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奎老滿麵春風得意,勝過他當年金科折桂時。

    相比而言,霍重華卻是神情頗為寡淡,亦如他一貫以來麵對旁人時的樣子。這陣子徒弟變得嚴謹肅重的多,奎老還有些不太習慣。私底下,他就是個紈絝不化之人,也不知道近半年來是受了什麽刺激,一心撲在了科舉上,案牘勞形成了常態。

    康王欣慰朗笑,“天樂啊,你果然是說到就能做到,說中解元當真就中了解元,王大人和徐老先生對你這次秋闈的文章大為讚賞啊。從今日起,你便不是之前默默無聲的霍家四少了,這今後諸多事宜一定要注意分寸,暗部之事,你暫且不必插手了。專心幾年後下一輪春闈,我與你先生對你很有期望。”

    奎老抬手捋了八字胡,與有榮焉。憶起當年天才的童生,他自己也未曾中解元,這小子平日裏偶會不務正業,但肅嚴起來,又像是換了一個人,他這個當老師的也捉摸不透。

    霍重華端坐著,尚未弱冠,身形卻已經有成年男子的偉岸高大,濃黑的劍眉襯得一雙冷眸深沉不可估量,他道:“王爺,我想來年三月參加會試,不知能否可行?”

    康王與奎老皆是一愣,驚訝與震驚並存。

    會試是在秋闈的第二年春天,但一般學子中舉後,會再等三年,到了下一輪春闈方才參試,饒是如此,落榜的貢生也大有人在。能高中的寥寥無幾。

    霍重華神色淡淡的口吐狂言之詞,反倒沒有讓人覺得他輕狂自傲,卻是一種卓世不屈之態。他的表情認真嚴肅,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康王欣慰一笑,點了點頭:“天樂,你既然有此豪情壯誌,我會與王大人等人提及此事,安排好一切,定讓你順利參試。”他不再問霍重華有沒有把握高中了,他這樣的人,總會讓旁人吃了一驚,康王此刻甚至不再懷疑霍重華明年就能高中,不久之後他就是名聲遠播,古往今來第一人了。此等曠世奇才必得多方勢力賞識,到時候他就是想低調也不成了。

    其實,霍重華在奎老身邊的時日並不多,他除了進學,鑽研八股文章之外,一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習武和替康王辦事上了。即便如此,他仍是文采出眾,所思所想,皆在常人自上,乃真正的鬼才。

    “這個時辰,捷報應該送到了霍府,天樂你先且迴去吧,他日鹿鳴宴,我也會赴宴。”放榜後,會由巡撫主持鹿鳴宴,宴請榜單上的前幾名,席間中舉之人會唱《鹿鳴》詩,跳魁星舞。

    霍重華點頭,“天樂多謝

    王爺栽培,若無王爺伯樂識馬,天樂還不一定在什麽地方鬼混。今後定為王爺馬首是瞻。”霍重華第一次在康王麵前表明立場和態度。曾今他不過是個萬千庸人中的一個,沒有將自己看得多重。然,從今往後,他知道自己會走上另外一條路。

    康王頗為欣慰,真要算起來,霍重華才是救了他一命的人。

    從康王府出來,霍重華騎在毛驢上,仰麵是湛藍的蒼穹,幾片浮雲隨風而過,一切皆順著他的期盼去發展。仕途,地位,權勢……都會有的。

    不知為何,他心頭突然一熱,有了旁的不該有的衝動和心思。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中舉之前還與那丫頭懸殊鴻大,但再給他幾年時間,或許一切都會不同,到時候他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意願和心意。或是強求,或是豪奪,亦或是哄騙勸誘,反正他對她似乎有的是耐心,看著她一張氣鼓鼓的小臉也成了別樣的享受。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麽?

    到了那個地步,他總是要如正常男子一樣娶妻的,與其整日麵對自己感到厭煩的女子,還不如是她呢……最起碼養在院裏,也是獨到的一抹風景。他甚至幻想著教訓她這一年來對他的冷漠,他讓她裝作不認識自己,她還真的當作不認識了!

    小灰有孕的那筆賬,他還記著呢!

    楚家大房,楚居盛打賞了送捷報的皂隸之後,就命人去玉樹胡同接楚雲慕迴府,他如今中了舉,大房自然不能虧待了他,多一個出息的子嗣,對家族有利而無害,更何況楚雲慕是他心愛的女人生的兒子。若非因著吳氏處處抵觸,楚大爺也不會讓楚雲慕留在祖宅近一年之久。

    楚棠命丫鬟給楚雲慕歸置東西,他此番中了舉,楚居盛一定會尋了路子將他送入國子監,林家族學是不必再來了,她能做到今年的地步,已經算是盡力了,但願今後楚雲慕可以照顧著點湛哥兒。

    楚湛站在屋廊下,隻留給楚棠和楚雲慕一個倔強的背影。沈蘭走的早,楚二爺這個父親可有可無,他幼時就開始進學,小小年紀,已嚐盡這世間孤寂,楚雲慕於他而言,已經是他的二兄,他不想讓他走。

    但他也知道,必須讓他走。

    楚雲慕走了過去,笑了兩聲:“嗬嗬……三弟,我隻是迴大房,橫橋胡同離祖宅也不遠,我每次下學還能去林家族學看你,要是先生許了假,我還會過來考你課業,你可不能懈怠。”

    楚湛暗自眨了眨眼,不讓淚珠子掉下來,那樣就是太丟人了。

    楚棠道

    :“二哥哥,管事已經在外麵等著了,你如今才剛中舉,府上的人還不能得罪,大伯母……不會就這麽讓你冒進的,你今後凡事小心。”

    要是楚雲慕將來發跡,楚宏的機會就少了,吳氏怎會容忍楚雲慕騎在正室的頭上?楚棠太知道吳氏的手段了,心機談不上太過深沉,卻是能死磕到底,不達目的不罷休,就連楚老太太的財產,吳氏至今還在算計著。

    楚雲慕心頭微悸,抿了抿唇,遂點頭,“棠兒,你與湛哥兒也保重,我會時常來看你們。我……我將來必定會讓你們姐弟二人安枕無憂,你要信我!”他信誓旦旦,突然發了誓。

    楚棠嗯了一聲:“嗯,棠兒一直都信啊,誰讓你是我二哥呢,今後湛哥兒還得以你為榜樣的。”她不求楚湛追功逐利,爬得越高摔的越狠,粉身碎骨者也比比皆是。再者楚湛並不喜歡讀書,她隻盼著楚湛將來能衣食無憂,順遂安健。他如今還小,再長幾年,出去另立門戶才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不久之後楚家就會大變天了!

    “二公子,時辰不早了,您請吧。”大房的管事上前催促。這些人彼時都不將楚雲慕放在眼中的。

    此一時彼一時,人都是見異思遷的,做下人的更是見風使舵,眼看著楚雲慕將來可能會有出息,對待他的態度完全不同了。

    楚雲慕走時,管家給楚棠留了話:“六小姐,三少爺,橫橋胡同明日會設宴,大爺和夫人交代了,讓您二位到時候也去赴宴,給二公子祝賀。”

    就算管家不說,楚棠和楚湛也是會去的,吳氏喜不喜歡他們是一迴事,他二人身上留著楚家的血,楚家出了舉人,自然要去祝賀。而且楚棠還沒挑好禮物,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道給楚雲慕備什麽好?銀錢太過庸俗。她好像記得楚雲慕腰上沒有任何修飾之物,到時候入了國子監,與旁的世家子弟比起來,未免顯得太寒磣了。楚棠曾經給過表哥沈嶽一塊如意佩,他十分喜歡,隻是後來不知怎麽弄丟了。正好她這裏還有一塊,在明日之前就編了纓穗掛上去,就當是賀禮了。

    楚雲慕到了橫橋胡同,直接被管事領入廳堂,楚居盛,吳氏,楚宏,另有張姨娘皆在。隻是每個人表情各異,心緒各異,有人歡喜有人愁。

    楚居盛喜不自禁,卻也知在吳氏麵前保持一派嚴父之態,“雲慕啊,你這次北直隸乙科三十八名,與你兄長當年不相上下,為父實為大悅。因著老太太生前的意思,讓你留在祖宅,但今時非同往日,你兄長已在國子監進學兩載,你二人今後還能有

    個商榷提升的地方,祖宅那邊暫且不要去了,你姨娘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院子,今後就在橫敲胡同住下。”

    楚雲慕神情恭敬,低垂著眼眸,臉上並無中舉的欣喜,平靜如水的態度令得吳氏更為忌憚。莫不是他早就胸有成竹?還是對屆時的春闈也有把握?

    楚雲慕恭敬道:“多謝父親和母親厚愛,姨娘也操勞了。”

    楚居盛滿意笑了兩聲,“一家人,談何道謝!”

    無氏臉色一陣青白,這之前,她是如何對待楚雲慕,又是如何讓手底下人變相的懲戒他,她自己沒有忘記,楚雲慕也肯定記著,要是真讓他發跡,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麽!

    楚宏與楚雲慕客氣了幾句,話說,他二人的眉眼還真有幾分相似,站在一起,明眼人也能看出來是親兄弟。楚居盛更是深信楚雲慕就是他親生兒子無疑。

    “雲慕啊,與楚家比鄰而居的霍府,這一次出了一個解元,此事你可聽說了?這人是霍家四少爺,明日酒饋,你二人不防先認識一二,結為好友,將來許會有用。”楚居盛交待了一句。

    霍重華的名聲從來就沒好聽過,霍家一直以來從未將他視作少爺,還傳聞他生母因著殺了人,生下他後就被霍老爺弄死了。在霍重華幾個月大的時候,照顧他的奶娘也失足落水身亡了,霍家人皆以為他是天生的克星。要不是霍家的董管家養了一頭剛生了幼崽的毛驢,尚且有存乳,這才勉強將霍重華奶到了周歲,他估計也沒命活到現在。後來那頭母驢不久也死了。霍重華時常騎著的驢子就是那頭幼崽,他視其為嫡親。

    這時,吳氏與楚宏對視了一眼。解元可並非尋常的舉人,將來入翰林,一步登天的幾率極大,田舍郎出生的王重陽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楚居盛讓楚雲慕和霍重華結交,這不是在培養今後仕途上的關係麽?楚居盛的種種行徑都在向旁人表示,他對楚雲慕這個嗣子的在意。

    故此,吳氏當然不會樂意!

    楚雲慕見禮之後,又得了楚居盛幾句提點,這之後就去了自己的新院子,坐落在後花園太湖石堆積而成的假山後麵,與楚宏的院子臨近。裏麵的布置陳設也頗為精細講究,單是書房裏就掛有鴻儒的字畫,要花不少銀子吧?楚雲慕心想。他本是低到了塵埃裏的人,為楚家闔府上下所不容,這突然就天翻地轉,就連管事下人們待他也是敬重了。本來是天大的好事,總算是熬出頭了不是麽?但為何他不歡喜?還不如與楚湛住在小竹軒時來的輕鬆自在。

    剛入夜,孤獨又襲了上來。

    這時,張氏推門而入,她身著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發髻上的雲腳珍珠卷須簪華貴豔麗。楚雲慕發現自己的娘,又容光煥發了。

    “雲慕,快來看看,娘給你縫製的衣裳,娘都快一年沒見著你了。”張氏笑著,一臉的貴婦做派。她這個妾室似乎當的很順心。

    楚雲慕鮮少會違背張氏的意願,她已經走了過來,手裏的團花紋綢緞的袍子展開,要親自給他穿上試試。

    沒一會,楚雲慕和張氏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露出的腕臂上。

    楚雲慕沒什麽表情,張氏遺憾了一聲:“這……我都不知你又長高了,這衣裳小了,娘下迴再給你量身做一套。”

    楚雲慕不動聲色脫下那不合身的衣袍,“娘,你不用麻煩了,我有這裏有合身的衣服。”是棠兒妹妹吩咐祖宅的婆子做的。她一個小丫頭沒有丈量過他的身子,都能知道他衣裳的尺寸,可笑的是他自己的娘親竟忘記了時隔一年,他還會再長高。他又不是死人,怎會停止生長?

    張氏很快就將衣袍交給了身後的丫鬟,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隻要兒子能得楚居盛賞識器重,幾件衣袍又算什麽。

    她拉著兒子坐下,與他長談:“雲慕,娘真是沒想到,你真能中舉,咱們母子幾人總算是快揚眉吐氣了。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大夫人和大公子的臉色?嗬嗬……他們也能有今日?若非當年大夫人嫁給了你父親,娘也不用委身給一個秀才,現在可算是好了,雲慕我兒,你才十六就能中舉,這將來必定能在大公子之上。”張氏說著,滿目的幻想,沉浸在她自己編織的虛華夢境裏,仿佛夢寐以求的榮華唾手可得。

    楚雲慕看著他娘這張尚且風韻猶存的臉,笑的那樣開心,他總算是知道了自己獨孤的來源,半晌,他道:“娘,我累了,想休息了,明日還有酒饋。”

    張氏笑顏未消,塗著鳳香花汁的手給楚雲慕理了理衣裳,道:“那你好生歇著,娘還得著人去你外祖父家中送信,讓他們也知道咱們母子幾人很快就不是低人一等了。”張氏當年遭楚居盛拋棄,這麽多年一直沒臉見人,如今她又給楚居盛做妾,早就成了昔日閨中密友口中的笑柄,娘家人也看不起她。此時此刻,她隻想讓所有看低她的人知道,她張媌也有翻身的那一日。

    門扉合上,空氣中還存有張氏身上所用的香料,是明媚招搖的牡丹花香,與她妾室的身份並不相符。案台點的是白燭,透徹的火光遠比油燈

    明曦。楚雲慕環視了陌生的四周,榻上的被褥也是全新的絲綢罩套。到了這裏,無人可與他說上一句體己話。再熬一熬吧,待到他日功成名就,便用不著寄人籬下了。

    此時此刻,橫橋胡同的另一大戶,霍家正是火光高照。解元郎騎著他的小毛驢慢慢悠悠步入角門時,守門的小廝恨不能飛奔至霍老爺跟前稟報,失蹤了一日的霍四少爺終於見著人影了。

    其實,霍重華時常不迴府,也無人關注過他的存在。

    眾小人小廝一湧而至時,他嫌煩的揮了揮手:“都盯著我看做什麽?沒見過美男兒麽?”

    “……”趕過來的董管事一愣,旋即迴過神來,沒錯了,這就是他的四少爺!絕對假不了。今日獲知四少爺中了解元,他還以為四少爺被人冒名頂替了,亦或是被文曲星附體了,直至此刻,還是不敢置信。

    董管事笑眯眯的上前牽了小驢兒,“哎呀,七少爺,你可算是迴來了,老爺都等了一整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解元?”董管事對此表示很懷疑。一看霍重華陰鬱的麵色,更是懷疑。

    霍重華長腿一躍,輕鬆跳下了毛驢,那衣擺一甩,似有涼風而過,周身仿佛都是不痛快的煞氣。

    隨著他往陌蘭院而去,董管事亦步亦趨跟著,“七少爺,老爺現在就要見你,你今日究竟去了哪裏?”

    霍重華還未行至甬道,霍老爺已經在眾人擁簇之下從岔道上的抄手遊廊疾步而來,霍老爺子人到中年,體形微胖,這一路而來,卻是疾步匆匆。

    “霍重華!你給我站住!”霍老爺子氣喘不勻的走了過來,霍家世代耕讀,也沒出現過榜單前十的,莫名其妙的出了一個解元,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了。奈何此子頑劣成性,不受管控,更是整日不見蹤跡,霍老爺子今日才發現,他都不知道這個庶子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麽,更不知他何時進學讀書了!今日同僚登門道喜時,他更是對這個兒子的事,一問三不知,好不尷尬。

    霍重華此刻絕無半點閑聊之心,從康王府出來之後,他便去了茶莊裏處理手頭的幾樁生意,得知小楚棠換了供貨商,他連數銀子的心情也沒了,這廂更別提霍老爺子要見他,就是他那死了生母從地裏爬出來,他都不想搭理。

    “有事?”霍重華止了步,下巴處暗青色的胡渣猶在,卻無半分不修邊幅的邋遢,一身玄色直裰似將他的體形拉的老長,肩頭也寬實了不少,未及弱冠,卻有弱冠之態。而最令人留意的是他那兩條劍眉之下的雙

    眸,隱隱透著溫火,好像全天下都得罪了他。

    霍老爺子登時噎住了。

    他是解元的父親,今日算是在同僚麵前掙足了顏麵,甚至是隔壁的楚居盛這次也敗給了他。怎叫一直仕途平平無所冒進的霍老爺不為之興奮?然,霍重華的一臉森冷宛若一桶涼水澆在他頭心,讓他幾度語塞。

    “既然無事,那我先迴院了。”霍重華淡淡道,是以,提步就走。

    霍老爺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近乎呆滯了。霍重華的表現太不符合常理,誰中了解元,還會是這副表情?大多數學子窮其一生,就連榜單的邊都碰不上,他倒好,還擺出了滿不在乎,‘這本非我所願’的表情。

    董管事過了片刻,才道:“老爺,四少爺就是這樣的性子,明日估計就會好了,您別放在心上。”

    霍老爺長歎了一聲,屋子搖頭歎息:“這都是什麽事啊!”

    陌蘭院,朱墨早就將洗好曬幹的被褥鋪的整整齊齊,就等著解元迴來了。內室橫著一根拇指粗細的長繩,朱墨仰慕自語:“少爺絕非凡人,這陣子為了科舉,連床榻也不沾,旁人是懸梁刺骨,少爺是懸繩就寢。”

    自家少爺已經高中,這繩子應該是用不上了,朱墨便想著收起來。誰料房門被人推開,就見霍重華沉聲道:“放下,不用撤走。”

    床榻他是不敢睡了,沒完沒了的的旖旎夢境攪得他魂不守舍,自覺道德喪盡,枉為君子。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夢醒過後,身邊再無軟玉溫香的無底失落,迫使他幾欲做出令自己都沒法原諒的事出來。

    朱墨臉色一曬,“少爺,您放著好好的床不睡,為何要這般折磨自己?”朱墨都看不下去了。

    霍重華背過臉,五官隱在一片光影之下,“你懂什麽,我這是修身養性!”

    朱墨的仰慕之情已無法用言語表達,最後悄然退出了屋子,不再叨擾。

    翌日午後,楚棠與楚湛跟著楚二爺趕往橫橋胡同。

    楚嬌和楚玉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也讓楚二爺帶著她二人過來了。楚雲慕中了舉,將來極有可能入仕,大抵是傅姨娘也察覺到了楚棠一開始對楚雲慕好的原因,也讓自己的兩個女兒喬模喬樣的學著。

    楚嬌給楚雲慕備了一份價值不菲的賀禮,楚玉四歲了,她是春節過後沒幾日生下的,月份大,其實已經快五歲,早就知道聲音嗲嗲的向楚二爺撒嬌:“父親,二哥哥他會不會不喜歡玉兒?二哥哥

    在祖宅時,就不跟玉兒玩。”

    楚二爺抱著懷裏的幺女,憐惜不已:“怎麽會呢?玉姐兒聰慧可人,誰都會喜歡。”

    這時,楚玉眼巴巴的瞅了幾眼楚棠,又可憐兮兮的樣子,道:“那……六姐姐怎麽好像不喜玉兒?”

    楚湛原先以為楚嬌和楚玉是真心待他,現在一聽楚玉在楚二爺跟前如此混說,心裏總算有了底了。果然姐姐說的沒錯,楚嬌和楚玉都是不安好心的。

    這廂,楚嬌心裏竊喜,還偷偷看了楚棠一眼,楚棠卻是一派安然自若,隨意楚玉怎麽說,也隨便楚二爺如何看她,不在乎的人,她管這麽多作何?

    她這陣子太忙了,無心顧及後院,看來是得找個時機好好治一治了。

    楚二爺臉色一沉:“棠姐兒,玉姐兒還小,你平日裏要有個二房長姐的樣子。”

    麵對此等汙蔑,楚棠沒有反駁,隻道:“是女兒的不是了,那日玉姐兒看上了王小姐頭上的簪子,女兒沒想法子給她弄過來。王小姐是王重陽大人的掌上明珠,女兒也是為了父親好,這要是因為玉姐兒一己私欲,惹怒了王大人,對父親的仕途可是大大不利。女兒下迴會留意的。”

    聞言,楚二爺張了張嘴,看了一眼膝上幺女虛心的表情,將她放了下來,讓她自己坐在馬車上,又對楚棠道:“既然事出有因,你怎麽不說清楚。”他同樣心虛。

    楚湛抿唇偷笑,楚嬌卻急了,用力捏了楚玉的大腿,楚玉哇的一聲叫了出來:“七姐姐,你掐玉兒做什麽?玉兒已經照著你說的去做了。”楚玉長大後不是什麽好角色,但此刻畢竟還年幼,能有多少心機!

    楚嬌麵色煞白,嚇得不敢看楚二爺。

    楚二爺徹底明白了過來,看著平日裏最為疼愛的楚嬌,直至看得她垂下頭,便移開了視線,這之後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楚棠身上,卻見她再也不看著自己,似乎是不屑。那瑩白的臉上已經可見絕豔的氣度,與她母親越來越像,甚至更勝一籌。楚二爺心緒莫名被抽動,再也不去關注楚棠一眼。

    馬車在橫橋胡同停下,楚家門庭此事非常熱鬧,隔壁的霍家亦是,很多前來道賀的官員都是兩頭跑的。雖說楚家門第更高,但中了解元的是霍家,故此看上去霍家更為喧鬧一些,聽說就連康王也蒞臨了。

    楚棠見到楚雲慕時,他正被一群人圍著,性子清冷如他,在學著與人寒暄。楚棠沒有上前打擾,去楚蓮的院裏待了一會,才出來赴宴。女席設在後花

    園的曠地上,處處皆是桂花飄香,配著枝頭玄月,好一番良辰美景。

    楚蓮小聲道:“吳家也來人了,還備了大禮。”

    吳家哪裏是要給楚雲慕祝賀的?是來給吳氏撐腰的呀,順道也給楚居盛施壓,嫡庶有別,楚雲慕今後的日子還得熬上好幾年。

    楚棠倒不是替他憂心,結局已經明了,他最終會站在楚家最高的地方。也幸而走到最後的人是他,否則吳氏是容不下他的。楚棠時常不能理解楚雲慕的心善到底是因為什麽?就算吳氏待他如此,上輩子還是被供在主母的位子上,楚雲慕一直沒有幫著張姨娘扶正。

    待到月上柳梢,酒後三巡,楚棠覺得時辰差不多了,她想給將禮物送給楚雲慕,這之後就打算迴祖宅了。

    到了前廳筵席處,她站在迴廊下掃了一眼,很輕易就看到楚雲慕,他清瘦高大,渾身孤冷,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氣質。而與此同時,他身側站著一個人,此人與他截然相反,單是背影就突兀的顯出攻擊性和狂野的倨傲之態。

    楚棠正猶豫要不要讓湛哥兒替她將東西送過去,畢竟霍重華似乎不太想看到她,卻在這時,那人微側臉,如鬆如佇的立在那裏,下一刻就轉過了身來,目光精確無比的與楚棠對視。他站在燈火闌珊處,眸光幽幽,似一眼就將人的魂兒給吸了進去。

    沒錯了,這就是霍重華本該有的樣子!與她前兩年認識的霍重華全然不同。楚棠意識到了霍重華從今天開始已經往那個位子上慢慢靠近,她心頭一驚,還真是有些畏懼他。眸光很快就移開,轉身避開了霍重華的視線。

    楚棠走了一會,在一處水榭歇了一會,正吩咐了墨隨兒去尋楚湛,身後一方寶藍色衣角撞入眼底,她記得很清晰,方才霍重華就是一身寶藍底菖菖蒲紋杭綢直裰。

    還沒等她轉過身,手裏的荷包被人不容反抗的奪了過去,頭頂是霍重華半冷半熱的嗓音:“這東西很好看,你編的?”如意佩已經被他取出,他拎著上麵的同心結,將玉佩放在眼前晃了晃。沈嶽也有一塊,這一塊是要送給楚雲慕的吧?人人都有,隻有他沒有!

    楚棠從石杌上起身,有太久沒有跟他說過話了,她還真是不知從何說起。

    霍重華雖漫不經心的看著玉佩,卻已將楚棠打量了一個遍,淡綠色平羅衣裙很適合她,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襯的細腰如柳,在往上看已經可以察覺她身體微妙的變化,和那微微隆起的誘惑,都快長成大姑娘了。隨著她的起身,明珠耳鐺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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