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盛清清在家裏一向乖巧的很,即便是見著盛蔚蔚這般模樣著實是大快人心,她也隻悶在心裏哈哈大笑幾聲,麵上卻是不露絲毫。


    人到齊了,自然也就該開飯了。


    晚飯過後,婢女撤了碗碟,諸人就原位坐著說話。


    盛丞相和大老爺三老爺說這些外頭的事兒,盛清清坐的位置與盛蔚蔚靠在一起,她這便有了機會與她說道幾句。


    “明日我要去個好玩的地兒,不知道二妹妹你有沒有興趣出去走走。”盛清清無聊地疊著手帕:“你這病一看就是在屋子裏悶出來的,出門走走透透氣吧,保準兒叫你隔天兒就痊愈。”


    盛蔚蔚聽見她的話有些遲疑,她與盛清清的關係一直不好,這突然邀她一同出門,總覺得不大對勁兒。


    她問道:“去哪兒?”


    盛清清神秘一笑:“我現在也不曉得,不過明日一早自會有人給我們引路的。”


    有人?盛蔚蔚一怔,眼前浮現出那張清俊的臉。她暗暗地看了一眼兀自擺弄手帕的盛清清,躊躇了許久到底還是應了下來。出門走走也好,既可以見到她想見到的人,也可以借此擺脫那個總是纏著她的妖怪。


    聽見盛蔚蔚應好的聲音,盛清清差點兒笑出聲來。


    別以為她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不就是惦記著她男人嘛,可惜了,她明天怕是見不到她家小哥哥了。


    她們啊明天可是去給她親娘南瑗‘送行’的。


    盛清清拿著手帕捂了捂嘴,掩住唇角的笑意,眼中是滿滿的惡意。


    林氏偏頭拉了拉她的手:“笑什麽呢?這麽開心。”


    盛清清對著她眨了眨眼睛,杏眸裏好似含著星辰:“我在想明天出去玩兒的事呢。”


    林氏剛才也聽見了她和盛蔚蔚說的話,也沒多說什麽,隻細細叮囑了一番。


    第二日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因為日漸深冬天寒地凍,外頭幾乎沒有什麽人影。


    盛清清沒帶明香她們,她將檬星星抱在鬥篷裏,隻在外頭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順著長長的街道一路前行。盛蔚蔚就跟在她身後,她最近身子虛的厲害,連著走了一段路便有些氣喘,婢女菱枝連忙上前攙扶。菱枝一邊給盛蔚蔚順氣,一邊不悅對著前頭悠哉悠哉地盛清清道:“大小姐,咱們為什麽非得行路?府中又不是沒有馬車!”


    盛清清斜睨了她一眼:“你家小姐都沒說話呢,你一個丫鬟的脾性可比你主子還大呢。”


    檬星星更是一下子竄上她的肩膀,毫不留情地伸著爪子對著菱枝威脅道:“居然敢這麽跟我主人說話,我看你這個臭娃娃是想去西天拜拜佛祖了。”


    菱枝嚇得身子一抖,她怎麽就忘了,這位大小姐身邊的這隻貓是個妖怪!相對於菱枝的惶恐,盛蔚蔚這些日子因為淩竺的糾纏倒是養大了些膽子,雖然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難看了幾分,但好歹沒像菱枝一樣渾身僵硬。


    盛清清把檬星星抓迴鬥篷裏,教訓道:“糊塗!傻熊,你以為什麽人都能往西天去的嗎?沒的汙了佛祖的眼呢!”


    “雖然我佛慈悲,大愛無疆,那也不是啥歪瓜裂棗都收的啊。”


    檬星星拍了拍爪子,小耳朵一動一動的:“主人說的對,後頭的那倆歪瓜裂棗我都看不上呢,佛祖應該更加看不上。”


    前邊一人一熊旁若無人地說著埋汰話,後麵倆歪瓜裂棗氣的心肝肺疼。盛蔚蔚實在忍不住了,就要開口斥責,卻見盛清清突然停了下來,說了一聲‘她來了’。


    盛蔚蔚話都到嘴邊兒了卻不得不憋迴去,轉了目光萬分期待地順著盛清清的視線看去。


    她沒看到心心念念的景國公,卻看到了一個女人。


    一個將近完美的女人。


    月如神,柳為態,冰雪肌膚,玉髓為骨。


    眉角似有生花,唇角似含柔霧。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那雙空洞的可怕的雙眼了。


    盛蔚蔚一時看的有些癡,直到菱枝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才猛然迴過神來。


    盛清清圍著丹舒轉了一圈兒,她本就不是凡人也不怕冷,今日就穿著一身淺青色的長裙,煙紗朦朧裙角輕揚,站在那兒就是俏生生的一朵花兒。


    “哎呀,到底是六界第一美人兒呢,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啊。”盛清清難得這樣直白地讚美一個人,尤其是讚美容貌,她晃了晃腦袋:“估摸著當初在碧洲河畔,我定是瞧上了你的美色才會巴巴地給你送了一碗仙鶴湯。”


    丹舒輕笑不語,又任憑她打量了一番才望向了邊上的盛蔚蔚:“蔚琇……你帶著她做什麽?”她雖然極度看不慣蔚琇跟著她那娘做的那些事兒,但總的來說,她和蔚琇之間似乎也沒什麽大的仇恨。


    盛清清笑嘻嘻在原地輕蹦了幾下好叫雙腳暖和些,湊到她耳邊道:“帶她去見見她娘親啊,也叫她娘親在死之前見見她唄。人家母女情深,你總不能不讓她們見最後一麵吧。”


    盛清清說完後長籲短歎了許久,像她這麽心地善良的小仙女真是提著燈籠都難找啊!


    她說的明白,丹舒自然曉得她的意思,蔚琇應該是南瑗唯一傾注了些微感情的人,拎著她去也許會有些意想不到的好處呢。


    盛清清和丹舒說著話,盛蔚蔚卻是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勁,她心中突地聚起了一股子焦躁,額頭上漸漸冒出了細汗。


    微微抬了抬手,輕輕勾了一下身邊菱枝的衣袖,輕聲道:“咱們往迴走。”


    主仆兩人緩緩後退,正是要拔腿就跑,就在這時,一把長劍橫在了她們身前。


    盛蔚蔚移了移眼,就看見盛清清那張含笑的臉:“別急著走啊,二妹妹。姐姐我今兒帶你去見見世麵,你放心,我保證你驚心動魄。”


    “走吧,再不動身就該誤了時辰了。”


    第八十五章


    七寒山雖在京都城內, 但從丞相府這邊一路步行走過去也得需上些時辰。等到她們幾人走到七寒山山腳的時候, 已經將近巳時了。


    這些日子一直見不到太陽, 連著許久都是暗沉沉的一片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位珩和神君即將曆劫完成返天,今個兒竟是個難得的豔陽天。盛清清抬手擋在額上, 仰著頭看了看眼前高山,這裏頭樹木繁多, 即便是到了冬日,遠望著也是鬱鬱蔥蔥的一片。


    丹舒率先走上通往深山裏頭的小徑, 她撥開半人高的泛黃的雜草, 側身示意盛清清跟上。


    別說已經累的半死不活的盛蔚蔚和菱枝,就是盛清清自個兒也覺得雙腿有些疲乏,她素來是個懶的,出門兒一向喜歡給自個兒貼一大堆的速行符,今日走路全靠雙腿,身體倒是其次, 她主要是心累。


    “這麽高的山,等著咱們雙腿爬上去, 就該是下午了。”太陽有些猛,檬星星早就從她的懷裏掙脫了出去,一聽見要自個兒爬上山去, 連忙雙腿一躍又扒在了盛清清身上。


    盛清清氣的差點兒把它甩出去,將死抱著她的白熊扒拉了下來,撤掉了外麵罩著的鬥篷, 又道:“直接上去就是了,何苦費那麽大的力氣呢。”


    丹舒搖了搖頭:“今日上神返天,這座山裏術法使不出來。”


    盛清清一驚:“啊?不是吧,那咱們怎麽跟南瑗打?”


    “沒事兒,等咱們上去,估摸著也就該結束了,到時候也就沒什麽限製了。”


    盛清清明了:“也就是說現在那位神君正處於要升不升,要飛不飛,半卡著的狀態。”


    丹舒覺得她的形容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也算是這個理兒,她答道:“他現在正是恢複術法和記憶的時候。”以防被些心術不正的妖邪偷襲,方圓幾裏之內上頭會設下限製。


    盛清清是個捉妖師,對於這些自然沒有丹舒來的清楚,她長歎一聲,愁眉苦臉,隻是轉眼看到氣喘籲籲雙腿打顫的盛蔚蔚,瞬間又高興了起來。


    盛蔚蔚不高興了,她就高興。


    淺紫色的絨邊鬥篷搭在小臂上,盛清清笑眯眯地望著丹舒那兒走去,邊走邊道:“二妹妹,你可得走快些。走得慢了,可小心些別被這七寒山的野獸給叼了去。”


    盛蔚蔚半靠在同樣氣喘的菱枝身上,差點兒一口氣沒上得來。她咬了咬牙,美目裏是一片憤然。眼看著盛清清和丹舒已經鑽進了滿是荒草的小徑裏,她和菱枝也隻得硬撐著往裏去。


    她倒是想跑,可是真心的跑不動………


    盛清清和丹舒並行,昨日裏熱熱鬧鬧的七寒山今日顯得格外冷寂,除了一兩聲鳥鳴和樹葉颯颯作響的聲音外,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響。


    “你是怎麽知道珩和神君會在七寒山返天的?”盛清清問道。


    丹舒也不隱瞞:“像珩和這種生來便位列仙神的,下凡曆劫有規定的時限,時限之內無論是否曆劫成功都會返天,他在下凡前曾告訴過我歸去之期。知道時間,再推地點就容易的很。”


    天上日頭越來越猛,盛清清身上還出了些汗,她和丹舒擺著些閑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越往前走她便能察覺到強大的靈力波動。


    “就在前麵。”丹舒頓住腳步。


    盛清清轉頭看著駐足不前的丹舒,不解道:“你怎麽不走了?”


    丹舒低了低頭,沒有應她的話,盛清清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兒,笑著安撫道:“沒事兒,咱們過去吧,再遲些那位神君就該飛走了。”


    端坐在一塊大石上的男子緩緩睜開雙眼,四周縈繞的白光漸漸消散,蓄積在周圍不斷翻湧的靈氣也逐漸平靜了下來。他雙手搭在膝上,沉寂的黑眸率先落在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女人生著一雙綠瞳,裏頭浮著一層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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