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請了盛姑娘來,為的不是別的事兒,說到底還是有關郗家宅院。”


    他們這邊說著話,那邊聞沛瀾也有心往這兒來,可屈之玉帶來的那些個人手握長劍堵拿著她,一時行動不大自由,盛清清朝那邊望了一眼,問道:“那你怎麽把聞將軍這兒給圍起來了?”


    “自然是來拿人的。”屈之玉說的理直氣壯:“郗家宅院之事尚有蹊蹺,本官已經奏請了陛下查證當年之事。聞家二小姐聞玉瀾與此事關聯甚深,本官是特來‘請’她往刑獄司去的。”


    “那你來叫我做什麽?”盛清清站在席則身邊,腦袋輕靠在他肩胄處。席則動了動身子叫她靠的舒服些,還伸出手給她理了理被風吹的四處亂飄的長發。


    屈之玉欲言又止:“請了你來是想著了解些有關那妖怪的事兒。我知你不想插手這事兒,可……”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知道的東西有限。”盛清清皺了皺眉:“你若是真想知道,大可以直接問聞玉瀾,她曉得的應該比我多得多。”


    “盛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玉瀾如何會與郗家宅院的妖怪扯上關係!”聞沛瀾推開擋著她的侍衛,一走過來便聽見盛清清的話,不由怒從中來,語氣自然也不大好。


    別人對她幾分顏色她就還以幾分顏色,盛清清冷笑嘲諷:“聞將軍你都能和一隻臭狐狸扯上關係,還不興你妹妹和一個墮仙搭上線?說起來,你那隻狐狸可沒人家墮仙來的高大上呢,可不興看不起人的。”


    說到那隻狐狸精,聞沛瀾明顯氣弱,她盯著盛清清的眼睛移了移,原想著反駁兩句,話還未出口便遭屈之玉接下來的話堵了迴去:“有沒有關聯,聞將軍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證物證人說了算。”她手半抬,厲聲道:“將東西呈上來。”


    屈之玉吩咐一下,便有侍衛端著一個托盤走至了她側方。


    那托盤上擺放著的是一些零碎的雜物,比如穗子,荷包,鈴鐺等。盛清清和席則瞧著那些小玩意兒都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可聞沛瀾卻是直接變了臉色。


    屈之玉用著白色的手帕包起那一個沾滿了泥土塵灰的荷包,遞到聞沛瀾麵前:“瞧清楚了?這些都是在郗家宅院裏搜出來的,全都是你那好妹妹這幾年無意掉在裏頭的,這上頭的聞字徽印,你不會認錯吧。”


    她將東西放下,連帶著那手帕也扔在了托盤裏頭,又接著道:“這些日子我刑獄司的人一直在郗家宅院外頭守著,十二個時辰從未間斷過,而幾乎每天……你的妹妹聞玉瀾小姐都會偷偷摸摸翻牆進去。你可別告訴我她是進去賞景兒的。”


    “其實你妹妹到底是去幹什麽的,本官並不是很關心,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你們到底對郗家宅院裏的那個女人做了什麽?這才是本官,也是陛下想要知道的。”屈之玉背著手從聞沛瀾身後走過,她穿著絳紅色的官袍,玉冠綰長發,眉目淩厲,氣勢非凡。她本就生的好,再加上那走走停停之間展露出來的氣度,一言一語所攜帶著的自若,當真是吸人眼球的很。


    檬星星嫌外頭風大,已經躲到馬車裏頭去了,盛清清和席則靠在一起,她抱著他胳膊,略帶著神往:“屈之玉小姐姐是我的菜。”女官什麽的,真的好帥氣哦!


    “小哥哥,你說我要不要也去當個官兒什麽的?”她有些激動地晃了晃他胳膊,在他肩頭蹭了蹭:“刑獄司還缺人嗎?刑獄女官不錯哎。”


    席則手指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氣道:“刑獄司不缺人,我國公府倒是缺的。”


    盛清清給了他一個冷漠臉:“哦。”


    “行了,本官跟你廢話這麽多做什麽?”屈之玉冷笑一聲:“進府拿人!”


    她前頭半句話是跟聞沛瀾說的,一貫的冷漠不屑。後半句自然是跟她的人說的。


    吩咐一下,原本立在外頭的黑衣侍衛一瞬間湧到了將軍府的大門口,聞家出了不少將軍,府中的侍衛有不少是從刀尖血口裏走出來的,動起手來倒是和屈之玉的人不相上下。


    屈之玉雙眼微眯:“聞沛瀾,你這是想幹什麽?”


    “我將軍府是隨便什麽人想進便能進的嗎?”聞沛瀾看著大門口兩方人馬的對峙不為所動。


    屈之玉輕笑了一聲:“隨便什麽人當然不行。但是,承蒙聖上信任,我刑獄司辦案,莫說你一個三品將軍,便是一品大員皇親國戚,本官也照拿不誤!”她從懷中掏出辦案令牌,勾著上頭的明黃色掛繩在聞沛瀾麵前晃了晃:“聞將軍啊,你這是想抗旨不尊?當真好大的膽子,看來你今天是想要和你妹妹一起往我刑獄司去住上些日子了。”


    她麵容泛冷:“不想鬧得太難看,就叫你的人給本官閃開,否則……嗬!”


    屈之玉的令牌,乃是當今禦賜,如朕親臨。不僅如此,還曾下旨意屈之玉行事可先斬後奏,這樣的待遇皇帝的親兒子親女兒怕都是沒有的。


    不說這大靖百姓,就是盛清清哪怕看完小說知曉兩人之間沒有什麽越矩的關係,也還是忍不住懷疑兩人之間是不是真有點兒那啥啥。


    聞沛瀾當然不敢違背聖諭,她斥道:“奸逆小人怪會欺上媚主。”


    聞沛瀾看不慣屈之玉的行事作風,屈之玉看不上聞沛瀾的假仁假義,這兩人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不對付。


    屈之玉似笑非笑,將手中的令牌慢條斯理地收了迴來,嗤笑一聲,姿態懶散:“你就不能換個詞兒嗎?來來去去的,你不嫌膩,我還嫌膩呢。也對,像你這種粗人,我也不能指望你說出個什麽花兒來。”


    她撣了撣袖擺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我得強調一下。本官不是什麽奸臣,而是寵臣。奸臣和寵臣是有著本質區別的,算了,跟你這種目不識丁的人說了也是白說,我還是不浪費口水了。”


    對著聞沛瀾的話語一落,她頭微側,麵目冷肅地對著大門口的侍衛道:“還愣著做什麽?拿人!”


    將軍府的侍衛再不敢攔著,刑獄司的人握著佩劍井然有序地衝了進去,尋著聞玉瀾的蹤跡。


    盛清清看著屈之玉雙眼冒光,她湊上前去,興致勃勃地開口道:“小姐姐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很樂意為你效勞!”


    屈之玉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盛、盛姑娘……”


    盛清清捧了捧臉,雙唇彎彎:“很高興為帥氣的小姐姐服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哦。”


    充當背景板的席則抽了抽嘴角:“清清……”


    小姐姐的什麽,能有你小哥哥我帥嗎?


    “大人,聞二小姐不再將軍府中!剛剛那邊傳來消息,她又偷偷往郗家宅院去了。”侍衛帶迴來了一個不算特別好的消息。


    屈之玉沉吟半刻:“這怕是真的要請盛姑娘幫幫忙了。”


    盛清清搖了搖頭:“也不算幫忙,我今日本就是有打算去找丹舒的,順帶幫你把聞玉瀾拎出來便是。”


    第七十九章


    因為聞玉瀾去了郗家宅院, 屈之玉也不再在將軍府逗留, 她帶著唿啦啦的一群人先行去了左岸街, 盛清清和席則稍慢了幾步。


    左岸街以往雖然清冷,但也時常有零零散散的人圖方便往這邊抄近道。可自打琴師宋千雁死在左岸街街口之後,除了屈之玉刑獄司的人, 就再也沒有人敢往這條街上來了。


    冬日的風又冷又燥,刮在人臉上割扯的有幾分疼。盛清清立在郗家宅院的門口, 聽著屈之玉和手下人說話,心中胡思亂想著明日得抹上些膏脂再出門才是。


    “盛姑娘, 你看你什麽時候進去?”屈之玉踱步至她身側, 問道。


    盛清清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隨時都可以啊,現在都行。”


    “那成,麻煩你了。”屈之玉拱了拱手,先行道謝。


    盛清清拒絕了席則跟著的提議,那丹舒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可誰知道會不會突然生點兒什麽事兒?她拎著死活不願意進去的檬星星, 大步走進了裏頭。


    因為來過一次,哪怕走的不緊不慢, 盛清清的速度依然要比上一迴快上許多。


    暗長的地下石道,連接著那一座空曠陰寒的宮殿。她抱著檬星星在宮殿大門口轉了兩圈,猶豫著自己到底是直接推門進去呢, 還是先敲個門?


    “你來這兒做什麽?”


    正當盛清清準備裝模作樣的時候,宮殿的大門卻是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來,從那黑漆漆沒有一絲光亮的內部傳來一陣極為悅耳動聽的女聲。這女聲相當耳熟, 與當初鳴玉坊覓雪的聲音並無二致。


    “來找你唄。”盛清清把檬星星放在地上,好似觀光旅行一般左看看右看看一路往裏:“哎,你點個燈行不?這黑黢黢的,我連你在哪兒都瞧不見。”


    “你這客人當真是相當的不客氣。”隨著丹舒的聲音再度響起,殿內的各處燈架相繼冒出了火光,略帶昏黃朦朧的燭火驅散了滿室黑暗。


    盛清清在一根雕花半人高的燈架前駐足,偏頭看著燈燭:“聞玉瀾呢?外麵有人找她。”


    丹舒依舊穿著一身黑袍子,因為臉上塗滿了青綠的膏藥,也沒帶麵罩。盛清清瞄了瞄她的臉,上頭的膏藥顏色鮮亮,裏頭散發著的精純靈氣便是隔了好一段距離也能叫她察覺得一清二楚。


    她坐在躺椅上,拎起茶壺往桌上的兩個杯子裏各倒了半杯茶水:“那個孩子去廚房了。”


    “廚房?你這地方還有廚房?”盛清清呀了一聲,坐到了她對麵的位置上,捧著丹舒推過來的茶杯暖手:“看不出來你還挺享受生活。”


    丹舒不置可否,她雙手交疊放在桌沿上,沉默不語。


    盛清清噘著嘴輕吹著茶杯裏冒出來的熱氣,眼瞼低垂掩住眸中的一點笑意道:“你這兒似乎還有別的客人呢。”


    “除了你和那個孩子外,也就隻有這頭熊了。”丹舒轉看著在殿中警惕非常的檬星星,檬星星被那雙空洞無物的眼睛看的頭皮發麻,四腿兒著地一個哧溜就鑽到了盛清清懷裏,把自己縮成一團。


    “不不不,我說的是另一位。”盛清清笑嘻嘻地指了個方向:“妖氣那麽明顯,再怎麽躲著也是枉然。”


    丹舒頓了頓:“不過是一個小妖,一向膽子小的很,見著你來了自然躲了起來。”


    “是嗎?”盛清清望著那邊又多看了一眼,一陣香味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便也沒再深究一個無關緊要的妖怪。


    她吸了吸鼻子,有蔥有麵還有肉。


    從側邊的通道端著麵走過來的聞玉瀾,看見和丹舒坐在一起的盛清清嚇了一跳,她先是頓住,接著又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她猶豫著要不要躲起來,丹舒卻是對著她招了招手,緩聲道:“過來吧。”


    聞玉瀾低眸看了看了自己手中托盤裏的兩碗麵,又看了看丹舒,心下稍定,小步小步地走了過去。


    她把托盤放下,把裏頭的兩碗麵端了出來,一碗放到丹舒麵前,一碗放到自己麵前,她拉了拉隔得有些的椅凳,一邊坐下一邊將筷子放在碗上。她握著筷子,半低著頭沉默地拌麵,吃麵,全然當旁邊的盛清清不存在。


    丹舒將麵前的碗筷推到了盛清清手邊,她道:“我臉上敷著膏藥不大方便,你吃吧,嚐嚐她的手藝。”


    白瓷碗裏頭的是滿滿的麵,麵裏頭夾著幾片青菜,上麵撒著蔥花和肉沫,碗中的湯水不多不少正正好,上頭浮著一層清油,即便裏頭有肉沫,看起來也不覺著油膩。


    盛清清倒也不客氣,真拿著筷子吃了起來。


    她吃了一筷子,點了點頭:“聞二姑娘手藝不錯。”


    “她也就這麵拿的出手了。”丹舒言語中含著幾分笑意,與方才的不悲不喜不冷不熱倒是有了些區別。


    盛清清又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她拿著手帕擦了擦嘴,凝視著默默吃麵的聞玉瀾,說起了正事兒:“聞二姑娘的眼睛是丹舒你的吧。”


    這說話的語氣平緩不含疑問,丹舒也沒避而不言,而是大方承認:“是我的。”


    她不待盛清清說話又接著道:“是我……給她的。”


    “哦?”盛清清捏著檬星星的小爪子,挑了挑眉,來了興趣。


    丹舒倒在躺椅上,閉著眼,沒有接盛清清的話,反倒是冷聲冷言道:“來了便出來,躲在暗處真以為我們不知道?”


    盛清清笑了笑,接著丹舒的話:“聞將軍,出來吧。”聞沛瀾一直跟在她後麵她一早便曉得了,她樂意跟著,那就跟著唄,反正和她沒什麽關係,她現在對聞沛瀾可沒什麽好感。


    過了好一會兒,果真有身材高挑的人影從外麵走了進來,盛清清隨意地瞄了一眼便不再看她,轉而給檬星星順起毛來。


    “玉瀾!你該給我一個解釋!”聞沛瀾沉著臉走到離方桌不遠處停下,看也沒看丹舒和盛清清兩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埋頭一心吃麵的聞玉瀾。聞玉瀾聽見她的聲音微微抬了抬頭,咽下口中的麵,低低地叫了一聲姐姐,而後又埋下腦袋吃了起來。


    “聞玉瀾!”聞沛瀾這些年身在軍中,這吼人的氣勢比起一般人來更要強上不少。


    聞沛瀾的語氣著實算不得好,她與屈之玉的關係非常糟糕,原本以為今日之事不過是屈之玉借玉瀾的由頭來找她的麻煩,然而事實卻是她這個妹妹真的和郗家宅院的妖怪有所牽扯,並非對方栽贓嫁禍。


    “聞玉瀾你說話!”聞沛瀾冷著一張臉,再度開口。


    聞玉瀾沉默吃麵,恍若未聞。


    這不搭不理毫不在意的模樣,氣的聞沛瀾又是一陣厲喝。


    聞玉瀾在她氣急敗壞的時候總算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將裏頭的湯水喝盡,放碗放筷,擦手擦嘴。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她又低目埋頭作木人狀。


    聞沛瀾也知曉自己這個妹妹幾棍子打不出一個字,可心裏頭還是氣的很,她又要開口,卻被丹舒的冷笑聲打斷。


    “在我的地盤大唿小叫,是誰給你的膽子?”


    那言語中的冷氣森森叫聞沛瀾一怔,她對上右前方躺椅處那張塗滿膏藥的臉。明明是空然無物的眼,她卻愣生生地在裏麵瞧出了幾許殺意。到這時,她這才想起來……這地方不是她能隨意置喙的。


    定北侯府老夫人,第一琴師宋千雁……這些人慘死之事鬧得很大,朝堂上也談論過好幾迴。都說郗家宅院裏頭的女鬼兇狠殘忍,一不樂意便要砍人手腳。


    顧及著丹舒妖怪的身份,和在外頭風言風語裏傳的殘忍名聲,聞沛瀾心頭雖然不順,但到底還是忍著氣閉了嘴。


    聞沛瀾安分了下來,丹舒便不再理會她,又說起了有關眼睛的事兒。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把我的眼睛送給了這個孩子,這麽說你應該清楚,我的事兒和聞家並無甚麽關係。”


    盛清清也不驚訝,如果說在這之前她還是有點兒懷疑聞家和此事有所牽扯的話,那麽在剛才看到聞玉瀾和丹舒之間的熟稔以後,先時的懷疑幾乎就全部消散了。


    她迴以淺笑,丹舒又開了口:“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也可以跟你嘮嗑上幾句。隻是還要麻煩你出了這兒跟那位大人說莫要難為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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