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還未開始,門外則響起了通報聲:“明玉公主到!平王殿下到!”


    在場的人不由都騷動起來,這兩位何等尊貴的身份,竟然也來了這裏,也有些人聽到平王的名字神色莫名,暗想他會不會又搞出什麽幺蛾子。


    隨著通報聲消失,一對少年少女走了過來,阮寧上次見過陸澤,自不必說,可當下看了這明玉公主,卻不由眼前一亮。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打扮,她穿著一身騎裝,頭發高高挽起,露出光潔的耳朵,沒有佩戴多餘的配飾,上身穿著窄袖暗紅短衣,下麵穿著黑色的褲裝,腳踩黑麵紅底長靿靴,用紅色祥雲紋路的黑色腰封殺出纖細挺直的腰。


    阮寧不由暗歎一聲,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


    自來到這兒,她見到的小姐多怯怯羞羞足不出戶,便是有性子活潑些的,也都行事規矩,恪守禮儀,服飾打扮都按端莊嫻雅的來,這般女子,倒是頭一遭見。


    再看旁邊的陸澤,一身月白直綴挺拔俊秀,唇角不彎而笑,眸裏似含了漫天星辰,同陸明玉長得七分相似,真真兒是一對禍水般的姐弟。


    雲威上前笑得豪爽,“你們竟來了,也讓我這裏蓬蓽生輝了!”


    明玉公主道:“哪裏的話?雲將軍怎麽也算我們半個騎射師傅,該是我們來晚了才對。”


    “不晚不晚”,雲威揮手,“來得正是時候,我正要給小女命名。”


    說罷便不再寒暄,阮寧沒見過這種莊重的命名儀式,不由探了腦袋興致滿滿地盯著。


    舅母鄭氏抱著小表妹出來,眼帶柔意,緩步走到門楣下麵,麵朝東邊。接著阮母拄著拐杖去看了繈褓裏的孩子,又高聲道:“雲鄭氏,今天要讓孩子拜見父親了。”


    阮寧恍悟,怪道祖母近日專門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打扮了一番剛來時舅母還說什麽麻煩了雲雲,原來是在這兒啊……


    又聽雲威高聲應道:“我一定要好好教養他,使他守禮循善。”又走到阮母身邊,握住小雲姝的右手,衝她……微笑,還伸出手逗弄她,便聽小雲姝咯咯笑出來,聲音清亮可愛,聽到的人都不由笑出來。


    阮寧看著舅舅那把臉遮得密密實實的胡子,心想可真難為小表妹了。


    接著雲威又一一向在場的親朋長輩宣布了女兒的名字——雲姝,獲得恭喜讚賞聲一片。


    李氏看著這般熱鬧的光景,想到數日後便是自己兒子百日宴,屆時定會有不少高官權貴來祝賀,不由笑得愈發真心。


    剩下便沒她們這些圍觀群眾的事了,雲威忙活著接下來的程序,女眷們又被帶到了後院,夫人們坐在一起喝茶閑聊,小姐們又被放出去到花園裏。


    索性沒什麽事可幹,一群女孩子便商量著要找個有趣的遊戲來玩,明玉公主也在其中。


    明玉公主向來喜歡騎馬打獵,不曾同這些女孩交往過,但好歹雲威與她有師徒之恩,不能下了他的麵子,便也客隨主便過來了。她在這一群女孩中身份最珍貴,便有幾個小姐過來巴結抬舉她,還讓她選個遊戲。


    幾個小姐中,最顯眼的是一個圓團子般的小女孩,因為個子小,明玉專門看了一眼,便見那女孩衝她笑了笑。


    “不了吧……”她剛想推拒,小女孩開口了,“那你想比賽吟詩作對嗎?”


    明玉臉綠了綠,思量片刻,倒也坦然說了:“投壺如何?”


    眾小姐聽著覺得新奇,便問怎麽個玩法,明玉道:“投壺規則多,花樣也多,既然今天在場的都是女眷,也不必管那些了,隻要將箭投進花瓶裏即可。”


    話畢,吩咐人去取東西,小姐們相互耳語,都期待得緊,片刻,幾個丫鬟拿著一把去了頭包著棉花的箭和一個底窄口闊的青花白底花瓶過來。


    原來是為了降低難度,專門拿了這樣的花瓶。


    明玉命人將花瓶擺好,做了示範,右手拿過一支箭擺好姿勢,瞄準瓶口,往前一拋,那支箭便穩穩地落在了花瓶中,周圍響起一片鼓掌叫好聲,眾小姐都紛紛表示出對明玉公主高超技藝的讚揚和躍躍欲試的心情。


    接著有想玩的便去排隊,阮寧人小腿短便落在了後麵,隻瞧著前麵有人進了有人沒進,進了的小臉紅撲撲的,頗有種當了巾幗女將的豪邁感,沒進的隻差扔了手裏的帕子,又氣勢洶洶地去後麵排了隊。


    輪到阮寧時,她拿起箭,找好感覺往前一拋——到了花瓶跟前勢頭就沒了,軟軟地落下去。


    旁邊的人看她年紀小,又給了她一支箭,阮寧覺得自己剛才是高看了自己這個身體的力氣,這次便使了勁地往前掄——


    哐當一聲,花瓶竟被箭砸倒了。


    周圍響起一陣低笑聲,阮寧的臉黑如鍋底,笑什麽笑?要是她上輩子的一成功力還在,就能完虐在場的所有人!


    明玉公主瞧著她可愛,打趣道:“果然沒白生了身上這許多肉,有些勇猛之風。”


    幾丈遠外的半空中忽然響起一陣不加掩飾的大笑聲,阮寧看過去,竟又是那棵早上見過的樹,三表哥雲承海正站在上麵指著她大笑,旁邊還站著二表哥,軒哥兒……陸澤。


    阮寧不由臉更黑了,見軒哥兒也跟著笑,暗忖自家弟弟被帶壞了。又去看陸澤,他也忍俊不禁,隻是還憋著笑,給她留了一分麵子。


    阮寧表示,如果他的嘴角不抽搐就更好了。


    於是阮寧無心玩耍,此時天也下午過半,眾位小姐盡了興致,都心情愉快地去尋自家娘親,家遠的也早早走了。


    阮寧則是跟著祖母幾人一直到天色漸晚才乘了馬車迴去。


    迴府後紅玉興致勃勃地同阮寧談論:“聽說二表少爺和陸小王爺站在花園子外麵偷看小姐,哎呦,這成何體統?!”


    到將軍府後,紅玉一直跟別府的丫鬟們在一塊吹牛打屁,自然也聽說了下午那一幕。阮寧瞥了一眼她帶著興奮的臉,表示有什麽不成體統的?你不是說的很開心嗎?


    她看了看牆邊坐在小板凳上麵壁思過的軒哥兒,又想起了他們四個居高臨下的站在樹上,恍若將軍府誒負四。隻不過兩個小的被人給自動忽略了,隻剩下兩個大的,變成了好色之徒。


    正處於夫人們熱捧中的二表哥,添上了一輩子都磨滅不掉的黑點,從婚嫁市場上的一手貨變成了二手貨。


    再說陸澤,她掐著指頭算了算,心想除了之前聽的,親自見的,陸小王爺又添了一筆戰績,真是輝煌至極,她已經想象到那群夫人們會怎麽埋汰他了。


    不覺竟有些幸災樂禍。


    她正聽紅玉嘴皮子翻來覆去八卦著,外麵守門的小丫鬟進來稟報,“萍姨娘來了。”


    萍姨娘最近時常到這裏來。


    紅玉翻了個白眼,“來了個精的,老爺巴結不上來巴結小姐了,她還知道小姐是老爺心尖尖兒上的寶貝,真是蛇打七寸!”


    “叫她進來吧。”


    丫鬟應了下去,片刻萍姨娘便進來了,肚子愈發大了,鼓得跟個西瓜似的,衣服也換成了極寬鬆的。


    她進來時拿著個花樣,紅玉上前接了,又扶她坐下,“您這是何苦呢?眼見著肚子都大了,還來看小姐,要是出了差錯,可讓小姐怎麽過意的去!”


    “哪裏,就這幾步路,走走也利於日後生育。”她溫婉地笑了笑,紅玉也不好再冷臉對著,把花樣放在了桌上。


    阮寧拿起瞧了瞧,還算精致,可惜她還是喜歡自己描花樣,“勞姨娘費心了。”


    萍姨娘轉眼又看到牆壁前坐得端端正正的軒哥兒,疑惑:“這是怎麽了?小少爺是犯了什麽錯了?”


    阮寧漫不經心地迴應:“恩,犯了點錯。”


    萍姨娘倒是一點都不尷尬,充分發揮出了爐火純青的厚臉皮*,閑扯了半天,又將以前說過無數次的我是雲氏身邊的老人啊,我看見你就親切啊雲雲又說了一遍,才告辭走了。


    紅玉直接照著門呸了一聲,“莫名其妙滾上老爺的床還有臉跟小姐套近乎,真不要臉!咱們都快明著送客了,死當聽不懂賴在這兒,真是厚臉皮!”


    阮寧想說,紅玉啊,你的話好像衝了吧。


    紅玉是她娘錢媽媽的忠實聽眾,而萍姨娘無疑是錢媽媽最鄙視厭惡的一個人,什麽當初裝腔作勢要給夫人守一輩子的孝,卻守到了老爺的床上哪家的守孝是這樣守的……這些思想都在錢媽媽無意識的絮絮叨叨中,入侵了紅玉的大腦,導致她現在得到了抵禦萍姨娘良善外表的技能。


    至於阮寧,則更是看透了萍姨娘,她深知自己沒那麽大的吸引力,萍姨娘隻是來她這兒刷個副本罷了,好積累好感度去阮維那兒攻略目標。


    第14章 倒黴的萍姨娘


    時值二月,安國公府裏迎來兩件大事,一個是李氏兒子的百日宴,另一個則是大少爺阮正陽將要參加今年的春闈。


    將離開家之際,他一一去了各房拜訪,少不得聽些教導鼓勵。到阮母這裏時,王媽媽正在教阮寧新繡法,阮母在一旁撥著香爐,老老少少倚在炕床上,氣氛安靜和樂。


    阮正陽上前見了禮,王媽媽忙上前將他讓起來,搬來個錦麵杌子讓他坐著。


    阮母雖不喜三房夫妻倆,對這個孫子卻還是滿意的,她深深覺得自己婆婆當年做下唯一正確的事就是護了那丫鬟,讓她生下陽哥兒。


    “……去年你剛考過鄉試,又是頭等成績,祖母也覺得臉上有光。你祖父若是還在,必定會為你欣慰。”阮正陽坐姿端正,坐在下首認真聆聽,“會試不比鄉試,難度又是一個台階,全大趙的人才都趕來京城,不知道多少滿肚子墨水兒的讀書人都折在這上麵,我也見過幾個小輩名落孫山的光景。你原本不必這麽著急,咱們這等人家,不比其他等著做官出頭的。”


    阮正陽頷首,“先生也這樣說過,說我此次前去熟悉一二便可,將來也好有個奔頭兒。”


    阮母欣慰的點點頭,知曉他不是那等急功近利之輩,便也放下心來,“這次會試你也多結交些好友,日後做了官也方便。隻是千萬要起個心思,別同那些浪蕩紈絝混在一起,枉費了你這許多年的心力。”


    阮寧覺得祖母這句話實在多餘,阮正陽能在阮紳眼皮子底下讀這麽多年書,早就對紈絝這種生物免疫了,怕是把他放到紈絝堆裏,別人日夜笙歌,他還能沉心靜氣,讀書撰文。


    阮正陽點頭同意,阮母也沒再多說,隻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直讓阮寧覺得身上起了雞皮疙瘩,阮正陽還是危坐抿唇,麵色沒有一絲波瀾,她不由心生佩服。


    阮母點點頭,轉頭同王媽媽笑道:“你看咱們陽哥兒,已長成這般人才了,不知哪家姑娘有這個福分嫁過來!”王媽媽笑著應和:“大少爺這樣的人品才貌,自得配個相當的。”


    阮寧豎起耳朵,阮母又同阮正陽道:“你也到年齡了,先前我相看過幾家。待會試過後,就該張羅你的婚事了。你也同我說說,有沒有什麽合心意的姑娘?”


    他自小就與書卷為伴,不是在家中就是在書院,哪裏接觸過什麽姑娘,當下就道:“但憑老祖宗做主。”又遲疑了一下,“……能懂些詩書道理最好。”


    王媽媽笑著道:“老夫人慧眼如炬,大少爺您盡可放心吧,必定能如了您的意!


    阮正陽垂眸:“隻願闔家安樂。”


    阮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便開始打發人,“想來還有許多要準備的東西,你先迴去打點打點,到時候不致出了岔子。”


    於是他起身告辭,出了院子迴去了。


    “陽哥兒這孩子,自小就沉悶少言,我也不指望他那不靠譜的爹娘能有什麽變化,隻願成婚後他性子能軟和些,不這麽拘著自己。”


    阮母的話深深揭示了一個健康家庭對孩子性格形成的重要性。


    “您就沒有別的打算?”阮寧眨了眨眼。


    阮母看她一眼,“以後怕是尋常人都不敢在你麵前說話了,真是個鬼靈精!”


    阮寧樂嗬一笑,心道原來祖母早有打算,還虧得自己白費了口水。


    眼看阮府內部腐朽,人員不堪重用,祖母竟然能想到引進外來人才,頗有後世的經營頭腦。


    “眼下府裏除了你弟弟百日宴這樁事,剩下一些赴宴送禮的小事,就讓你嬸嬸們去張羅吧,我這把老骨頭也懶得折騰了,樂得清閑。”


    ……


    阮寧這兒最近清淨了不少,可萍姨娘還是沒閑著。


    她本以為萍姨娘有了六個月的身子,正該老老實實呆在床上養胎,可聽閑話的丫頭說,原來是被李氏請去喝茶聊天了。


    自從李氏生完孩子,阮維就專寵起了花姨娘。李氏和萍姨娘就成了難姊難妹,不知道的,看著李氏這般作為,還以為萍姨娘是從李氏房裏出來的。


    可李氏的院子離萍姨娘住的地方可是夠遠,每次她都是挺著大肚子被兩個小丫鬟扶過去。


    李氏倒想拿著花姨娘發落一番,可國公爺盯得緊,一個月裏又有一半的時間來她房裏走過場,連個寵妻滅妾的把柄都讓人捉不住,李氏恨得牙癢癢,卻也隻能咬了咬帕子了事。


    這一不順心,看著什麽都不順心,況且整日裏被阮維冷落閑得發慌。奈何不了這個姨娘,她就打起了那個姨娘的主意。


    花姨娘受寵,一時對她倒也沒什麽威脅。萍姨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閑來無事逛了逛國公府的宅邸,看看雕梁畫棟的屋宇,到府裏的庫房門前轉悠兩遭,愈發覺得萍姨娘的肚子是個禍害。


    於是就有了這一出。


    阮寧出了百花苑,尋思著帶幾個小丫鬟去看看府裏有沒有新進的花種,好拿迴去豐富一下自己的百花苑。


    青杏在前麵蹦蹦噠噠引著路,辮子上的綠色發繩也跟著飄來飄去,“小姐!院裏的海棠開的可好看了,過些日子就過了花期,落了可惜,能不能讓姐妹們摘些戴戴?”


    墨衣撲哧一聲笑出來,“你自己想摘便也是了,做什麽拿我們當墊背的?小姐,你可別聽這丫頭混說!”


    阮寧剛得了個空白的宣紙大屏風,正想找人畫些山水花鳥上去,聞言倒起了意,“你們盡管去摘著玩,戴盡興了便夾到我的書裏,等明年幹了,便可以貼到我那幅屏風上,拿些彩墨朱砂塗了也是個趣兒……”


    紅玉也被勾起了興致,被阮寧說得心癢癢,又怕女孩兒們沒個分寸,補充道:“摘花的時候也得有個度,別把花給摘禿了,那咱們的百花苑可沒這等景致了。”


    幾人說說笑笑,走到一條石徑小道上,兩邊栽了青翠挺拔的竹子,身上不由起了些絲絲縷縷的涼意,遂想加快些步子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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