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80年代,廟後村一帶興起了一股如火如荼的買妻風潮。王達龍作為這股風潮的始作俑者,無聲無息的從廟後村消失一個月後,神采飛揚的從外麵帶迴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這在當時的廟後村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個吃喝嫖賭偷洋洋俱全的家夥,不知被人咒過多少遍的斷子絕孫,可如今卻得到了老天爺非同一般的眷顧,他不僅有了繁衍子嗣的物件,而且還生的楚楚可人。

    當這個長著紅頭發操著外地口音的女人,頷首微笑著跟村裏人打招唿時,村裏人還以為是遇到了外星人。她穿著一件時髦的粉底藍花的裙子,凸顯出一幅修長的身板,使得這個名叫張秀花的女人更加婀娜多姿清秀可人,這在當時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廟後村來說簡直是歎為觀止。

    打了20多年光棍的劉海生擔著豆腐挑子,湊上前好奇的問:

    “你是外國人吧!”

    此後一段時間,劉海生常常笑嘻嘻的端著鮮嫩的熱豆漿出入王達龍家。

    “王達龍,你去哪兒討換個這麽好的女人!”

    王達龍得意告訴他:

    “這可是我花錢從雲南買迴來的,你也想要?”

    沒過幾天,當劉海生確切的從王達龍那裏得到關於買老婆的幾個必備條件後,他興高采烈的丟下豆腐挑子大步跑迴家中,將泛著豆花香的鈔票從床底下翻出來。他無比欣喜的想象著城裏那些豐乳肥臀的女人馬上就要鑽進他的被窩成為他的老婆時,他高興的手舞足蹈,一路狂奔著跑向縣城火車站。

    大約是兩個月以後,劉海生滿麵春風的出現在村口,人們在他的背後驚奇的看到了一位皮膚黝黑閃亮的矮小女人,這個後來被人們稱為黑蛋的醜陋女人,同樣操著讓人不能聽懂的語言,人們像窺視怪物一樣的對待她,使她走路風風火火,炎熱的夏天裏頭上也離不開一塊藍布方巾。那時已經7歲的我總是和村裏的孩子跟在她後麵叫著她“黑蛋”的名字取笑她,她便以我們聽不懂的語言辱罵我們還以顏色。

    我們對黑蛋的取笑,使劉海生有一段時間頗為惱火,他手持敲梆子的小木錘敲打著我們的腦殼,警告我們離她遠點。但這種方法並沒有對我們起到多少作用,於是他又跑到張秀花那裏討要女人變白的方法,有兩次我親眼看到,他像個大姑娘一樣羞澀的在村口攔住張秀花問:

    “弟媳婦,你的臉咋那麽白,都抹了什麽?”

    張秀花白他一眼,扭動著隻有城裏人才有水蛇腰,昂首闊步從他麵前走過。那個時候張秀花身上表現出來的趾高氣驕讓村裏人感到厭煩,這個廟後村唯一不參加勞動人,每天花枝招展的來迴在村裏走動,向廟後村的人們展示著她那張擦著白粉的不同凡響的臉。

    在劉海生詢問她的第二天,劉海生便遭到了王達龍的毆打。那個陽光明媚,空氣清澈的不含一點雜質的早晨,賣完豆腐的劉海生樂嗬嗬的擔著兩個空竹籃走到村口。他向往常一樣坐在梧桐樹下,取出一張白紙、一撮煙絲,他小心翼翼的將煙絲卷進白紙裏,然後像狗一樣伸長了舌頭,用唾液將白紙粘合起來。正當他準備掏火柴準備將煙卷點燃時,王達龍氣勢洶洶的出現在劉海生麵前,他不由分說的拿過倚在樹上的扁擔朝劉海生身上一陣亂打。在那個雞鳴狗跳的早晨,人們聽到王達龍在村口大罵:

    “他媽的,你敢打我老婆的主意。”

    自此之後,廟後村所有曾經對張秀花有過非分之想的男人全都停止了思想。這其中也包括我的父親王富貴,不過較別人而言真正使王富貴感興趣的是這種買女人過日子的方式,而對於張秀花本身我的父親則是有心沒膽。當我的母親劉香草步入中老年女人的行列,仍然未能使王家的田裏長出一根樹苗時,王富貴的沮喪程度令人難以置信,他經常像一根木樁一樣直挺挺的跪在觀音菩薩麵前焚香祈禱,那時他的母親我的新祖母宋淑英則表現出了她一貫的冷漠和沉靜,她就像是一架老式的鍾表,靜靜的坐在黑暗的角落裏,一分一秒的等待著時間的流去。而我的母親劉香則像表現的一個罪人整日低著頭,任憑眼淚在臉上千迴百轉,這個懦弱的女人曾經愚蠢的跪在王富貴麵前乞求丈夫的饒恕,但這些毫無意義的舉動並沒有有效的阻止王富貴對她的毆打。直到隨著我的到來才稍稍緩和了這個家庭日益突出的矛盾。我剛到廟後的日子裏,劉香草總是眉開眼笑的將我擁入她的懷中。

    “報恩啊!你是娘的命根兒,娘以後就全靠你了。”

    隨著買妻風潮的風起雲湧,我的父親也開始變得焦急不安起來,有一次他拉住劉海生的手關切的問:

    “你買老婆不犯法吧,你跟叔說說你是咋把她弄迴來的?”

    “這個好辦,拉到炕上睡了她還不聽你使喚!”

    “要花多少錢才行?”

    “八張大團結足夠了,跟你們家八兩差不多!”

    劉海生最後這句話讓王富貴唉聲歎氣了好幾天。後來王達龍的一句話更是讓我的父親懊悔不已。那個王富貴因買我而舉債無數的時期,他把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50元借款送到王達龍手中時,王運龍大聲責怪我的父親:

    “富貴叔,你當初就不該領那孩子迴來,到老了還不知道是給誰家養的。還是領個老婆迴來劃算,家裏有個暖被窩的,外麵有個暖心窩的!”

    或許是受到王達的龍的啟發,醉醺醺的王富貴晚上迴到家後對著劉香草和我大發雷霆。我看見光著身子的劉香草披頭散發跪在床前麵任由王富貴拳打腳踢。我的祖母宋淑英不動聲色的躺在屋裏的床上,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熟視無睹,她更像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眼前發生的事跟她沒有任何關係。那時宋淑英的表現出的沉默在我看來是對王富貴的無限縱容。不過當第二天王富貴叫我收拾東西跟他走時,她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的厲聲嗬斥自己的兒子:

    “把他帶哪兒!整天胡鬧什麽,吃飽了撐的!”

    宋淑英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她的屋裏。這是宋淑英對我的唯一一次友好舉動,在此後長達8年的時間裏,她的臉一如寒冷的冰霜毫無表情。那個時候她在這個家庭中的威嚴地位無人撼動,他的兒子更是孝子中的良好模範不會像孫國利那樣的大逆不道,對宋淑英可謂惟命是從。正是宋淑英的這次挺身而出,阻止了我又一次變成鈔票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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