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園……跟天頤小區可隔了整整半個市,你們是怎麽聯係到一起去的?”

    夜深抱著胳膊,用一副懶散的樣子倚著牆壁坐在窗台欄杆外的毯子上。謝淩依剛剛給他講了昨天淩晨發生的那起事件。被害人是一名四十餘歲的男性,名叫佟越。被同居室友發現時,他的後背已經被整個撕開,內髒和破碎的骨頭灑了一地。據說那個可憐的目擊者差點兒當場休克。

    “死者的手裏拿著手機,最後一通電話是在淩晨三點十分。經初步鑒定,認為他的死亡時間也差不多是這會兒。”謝淩依立刻迴答道。

    “跟蔣成的死亡時間相近……就憑這個?”夜深翻了個白眼,“你以為這是靈異小說嗎?”

    “還有哦,他這種血腥的死法,跟第一名被害者也很像。”謝淩依補充道,“而且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一份報紙,是一份三流小報,上麵有寫到前兩起案件,而且寫得很詳細……唔,明明我們這邊都沒跟記者透露什麽消息,他們到底是怎麽查到的?”

    “你太小看記者了。”夜深哼了一聲。

    “總之,他雖然一直有購買《程都日報》的習慣,但買這份報紙還是第一次。這一點在附近的小賣部店員那裏得到了證實。嗯……不過除了這些以外,就沒發現他和前兩名被害人有什麽關聯了。”

    夜深轉頭望向窗外,口中喃喃自語:“……死亡方式、報紙……死亡時間姑且也算上吧,這樣一想確實很像是前兩起事件的後續。關於死亡方式,再跟我說詳細一點。”

    謝淩依老實地答道:“現在還不好說,要等屍檢報告出來才行。就我所了解的,他的內髒全部被擠壓移位,很多已經碎掉了。他的同居者告訴我們,死者前幾天曾去醫院檢查背瘡。我們找到了那個醫生,醫生說當時她看到死者背部有一張很詭異的女人臉,顯然不是自然形成的創口,她懷疑那是某種虐待型性行為留下的,但根據調查,死者沒有戀人,平時也潔身自好,因此這類猜測被否定了。”

    夜深聽了這話,登時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副駭人的圖景:背部的女人臉、被撕裂的身體、移位破碎的內髒……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在他的想象中,一個女人如同寄生蟲一般長在那個男人的體內,在某個時刻,她撕裂男人的身體逃了出來,帶著渾身的血汙爬離了身後呻吟著死去的男人……

    今天的程都也一如往常,不見太陽。天空中傳來沉悶的雷聲。也許又要下雨了,他想。但程都的天氣向來難以猜測。

    “他那最後一通電話打給了誰?”

    “是固話,一個名叫馮玲玲的女人。這人我們正在調查,好像是一名職業作家。她確實在淩晨三點十分接到了電話,但她堅稱並不認識死者,當時她以為那是騷擾電話,死者在電話中威脅說她很快就會死,所以她很生氣地掛了電話。”

    很容易想象的情景。死前最後打出去的一通威脅電話,這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夜深沒有多想。現在還處於信息不足的階段,沒必要在效率低下的思考上多花時間。他從欄杆後麵翻進來,把黑色的手柄塞進謝淩依手裏,這丫頭頓時眉開眼笑。夜深撇了撇嘴,若不是提問之前先把這玩意兒沒收了,她會好好迴答才怪呢。

    “我要出去一下。”他說。

    “嗯?去哪?”她問得心不在焉。

    不迴答也沒關係吧。夜深這樣想著,卻還是說道:“工作。”

    “哦。”謝淩依隨口應道。沉浸在遊戲中的她已經不會再去在意夜深的工作是什麽了。

    ……

    夜深走進交大校園的時候,服務區這邊已經相當熱鬧了。元旦三天小假已過,現在學生們都在為了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而奔波。成績好的在拚命複習,成績差的在拚命預習,當然,繼續悠閑度日毫不緊張的人也是有的,奶茶店裏那些靠在櫃台前哈哈大笑的男生們或許就是其中之一。

    “夜深哥!”

    櫃台後麵的女生跟他打了個招唿。樂正唯可是個大忙人,雖說開著這麽一家“永夜泉”茶飲店,她本人卻幾乎從未在店麵中出現過。打工的女生倒有兩個,都是大二學生,一個叫陳芸芸,就是眼下說話的這個,另一個叫毛聰,正在廚房裏忙活。對於夜深這位校友學長兼“老板的朋友”,她們自然早已熟識了。

    “唔。”夜深淡淡地應了一聲,便朝樓梯間走去。陳芸芸用羨慕的眼神望著他。樂正唯對她們雖然和氣,卻決不允許她們踏足那裏,故而她們根本不知道二樓是什麽地方。對於擁有著“權限”的夜深等人,她們想來是相當向往的吧?

    夜深走上二樓,推開鐵皮門走入房間。這裏是送葬者小隊在蓄水池之外的“休息點”,眼下除了樂正唯之外,大家好像都聚在一起了。

    “喲!”坐在沙發上一臉愜意地打著手遊的平頭男衝著他揚了揚手。

    齊思誠,和舒琳一樣,都是斷靈眼的持有者。長相說不上帥氣,但很陽光,隻

    可惜過於沉迷手遊,總是一副精神不佳的樣子。

    “喲。”夜深坐到他對麵,“我記得你不是去處理銀石那邊的任務了嗎?怎麽這麽閑?”

    “搞定了哦,全部。”齊思誠得意洋洋地拍打著沙發,“本大爺出馬還用費多長時間!現在善後小組正在那邊收尾,我就先過來歇著啦。來來來,看哥給你表演一波騷操作!你看著啊……突進!一連!二連!三連!躲!迴頭!三殺,怎麽樣?哎喲他還敢過來?反殺?不可能的!想幹嘛?四殺!哎喲爽!哎那個呢?我靠隊友搶了……算了算了。不過我這波操作你都看見了,嘿呀,是真的騷!”

    夜深默不作聲。手機拿在這貨手裏,他壓根什麽都沒看見。況且他也根本不想看。

    除了齊思誠之外,房間裏還有兩個人。舒琳背對著他們站在角落那邊哼著歌兒,看不到她在做些什麽,好像是在用樂正唯的儀器做實驗?夜深稍稍產生了些不祥的預感。

    另一邊用端正的姿態坐在椅子上的則是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孩,年齡應該和謝淩依差不多——畢竟夜深從來沒問過,隻能靠猜的。她的名字叫藍冰雨,是送葬者中唯一一位斬靈眼的持有者。

    這個女孩與她的名字極為相配,宛如一座亙古不化的冰山。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總是安安靜靜地坐著,就連眼神都不會閃動。用稍顯輕浮些的話說——“真是浪費了一張漂亮臉蛋兒”。她和舒琳、樂正唯偶爾還會交談一兩句,和夜深、齊思誠就真的是一句話都沒說過。也許隻是單純地厭惡男性?夜深不知道。反正在他的記憶裏,自從加入雨色深紅到如今足有半年,他還真沒和這個女孩聊過一句。剛才他進來的時候,藍冰雨也隻是微微抬眼瞥了一下,然後就又垂下頭默讀著手中的書本。《紀伯倫讀本》,側麵還黏著交大圖書館的書標。夜深大學時期也曾借過這本書,他想藍冰雨多半是通過樓下那兩名女生借到的吧。

    總而言之,既然對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夜深也懶得自討沒趣。隻是齊思誠一邊刻意大聲嚷嚷著遊戲中自己有多威風多厲害,一邊總是偷眼朝藍冰雨那裏瞟過去。這就未免有些令人同情了。

    ……看了感覺真可憐。

    而且你老是用這種說話方式,估計隻會讓她心目中的評價分越來越低吧?夜深暗想。不過,興許原本就是負數呢。

    “哦!夜深啊?”

    舒琳似乎直到這時才終於注意到夜深的存在,她歡快地舞動著手中的湯勺:

    “來得正好!你有口福了!”

    夜深歎了口氣。在這次任務中,執行人有兩名,也就是說,他和舒琳是行動搭檔。未來視界係統解析出的執行人通常隻會有一名,多人任務往往比較少見,但也並非沒有。既然那個能夠預知未來的係統給出了這樣的安排,那就說明確實有這樣的必要。

    “比如說,你的思考能力很優秀,可以靠腦袋去解決事件,但中途或許會被靈襲擊。雖然有殺蟲劑,但總是不保險。這個時候如果有琳琳在一旁幫你,行動就會安全得多。”

    樂正唯當時是這麽解釋的。

    不過這女孩還真是忘性快。夜深望著搖頭晃腦的舒琳。她上個季度的任務達成數比夜深還少一件,如果除去不上前線的樂正唯,她在小隊中就是倒數第一。雖然這種排名沒人會關心,但這丫頭卻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搞得夜深不得不大出血買來一份三層蛋糕來安撫她。

    唔……隻是掏掏錢包就能對付,或許這也算是她的優點吧。夜深自我安慰般想著。

    “恕我多嘴……”齊思誠滿臉不解,他對舒琳說道,“樂正又不在,誰來讓我們飽口福啊?”

    他手機上剛才玩的遊戲已經切了,現在滿屏都是穿著修身的槍械妹子,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操槍”。

    “還能有誰?”舒琳聳了聳肩,“哼,弱智,當然是本小姐了!”

    “哈?”齊思誠的臉一瞬間變成了海爺那張流傳甚廣的表情,“等下!等下!剛才就看你在那邊鼓搗,你難不成是在做飯嗎?我靠!我可不要!你這純粹是在找人以身試毒吧?!”

    “嗯哼?”舒琳發出可愛的聲音,嘴角上勾,眼睛卻沒有笑,“你這死宅說話還挺搞笑的。姑奶奶今天就告訴你,你吃也得吃,不吃我就給你從後麵灌進去!”

    一般人聽到這麽可愛的小姑娘說出這種威脅的話語,多半隻會一笑而過。但齊思誠和夜深都沉默了,隻有他們這種對舒琳有著充分了解的人,才能夠理解她到底有多麽認真。

    “好了!”舒琳說著,端著一口大鍋走過來擺到桌旁,又端來早就準備好的碗筷,“別一臉死了老祖宗的表情,本小姐的手藝你們又沒見識過,別那麽早下定論好不好?冰雨姐你吃不吃?”

    藍冰雨默默搖頭。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該懂得此時要如何趨吉避兇。

    齊思誠麵如死灰。

    “冷靜點。”夜深小聲說道,“你看,是雞湯。湯

    的色澤很正常,也許意外地會很好吃呢?”

    “可這裏特麽是樂正調配殺蟲劑的實驗室啊!”齊思誠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她剛開始都在試著用酒精燈生火你看到沒?說到底實驗室裏能做出什麽正常的東西來?硫酸硝酸三比一,不僅能融化你的胃,還能連你整個人都融化掉哦嗬嗬嗬……”

    不行了,這個人好像壞掉了……

    “而且這個梗,不認識姬路小姐的人會很難懂誒。”夜深提醒他道。

    “行了你們倆,別嘰嘰歪歪的!先來嚐嚐嘛!吃過了再做評價不遲啊!”

    舒琳笑眯眯地給他們盛了兩碗雞湯。

    “我十分懷疑吃完之後還沒有作評價的機會。”齊思誠的聲音細若蚊蠅。

    兩個死囚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液體,然後用視線傳遞消息。

    ——“你敢跟她說聲‘不’嗎?”

    ——“你去說啊。”

    ——“你去啊。”

    “吃。”舒琳冷冷地說道。

    死刑判決。

    夜深端起麵前的雞湯,思考著盡可能減少痛苦的方式。這樣的分量,也沒法一口喝幹淨吧?

    是不是該先找個人托付一下秦瑤歌?他想。抬起頭來,卻迎上了舒琳居高臨下的眼神。他不敢再拖延,一伸脖子,咕嘟咕嘟便是一大口下肚。

    雞湯不算很燙,應該說正處在恰好能接受的最高限度。看來是舒琳在熬好後細心地晾了一會兒。除去溫度不談,湯汁的口感和雞肉的嚼勁都恰到好處,也許舒琳真的在廚藝上頗有天分?

    唔……不過這佐料是什麽?熬爛的洋蔥?蒜瓣?都不像啊……這種口感倒比較像是——

    桌對麵的齊思誠也抬起頭來,他的聲音含混不清:

    “這雞胗嚼著跟橘子一樣,哈哈哈……”

    兩人對視一眼,接著看了看一旁沒有任何反應的舒琳。他們同時把口中的東西咽了下去,注視著碗裏剩餘的湯汁。

    “不是吧……”齊思誠絕望地喃喃著。

    “怎麽了嘛!”舒琳哼了一聲,“本來想做蘋果雞湯的,但是懶得削皮。橘子剝起皮來就簡單多了嘛。說到底,橘子蘋果都是水果,也差不太多嘛!”

    差好多啊姐姐!你是隱藏的搞笑段子手吧?!

    兩人欲哭無淚。

    “請問……”夜深小心翼翼

    地說,“是什麽給了你這種新奇的靈感呢?”

    “哈?”舒琳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粥鋪裏不是都有賣果粥冰粥之類的嗎?別說蘋果橘子了,香蕉西瓜都可以拿來做粥哦!不過橘子好難切啊,汁水一直在噴,浪費了又很可惜,我就把橘子汁收集起來,全部加到湯裏去啦!應該沒什麽問題的吧?”

    ……是沒什麽問題,除了我開始反胃之外。

    夜深探頭瞧了瞧那邊滿地的橘子皮,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數量,然後感到自己的人生真的是不會好了。

    “噗嗤!”

    突然從身旁傳來了笑聲。夜深轉頭看去,藍冰雨卻依然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謝淩依總說他是撲克臉,在他看來藍冰雨才和這個稱唿更匹配。

    是錯覺……吧?

    “怎麽了?總不會不好喝吧?嗯?本小姐這麽辛辛苦苦為你們兩個臭男人做湯,你們居然還敢嫌棄?”

    舒琳笑眯眯地俯下身體。

    齊思誠和夜深同時搖了搖頭。

    舒琳對他們這種表現非常滿意:“那麽,繼續喝!喝光!”

    夜深看了一眼齊思誠,這家夥臉上就寫著七個字:

    我為什麽不去死?

    “喂你不會要哭出來了吧?”舒琳驚訝地看著他,“為什麽你的眼裏全是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齊思誠滿麵滄桑。

    好吧。真正的猛士,敢於直麵鹹味的橘子和酸味的雞湯。

    夜深閉上眼睛,仰頭把碗裏剩下的雞湯全都灌了下去。

    他似乎聽到了鳥兒動聽的鳴叫聲,風吹樹葉悅耳的沙沙聲,男孩們的呐喊與女孩們的嬌笑混合在一起,組成了一首令人心曠神怡的青春旋律。

    ……世界多麽美妙。

    他以前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

    很長時間以後,夜深睜開眼睛,對麵的齊思誠仍然麵對著那隻盛滿了湯汁的碗,碗中液體的高度似乎一點沒動。

    舒琳的視線開始變得刺人了。

    別掙紮了。夜深用眼神給他傳遞信息。早死早超生,這麽個道理都不懂嗎?

    但齊思誠的目光直視著他,那目光中隱藏著令人熱血沸騰的話語——

    “直到最後一刻到來之前,我絕不會就這麽輕言放棄!”

    ……夜深差點兒都被他的執

    著感動了。

    很好。夜深想。那我看你的最後一刻馬上就要到了。

    可或許是老天爺就偏偏喜愛這種一根筋的男人。就在舒琳已經開始擼袖子的時候,一陣算不得悅耳的鈴聲忽然響起。齊思誠從沙發上直接跳起來:“哈哈!善後小組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得立刻趕過去幫忙處理一下!對不起啦舒琳,沒法喝完你的美味雞湯咯!夜深,剩下這鍋就拜托你了哈!小爺我先走也!”

    啊。夜深看著他手舞足蹈的姿態。這家夥要逃跑。他心裏很清楚。

    哇,社會是真的險惡……

    但如果就這麽容易在這裏敗下陣來,那夜深也就不是夜深了。

    “按住他,舒琳。”夜深說道,“這家夥剛才連看都沒看手機一眼,我強烈懷疑那是10086的信息。”

    齊思誠的臉色一僵。舒琳擺出舞蹈般的高抬腿動作,踩著他的肩膀把他壓迴沙發上,順手把手機奪了下來。

    “謔謔!”舒琳發出嘲諷的笑聲,“上個月套餐的一百分鍾通話就用了二十分鍾?流量倒用超了四個g?!真可憐……嗯?想找理由逃走?瞧不起我做的湯嗎?!”

    “意外!”齊思誠的牙關打戰,“意外!看錯而已!看錯!”

    “哦。既然你對這雞湯沒什麽意見,那你慢慢喝哦,我先撤了。斑竹園那邊發現了新的死者,我得過去看看。”夜深說著,站起身來。

    “給我等——”

    夜深在舒琳發火之間就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別忘了,這季度你的任務完成數比他還少一件。你要是能把他搞到一星期下不來病床,等我們完成這次任務,至少你們倆不就平了嗎?”

    “唔唔……”舒琳俏麗的臉上露出陰森的笑容。

    夜深轉身,無視了齊思誠求救的眼神,大步走向門口。

    離開“永夜泉”時,夜深仿佛聽到了某個男人絕望的唿喊——

    “夜深!你算計我——————!!!”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夜深默默為他祈禱。你多保重。

    ……

    斑竹園這邊的交通也是殊為不便。地鐵當然是別想了,公交也僅有一班能夠直達。要說落後程度,比起天頤小區那邊隻多不少。夜深換了兩次車終於到達這邊的時候,附近的小學都已經放學了。

    打聽那個名叫佟越的男人住在哪裏,這並不是什麽困

    難的事情。流言這種東西向來傳得飛快。佟越那種詭異的死亡方式似乎在這邊被炒成了不小的話題。夜深邁步朝著那邊走去,途中在一家便利店停步,買了一瓶礦泉水。

    “打擾下。”他向呆呆站立著的女店員發問,“請問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

    其實他是想著,對方聽他這麽問,或許也會說起那樁案件,如此一來便可以確認自己走的方向對不對了。

    但那女店員的視線飄忽,她那略有些發腫的眼袋上掛著厚重的黑眼圈。

    “……好玩的地方?”她用恍惚的聲音說,“這附近哪有什麽好玩的地方?那邊的工廠是做零件的……還有那邊有片枇杷地,不過是私人的不讓進,裏麵有養狗……學校旁邊有個小花園……別的就沒有了。”

    看來她神色不佳,或許有什麽心事。

    這當然和夜深無關。眼看打探不出什麽消息,他便點點頭謝過店員,一邊擰著礦泉水瓶的蓋子一邊走了出去。

    所幸,僅僅走了不到三分鍾,他就看到了目的地。作為案發地點的小公寓樓,樓梯通道設在外麵,故而一眼就可看到在樓上進進出出的警察們。夜深抬頭朝上望去,並沒有看到熟麵孔。有一名警員在樓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但他毫不在意。畢竟這起案子太容易激起人的好奇心了,像他一樣滿懷期待地仰視那個房間的人在樓下圍了一圈呢。

    但這不行。夜深收迴目光。沒法進入案發現場,那就沒辦法獲得更多有價值的信息。這一趟很可能是白來了。他原本想著如果大哥在這裏的話,或許還能求他鬆鬆口,現在看來這想法恐怕是無法實現了。

    他悄然離開人群,一邊低頭思索著,一邊繼續前行。

    死亡時間。他盤算著。如果認為蔣成和佟越的死亡時間都是淩晨三點十分的話,這就不僅僅是巧合那麽簡單了。在許多靈咒中,都有著對時間的限製。盡管他之前看似是質疑了謝淩依的話,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否認這一點,或者說,他比謝淩依——比警方更要相信這個死亡時間上的聯係。

    但若是這樣的話……簡如薇,這個女人的死亡又怎麽解釋?她可是死在晚間七點半的啊……

    難道說,真正有聯係的隻是蔣成和佟越這兩人的死?而簡如薇的死亡隻不過是一起普通的入室搶劫,隻不過恰好發生在蔣成死前兩天?

    不……不,應該沒那麽簡單。

    走著走著,平坦的水泥路消失了,泥土

    顆粒硌在了夜深的鞋底。他暫時停止思考,左右張望了一番,耳旁似乎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狗吠聲——聽聲音是頭厲害的家夥呢。

    路旁豎了一塊牌子。夜深走過去掃了一眼,上麵寫的是——

    “前方枇杷地為私人所有,請勿繼續前行!內有惡犬,如無視禁令,則一切後果自行承擔!”

    喔。

    看來不像是說說而已。

    不過就算是自家買的地,在居民區和小學附近蓄養烈性犬沒問題嗎?要不要跟大哥反映一下?這種事在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呢?

    夜深想著這樣的問題,卻還是老實地迴頭向來路走去。

    遮天蔽日的陰雲總是程都最慣見的景色,不過偶爾也會有丁點如漏網之魚般的陽光灑下來。夜深看著自己的影子正在笨拙地模仿著自己的動作,他停下腳步,影子也停下腳步。

    夜深迴過頭去。

    枇杷地。他再一次讓視線從左到右掃過這三個字。

    “枇杷地……枇杷……”夜深低聲念叨著。久遠的雜學知識一瞬間在他的頭腦中閃過,但記憶總是模糊的,他也不是農學和生物學的高手,盡管有了想法,卻沒法立即確定。還好,現代科技給人類提供了不少便利。

    夜深掏出手機,搜索起“枇杷”這個詞條。他打開百科頁麵,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仔細地閱讀上麵的內容。大概兩分鍾後,他的目光在其中某一行上凝結了。

    帶著水汽的冷風從他的耳旁刮過,夜深摸了摸耳朵。他收起手機,站在原地,幾天前的一幕情景在他的腦中浮現。

    “原來……是你嗎……”他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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