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旭,言瀾。


    蔚嵐呆呆看著那個人朝著沈秋和越走越近,染墨拚命撞著蔚嵐,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時候了,蔚嵐還不動手。


    蔚嵐看著那紅衣人提著劍,撐著傘,彎下腰。


    仿佛當年,她夢中,他去刺殺聖上的時候。


    言瀾看著沈秋和,慢慢出聲:“沈大人,您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沈秋和顫抖出聲,言瀾低笑起來:“沈大人還知道……真好啊。”


    “沈大人知道,我今日是來做什麽的嗎?”


    “報仇……”沈秋和已經瀕臨崩潰,卻還是強撐著,畢竟是曆經幾十年風雨的尚書大人,聽到這話,言瀾大笑出聲來。


    “報仇?不,沈大人,我不是來報仇的!”


    他朗聲道:“我隻是,來拿迴屬於我言家的那份公道。”


    ——這天理,天不給,人不給,我自己給。


    言瀾當年的話猶在耳邊,蔚嵐顫抖著身子,走了出去。


    她看著麵前的言瀾提起劍,她忍不住出了聲:“阿瀾!”


    言瀾的手微微顫抖,他迴過頭來,看見蔚嵐。


    她在雨中站著,眼裏全是惶恐,她向他伸出手,顫抖了聲音:“阿瀾,”她說:“把劍給我。”


    這個仇,我給你報。


    不要這樣……


    不要用命去拚,不要用命去換這本來就該屬於你的公道。


    阿瀾,上輩子,那個軟弱無能的蔚嵐救不了你。那個年少愚蠢的蔚嵐就不了你。


    這輩子,我來救你。


    你要的公道,我給你;你要的天理,我還你。


    言瀾頓住動作,他轉頭看著蔚嵐。


    那目光仿若當年那人,眼中全是嘲諷和絕望。


    “蔚嵐,”他開口,聲音化作利刃,來迴割在她的心上:“你幫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助。”


    話音剛落,他的劍猛地貫穿了沈秋和的胸膛!


    沈秋和猛地睜大了眼,蔚嵐靜靜看著,而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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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張程:你一個禦史大夫動手動腳像什麽樣子??


    謝子臣:別人打你媳婦兒你動手不?


    張程:動啊。


    謝子臣:那不就完了。


    張程:可我打的是蔚嵐!!


    王曦:那不就完了?


    ☆、第76章


    沈秋和從沒想過, 蔚嵐會眼睜睜看著他被殺。


    他是戶部尚書, 是蘇城最得力的助手, 這個案子由蔚嵐一手操辦,她居然就這樣看著兇手殺了自己卻沒有任何動作!


    沈秋和至死沒有明白到底是為什麽。而言瀾更是不明白了。他將劍橫在身前, 他關注沈秋和關注八年了, 知道他對自己亡妻十分深情, 無論怎樣都是會在這一天來上忌的。他在墓碑後點了迷香, 早早等候在這裏,卻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蔚嵐居然是埋伏在這裏的。


    他自認為自己並沒有留下什麽痕跡,那位唯一知道自己買思歸的花店老板也被他讓人拖住在外地遲遲沒有歸京,這位世子到底為什麽能這麽快發現他?


    而且, 這位世子從第一次見他,似乎就對他不太一般, 她與自己,到底有過什麽接觸和糾葛?


    言瀾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警惕看著蔚嵐。


    人已經殺了, 蔚嵐也不會真的把他怎麽樣,歎息了一聲,抬手道:“將劍交給我, 我不會將你怎麽樣的。”


    “既然不會將我怎麽樣,魏世子何不放我走?”


    言瀾笑了笑,全然不信蔚嵐的話。蔚嵐知言瀾心中防備, 畢竟誰都不知道,她心裏有個上輩子。


    上輩子的愧疚纏繞了她幾十年,這輩子看著這個活生生的言瀾,她沒辦法放著不管。


    但是怎麽管,卻還是在她思慮之中的?


    “言瀾,”她想了想,先道:“你先隨我迴侯府藏著,沈秋和是因為有我護著,且太過自信。可張程不一樣,你想殺張程和陳鶴生這兩個老油條,一個人是決計不可能的。”


    聽著蔚嵐的話,言瀾皺起眉頭來,此刻怎還會不明白,蔚嵐的意思,還是她要幫他。她清楚知道當年的事情,所以打算幫他。


    “魏世子,”言瀾不由得冷下聲來:“你既然知道當年的事情,你還要幫我?若我沒弄錯的話,你可是三殿下的人!”


    “我知道你一時信不了我,”蔚嵐有些頭疼,抬手揉著自己太陽穴,慢慢道:“你父親當年向我父親求救,我父親性情軟弱,不能幫你,可我並不是我父親。”


    “且,”蔚嵐慢慢張開眼睛:“我並不是三殿下的人,言公子於我,有大用。”


    聽到這話,言瀾有些了然了。


    蔚嵐不是三殿下的人,那必然是其他殿下的,他殺的都是蘇城的嫡係,蔚嵐是打算用他當一把刀,砍掉蘇城的左膀右臂。


    嵇韶是他的恩人,嵇韶本就是太子的人,他舍命殺張程這些人,未嚐也不是做了這樣的考慮。可是他動手,就沒想過要活著迴去,他不由得笑了:“言某既然動手殺人,就沒想過要活著。陳鶴生和張程我自有辦法,魏世子隻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幹涉太多便是。”


    “言瀾,”蔚嵐冷下聲來:“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有辦法,你有什麽辦法?瞧瞧你的手段,不就是個江湖莽夫殺人嗎?江曉楚臣身份地位,張雲楠沒有防備,沈秋和也是因為有我做依仗,剩下的陳鶴生和張程,你倒是告訴我,除了舍了一身剮去魚死網破,你倒是有什麽法子?!”


    “你畫下思歸,不就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不就是想讓你父親的案子舊事重提,你就算把他們全殺了,你父親的案子就翻得過來了?!”


    蔚嵐的話說在言瀾心坎上,他動了動眉目,蔚嵐繼續道:“我也不和你多說,你先同我迴侯府去。你自己走或者我動手,你選!你要執意和我動手也行,我馬上就抓了你,然後去抓嵇韶,窩藏欽犯,我看他這輩子怎麽毀在你手裏!”


    “你無恥!”言瀾終於怒罵出聲,蔚嵐神色淡然,看著他手裏的劍,怒道:“把劍給我扔了!”


    言瀾抿了抿唇,卻是迴身一劃,瞬間殺了周邊一直跟著沈秋和的四個侍衛。


    而後將劍插入鞘中,走到蔚嵐身邊來。蔚嵐讓人清了現場,便立刻帶著人撤了。她派人保護沈秋和等人的事情,都是悄悄做的,隻有沈秋和和他身邊幾個侍衛知道,就是怕打草驚蛇,嚇到了兇手。如今倒也是件好事,誰也不能說沈秋和死在她蔚嵐眼皮子低下。


    蔚嵐帶著言瀾迴了長信侯府,單獨撥了一間房給言瀾,讓人上了飯菜之後,坐到言瀾對麵,敲著桌麵道:“說吧,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言瀾沒怎麽想,他是個快意恩仇的,和上輩子的言瀾一個性子。


    別人殺了他家人,他就殺了對方,死的都是朝中大員,他又留了思歸這樣明顯的線索,等他死後,順著思歸往下查,自然會翻出他爹當年的案子。


    蔚嵐聽得怒從中起。


    聽聽,當年的言瀾怕就是這麽愚蠢的想,所以她千方百計把他救出來,讓他保命,他二話不說就去埋伏皇帝,死了還不忘怕牽連她,自己把自己的容貌全毀了,誰都認不出來。


    蔚嵐聽著言瀾一臉坦然說著自己的計劃和殺人過程,氣得手抖,差點沒有一巴掌抽過去。


    好在她記得這個是這輩子的言瀾。


    不過她想,上輩子,言瀾那時候大約也是和這個言瀾想得一模一樣,一點沒顧念過她,更沒顧念過自己的妻子。


    他們總想著,自己死了就是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卻從來沒想過會讓別人陷入怎樣的愧疚與絕望。


    哪怕後來蔚嵐位極人臣,幫言瀾報了仇,卻都日日夜夜,無法擺脫二十歲那年監斬言家的噩夢。


    言瀾細細說著自己的人生曆程,當年他滿門被斬,父親將證據交給了奶娘,奶娘用自己差不多大的兒子換了他跑出來,迴了娘家。結果卻被自己哥哥綁了賣給人當了妾室,被人打死了了。而七歲的自己也被他哥哥賣近了妓院當小廝。本來是要當龜公的,結果過去了人家專業人士一看他長得好,就立刻轉手賣到了南風館。


    他雖年少,但也機警,被賣前將證據埋在了東街柳樹下,然後就被帶走了。他始終記得自己的侯門子弟,那時候南風館裏請了教養師父教他們東西,他就去學劍舞,明著是劍舞,暗地裏偷偷就跟著那師父學劍。後來又自己買了些醫術學毒。他的確有些天分,沒有人教,憑著自己也做到了現在。


    十五歲的時候,館裏讓他掛牌,他差點把客人殺了,本來是打算強行逃脫的,結果被惜才的嵇韶賣了迴去。嵇韶喜歡他的琴藝,將他引以為知己,作為一個朋友十分大方,他拿著這些錢財,又正兒八經去拜了一個擅毒的江湖師父,學了這麽多年,師父說他已經可以出師了,他便出來動了手。


    “你倒是挑了個好時機。”蔚嵐冷笑出聲來,她上任他殺人,倒是好的很。


    “那也是聽說魏世子當了刑部侍郎,”言瀾嗤笑了一聲,用筷子夾了塊大肉放進嘴裏,慢慢道:“見過了大人,我便想著,我爹的案子是有望的。”


    “嵇韶知道你做這些嗎?”蔚嵐見他徹底放開了,盤腿坐下來,言瀾嚴肅了神色,冷道:“他是我恩人,我怎會牽連他?他不知道。”


    “那謝子臣呢,你與他,又是什麽關係?”蔚嵐直接開口。


    知道言瀾是兇手後,蔚嵐左思右想,都覺得謝子臣太過可疑了。


    他一向是個愛吃醋的,王曦帶他去喝酒,他都要朝廷上參王曦一本。但是對言瀾,他卻從始至終都沒表現出半分醋意來。


    而他們遊湖那天,也太過巧合了。謝子臣一時興起帶她遊玩,就能遇到兇手殺人,不早不晚,簡直像是算好時辰去的。


    如果說這些都是偶然,那麽她沒有思緒時,謝子臣還會提醒他去問自己父親,這一切,明明是他早就知道的。


    所以他與言瀾之間,必然有什麽聯係。


    然而聽了蔚嵐的話,言瀾卻是愣了愣:“謝禦史和我能有什麽關係?”


    蔚嵐微微一呆,隨後便冷下神色來:“你與謝禦史並不認識?”


    “不認識。”


    “那你殺人一事被人發現了,還是有其他人知道?”


    “這絕不可能!”言瀾放下酒杯來,冷聲道:“我做事謹慎,每一次都是謀劃好細細檢查過的。唯獨你這次出現得太過突然,我還想知道,你是怎麽查到我的?”


    是謝子臣帶她遊湖找到了他的痕跡,是謝子臣提醒她去找她父親得知的真相。


    遊湖找到的證據,等花店老板一迴來,口供一對,加上大理寺查到的口供,就能在她父親不作證出麵的情況下給言瀾定罪。


    而她父親提供的真相,則是她能迅速找到言瀾的突破口。


    這個案子是謝子臣送到她手邊的,哪怕她不需要謝子臣其實也在接近真相了,可不可否認的是,哪怕她稍微愚鈍些,有謝子臣引導,這個案子也會查出來。


    所以他近日一點都不擔心……


    往事開始浮現在蔚嵐腦海裏,她串聯起來時頗為驚訝的發現,謝子臣似乎總有這樣一種未卜先知的能力。


    當年他還隻是一個庶子,他就知道謝傑要向他動手,不但規避了謝傑所有陰謀,甚至還聯合他幹掉了謝傑。如果說這是宅邸陰私,那後來他知道太子被刺故意營救太子,自己大伯二伯埋伏她父親,徐城水利案謝子臣也似乎提前知道六月時徐城會遭百年大雨……


    蔚嵐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一個人打探消息,插暗樁暗線這個很正常,可是人畢竟是人,不是神,消息到底能靈通到什麽地步,畢竟是有極限的。


    哪怕她可以當謝子臣就是一個消息靈通極了的人,可是連六個月後天要不要暴雨,這種事情也是他能打探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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