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寧撇了撇嘴,“在您麵前我也不說那些虛的,就說上次我去找軒哥兒,她見了我手上的鐲子便挪不開眼了,直愣愣的連裝都不裝一下!眼皮子這般淺,若是讓她管了家,庫房還不給她搬空了!”


    阮母默默無語,兀自思量,又搖了搖頭。片刻,喚了管家過來,將勾畫過的賬本給他,讓他去取出這幾樣東西,裝好箱籠以備幾日後去將軍府。


    阮寧便知二嬸這是暫時沒戲了。


    說起來,她前世的工作跟阮母有異曲同工之處,隻不過她奉行的是任人唯才,隻要有能力就不過於挑剔個人作風。阮母卻不一樣,兒媳的德容言行簡直就是她用人的標尺,誰也不能越了這一步過去。


    這大約也是封建社會和現代社會的區別了。


    這邊管家正一項項和阮母核對著勾畫的物件兒。


    赤金鑲玉項圈兩個,江南敕造雲錦綢緞四匹,紫檀嬰戲百寶木雕軟梳一把,碧海流光玉鐲一對兒,又封了二千兩銀子的禮金,還另外給三個表哥一人帶了個金魁星。


    阮寧聽著,直把眼珠子都瞪了老大,“祖母,不過是去赴個百日宴,做什麽拿這麽多珍貴的物什?”


    阮母抬眼看了看她,“還不是為了你這潑猴兒?那到底是你舅舅家,日後嫁了人,除了你父親,雲府便是你最大的依仗。雖說他們待你向來親厚,卻也不可少了這層禮!況且這點東西國公府還是拿得出的。”


    阮寧一時無語,默默抱了阮母的胳膊,又聽她繼續說:“你又是這般潑皮的性子,在外麵裝上片刻還可,時間長了便如野馬脫了韁,脾氣倔得拉也拉不迴來,我也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給你張羅親事……”


    阮寧蹭了蹭她,撒嬌道:“人家還是個寶寶呢!”


    阮母再也繃不住,笑了出來,“我的小阿寧呦!”


    又過幾天,便到了小表妹百日宴的日子。


    舅舅家有三個兒子,除了大表哥雲承江已經娶親,三表哥雲承海尚且十歲,二表哥雲承河卻是正說親的時候。是以除了將軍府相好的一幹親朋同僚,還有不少對二少爺雲承河有意的夫人也都送來了賀禮。


    阮府也正收拾馬匹箱籠,帶了不少東西。張氏眼紅,卻因公案在身沒什麽說頭。秦氏又慣會伏低做小,雖說大趙重文輕武,雲威又被收了兵權,可他貴為宣威將軍,到底是個從一品的官兒,即便是阮府這樣的公侯爵府都不敢小瞧。


    除了大房的人必須去之外,安國公府幾乎全體出動。


    阮母同她已逝的外婆是閨中密友,感情自不必說。秦氏還有個未出閣的女兒,但凡這種貴婦人雲集的場合都不會錯過。張氏則是覺得雲夫人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實在好運,定是將軍府的風水不同別處,便時不時地想去沾沾光。


    到了將軍府,女眷們直接被領到了後院,李氏,秦氏和張氏三個夫人留在大堂內同眾位夫人寒暄,接待的是舅舅的大兒媳,也就是舅母的侄女小鄭氏。她為人溫婉賢淑,去年剛同大表哥成親,兩人正是蜜裏調油的階段,又兼婆婆是自己的親姑姑,日子過得滋潤,臉上便總帶著笑,讓人愈發親近。


    阮寧跟著阮母去內室看望舅母鄭氏,她正抱著剛滿百日的小女兒,往日那樣潑辣直爽的人此刻臉上竟滿是柔意。她見阮母幾個過來,忙想起來請安,反倒是被阮母止住了,“……抱著囡囡不方便,就別顧這些虛禮了。”


    鄭氏夫家婆家都是武將出身,性子也直來直去,便躺迴了身子,隻笑言:“還是您老心疼我,我雖沒了嫡親的婆婆,有你這位長輩也算知足了!”


    阮母笑罵她:“這張花哨的嘴,淨會說些哄老婆子開心的話!”


    有丫鬟搬來了軟凳,奉上茶點站在一邊候著,阮寧扶著祖母坐下,便和軒哥兒湊到床邊去看小表妹。


    百日大的孩子已經長開了,濕漉漉的眸子,長長的睫毛,櫻桃般的小嘴吐著泡泡,眼睛幹淨得讓人心都化了。她此時醒著,卻不比一般的嬰兒喜歡哭鬧,隻好奇地盯著湊到自己身邊的阮寧,小小的手要往她的方向抓過去。


    阮寧喜歡極了自己這個白白嫩嫩的小表妹,任由她的小爪子在自己臉上肆虐,隻覺得癢癢的,帶著一股子溫暖的奶香味兒,“小表妹叫什麽,可取好了名字?”


    鄭氏也喜歡自己這個外侄女,沒生女兒前恨不得把她當成自己的閨女來寵愛,見她這般逗弄著妹妹,笑道:“你舅舅一個粗漢子沒什麽文采,去找了算命先生,又找了相好的文官,折騰了幾個月才確定了名字,叫雲姝,阿寧覺得怎麽樣?”


    沒待阮寧迴話,軒哥兒倒是開口了:“姝,好貌也,好極妙極。”又摸了摸雲姝的小臉,“妹妹可真軟,也比母親的弟弟好看許多。”


    阮寧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這個弟弟可真是隨了她,是個忠實的顏控。屋裏的其他人也笑作一團,鄭氏笑著拍他道:“小祖宗,你倒是個有學問的,隻是這話千萬別在你母親麵前說,要不我可著實過意不去!”阮母也笑著把小孫子摟在懷裏當成寶貝似的拍著。


    笑鬧過後,隻阮母和鄭氏聊著家長裏短,管家雜務,軒哥兒小孩子心性,呆在這兒無聊,阮寧便帶著他出去玩。


    她對舅舅家熟門熟路,知道後院有個花園,裏麵還有池塘大樹,亭台小橋,是個玩耍的好去處,便帶了軒哥兒去那裏。將軍府人口不多,也沒安國公府那麽大的地界,倒是十分好走,片刻就到了。


    隻是今日這裏不十分清淨,有些跟著自家大人來的小姐都三三兩兩地聚在這裏,阮寧最喜歡的小亭子也被人占了。她正準備帶著軒哥兒離開再尋個別的去處,驀然瞟見三表哥雲承海,他正被幾個膽大的小姐拉扯著,不知在說些什麽。


    阮寧領著軒哥兒過去,方聽清了,原來都是問他二哥的。


    好嘛,沒想到平日裏端莊守禮的小姐們碰到這種事兒,還是很勇敢的。阮寧憐憫地瞥了眼雲承海,不欲多管閑事,又覺得這裏實在不能玩下去了,準備打道迴去。


    雲承海眼尖,阮寧和軒哥兒的個頭又太顯眼,忙朝著他們喊:“阿寧,軒哥兒!”


    第12章 機智的阿寧


    小姐們停住,順著看過去,有上次在廣勝寺見過的便認出了他們,雲承海順勢逃了出來,拍著兩人道:“許久沒見,讓我好生想念,走,咱們先去聚聚!”說著,推著兩人逃荒似地離開了。


    小姐們相對無言,幾個小孩子聚什麽?可也不好再追過去詢問了。


    三人出了花園,雲承海才唿了口氣:“天殺的,總算是你們來了,才讓我找個由頭出來!誰說她們溫婉嫻淑的?一個個如狼似虎的,也不知二哥以後能不能消受得了……哎呦——”


    阮寧看見個小石頭從天而降砸在他頭上又滾在地上,抬頭一看,便看見二表哥雲承海蹲在花園外一棵大樹的樹枝上,正挑眉往下看。軒哥兒也看見了,一臉興奮的使勁兒喊著:“二表哥,你怎麽在上麵?我也要上去!”


    雲承河臉色一變,往花園裏看了一眼,猛地一下從丈高的樹枝上跳下來,一手夾著一個帶著阮寧軒哥兒飛也似的逃了。雲承海氣急敗壞,“你怎麽不管我呀,到底誰才是你親弟弟啊!”轉頭一看花園裏的小姐們又追了出來,哎呦一聲也逃了。


    到底得顧著麵子,小姐們出了花園見追不上也就忿忿迴去了。幾人拐了個彎停下來,雲承河負重太大,有些氣喘籲籲,“要你這親弟弟有何用?隻會背地裏磕磣我!”又拍了拍軒哥兒的腦袋,“枉表哥對你這麽好,這樣就把我給賣了!”


    軒哥兒不明所以,阮寧似笑非笑,“二表哥,你剛才蹲在花園子外麵幹什麽呢?”


    雲承河雙手一抱,目不斜視,“看花園自然是賞花了。”


    阮寧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賞花……呀,不知賞到哪朵花了?”


    雲承河瞪她一眼,“鬼丫頭!”


    雲承海聽著兩人的話,也琢磨過來了,瞪大了眼,“二哥你偷看人家小姐,我要去告訴娘……唔……放開我……”


    雲承河使勁捂著自家弟弟的嘴,要是被鄭氏知道,他不死也得脫層皮!“我還不是為了給你們找個賢淑的嫂子,要不到時候家宅不寧,倒黴的又不是我自己……你去不去找娘告狀了?恩?”


    雲承海使勁搖頭。


    雲承河便把他鬆開了,見他麵色不忿,知道他還沒打消念頭,又道:“娘現在身子不順,你要是讓她氣著了,仔細爹扒了你的皮!”


    雲承海這才閉緊了嘴。


    阮寧知道他二人素來就是這般,也不奇怪。雲家一水兒三個小子,老大還好,穩重持成,倒是這兩個,互相見了就嫌棄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倒是如今有了妹妹,指不定能消停下來。


    “哼,我當是誰,竟做出這般輕浮越禮之事!”


    雲承河剛放了心,又聽見冒出來一個聲音,聞聲望去,見是阮宜,“呦,這不是阮二小姐嘛!你不去找那些小姐,跑這裏來做什麽?”


    “我正要過去呢。”阮宜打量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果然是個莽夫無賴,什麽越禮的事都做得,聖賢書都白讀了!”


    雲承河嬉皮笑臉,“我不讀聖賢書……”


    一拳頭打在棉花上,阮宜有些氣急,心底暗道潑皮無賴,可到底沒怎麽見過罵人,秦氏又隻教她德容禮儀,臉憋得通紅也想不出來什麽狠話,隻不停地說,“你,你……你個大混蛋!”


    阮寧憋笑憋的難過,她這個二姐,心氣兒太高挑剔成癮,嘴巴又笨偏愛生事,平日被人捧著倒也罷了,一碰上這種狀況連罵個人都不會。更不要說這兩人相看兩生厭,有得鬧騰了。


    雲承河也笑出來,“我是不是混蛋你怎麽知道?難道你……”說著還衝她挑了挑眉。


    阮宜氣得喘氣,尖叫一聲,阮寧暗道不好,果然就見她衝過來,照著雲承河的臉就是一爪子——


    阮宜愛美,向來都是留著指甲,當下他的臉上就留了幾道紅印子。


    雲承河愣住了,阮宜頓了頓,看著他臉上的印子有些心虛,更多的卻是爽快,哼了一聲就走了。


    阮寧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嘴上卻不饒人,“讓你嘴欠,連我那個從小到大嬌慣的二姐也敢惹!”雲承海早已在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雲承河磨了磨牙,可又不好去找阮宜算賬,若是個男的,還可以去單挑,女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又有丫鬟尋了過來,“少爺,你們怎麽在這兒?前邊兒開宴了,快過去吧!”


    男女賓客的席位是分開的,女眷們都在後院,男子都在前麵。雲承河摸了摸臉上的印子,還有微微辣意,便有些不願去,但想到自己兇悍的老爹,隻好硬著頭皮帶弟弟們去了,軒哥兒也隨著他去前院。


    阮寧迴了接待女眷的正屋,桌席早已擺好,各家夫人依著自己丈夫的身份坐下,阮寧找到阮母幾人,坐在她們身邊,小鄭氏在另一桌上,想是鄭家,來的是鄭氏的嫂子,也就是小鄭氏的母親,並幾個年輕麵生的媳婦。


    如此都一一落了座,方見剛才花園裏那群小姐結伴而來,阮宜也在其中,被幾個人簇擁著,說說笑笑迴了座上,下首正挨著阮寧。


    倒不見半分異色。


    隻阮寧打量她的時候,輕咳了一聲,眼睛瞥向別處。


    轉而又覺得不對,她心虛什麽?分明就是雲承河那潑皮無賴在先!又想到剛才阮寧跟著他們幾個一起笑話她,便附到阮寧耳邊,捂了帕子悄聲說道:“好你個阿寧,怎麽說我才是你堂姐,比他親近了一層,你倒好,看見他奚落我也不幫忙光顧著看笑話!”


    阮寧也學著她的樣子,附到她耳邊說話,“上次你還在飯桌上挑我刺兒呢,我為什麽要幫你?況且二表哥對我這麽好,上次還給我帶了個墨玉雕的知了,連翅膀上的紋路都能瞧清楚,可好看了……我要是幫你,不是忘恩負義嘛!”


    糯糯的聲音在阮宜耳邊響起,阮宜隻覺得這小丫頭可惡得緊,又被挑起了心勁兒,“什麽好東西我沒有的?想要什麽盡管同我說,我倒不信我的東西同那雲承河差了!”


    阮寧搓了搓手,“自然是不差的,我上次瞧著你屋裏那個鏤空玻璃八寶小炕屏挺好看的……”


    阮宜一瞪眼睛,秦氏已經注意到了這邊兩人的動靜,笑道:“這兩姐妹倒是親近,偷偷摸摸說什麽呢?”


    阮寧呲了呲牙,露出了標準的八顆牙微笑,“二姐說迴去要把她那個小炕屏送給我!”


    秦氏知道那個炕屏,放在外麵是珍貴的,在國公府裏卻不稀奇,隻是圖案花樣討小女孩兒喜歡,才被阮宜要了去。但想到女兒以前刻薄胡鬧的模樣,她隻以為自己的教育成果收到了成效,遂給了阮宜一個鼓勵的眼神兒。


    阮宜的臉憋得通紅。


    阮母也開口了,“這樣才對,姐妹之間多親近,宜姐兒到底是大了,如今也曉得些道理了。迴頭你們多走動玩耍才是正理兒!”


    阮寧笑眯眯地應了,阮宜則暗自腹誹,要是這蝗蟲多去幾次,會不會把她的屋子搬空了?


    旁邊的幾家夫人看了,都道阮家家教嚴謹,門風清正,姊妹之間也比尋常人家裏少些齷齪,又有夫人小聲問阮宜:“你再有兩年也該及笄了,中意什麽樣的男子?”見她臉紅低頭不語,又說:“我們同你娘剛才都聊過不少,關係又不比一般,你隻管說便是,伯母們可不會笑話你。”


    阮宜性子再不好,碰上這樣的問題也不由紅了臉,隻低頭小聲道:“品德端方,飽讀詩書之人便可。”


    最規矩不過的迴答。


    滿身長刺的豪豬變成脾氣溫柔的豬,可真是難得一見,阮寧暗想。卻有夫人看她圓團子一般坐在一邊,覺得有趣,便打趣她:“阿寧呢?”


    矛頭來到她身上了,阮寧心底不屑,這種問題對她的殺傷度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也不像尋常的小姐那般害臊,沒待多想便道:“有車有房,父母……父母安康!”


    夫人們笑倒一片。


    阮寧長長出了一口氣,前世這樣的問題多了,玩笑話倒說順了嘴,冷不防差點說出來,須知這是忠孝禮義大於天的封建社會,若是她說出‘父母雙亡’這幾個字眼,隻怕不出半日就能傳遍京城,被唾沫星子淹死,要是碰上較真兒的道學老儒,當成妖怪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幸虧她機智。


    要知道,在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界,能做到有房有車也算是有幾分家底的。


    前院都是些男子,自然更加熱鬧,觥籌交錯,寒暄之聲不絕於耳。


    雲承河去時,看到雲威先抖了抖,又低著頭默默帶著弟弟們坐下,阮維也在此桌。


    雲威見他過來這般安靜,不由稱奇,他這個二兒子,平日裏狡言善變,最是厚臉皮,今天怎麽安靜的像個大姑娘,連頭都不抬?仔細一看,又見他側臉上幾道紅印,不由黑了臉,“你這小兔崽子,又去幹什麽了?”


    雲承河咬了咬牙,梗著脖子道:“野貓抓的!”


    雲威正欲再說些什麽,旁邊又有幾人上來敬酒,便也作罷了,隻想著迴頭再找他說道。哪知旁邊幾個同僚看到他這個兒子上了興致,“二公子也該是娶妻之齡了,不知想找個怎樣的女子?”


    雲承河聞言昂起頭,“自當是性情嫻雅,溫柔平和之女!”


    第13章 大力出奇跡


    飯後是小表妹的命名儀式,屆時舅舅會當眾公布小表妹的名字,去祠堂告知祖先後再到官府存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寧為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斬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斬羅並收藏寧為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