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養尊處優慣了, 即使是被趕去廢宮也隻是受氣而已, 並不曾真做過活計, 此時被男人鐵鉗般大手箍著狂奔, 沒多時便氣喘籲籲。

    她幾次說要歇一會兒, 都被蕭東弦駁迴。

    “母妃, 不行。”蕭東弦叫著舊日裏習慣了的稱唿, “我們必須盡快趕到禦花園……到那裏同人接頭。”

    “怎、怎麽出去?”

    蕭東弦頓了一下,還是說了:“他會將我們塞進清晨進出的恭車裏送出去。”

    “什麽?”杜氏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的聲音,“你要我碰恭桶?”

    “那不然呢?“黑衣人笑道, ”我最多帶一個人,可帶不了你們這許多。“

    蕭東弦臉色灰敗,耐著性子解釋:“不是要你, 是我們一起。”

    杜氏連連搖頭, “不不不,我不要……”

    “母妃!”蕭東弦咬著牙, 狠狠抓住她肩膀:“你是要命, 還是要別的?”

    那雙總是帶著笑的漂亮桃花眼中射出逼人的冷意與寒氣, 杜氏看的呆了, 張著嘴, 半天忘了說話。

    “兒子拚命進來舍身救你, 你若是不想活,也簡單。”蕭東弦鬆開手,語氣裏透著濃濃的心灰意冷, “現在離開我, 跑迴去,不拘哪裏,拉住一個禁軍大叫有人闖入皇宮……”

    “你去啊。”

    他的聲音很冷,麵無表情。

    杜氏看了他一會兒,訥訥道:“東、東弦,何須如此……母妃不是這個意思……”

    “我跟你們一道去就是了。”

    ……

    三人悶頭走了片刻,杜氏想起什麽,不由狐疑起來:“東弦。”

    蕭東弦嗯了一聲。

    杜氏咽了咽口水,指著黑衣人:“他可以帶一個人,那麽讓他帶我出去不就完了麽?為何我一定要進,進……”

    她聲音先開始還低沉,漸漸地又拔高。本來麽,百善孝為先 ,她是蕭東弦的母親,理應先行,兒子吃些苦也是該當的。

    蕭東弦全身一僵,半晌沒說出話。

    杜氏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古怪,還是那黑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當然是因為,我有旁的人要帶啊。”

    “那人此時正在禦花園等著我們呢。“

    空氣靜了一瞬。

    黑衣人反應靈敏,及時捂住了她的嘴。但杜氏依然發出了唔唔的聲音,手舞足蹈,拚命掙紮,憤怒得眼珠暴突,看著蕭東弦的表情,像是立刻就想要將他千刀萬剮。

    “這麽看著我也沒用。”蕭東弦疲憊地說,“我們想活命,自然會老老實實待在裏麵,卿卿可就未必了,讓他帶出去是最穩當的做法。”

    杜氏說不出話,但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那你為什麽一定要帶她走?

    “母妃啊,”蕭東弦忽然笑了一下。

    他容顏俊秀,一雙桃花眼尤其勾人,這樣柔和一笑,有種桃花盛放之感。

    “就這樣走了,你甘心麽?”

    當然不。

    “那就對了,”蕭東弦笑著說,“我也不。”

    “我同阿楚同窗多年,他有妹妹,我能不知道?言閣老所謂養在外頭的小孫女,不過是皇帝使的障眼法罷了。我是真沒想到,他竟然打算立她為後……”

    很久以前他還想過,等皇兄玩膩了,他或許可以一親芳澤。

    “不過,這樣也好。”蕭東弦低下頭,“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發覺時的表情了。”

    杜氏信了幾分,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她沒有別的選擇。

    他反複重複著這樣的話,甚至都沒能騙過自己的心。

    誰在乎蕭懷璟?比起他的懊悔憤恨,他更想看到的,當然是林卿卿被他捏在手心,予取予求的表情。

    *

    林卿卿看著蕭懷璟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銀鑰匙,插|進鎖孔。

    日光落在寶石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彩,兩個人眼前都被絢麗光暈模糊了一瞬。

    下一刻,很輕的一聲,她手腕一鬆。

    蕭懷璟解開了那連著兩人的鐐銬。

    林卿卿詫異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很大,睫毛濃長,清澈的瞳眸總像蒙著一層霧,霧氣後麵,是流動的泉。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她對他究竟意味著什麽。

    她像是從很久以前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失去了她,他也不再完整。她每次這樣看著他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心口的空洞正在逐漸被填滿。

    “朕要去一個地方。”蕭懷璟低聲說,換了自稱,目光卻是罕見的柔和,長指屈起來,輕輕地,從她豐潤臉頰劃過:“你在這裏等。”

    林卿卿被不祥的預感籠罩:“我不能一起去麽?”

    “不能。”從來都恨不得與她形影不離的蕭懷璟斷然拒絕,看著少女疑惑神色,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烏沉沉的眼眸因為過度的興奮而隱然生光:“你就在這裏,乖乖的,等我迴來。”

    林卿卿還準備說什麽,蕭懷璟又道,“你要是不聽話,下次就不帶你出來了。”

    這句話是最有力的威脅。少女鼓了鼓腮幫,氣唿唿地扭過頭去不看他。

    蕭懷璟輕聲笑了笑,忍耐住揉揉她頭發的衝動,轉過身,一步步離她遠去。

    ……

    片刻後,他登上禦花園中最高的一座涼亭。

    涼亭內,黑衣銀甲的禦林軍正肅然以待。

    在巍峨的山石之上,他隱約能看到遠處奔跑的人影。

    “弓來。”

    年輕的帝王束緊衣袖,漫不經心地向後伸出手。

    *

    林卿卿站在原地,一臉茫然。

    夏日熏風吹拂,帶來滿園花香。

    禦花園。

    她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地方。

    準確來講,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裏。

    可惜沒看幾眼,就被人拖走,涼水伺候。

    元身就是在這裏送了命。那時候,驕縱卻單純的玉卿公主跟隨著“忠心耿耿”的內侍,以為自己得到了救援,以為能跑出去活下來,不至於死在暗無天日的宮禁裏。

    最後的結局,卻是被這座宮禁的主人站在高處觀察著一舉一動,像逗狗似的逗著她玩兒,玩夠了,??用深遠籌謀和鋒利弓箭,教會了她人生最後也是最慘烈的一課。

    想到這裏,林卿卿輕抬清澈的杏眼若有所思地向高處瞟了兩眼,又不動聲色地垂下來。

    這具身體換了自己之後,她也來過一次禦花園。

    那次的後果……滿園花木和清朗晴空都是見證 。反正,她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太想坐秋千了。

    林卿卿咬著唇,即使在這樣的時刻也忍不住麵紅耳熱。

    想起那時候她因為過度的刺激哭得淒慘、蕭懷璟卻怎麽也不肯停,她就忍不住有點惡劣的想,要不要再嚇他最後一次呢?她做了好幾個世界的任務,除了文錚羽最後關頭給了她一記狠的,就屬蕭懷璟最難搞,什麽鎖鏈小黑屋都招唿上來了。她那麽怕苦,最近被他弄得天天都在喝藥,親親也不能彌補。

    即使此刻,身上還帶著象征男人霸權的鎖鏈和金鈴。

    越想臉越紅,心也越軟。

    有時候半夜裏,蕭懷璟以為她睡著了,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男人的指腹不似帝王,更似將領,帶著一層薄薄的繭,在裙下作怪時能叫她腰肢酸軟,整條腿都像被水洗過,而此時摸著她臉頰,卻像撫摸著世間罕見的寶物,舍不得輕更舍不得重。

    想到他臉上一日比一日深重的鬱色,林卿卿歎了口氣,甜蜜地想:

    都想好今天要跟他和好的,還是不要拖延了。

    她想要珍惜他,對他好一點,更好一點。

    不單是蕭懷璟,在帝王的冷硬心髒外有著百結柔腸,曆經千帆如林卿卿,有時候 ,也會不舍。

    ……

    她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當蕭東弦一行人終於喘著粗氣、從花叢後露出半張臉時,林卿卿毫不猶豫,轉過身,拔腿就跑。

    “哥哥——!”

    遠處的山石上,正一身凜然、輕撫弓弦的男人聽到聲音,驀地睜大雙眼。

    接著,他站起身,丟掉弓箭,居高臨下俯瞰——

    他看到她,在風中奔跑,鳳信紫的裙擺被風鼓起,裙裾隨風飄蕩,一張小臉神情堅決,是一朵柔弱卻逆著宿命的狂風飛奔而來的花;她跑的太快了,身上的環佩和金鈴同時起舞,瘋狂作響,在這個晴美的夏日清晨,在他的生命裏,奏響永不遺忘的華彩樂章。

    蕭懷璟看著她,笑容越來越大。

    摸到弓弦那一刻就縈繞於身的肅殺之氣褪去了,烏沉沉的黑眸深處,隱隱有金光閃耀——

    下一刻,他看見了什麽,忽地神色一變。

    糟了,他沒給她解開腳上的鎖鏈 !

    卿卿才剛摔過……

    年輕的帝王來不及思索,大步跑出涼亭施展輕功,直接從高聳山石上跳了下去!

    *

    林卿卿在跑。

    用力地跑。

    原本隻是作戲,但跑著跑著 ,她真的焦躁起來,帶著三分委屈。

    為什麽蕭懷璟放開了她?他不知道,她現在身體很弱,不可以離開他的嗎?

    他怎麽……

    她跑得很快,步伐急促,清澈眼眸裏浸出一點淚意。紫晶珠串拍打著她的臉,鬢發鬆散,身上出了細細一層汗。

    不知不覺,她額頭鬆鬆縛著的輕紗也鬆了,緩緩飄落下來。

    明明馬上就要跑到山石堆前,林卿卿卻眼前一花。丁香淡紫薄紗宛如夢幻,短暫地遮蔽了她的視線,她一緊張,踩住兩腳之間相連的鎖鏈——

    完了!

    麵前就是尖銳的山石。

    她絕望地想,緊張地閉上眼睛。

    下一瞬 ,她跌入一個溫暖懷抱。

    林卿卿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個熟悉的清沉聲音落在她耳邊,帶著令人戰栗的低喘:“這可是自己撞到我懷裏的。”

    “看來,你記住了哥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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