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人身上俱穿著錦衣華服,店家站在一旁誰也不敢勸,生怕得罪了哪一家的權貴,這世家子弟如此無德無禮,當真是一大笑柄,幾人並不想理會這等肮髒事,卻聽見一人大著舌頭罵道:


    “區區一個商人之子,不過是早些年趕到了好時候,如今能讓你買個官當當,還真當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了?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自己那德行,還敢在長安城裏撒野,若不是看你手中有幾個錢,早把你轟出去了!”


    商人縱然卑微,但這人口中句句鄙夷,著實令人生惱。


    李白細細的打量了那人一番,因喝了酒,一張臉上眼歪嘴斜的,完全認不出是誰,他又疑惑地看了眼被罵的那人,不僅感歎,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那人並不是什麽生麵孔,正是在安陸與李白有過幾次照麵的彭允,李白冷笑一聲,賀公聞言停了腳步,問道:“李郎認得此人?”


    李白似笑非笑道:“算是熟識,之前在安陸時與這人打過幾次照麵。”


    賀知章了然的點點頭,崔宗之在一旁解釋道:“此人正是顯慶年間以經商致富,後捐絹布二萬段助軍,充作軍費的彭誌筠之孫彭允,唐高宗曾特授奉議郎,並布告天下以示褒獎。”


    賀知章恍然道:“原來是他,此人我卻是不了解,如何這般被人欺侮了去?這幾個小子都是一些成不了氣候的紈絝子弟,與這些人一處廝混,想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崔宗之笑容裏帶著深意:“商人後代想光宗耀祖,終歸是有些困難,況且他身上又無獨特之處,隻憑著當年的恩惠覓得一席之地,如今看來,卻是不穩了。”


    賀知章看了眼崔宗之,又看了眼李白,意味深長的問道:“如此,那我等是否要幫上一幫?”


    李白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麽,笑道:“既然算是李某的故人,就勞煩賀公伸把手,此番恩情某自當記在心裏。”


    賀知章也不與他客氣,點了點頭,上前幾步,他本就做了幾十年的官,又頗有名氣,單是往那一站,周圍的氣壓頓時低了下去。


    四周安靜了一下,那個一直喋罵不休的人忽然看到一個六旬老頭站在自己麵前,礙於麵子他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便對著賀知章指指點點道:“你這個老家夥,眼睛瞎了麽?看不到本官在教訓人麽?還不快給我閃遠點,小心賤你一身的血,你這條老命也跟著去了西天。”


    賀知章冷笑一聲,並未迴答,那人身邊有未喝醉的,見眼前的老頭有幾分的眼熟,不敢造次,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見好就收趕快走人!


    誰料那人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見賀知章不說話,隻當他也是怕了的,頓時膽子越來越大,搖搖晃晃走上前竟是要對賀知章動手!


    崔宗之忙站到前麵擋住,他麵容英俊,怒起來也極為懾人,那人忙往後退了一步,穩住身子問道:“你又是何人?莫不是女扮男裝?”


    崔宗之被人羞辱,一雙好看的眼睛冷光四射,冷冷道:“你可知你剛才辱罵的老人是何身份?”


    那人酒壯慫蛋,此時也不知道懼怕為何物了,不屑道:“管他是誰,不過是個腦袋以下入了黃土的人,晾他也蹦躂不了幾日了!”


    崔宗之冷笑一聲:“可憐啊可憐,還自稱是做官的人,竟然連太常少卿都不識得,也未免太可笑了些!”


    那人聞言頓時一個激靈,仔細看了看賀知章,哪裏還有半分之前的囂張,忙與身旁幾人行禮道:“不知是太常少卿前來,失禮失禮!我等多喝了幾杯,胡言亂語幾句,少卿莫要怪罪,我們幾個是熟識的好友,打趣幾句罷了。”


    賀知章哈哈一笑,道:“打趣?老夫還是頭一次瞧見這番打趣人的,我怎麽看著這位臉色不佳啊?你們幾個小輩我雖然識不全,你們的父親我倒是都知曉的,子不教父之過,看來老夫迴去應當寫個奏折稟告聖人,否則我大唐日後豈不是要毀在爾等手中?”


    那幾人聞言瑟瑟發抖,忙跪在地上痛苦哀求,之前的囂張完全不見了蹤影。


    第59章 長安一片月(七)


    夕陽西斜, 長安街上被夕陽的餘暉染上一道緋紅, 那幾人落荒而去,當真是狼狽不堪。


    彭允看著賀知章身後的李白,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朝賀知章行禮道:“多謝太常少卿出手相助,這番恩德公允必然銘記在心,日後有機會定然報答於少卿。”


    賀知章笑眯眯的捋了捋胡須,道:“你也不必謝我,要謝就謝太白罷, 是他開口說你是他以前的一位故人, 老夫這才出手相助。”


    彭允麵露複雜的看著李白, 他仍是以前那副淡然的樣子,配上他那張清俊的麵龐, 還是那麽的讓人討厭!


    他就定定的看著李白,似乎在等他先開口說些什麽,然而李白隻是麵帶笑容的站在那裏, 輕風吹動著他一身素衣,飄飄若仙。


    “太白兄, 多謝了!”長久的沉默後, 彭允臉色泛白的朝李白作了一揖, 不料李白竟然大大方方的受了。


    “公允客氣了, 舉手之勞罷了。”


    李白臉上的笑容似乎別有深意,卻又隻是平常般微笑,彭允捉摸不透, 眾目睽睽之下也無法細究,若是往常他必然要說幾句漂亮話,如何也要讓賀知章對自己留一個好印象,奈何今日實在不是個好日子,被人這番羞辱,他此時隻想迴去好好想個對策,如何將那幾人算計一番,再讓他們對自己感恩戴德!


    “公允家中還有些私事要處理,改日再登門拜訪,還請太白兄莫要嫌棄才是。”彭允生硬的說道。


    李白欣然道:“那是自然,白在家中恭候。”


    聽到這話,彭允如釋重負的快步離去,周圍異樣的眼光似乎要將他看了個清透,也不知道這李白什麽時候來的長安,莫非近幾日人口相傳的“謫仙人”就是他?


    還真是有本事,竟然入了賀知章的眼緣,還與崔宗之、王維等人站在一處,這倆人他也曾拜訪過幾日,不是出門不在家就是身子不適,總之就是拒而不見!


    一丘之貉!也不知李白有何本事,許自正瞎了眼,這群人也瞎了眼!


    “哼,終有一天,你們會有來求我的時候!”彭允含恨的看著李白一行人,隨手狠狠一揮袖子,從一旁狹窄的胡同離去了!


    “這人你幫了他,想必他不僅不會記住你的好,還會因此事更加怨恨於你,這樣的人還是少些交集的好。”崔宗之一語中的,好意提醒李白。


    李白知他好意,心中倍感欣慰,道:“宗之放心,我心中自有計較。”


    賀知章見他幾人不過片刻便如同相識了數年的好友一般,心中也十分高興,遂放心的離去。


    崔宗之放心不下,朝李白二人道:“我還是送賀公迴趟家罷,兩位自便,改日定當宴請二位一同飲酒暢談!”


    送走二人,王維笑道:“某也要迴去赴宴了,在此閑置多時,也不知公主是否生惱,不如太白跟我一同赴宴?想來公主見到太白,也會為太白的才情所折服!”


    李白忙謝絕道:“還是不叨擾了,摩詰有事自去便是,某也該迴家了。”


    聞言王維自然也不好多加挽留,兩人互相道別,一東一西,各自離去。


    李白迴到家中,恰好看到許萱坐在榻上整理一些東西,他收拾好心情,湊過去看了看,驚喜道:“娘子的手竟然這般巧,我竟是不知。”


    許萱將賀夫人教給自己的東西一一放好,笑著答道:“我原本不會這些,今日閑著無事去拜訪了賀夫人,這些都是她今日教給我的,明天我還要繼續去學呢。”


    “賀夫人?原來娘子今日是去了賀府,我說迴來怎麽沒有瞧見娘子。”李白道,“出去走走也好,也怪我,本來是陪著娘子出遊的,竟然將娘子一人放在家中,實在是不該。”


    許萱卻一點也未放在心上:“你有自己的事情,況且有些事情也不受你控製,我怎麽能怪你呢?”


    李白心中感到溫暖的同時又感到些許愧疚,他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太多,雖然現在較之以前好了許多,但偶爾還是會忘記,他的前途本就舉足無措,他自己都十分迷茫,更何況許萱了,而她依然沒有一絲怨言的跟在自己身後,默默地支持著他,這讓李白不得不慎重的走出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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