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卿腳步相絆, 好險沒摔個頭破血流, 人落在蕭懷璟懷裏, 胸脯還驚魂未定地重重起伏著。

    蕭懷璟抱著她忍了一會兒, 片刻, 低下頭:“卿卿, 現在還有事要做。過一會兒再給你好嗎?”

    男人聲音低沉, 帶著些微微的沙啞,像是認真與她商量。

    林卿卿細細地喘著氣,含著點淚抬起頭:“給我什麽?”

    蕭懷璟默不作聲扣住她後腰, 往自己身上一壓。

    夏衫輕薄,他那處又是異於常人的偉岸,有衣袍遮著還好, 兩人這樣緊緊相貼, 那存在感就分外明顯。

    林卿卿真是萬萬沒想到:“……”

    蕭懷璟逗得人麵紅耳赤,忍不住抱緊了她, 滿足地在她耳畔低語, “你自己迴來, 哥哥可再不會放手了, 卿卿 ……”

    林卿卿垂著眼睛想, 本來也沒打算放手吧。

    想是這麽想, 她隻是輕輕低下頭,乖巧地伸手抱住他:“卿卿不後悔。”

    “沒來得及告訴哥哥,上次碰了頭之後, 卿卿又想到一些事……”

    感覺到男人微微繃緊了脊背, 她忙說,“是同哥哥一起之後的事。”

    她低聲說了幾句,軟綿綿地:“哥哥是真心喜歡我的,我知道。”

    蕭懷璟很想問,那麽,卿卿又是如何看待哥哥——

    緊接著他又覺得,不必問了。

    他的小姑娘方才看到危險後下意識地轉過身跑向他,便是迴答。

    從當日挨了淋後,嬌怯怯地說“哥哥幫幫我”,再到片刻之前。縱然自己因旺盛的私欲囚禁了她,對她多有傷害,她對自己,卻始終是那樣全無來由又一片赤誠的依賴與信任。

    ……

    不遠處,隱隱傳來爭執聲。林卿卿下意識想去看,卻被蕭懷璟按住了,在她耳邊低聲道:“卿卿乖,不要看。”

    “不過是些將死之人,沒什麽好看的。”

    林卿卿抿了唇,若有所思。

    總覺得自己跑迴來之後,蕭懷璟好像丟棄了最後一點避忌,完全不欲偽裝自己了……

    蕭懷璟心情極好,側首在她晶瑩的耳廓上愛憐地親了親,接著將她向後一攬,抬起頭。

    林卿卿站在他身後一步左右的地方,抬起臉看到他的背影,也微微一怔。

    總覺得……自己一離開蕭懷璟的視線,他整個人就變了。

    方才抱著她的那個男子仿佛是一座雖高雖遠,卻鬱鬱蔥蔥的青山,此刻離了她,那青山霎時間草木凋零,北風蕭瑟,懸崖峭壁皆被冰雪覆蓋,一望不可逼視。

    蕭懷璟身量極高,肩寬腿長,一身龍膽紫袍服,方才將衣袖束緊了,越發顯得挺拔精悍。

    她這樣從身後望著他高大身形 ,陽光落在他烏玉發冠上,不顯溫潤,反而輝映出一泓冷光,讓他整個人有種利刃出鞘之感。

    ……

    林卿卿隻是站在背後尚且如此,更別說直麵著蕭懷璟的蕭東弦一行人了。

    杜氏快嚇瘋了,拚命又掐又擰黑衣人的手臂,逼他趕緊帶自己離開這裏,那黑衣人蒙著麵巾,倒看不出麵色如何,隻是用力抽出了手,離那個瘋女人遠一些。

    蕭東弦站在最前麵,麵白如紙,整個人散發出難以名狀的灰敗氣息。

    從林卿卿看到他,轉身便跑的那一瞬他就是如此,站在原地,連逃跑都沒有,像是忘記自己是誰,在哪裏。

    那雙曾經傾倒京城貴女的桃花眼喪失了全部生機,死氣沉沉地盯著帝王身側、露出半片裙角的嬌柔少女。

    “卿卿。”他忍不住開口叫她,聲音顫栗,接著,又是一句:“……卿卿!”

    “你瘋了 !”杜氏忙不迭地去扯他,卻被他一把揮開。

    瘋?

    他兒時被林卿卿從山石上推下,恨她已極,礙著碧貴妃勢大,許多年都繞道走。

    直到有一日宮宴,他躲去禦花園,轉過一叢醉芙蓉,便看到坐在秋千架上的明豔少女,似笑非笑看著他:“二哥哥,你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她驕縱地抬起下頜:“我偏不許 !過來替我推秋千!”

    還是那副頤指氣使的態度。

    蕭東弦本來不想,手腳卻不聽使喚,已經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後。

    玉卿公主咯咯笑起來,頤指氣使地,要他再用力一些。

    年少的蕭東弦下腹發緊,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跳如鼓的聲音。

    瘋了 ……嗎 ?

    也許是吧。

    從很多年前,他就已經瘋了個徹底。

    ……

    蕭懷璟冷眼看著蕭東弦一步步迫近,半晌,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二皇弟。”

    “你若是想拜見新後,此時來,倒是有些早了。”

    蕭東弦麵容一瞬扭曲:“皇兄,你別得意太早。”

    蕭懷璟淡淡看著他,微微側身,將林卿卿完全擋在身後。

    蕭東弦咬牙,忽然抬高聲音:“卿卿!聽說你都想起來了,那麽,你想知道你的生父是誰麽?”

    蕭懷璟身後傳來叮叮當當的悅耳聲音,像是有人不安地動了動。

    他滿意地看到蕭懷璟沉了臉,正欲再接再厲,說出蕭懷璟千刀萬剮了她生父的事實。

    而蕭懷璟瞳眸緊縮,手指不動聲色地抬起,就要對高處的禦林軍下達格殺令——

    帝王身後卻傳來軟綿綿一句:“……不想。”

    蕭東弦臉色一僵,下意識問:“那是你的生父啊。是你的親生父親……”

    “可是,他從來沒有管過我不是嗎?”蕭懷璟身旁探出一個小腦袋,手指捏緊男人衣角,小小聲道,“我剛得知消息嚇得要命的時候他沒有出現,母妃自盡的時候他沒有出現,明明兩人犯罪,惡果卻要母妃一人來嚐。他對孕育他的子嗣的女子和他的女兒全無半分情意,可見是個心如蛇蠍的奸佞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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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怯生生地抬起頭,“卿卿不要這樣的父親。卿卿隻要哥哥就夠了。”

    蕭懷璟眯起眼,很享受被她拽著衣角的感覺:“哥哥知道。那人哥哥已為卿卿發落了,卿卿不必煩憂。”

    林卿卿開心起來,彎唇一笑,整張小臉都煥發著光彩。

    仿佛她完全不理解,皇帝說的“發落”,代表的是怎樣的血腥與殘酷。

    “二皇弟,”蕭懷璟輕笑,帶著點遺憾看著他:“你都聽見了。還有什麽祝福要告訴朕和皇後麽?”

    他唇角帶著點惡意的弧度 ,“如果沒有,朕倒有些話要說。”

    蕭東弦沒在看他。

    他的目光隻落在林卿卿身上,剛張了張唇,林卿卿已經警惕地:“你想說什麽?”

    瑩白五指攥著龍膽紫的衣角,又補一句,“卿卿不要同你說話 !”

    上次害她害的還不夠慘?她本來很喜歡蕩秋千的!

    蕭東弦剛一張嘴就被堵迴去,一時間隻覺天地蕭瑟,漫長夏日結束,進入漫長的寒冬。

    是了。那個仗著父皇母妃的寵愛,非不許他躲避、驕縱蠻橫的玉卿公主再也不可能存在了,在他麵前的,是為了自保,一句話都不肯同他多講的林卿卿。

    蕭懷璟倒是一滯,又驚又喜。

    “皇兄。”蕭東弦看著帝王臉上罕見的柔和神色,慘然一笑,“成王敗寇而已,你能強占卿卿,不過仗著你是皇帝。”

    林卿卿抿著唇,蕭懷璟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蕭東弦看著兩人,眼底幾乎要滲出血來。

    “不過,皇兄,”他詭異地一笑。

    林卿卿看著那雙桃花眼裏迸發出異樣的光彩,就心道不好。

    然而下一秒,蕭懷璟已經伸手捂住她的耳朵,接下來蕭東弦說的話,她一個字也沒聽到。

    ……

    蕭東弦臉上明明白白寫著遺憾,遺憾林卿卿不能聽到。

    他盯著皇帝幽深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方才你說,你已經發落了卿卿生父。”

    “如果我告訴你,我舅舅並非卿卿生父呢?”

    蕭懷璟挑眉,饒有興味地:“嗯?”

    林卿卿被他捂著耳朵,隻剩兩隻大眼睛,用力眨呀眨,好奇地看著對峙的兩個男人。

    蕭東弦也看著她,露出猙獰的笑意。

    “我的皇兄啊,”他冷笑著說,“你就從來沒想到,你和卿卿,也許真的是嫡嫡親的兄妹嗎 ?”

    *

    終於說出來了。

    他心跳的很快,不錯眼珠地看著年輕的帝王。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張總是喜怒不顯的麵具破碎,看到那總是勝券在握的人 ,露出震驚乃至惶恐的神色了。

    他等了很久,緊咬的牙根都發痛,蕭懷璟才看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抬起下頜。

    蕭東弦跟著他的目光,抬頭向上看去——

    山石上涼亭內,無數森冷的箭尖正對準了他,帶著勃發的兇意,似乎下一刻就要離弦而出,讓他萬箭穿心。

    杜氏崩潰地尖叫一聲,蕭東弦卻隻是冷冷一笑:“皇兄這是做什麽。臣弟今日能站在這裏,難道看上去像是貪生怕死之輩嗎?”

    蕭懷璟看了他兩眼,像是從沒發現他那麽蠢。

    “當然不。”半晌,他淡然開口,“簡單的‘死’沒什麽可怕的,是不是?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 ,”蕭懷璟轉身看向杜氏,“你兄長雖好漁色,身子倒還不錯。朕聽說,他足足撐了三千多刀……直到最後朕命人將他的血敖幹了,他才徹底咽氣。”

    杜氏這次連叫都叫不出來,兩眼一翻,軟倒在地。

    蕭懷璟隨意看了兩眼,這才看向蕭東弦慘白的臉:“怕死的不是你,而是這些蓄勢待發的禦林軍。若你方才所說為真,這禦花園中的所有人,都要替你陪葬。”

    蕭東弦僵著臉開口:“你什麽意思?”

    他這語氣稱得上大逆不道,蕭懷璟此時卻不會同他計較。

    “沒聽懂麽?如果卿卿真是朕的妹妹,無論先前如何,從今往後,此事隻能有朕一人知道。”

    他懶懶笑了一聲,好整以暇地看著麵如土色的蕭東弦:“你以為朕沒想過麽?朕比你還希望卿卿真是朕的妹妹呢。”

    那樣的話 ,他們之間,就有永遠割不斷的血緣作為紐帶了。

    既然不是,那他當然要再造一條這樣的紐帶。

    蕭懷璟想到什麽 ,清冷目光落在林卿卿纖細腰肢上,宛如春風化雨,柔和得出奇。

    蕭東弦臉色變了幾變,正要張口又被蕭懷璟打斷:“你不會要說那些什麽綱常人倫之類的話吧?這樣的話,你的好兄弟言楚早已勸過朕八百遍了。”

    他語氣還是散漫的,目光卻冷下來:“朕時常反思自己,究竟是何時給了你們錯覺,認為朕會為此等微不足道之事束手束腳。”

    綱常人倫者,父父君君,子子臣臣。往大了講,連皇權也是綱常中的一環——維係國朝幾百年正統的東西,在年輕的帝王口中,隻是微不足道之事。

    “如果是卿卿知道了呢?”蕭東弦咬著牙,忽地嗤笑一聲,“你捂著她耳朵做什麽?嗬,若是她聽到了,你總不能連她也殺了罷——”

    “自然不會。”蕭懷璟頷首,淡淡地瞥他一眼:“朕隻是不想讓她聽到你的聲音而已。”

    蕭東弦:“……”

    蕭懷璟卻懶得同他多說什麽了。林卿卿被他捂著耳朵,隻覺潮熱難捱,已經在他懷裏扭了好幾迴。

    皇帝看也未看一眼身後人,徑直擁著林卿卿 ,朝山石上走,一邊走一邊漫聲道,“若真如你所言,禦林軍隻怕已經動手了罷……他們若必死,死之前肯定要將害他們之人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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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既然並不是,”蕭懷璟站在石階上,若有所思地向下望了一眼:“朕便無需假他人之手了。”

    ……

    蕭東弦僵硬地立在山石下,聽到頭頂傳來鏗澀之聲,令人頭皮發麻。

    是弓弦拉開的聲音。

    “二弟,你我畢竟兄弟一場,”蕭懷璟已放開林卿卿的耳朵,雙手持弓,居高臨下看著他:“我這箭筒裏有十支箭,你說一句祝福朕與卿卿的吉祥話兒,朕就少射你一箭,你看如何?”

    帝王漫不經心的話語從高處落下,一刹那間,似乎連空氣都凝結成冰。

    蕭東弦怔了怔,旋即露出一個獰笑:“做夢——啊!!!”

    下一瞬,刻著“璟”字的弓箭洞穿他左膝,蕭東弦立刻痛叫一聲,跪下地去。

    “一。”蕭懷璟抽箭彎弓,慢條斯理地說,“皇兄知道你無心向學,也不為難你,便說幾句白頭偕老、早生貴子之類……”

    蕭東弦手撐著地上一灘鮮血,勉力抬起頭,“你……休想!”

    又是一箭。

    這一箭射在左肩,力道太大,蕭東弦整個人身子都歪了,吐出幾口血。

    到底母子連心,他這邊一痛叫出聲,杜氏也醒了,醒來就看到滿地鮮血,差點再嚇暈過去:“皇兒!東弦!你怎麽了?這是——”

    她順著蕭東弦的目光抬起頭,看到不動聲色張開了弓的帝王,嚇得兩股戰戰 ,涕淚流了滿臉。

    “皇上 ,皇上,東弦是您的親弟弟——”

    “朕知道啊,”蕭懷璟淡聲,“所以,朕要他對他皇嫂與朕說幾句吉利話,不是很合宜麽?”

    蕭東弦又吐出一口血。

    杜氏一下明白過來,哭著去扯蕭東弦的衣袖,求他開口說話。

    蕭東弦隻是咬著牙,用充血的雙眼盯著高高在上的帝王,和他身邊嬌小的少女。

    杜氏急的要發瘋,又是磕頭又是哭鬧,說自己可以替兒子說,一張口就是一大串宮妃交際時相互恭維的漂亮話,即好聽又不重樣,但蕭懷璟隻是淡淡一笑:“怎麽,二弟的舌頭是不能用了麽,怎麽連幾句吉祥話都要母親來說?”

    “既然如此——”箭尾翎羽在風中輕晃,蕭懷璟眯起眼睛,“他這張嘴,也不用要了。”

    “三。”

    第三支箭,在杜氏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破空而來。

    ……

    山石下,花園中,血流了一地,宛如修羅地獄。

    蕭懷璟留林卿卿在這裏目睹這一幕,當然是懷著私心,但看杜氏哭叫得不像話,也有些擔心嚇著旁邊那嬌氣包,手指雖還穩定地控著弓,目光卻忍不住落到林卿卿身上。

    這一看,他微微一怔。

    林卿卿臉上並沒有惶恐害怕,當然也並非漠然。

    她伏在涼亭欄杆上,仔仔細細瞧著地上越來越多的鮮血,側臉靜美,目光專注,仔細看上去 ……竟然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

    蕭懷璟出言叫她,叫了好幾聲,少女才茫茫然轉過頭來。

    ……早知道就不叫她目睹了,蕭懷璟一向反感林卿卿對除他之外的任何東西傾注過多注意力。

    他忍著氣,壓低聲音:“卿卿不怕麽?看的那樣出神。”

    林卿卿搖了搖頭,看著他蹙起眉,“……我總覺得,有些眼熟。”

    很眼熟。

    “我、我好像很久之前,曾經見過這樣的鮮血,慘叫與廝殺……血流了一地,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殷紅……”

    她說話時認真皺眉的神情,若有所思的語氣,意外地逗笑了蕭懷璟。

    殺心正重的帝王放下弓箭,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流血千裏這樣的景象 ,隻有戰場上才有。卿卿這話說的仿佛上過戰場一般,不知道的,以為卿卿不是女子,而是兒郎呢。”

    林卿卿還在迴憶,冷不防被捏了一下,斜他一眼:“哥哥不是上過沙場麽?哥哥若是娶了我,夫妻一體,你到過的地方,便算是我到過了。”

    身後一幹禦林軍互視一眼,從未聽過還有這樣胡攪蠻纏的。

    蕭懷璟卻很受用,再度拿起弓時低低地說,“哥哥自然要娶你。”

    “不但娶你,還要永生永世……都同卿卿一起。”

    ……

    蕭東弦意外地,骨頭很硬。

    直到受盡了痛楚流血而死,他也咬著牙沒說一句話,隻用漸漸模糊的眼,死死盯著山上。

    他這一生,隻有這麽一個,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的指望……

    蕭懷璟見他死不肯張口,也皺了眉,在最後一箭射出前,輕聲地說:“……懷璟與卿卿,永生永世,永結同心。”

    “——十。”

    最後一箭,從後背而入,洞穿心口。

    蕭東弦早已倒在地上,此時隻是微微抽搐一下,不甘地合上眼,低下了頭。

    ……

    無須皇帝開口 ,禦林軍很有自覺地列隊跑下山石收斂屍體,順帶著帶走了杜氏。禦花園,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行刑場所。

    訓練有素的青年男子們效率很高,不多時又有宮人來潑洗,很快方才那一場獵殺留下的痕跡就被消弭大半。

    等到花園中重新安靜下來,林卿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蒙麵黑衣人竟然也跟著禦林軍走了。

    林卿卿:“……”

    她以為那真是蕭東弦結交的會高來高去的江湖人士,沒想到,原來也是蕭懷璟的棋子麽?

    蕭懷璟看到她的目光,氣定神閑道:“他以為他在外結識的人,不過是朕想叫他結識罷了。”

    他將蕭東弦的打算說給她聽,林卿卿聽到聯絡內侍,要將兩人從恭車運出時,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隨即皺起了臉。

    蕭懷璟會錯了意:“卿卿是覺得這樣放過他們太便宜?”

    畢竟,賢太妃可是令碧貴妃慘死的禍首之一。蕭懷璟便道,“杜氏尚存,朕可將她塞入恭桶,給卿卿出氣。”

    林卿卿連忙擺手,接著忽然想起什麽:“他們說是同內侍勾連,那內侍呢?”

    蕭懷璟靜了一會兒:“卿卿似乎對此人很是掛心?”

    “……”

    林卿卿忍不住鼓起臉睨他一眼:“卿卿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誰,相貌如何,為什麽要掛心?我怕他跑出去,還不是……”

    她睫毛濃長,這樣自下而上看著他,一點氣都被濾為清澄波光。

    蕭懷璟這才展顏笑開,英挺的麵容如冰雪消融,一戳她氣鼓鼓的雪腮:“卿卿是著緊哥哥,哥哥都知道……”

    “那人啊,現在應該已離開宮城,進入煙柳坊了罷。”

    *

    宮外,煙柳坊。

    “郎君,便……是這裏麽?”綠盈從未到過這樣的地方,不由地膽怯起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逃婢的身份敏感,也許隻有這樣的地方才能容留,但這裏……

    眼前燈火曖昧,耳邊淫曲香豔,來往的女子皆輕紗薄衫衣著不整,來往的男人則大多看著浪蕩浮華,眼下青黑,一看便知道是縱欲過度。

    ——煙柳坊,正是京城最大的花柳之地。

    雖然她很想去趕緊洗掉身上令人作嘔的氣味,但她能在走投無路之時對著太監敞開衣襟 ,不代表她可以待在青樓裏心無芥蒂。

    她是識時務的宮女,首先是宮女。身家清白的女子,才有可能入宮侍奉。

    綠盈還在打量眼前的房門時,韓公公不著痕跡地退開兩步,離她遠了一點:“……自然是。此處是我熟人所開,你快進去……洗洗。”

    綠盈羞愧地低下頭。

    韓公公是因病還鄉,正兒八經出來的,她卻是韓公公拖了關係,藏在恭桶裏出的宮。

    身上沾染的汙穢,不知得幾桶水才能洗掉。

    綠盈深吸一口氣,差點被自己惡心吐,再不猶豫,推開門進去。

    門中一片黑暗,接著,倏然亮起一盞燈,讓綠盈看清了這房間的全貌——

    木架、石台、炭盆……

    宛然一個刑場。

    “這就是新來的?”炭盆旁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烙鐵撥弄一下炭火,咧開嘴笑,“聽說是個硬骨頭,得好好調教才能見客……”

    綠盈尖叫起來 :“郎君!郎君!郎君——唔……”

    韓公公早在她進門那一刻就已經轉身離去。他還要進宮複命。

    據說這不知死活的小宮女得罪過未來的皇後娘娘,這可不是嫌自己命長?

    ……

    緊閉的門扉裏,綠盈的哭聲漸漸低弱下去。

    後來漫長而痛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裏,她有時候想到這一天,都會忍不住恍惚:那時候她以為逃出皇宮的自己能重獲新生,誰曾想到,人生數度沉浮,終究是狠狠地,跌落穀底。

    *

    新帝登基之初手段酷戾,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但當蕭懷璟辣手蕩平反對勢力後,他所展現出的不多見的帝王氣魄,迅速讓三台八座心悅誠服——尤其是對西南動兵一事。

    入夏之後,數戰皆勝。大捷的消息不斷從邊關傳來,整個帝都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氣氛中,任誰都知道,徹底征服異族,將國朝的西南邊界拓展至前所未有的寬度,指日可待了。

    ……

    除了邊關有消息傳入京城,京城也漸漸地,傳出一些消息。

    比起千裏加急的軍情 ,這些消息傳得要更慢,但同樣是喜訊。

    即將發動最後戰役的前一夜,軍中將領與督軍們飲酒時,聽到了京城傳來的消息。

    正當壯年的將軍高高舉起酒杯:“……皇後有孕,這是大喜事,來,咱們一同幹杯,遙祝陛下萬歲 ,娘娘千歲 !”

    國朝有後,朝局都能穩定不少,是大喜事。眾人皆哈哈大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舉起酒杯。

    哐啷一聲響,酒杯落地。

    將軍奇怪地看過去:“言督軍,酒宴才剛開始,你怎麽已經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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