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我戰時衣,持我玄兵劍,刀劍旁生風,我心猶不懼。戰則天下生,退則蒼生滅。一曲狂歌罷,揮劍赴盛宴,成敗由蒼天,不吝君子血。


    炎夏的黎明依然是璀璨無比。葉黛暮最後望了一眼窗外的朝霞,深吸一口氣,轉身向大殿一步一步地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無以附加,她在走向一個嶄新的未來,她這樣堅信著。眼前垂下來的冕旒並不能遮擋她的視線,若是此刻有人正麵對視葉黛暮,會發現那對瞳眸裏燃燒著驚人的火焰。


    “陛下駕到——”


    唱讚,眾臣九拜。


    葉黛暮望著底下的眾人,不由歎道:這就是皇權。不管他們心裏怎麽想,都要叩拜自己這黃口小兒,隻因為她坐下的乃是王座。可是又有多少真正將她當作君王呢?沒有,恐怕一個也沒有。不管是敵對的徐劭源、崔信修,還是投靠自己的嚴綽行,還有那一些保持中立仍在觀望的大臣們,他們一個也沒有將她視作帝王。


    這大概便是年幼的劣勢了。不管她會多少東西,在他人眼中,她都還是孩子,不足為懼。也許歲末年祭之時她的英勇無畏,她的臨危不懼,她的殺伐決斷都讓他們刮目相看了。但即使是這樣,人總是善於遺忘的,在過了一季之後,他們都已經下意識地忽視了這點。


    但是抱歉,如果要以為她會一直這麽任他們擺布的話,就太天真了。葉黛暮麵含淺笑,默默地聽他們奏報,一個接一個站了出來,如同去歲的時候一樣,理直氣壯地威脅她。


    “陛下,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小過易改,大失難補啊。陛下,民意為鏡,照之可使正國道。求陛下,省身正道。”這話聽著像是引人向善,可是內裏滿是自私自利的汙穢。不過,就是想要再壓她一籌。若是她下了罪己詔,有生之年都會被他們抓住這把柄威脅利用。


    若是她真的有過錯,那麽這罪名,她應當去承擔。被人責備,那也是理所應當的,但如果不是,葉黛暮是絕不肯妥協的。利劍之風她尚敢以血肉之軀去抵抗,這齒舌之刃,她也絕不畏懼。


    “陛下,請聆聽天下百姓的呐喊吧。”這番狀語,說出了慷慨赴死地悲壯。眾臣皆露出讚同的神情。


    可惜,說話之人此時心裏想的不是百姓,而是如何壓下她這帝王吧。葉黛暮嗤笑一聲,終於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開口了。


    “你們的意思是要朕下罪己詔?”


    一瞬之間,仿若是一層紗窗被捅破了。眾臣沉默。他們雖然心裏是這個意思,但若是明說便有些過於直白了。文人的臉皮隻有在這個時候薄得可笑。


    “這倒是有趣了。去歲好似也是這時候吧,諸卿也是如此勸導我的。汴州遭難,流民罹難,是朕之責;旱災將臨,國庫無糧,是朕之責;祭祀受阻,刺客遍起,是朕之責……說的真是不錯啊。這些都是朕之責。”葉黛暮氣壓丹田,接著聲音洪亮地吼了出來。“那大魏要你們何用?”


    “口口聲聲地說百姓、民意,朕倒想知道,民意為何?”葉黛暮冷笑著問。


    “陛下,晏侍郎曾奏報,汴州興起了童謠。‘赤樂、赤樂,陰山上,西出日頭,東無月。’陛下難道不記得了?還是說,陛下不曾聽到晏侍郎所說的話?”這話說的,不就是直白地斥責她沒有認真聽他們說話嘛。


    “陛下,這童謠明明白白地說出了百姓的心聲啊。日不東出,夜不見月,這便是形容天黑地暗啊。”不用解釋得這麽清楚,她雖然文盲但是也不至於這麽簡單的童謠都聽不懂。這是明晃晃地恥笑她吧。


    “哦。我想是徐尚書聽錯了吧。晏侍郎所說,難道不是’赤樂、赤樂,螢扇下,惜處日頭,冬舞樂‘嗎?”葉黛暮反問。


    “陛下,太醫院是否失職?陛下之耳入音似乎不準。臣一人聽錯容易,總不能滿朝的大臣都聽錯吧。陛下,休要轉移話題了。”徐劭源果然和她八字不和。他的幼弟徐公允那樣的紈絝都比他來得好。葉黛暮暗搓搓地想。但是現在不是分神的時候,得集中精神才行。


    “哦,朕的耳朵倒是可能出錯了。但是晏侍郎所言是否準確,恐怕也無人知曉吧。除非群臣都越俎代庖,都聽取了那汴州的消息才可能吧。”葉黛暮話未說完,便已經能看見底下的眾臣們聞聲色變了。這話當然和恐嚇無差。既然他們要威脅她,她也不想要這麽輕易地放過他們。說她失職,那麽他們越職使權,豈不是有不臣之心?


    “臣等怎敢?”果然個頂個地推脫得那個利索。都是老狐狸。


    “不敢就好。朕都快以為,朕的天下姓徐不姓葉了。”葉黛暮這一句,語氣平淡,卻叫在座的大臣無不心驚肉跳。葉黛暮沒打算揪著這一點不放,繼續說了下去。“朕會聽差了。人雲亦雲,誰知這童謠是不是有心人故意誘導,以變音來挑弄是非呢?你們不問來由,便認定是朕失責於百姓,真是可笑至極。”


    徐劭源踏出一步,想要反駁。葉黛暮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我倒是想來問問吏部,汴州地方官如何考核的?怎會行事如此莽撞?以朕看,這樣不知百姓之意,妄加揣度的家夥,就該閉門醒過,革職以待才好。”


    吏部的官員立時臉色蒼白,滿頭皆汗。葉黛暮此言所說的,恐怕不單單指的是那誤信傳言的小吏,而是他們這群任人不賢的審查之人。徐劭源幾乎是立刻便失了那股辯白的意氣。


    崔信修嫌棄地瞥了他們一眼,猛地踏出一步,大聲地辯白。“陛下,吏部雖有失察之責。然,禮法不可廢。陛下,身為天下之主,理當為天下百姓苦楚負責。百姓之苦,請陛下體諒。”


    哦,這還不是在轉移話題。雖然吏部做事不當,但是歸根結底,百姓的苦就是她的錯唄。葉黛暮氣得牙癢癢,這個死也不肯退步的老頑固。她恨不能一桌子掀翻,扔到他頭上去,叫他看看自己也是有脾氣的人,不是任他們宰割的傀儡。


    “百姓疾苦,朕自然體恤。汴州一地今歲之稅賦減免,占百畝良田者除外。”葉黛暮不爭不吵,就這麽語氣平淡地說。此舉卻宛如驚雷,在一片死水之中炸開來了。


    “陛下,怎可如此草率妄斷!”崔信修驚愕至極,頓時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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