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兒在垂花門外等了良久才被放了進去。

    楚棠已經洗漱好,一雙細白柔嫩的手在小金算盤上靈活的撥動,卻控製不住又停下來,楚棠看著自己的掌心發愣。在夢中,這裏被人親過。然,直至此刻,那灼熱的令人心跳加速的觸感猶在,就像當真發生過。

    年關了,楚家祖宅的產業,她自己的鋪子商號,還有與沈家的生意上的來往……處處皆有一筆賬等著她清算,案幾上堆了成疊的賬本,這幾日卻進展不大。換做以往,這個時候早已清算完了。

    色令/智弱啊。

    不對!

    她怎麽會想到這個詞?

    楚棠一怔,喝了口熱茶平複心跳,待青柳兒走過來,她已經恢複那個冷靜孤高的楚家二房嫡長女了,“何事?”楚棠問。

    青柳兒在離著她三四步的地方站好,態度恭敬:“我家四爺說,姑娘頭疼的毛病拖不得,這不,讓奴婢給您熬了湯藥,您趁熱喝了吧。”

    楚棠麵色沉靜,“放下吧,替我給霍四爺帶句話,我楚棠多謝他,不過今後就不用麻煩了。”

    青柳兒又笑,態度照樣恭敬,仿佛未聽懂楚棠所說的話,“姑娘,我家四爺還說,讓奴婢看著您把湯藥喝了,否則他今日下朝會親自再送一次過來。奴婢做下人的,也不容易,懇請姑娘這就喝了,讓奴婢也好交差。”

    墨隨兒和墨巧兒沒有要製止青柳兒的意思,小姐既然有頭疾,那是得服藥,這裏麵還真尋不出任何問題出來。

    須臾,楚棠當真將湯藥喝下,大漆托盤之上,還有一隻描金的小蝶,格外的精致,裏麵擺了幾顆鬆子糖。青柳兒笑道:“姑娘,良藥苦口,您吃顆糖過過嘴。”

    楚棠隻是喝了口茶,神情淡漠如銀月之光,朦朧的宛若叫人看不透,她道:“告訴你們四爺,我頭疼的毛病已經好了,無需再有下次。”言罷,她吩咐了下來:“來人,去賬上取了十兩銀子,算是我對霍四爺的補償。”

    青柳兒麵色赧然,楚棠已經發話了,她隻能收下,等四爺從衙門裏迴來,再上交給他。到時候恐怕她又得跑楚府一趟。

    待青柳兒一離開,楚棠又開始算賬,一個多時辰過去也沒說過一個字。湯藥的錢,她可以輕易還,手頭的那三樣地契呢?且等他下迴沐休,她得找個最適宜的機會,將東西原璧歸趙。而且要讓他無法再糾纏她。

    然,霍重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著她,一連半月未見

    著人影,楚棠的夢魘也奇跡的好了,再也沒有夢見過霍重華。

    楚家的墓林又添了兩座新墳。

    楚湛和楚雲慕在石碑前灑了濁酒,對著墓碑隨意說了幾句,也沒有太多想要感概的言辭。楚居盛與楚宏如果在地府有知,不知會作何感想?生前揚名天下,死後孤塚殘羹,一旁祭祀的果物也被野耗啃食的滿目瘡痍。

    “走了,三弟。”楚雲慕已有七尺之高,再不是當初的消瘦少年了。

    來楚家幾年,他與楚居盛其實並沒有走近過。

    這時,從墓林入口走來一婦人,婦人發髻整齊,頭上帶著白色絹花,一身素布琵琶襟外襖。

    楚湛看清看人是誰,道:“二哥,我先下山,在馬車上等你。”

    婦人不是旁人,就是楚雲慕的生母,張氏。

    楚雲慕立在風中,看著他那個曾經還算伴娘徐娘的生母疾步而來,而現如今,也是個尋常的中年婦人了。

    “雲慕我兒,娘就知道在這裏能碰見你。你知不知道我都等了你多久了?”張氏一看到楚雲慕就抹了淚。

    楚雲慕目光沒有看著張氏,隻是盯著一尺三寸的地方,瞳孔空洞,“娘,你有事?”

    張氏看著兒子清俊的麵容,悲苦不能自抑,“雲慕啊,難道娘沒事就不能找你了?你可是娘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跟娘迴去吧,你是大房的人,總是留在二房也不成事。楚棠也是個心狠的,我那日登門想見你一麵,祖宅的小廝竟是不讓路。雲慕,娘和兩個弟弟還得指望你呢。你不知道大夫人是怎麽對待我們的……”

    張氏拿著袖口拭淚,光看她的穿著臉色,便知她如今過得並不好。

    楚雲慕卻沒有同情自己的娘,語氣很緩,有些無奈:“我迴不迴去,娘的日子還是那樣過。娘放心好了,現如今大房已經沒有嫡子,大夫人不會將兩個弟弟如何,將來還得有男嗣祭祀祖宗宗廟。楚大爺已死,大夫人也不會揪著你不放了。”

    楚雲慕的意思很了然,他不想迴大房,那裏的人就連看著他的眼神都是一種恥辱。

    張氏已經在墓林盯了幾日了,今天好不容易盼來了楚雲慕,沒想到他會是這一番說辭,“你……雲慕,難道楚棠和楚湛姐弟二人,比娘和你弟弟們還重要?自從那天吳家二公子欲對楚棠不軌之後,你就從未踏足過大房。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楚棠那丫頭了?”

    麵對張氏無來由的質問,楚雲慕先

    是吃了一驚,而後皺眉反問:“娘……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也姓楚,我怎麽可能喜歡棠兒妹妹?還是說……我根本就不是楚家的血脈?到底誰才是我親生父親?”他早就懷疑過。

    楚雲慕立即緊張了起來,這個問題,他從未問過,之前也覺得沒有必要,而且,旁人不是都說他與楚居盛有幾分相似麽?那他便任由真相埋藏了。

    可此刻……他想知道!

    張氏臉色驟然一白,後退了一步,半晌沒說有說出話來。

    楚雲慕接著步步逼問:“娘,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楚家人?棠兒妹妹,他當真是我嫡親的堂妹?”這件事愈發的困擾他,時常讓他寢食不安。

    張氏唇角幹枯,動了幾下,還是未語,直至楚雲慕的目光變得閃爍,像是獲知了某個一直想要探究的事,她才道:“這已經不重要了,你記住了,你已經是入了楚家族譜的嗣子,這個事實改變不了!”

    楚雲慕心頭微涼,明知會是這個結果,命運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一絲希望,從幼時到現在,麵前總會有一團陰霾籠罩著他,讓他幾欲在絕望裏咆哮。

    但麵對旁人時,他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看似對任何事都持著一樣的態度。

    不曾有過自我,也不會想那些水中花鏡中月的事。

    “你迴去吧,我是不會迴大房的。”楚雲慕淡淡了一句,轉身之際,補充道:“我若有前程,會保你衣食無憂,旁的則不會再有了。”

    不知為何,在走出幾步之後,他又止了步,迴頭看著他的娘,無聲的笑了一下,這才道:“娘,你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誰的兒子吧?”

    張氏目光滯住了,站在楚居盛的墳前良久,直至楚雲慕下了山,和楚湛一同離開時,她才蹲下來,捂著臉,顫抖著雙肩,一個人哭。

    蕭家五萬精兵與皇城禁軍的對峙持續了近一月,城中人心惶惶,卻無和解跡象。不過太子仍是關押刑部,尚未處決。

    帝王的遲疑讓諸多大臣又開始揣度不定。

    一來,是猜測帝王許是不忍痛下殺手;二來,是尚且沒有取勝的把握。

    朝中武將之家並非蕭家一戶,論起武將門庭,定北侯顧家應是首當其衝。

    然,二十萬的鐵騎遠在邊陲,遠水救不了近火。且入冬之後,韃子屢有擾邊,各大關口更是不可能撤兵支援皇城。禁軍皆是精銳兵馬,蕭家想要破城而入,也非易事,於是就成了今日這幅僵

    局。

    入正月的前一日,沈嶽趕赴江南製造局的文書順利批下來了。因著官位不能空缺,他需即刻上任,就連過了大年三十也來不及了。

    沈嶽臨走的前一天,去楚家祖宅見了楚棠,這一次好像生怕她缺了吃食似的,但凡京城能買到的點心,他都精心挑選了一份一並帶了過來。

    “棠兒,我這一走也不知道幾年才能迴來,你……有事可與我通信。”沈嶽說出這句話,楚棠的眸光朝著他看過來,他頓時如被電擊,渾身不自在,不知如何坐定才算妥當,殿試時也未曾這般緊張。

    沈嶽不太自然的撓了頭,看著院中一株開的正豔的血色梅花,“總算是開了,今年的花期好像格外晚。”另一外一株鵝黃色的臘梅都快開到靡荼了。

    楚棠嗯了一聲,命墨巧兒下去給沈嶽歸置了一份包裹,裏麵是一些果脯肉幹之類的,算是迴禮。

    “棠兒恭喜表哥,在地方當官,過幾年有了政績,你就容易高升了。這是件好事,外祖父母和舅舅他們可知道?”

    沈嶽淺笑,目光又落在楚棠瑩白的臉上,看著她雙眼發光,像是鮫人的淚珠子才有的明亮狡黠,這算是好事麽?他怎麽並不歡喜?

    沈嶽似欲言又止,楚棠見他今日異常沉悶,道:“表哥,你可是有什麽難處?是放心不下商號的事?你不必操這些心了,張管事他們都是祖父一手帶出來的,對沈家又忠心,不會出岔子的。這不,還有舅母和舅舅麽?再者沈鴻都十四了,也該曆練了。”

    沈嶽又是無聲一笑,時光沒有淡去他周身的溫潤氣度,還是暖玉一樣的容姿,君子如匪不外乎是。

    “也是,他是該曆練了。那小子的來信上,還問起了你。外祖父母很想見你一麵。棠兒,等你過了孝期,我接你迴一趟金陵可好?”他目光溫柔,試探性的問。

    其實,不僅是沈鴻要開始執掌家業了,楚湛亦是。楚棠到底是姑娘家,不可能幫著他料理祖宅一輩子,她迴以一笑:“當然好了,棠兒還沒出過京城。聽說金陵的秦淮河尤為熱鬧?母親她也曾喜歡的吧?”她很想去母親去過的地方,或許還能感知到母親的存在。

    沈嶽應下:“好,那就這麽訂了。”

    有些話拖得久了,愈發說不出口。沈嶽在此之前,已經準備好了說辭,甚至懷裏的一顆千金得來的夜明珠還滾動了幾下,時刻提醒他,萬一說遲了,他的棠兒表妹會不會不再是他的了。

    但終究

    無法說出口,他很怕會擾了這份祥和。而且他現在仕途未穩,還不足以許她半生錦繡,總覺得楚棠值得更好的。

    “霍兄已是五品的郎中了,我與他本是同科,到了今天才剛要外放。”沈嶽一言至此,似乎想從楚棠臉上看出什麽,卻見楚棠隻是垂頭吃茶,無半分其他情緒。

    莫不是……他真的想多了?

    過了片刻,楚棠才抬起頭,如水的眸子還存了幼時的懵懂:“是麽?那我可能又要準備賀禮了。兩家靠的近,這些禮節總是少不了。”

    真的隻是禮節上的往來麽?

    沈嶽笑了笑,低頭品茗,沒有再提霍重華。

    楚棠心裏卻在納罕:難怪霍重華最近怎麽不迴府,原來是忙於政務,他這麽快又升官了……他給我的那些地契,不會是貪墨得來的吧?

    沈嶽在暖閣用了晚膳才離開,楚棠和楚湛,還有楚雲慕為他送行,楚棠最為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霍重華依舊沒有出現,這一個月一定是她走了大運了。送走了沈嶽,仰頭望著天際的孤月繁星,心情美妙。沈嶽外派為官,這是一件好事,比那些還在熬著庶吉士的同科進士好上數倍,將來有了政績,身份必定不同。能得提拔的機會也會比旁人多。

    “沈嶽離京,你這麽高興?”那熟悉的,磁性的,般的嗓音突然從耳側傳來。

    楚棠的美妙心情驀的飛灰湮滅,她一驚,就見霍重華自巷子另一頭而來,長腿闊步,眉目森冷之餘,似有‘竊笑’。目光一直在楚棠身上。而後在躍過她時,直接往沈嶽的方向而去,而那邊,楚湛和楚雲慕正與沈嶽辭行。

    楚棠本想目送沈嶽的馬車離開,這廂提著裙擺就往垂花門走,吩咐身後的小廝,年關在即,要做好防盜防賊的措施,不是所有人都能放入府的。

    霍重華與沈嶽客氣了幾句,眼光的餘光瞥見那一幕,兩條劍眉挑了挑,心情愉悅。

    她真以為一道木門就能擋得住他?

    小年這一日,宮裏設了宴。

    且不論蕭家如何鬧騰,宮裏的奢華如舊。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員皆可攜家眷赴宴。

    楚棠沒有料到她也在相邀之列。因著楚妙珠冊封為了皇貴妃,楚家尚未有任何賞賜,這一次算是帝王對皇貴妃的補償,剛殺了楚家兩人,這次安排楚棠入宮,陪皇貴妃小住幾日,以解愁思。

    筵席設在禦花園。

    男女席分置兩側,中

    間是一條種有花圃的長道。這個時節難得有盛開的花,多半是剛從暖房裏搬出來襯景的。

    席麵上方是數排火紅的燈籠,每張案桌旁皆有炭火,燒的發紅的金絲炭,風一吹,火星如流水般溢出,又很快消散在夜風裏。

    筵席四周並不覺得冷,另外歌姬助興,手持豔紅梅花,跳的是驚鴻舞。

    楚棠在楚妙珠身側坐著,她另一邊是定北侯的妻子--華夫人。

    對她,楚棠並不陌生,當初在老太太的靈堂,她還替自己在吳氏麵前說過話。故此,楚棠也沒有太多的拘束,該吃的時候吃,該見禮的時候見禮。

    上輩子顧景航得勢後,也領著她入宮一次,但筵席半途,不知為何,突然情緒暴躁,捏著她的手腕,直接將她帶上了馬車。那之後,別說是入宮了,就是侯府,她也鮮少能出來。

    楚棠至今不明,她到底哪裏做的不好,讓顧景航如此大怒。

    “楚姑娘,你可還記得我?”華夫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肌膚光澤飽滿,慈眉善目。

    楚棠點頭向她示意,“棠兒自然記得華夫人您,幾年前在祖母的喪禮上,棠兒還沒尋機會跟您道謝呢。”

    楚棠穿了一身淺碧色宮裝,無半分妝容,純情與美豔共存,如晨曦裏的微光,讓人一見就想靠近。

    上迴顧崇明的婚事不了了之,現如今還不曾有心思娶妻,華夫人當下再看楚棠,已經不再是那個臉上明顯的嬰兒肥了。身段婀娜,眉目端莊,言談落落大方,她還聽聞楚棠一個擔起了楚家二房所有的庶務家產,樣樣打理的有條有理,這些事就是她這個家族宗婦也難以擔保自己一定能做好。

    “真是個好姑娘,談什麽謝啊。我那日也是看不下去,才替你說了句話,倒沒幫到什麽大忙。楚姑娘及笄了吧?可許了人家了?”華夫人將楚棠上下打量了一遭,笑著問。

    楚妙珠靠著鋪了絨毯的圓椅上,這時笑道:“華夫人,你這是要給本宮的侄女做媒?本宮也正愁著這件事呢。這孩子還有半年就要除服了。你也知道,家兄不爭氣,有負皇恩,害得楚家姑娘也不好尋人家。好在皇上聖明,沒有因為家兄之事遷怒與楚家兒女,不然啊,本宮這顆心怕是要成灰了。”

    楚妙珠長的嬌媚,說話時一貫是慵懶狐媚之態。

    貴圈婦人,誰人不知是楚妙珠大義滅親,這才保住了今日的榮華,現下又說這番話,頓時讓周邊的命婦們無話可說。

    按理說,楚居盛一倒台,楚妙珠身為其妹,緊跟著就該遭殃,她倒好,反而將自己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暫持協理六宮之權。又因楚家再無可用之人,朝中就算有人存了異議,也不能說什麽,還得高頌帝王有情有義。

    然,蕭皇後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華夫人笑道:“楚姑娘與妾身也算有緣,妾身倒是想給楚姑娘說個婆家,就看楚姑娘願不願意了。”

    楚棠笑而有禮,她才過十五,似乎無人登門提親,成了她和楚家二房的恥辱似的。霍重華倒是另辟蹊徑,趕在楚家最為低沉的時候說要娶她,奈何楚棠卻是答應不得,也迴絕不了。

    對於霍重華,她總是束手無措。

    “父親和母親皆不在了,棠兒隻想扶持幼弟,將來盼他能支應門庭,至於婚事,還不曾考慮。棠兒這廂多謝華夫人的好意。”楚棠婉言謝絕。

    言罷,她抬頭看了一眼男席那一邊,霍重華身為戶部郎中,新上任的星秀,很得朝中大臣賞識,她一抬眼就看見他正與旁人舉杯共飲,是成年男人的成熟與穩重,哪裏還有那種痞子風流。他真要是一直這幅作態,她或許能考慮嫁給他。

    短不短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霍重華能幫襯楚湛一把。

    可霍重華私底下卻是……讓她招架不住的野性樣子!

    華夫人淺笑,心道,姑娘家恐怕是不好意思,這件事等過陣子再提也罷。

    宴席正是酒憨時,一黃門自夾道疾步而來,他身後跟著一個銀甲的將士,接著火光,楚棠認出了此人正是禁軍首領,武成。也是慕王的嫡親娘舅,是慕王府的有力支柱之一。

    不出幾息,待武成說了什麽,帝王似勃然大怒,當即擲了碗碟。

    頓時,宴席鴉雀無聲。

    “大膽逆賊!至今還死不悔改,枉朕再三給了蕭家機會。武統領聽令!朕命你攜禁軍一萬,即刻出城迎戰,割蕭賊頭顱者,朕必有大賞!”帝王暴怒之下,眾臣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禁軍如何驍勇,也未必能抵得過蕭家軍五萬人馬,而且禁軍之中不乏有蕭將軍的舊部。

    這個決策明顯不妥。.yunxiaoge</a>

    然,金口禦言,無人敢置啄。

    楚棠的手背一熱,是楚妙珠

    輕輕拍了拍她:“棠兒不怕,蕭賊打不進來的。”她看似胸有成竹子。

    楚棠點頭,她還真是絲毫不怕,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頂著,她不過一個深閨小姐,與國家政事搭不上一點關係。

    酒饋半途而散,帝王留宿禦書房,楚妙珠迴鳳澤宮後,拉著楚棠說了好一會話。

    內殿群花怒放,宛若仲春,處處奢貴嬌縱。

    楚棠發現,內殿宮人俱被揮退,獨留了梅呈立侍在側。

    差不多入夜了,楚棠才去了偏殿,而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到梅呈出來。

    這……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在皇宮這一夜,楚棠睡的無比踏實,仿佛迴到了從未與霍重華相識以前的日子。別說是夢了,白日裏也想不起他來。

    是夜,一萬精兵自德勝門疾步而出,整齊的步伐地動山搖,百姓無一安寢,這個年怕是過不好了。

    北京城有九道門,德勝門,恰如其名,是出兵的通道。西直門直通玉泉山,故此是用來運水的。而這時,百千名身手了得的勁裝男子正從細直門悄然而出,守門的將領看到顧景航手裏的令牌,雖有猶豫,但還是開了城門。

    那可是定北侯府的白虎玉牌,可令君王低頭,是先祖皇帝贈與顧家,以備他日所用。

    且不說,顧景航一個庶子是如何得到這塊顧家的專家之寶的。他當夜潛入叛軍後方也是無人知曉,就是定北侯本人亦不知。

    “大人,咱們此番行徑當真不會激怒侯爺?如果聖上也追究呢?”身後心腹道。

    顧景航還是那身玄色的錦袍,冷眸在銀月下隱露殺機:“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陛下的心思怎是你們這些人能懂的。隻要砍了蕭賊的腦袋,陛下隻會賞不會罰,爾等就等著升官發財吧。”

    三日後,天際才剛破曉,城門處冷風蕭蕭,天際殘留的月影灼灼。

    德勝門大開,由兵部尚書劉棟騎馬親迎凱旋而歸的將士們。

    而最為令人注意的則是那玄色血袍的顧景航,他一手持韁繩,一手提著蕭賊的頭顱,迎街接受所有人的仰慕注視,以及發自內心的懼怕。

    武成竟然在後,兵部尚書劉棟眼看著顧景航自他身側騎馬而過,魁梧兇悍,驚豔了嚴冬。

    劉棟勒了韁繩湊到武成跟前:“武統領?這……本官怎未曾聽聞陛下命顧百戶出戰?”

    武成是個典型的武將,弱冠那年從

    遼東迴京之後,就一直鎮守城門。他長著一張武將慣有的張飛麵孔,被劉棟一問,同是搖頭表示不解,“我也不清楚啊。不過這一次親手斬殺蕭賊的人就是他,此事有千萬將士親眼所言,作假不得,就看陛下怎麽說了。顧百戶此番並沒有違背聖意,他帶出去的人都是定北侯府的人,我還真是無從挑理。”

    劉棟長歎了一口氣,對顧景航的名聲已經早有耳聞。像公卿之家,爵位到了一定程度,是可以私自圈養護院的,隻要不超過兩千人即可。

    定北侯府作為本朝首位的武將之家,一次能派出這些人手,也實屬正常。

    顧景航解除圍城的消息一時間傳遍京城。這個顧家庶子的名聲再度大熱,不亞於當年霍重華高中狀元時。

    帝王大喜,便在大年三十那日,在泰和台設慶功宴,褒獎功臣。顧景航從百戶,一躍成了千戶。

    定北侯府。

    定北侯迴京已有一月,直至聽聞蕭賊被誅,他才察覺一直供在祠堂裏的白虎玉牌竟被顧景航拿去用了。

    未至泰和台之前,定北侯將顧景航叫至書房,親口問道:“誰給你的膽子!這寶貝是我顧家的鎮族之寶,就是你太爺爺也不敢動用。你倒好!不經我同意,擅自就拿了,你可知這會觸犯了祖宗神靈!”

    顧景航今日要入宮接受帝王欽賜,身上穿的新趕製出來的千戶飛魚服。他麵上毫無悔悟之心。

    祖宗神靈?

    他又不是沒死過。

    前世殺虐如他,沒有見過黑白無常,地獄更是無稽之談。

    他道:“父侯,這次的事,是兒子有錯在先。兒子事先並無此意。然,陛下隻派了武將軍出戰,隻怕是兇多吉少。武將軍雖擅用兵,卻是智謀不足。兒子鬥膽做了一次挽救全城的事,有什麽不妥?再者陛下乃至全天下都已經知道了,現如今兒子隻能告之所有人,是父侯您親手將白虎玉牌交給兒子外出鎮反的。”

    定北侯聞此一言,指著顧景航的鼻子,“你!……哎!也罷,你大哥和二哥還在大同守邊,我雖迴京,手頭卻是一時無兵可用。這一次就算了,不得再有下迴!”

    顧景航將白虎玉牌雙手呈上,眉目定如無波之水,淡若秋風掃葉。

    不知是不是錯覺,定北侯從自己兒子手裏接過白虎玉牌時,分明感受到一股敵意。

    泰和台春暖夏涼,另有從玉泉山引來的溫泉,這個時節,塘中冒著絲絲熱氣,滋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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