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夫人誇了她家的兒子,阮寧隻看到她臉上掩不住的得意之色,還不時捂著嘴笑著,邊道哪裏哪裏。等又一個夫人開口了,她也才開了口,語氣親熱,“聽聞貴府的小姐也是姿容無雙,女紅難得的好呢!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見識一二?”


    二人便如此一來二去地寒暄起來。


    剛才說話的夫人們撇了嘴,知道二人這是想要定下終身了,便意興闌珊,不再同她搭話,又換了個話題。


    “聽說陸小王爺也來了,可有人看見他?”


    “他不是整日的亂跑嗎,又有哪個人能摸著他的行蹤?”一個夫人提起他,臉上卻是帶了嫌棄,“一個好好的王爺,整日裏正事不做,竟跟一幫小子廝混在一起,幹些偷雞摸狗的混事兒,真可惜了那副極好的皮相。”


    “這話可不能亂說。畢竟是皇上的弟弟,哪能容得我們胡說什麽?”


    “話雖如此,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件事兒,你們可知道?”之前的夫人又開口了,見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才道:“尚書府的王大人新得了一名美妾,第二天卻被人發現到了他兒子的床上。”


    有些不知情的馬上驚唿起來,卻也有知道的,“他們府裏最近正因為這件事鬧的家宅不寧呢!”


    夫人點點頭繼續,“這事兒說來也怪,可我聽說,那個妾室是被陸小王爺差了人弄過去的。他手下武功高強,倒也沒人發現。那王大人的兒子沒見過這個新人,見她美貌,竟也稀裏糊塗睡了過去!”


    眾人一陣唏噓,又有人問:“陸小王爺為何要這麽做?”


    那夫人撇了撇嘴,“被寵壞了,無聊而已,他做過的糊塗事兒又不止這一宗。”


    原本對陸小王爺有些心思的夫人們也打消了心思,直歎可惜了。


    阮寧打量了一番那個集中炮火攻擊陸小王爺的夫人,見她隻是帶著興奮勁兒的八卦,絲毫沒有受害人的忿恨,便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要是光聽話不聽音,她還以為這位夫人是被那位陸小王爺害了,轉行當了他的專業黑呢……


    原來隻是一個八卦專業戶。


    轉頭阮寧卻是對這個傳說中的陸小王爺起了一絲興趣,這些古人一個賽一個的呆板,沒想到竟有這般有趣的人,聽來皮相是不錯的。


    她忽然想起那夜的白衣少年,隨即搖了搖頭,這群夫人說的明明就是一個混世魔王,那個少年光彩非凡,看來也是聰慧明理之人,怎麽會是一個人?


    她又聽了一會兒,方知除了剛才她們提到的陸小王爺,這寺裏現在還有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太常寺卿家的公子……


    阮寧忍不住想,那個少年呢?他是誰?


    想來他這般絕色的人物,也該是被夫人們津津樂道的,可阮寧歪著腦袋聽了半天,竟也沒聽出個分明。


    第10章 好戲


    眾人正說笑間,亭外忽然一片嘈雜,伴著一群少年說笑的聲音,隨即一個丫鬟跑進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園子入口處幾個少年簇擁著過來,一個個看起來吊兒郎當,不學無術。


    為首的少年穿著月白色的衣袍,鳳眼微挑,鼻梁高挺,此刻正拿著一把扇子搖著,寒春料峭的天兒竟也不嫌冷,唇角帶著一抹壞笑,十足的紈絝模樣。


    阮寧隨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立馬呆愣在當場,這個不就是昨晚的少年?


    隻是……氣質著實相差太遠了些,難道他有個胞兄不成?


    少年領著幾個小弟來到亭前,掃過眾人,看見阮寧時頓了頓,又看向阮母,“阮老夫人好,在這兒碰見真是湊巧了。”


    阮母點點頭笑道:“巧啊,許多年沒見,你倒是這麽大了。”


    阮母是開國皇帝親封的誥命,便是當今聖上也對她以禮相待,是以頗受人尊崇。


    阮寧確信他是昨晚的少年無疑了。


    旁邊兩個夫人對著少年竊竊私語,恰好被她聽見,原來他就是陸小王爺,陸澤?可昨晚看他,分明沒有半點世家子弟的紈絝無能。既然如此,難道是裝的?


    這麽一想,阮寧就對他更有了幾分興趣,在一旁看著他想幹什麽。


    陸澤拱手對眾人行了個禮,又有幾個夫人低語,“……看起來是個挺好的後生,長得又這般俊俏,潘安衛階也不過如此,哪裏像別人說的那樣?”眾夫人紛紛表示同意。


    “我今日同幾位好友去後山打獵,不巧挖到了點東西,各位夫人可想一觀?”陸澤笑道。


    這話一出,夫人們麵麵相覷,後山,難道挖到了什麽寶貝不成?不由產生了幾分興味,表示同意。阮寧卻是忽然想起昨晚的那對男女,她看著陸澤,瞪大了眼,不會吧?


    她偷偷打量著亭子裏夫人們的神色,有張氏這般急性子的,也有秦氏這般含蓄的,都興趣滿滿地看著他們,唯有一個年輕些的夫人,卻是神色恍惚,麵上一抹酥紅,目光沒落在實處,明顯沒被陸澤的話吸引。


    等吊足了夫人們的胃口,陸澤一拍手,後麵一個少年拿出了個包裹扔在地上,用劍挑開——


    卻是一件殘破的女子衣袍,用料講究,刺繡華美,顯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能穿的。破的也很有特點,一看就是經過某種不可言說的手法被撕裂的。


    果然……


    阮寧看向陸澤,他正笑得惡劣,見她看過來,還對她眨了眨眼。


    阮寧又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年輕夫人,她還在恍惚著,兀自莫名淺笑。


    此時亭內已然炸了鍋,夫人們竊竊私語,聲音越來越大,忽然一個人道:“趙夫人,這不是你的外裳嗎?怎麽會在這裏?”


    卻是對那個年輕夫人說的。


    趙夫人仍自恍惚著,又有人喊了她一聲,她才迴過神來,待聽清了那人說的話,她看向亭外的袍子,霎時間慘白了臉色。


    如此,在場的人大約也能猜到點什麽了。


    張氏臉上滿是看好戲的表情,眉毛挑得愈發高了,秦氏用帕子捂住嘴輕輕咳嗽著,眼角卻偷偷往外飄。


    明明是還帶著些寒意的初春,阮寧卻看到趙夫人的額頭上,一滴汗正流下來。


    她強顏歡笑道:“哪裏?我的衣服怎麽會在這兒呢……”


    陸澤又開口了,“說來也巧,今兒個我朋友起得早,剛好從趙夫人屋外經過,碰見一個偷偷摸摸的賊,便順手將他抓了起來。各位夫人都在這兒,貴重物品想必也不少,若是誰丟了什麽,可得好好問問!”


    說罷朝後麵示意,園子外麵又有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壓著一個和尚過來。和尚武僧裝扮,顏色是新人穿的青色,明顯入門不久,功夫不深。


    趙夫人的目光從外袍移到和尚身上,瞬間麵如死灰。那和尚原本在掙紮,看見亭中的趙夫人後,便也愣住了。


    看到這裏,眾人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又聽陸澤道:“這小偷可是厲害得緊,把我朋友打得不輕。隻是,我挺奇怪……”


    他唇色如櫻,笑來也是萬般風華,眾人隻覺得被迷了眼,“趙夫人竟有這等癖好,收藏僧人衣袍,莫不是想拿迴去給趙大人穿?”


    亭裏響起一片低低的笑聲,又不想得罪趙夫人,都壓低了聲音,隻一瞬就消了。


    趙夫人緊繃的身體徹底垮下來,她死死盯著陸澤,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的帕子也揪成了一團,似想把他撕成碎片。她瞪著他深吸了幾口氣,身子不抖了,才起身低頭匆匆出了亭子,幾個丫鬟婆子也趕緊跟上。


    她走後,亭子裏又開始熱鬧起來。


    “沒想到這趙夫人看起來這般溫婉賢淑的一個人,背地裏竟幹出這樣的醜事來,真是不知羞恥!”


    “也別說,畢竟是趙大人老牛吃嫩草,虧得被戴了綠帽子。”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娘家與這趙夫人家有些關係,當初我就記得她有個相好的後生,原本都快結成了親家,沒想到被趙大人截了胡!這和尚,難不成就是那後生?竟是有些癡情的。”


    “癡情什麽?出嫁從夫,嫁了人就得安守本分,如此不知禮義廉恥,同那煙花柳鄉裏的娼妓戲子有什麽區別?”顯然這段話得到了大多數夫人的支持。


    “可這陸小王爺也不知起的什麽心思,一般人撞見也就私下說說,他偏要大庭廣眾給抖出來,那趙大人好歹也是二品大員,竟是一點麵子也不給他留。”


    “這不整個一混不吝嘛!”


    阮寧聽著皺了皺眉,去看陸澤,原來他已經出了園子。


    鬧劇。


    此時亭裏的夫人們已經結束了起先的話題,全都在討論著剛才發生的事,無非是趙家的那起子混事兒,更有好事的人連趙大人有幾房姨娘,哪個姨娘生了哪個孩子都給扒了出來。


    還分析了這件事可能對趙家造成的影響,對趙夫人娘家造成的影響,對趙家幾個未出閣小姐造成的影響,一針見血,針砭家弊,簡直比阮寧前世寫論文還要專業盡責有條理。


    又有人討論著陸小王爺,把他做過的破事兒一一抖了出來。


    一個比一個混賬。


    阮寧聽得麵色鬱鬱,阮母注意到她不開心,摟著她問:“寧丫頭,這是怎麽了?怎麽不吃點心了?”


    阮寧把頭埋到她的懷裏,聲音糯糯的,“我又不是豬崽兒,祖母,您就別打趣我了。”


    乖孫女兒是真不開心了。


    索性她也同幾個老姐妹閑話完了,就帶著阮寧先離開了。亭中的女人們忙起身相送,這待遇阮寧上輩子從沒享受過,不由感歎了句剝削階級真是好。


    接下來幾日就沒什麽要緊的事兒了,大約也是看看景致,賞賞風景。


    到要走的這一日,大家都很滿意。


    阮母接受了寺廟的洗禮,往佛祖前的功德箱裏扔了不少銀子,整個人都慈祥了不少。張氏混跡在各家夫人中間,雖不太受待見,卻聽足了小道八卦,整個人打了雞血一般。秦氏紅光滿麵,收到了幾家夫人的邀請,讓她帶著閨女去府上賞花喝茶,順便看看自家到了配種年齡的兒子。


    收獲最多的應是軒哥兒,阮寧收拾行李時,他帶了幾個同齡的光頭小和尚來給阮寧介紹,“這是智安,智淨,智明,智德。”他一一指過去,“這幾日他們帶我去摸了魚,爬了樹,還躲在菩薩下麵的小格子裏捉迷藏,我很高興。”


    幾個圓墩兒般四肢短小的小和尚端端正正行了僧人的禮,四雙濕漉漉的大眼睛齊齊看著她,“大姐姐好!”


    阮寧頗有一種開宗立派收小弟的感覺,她一一摸了四個小和尚的頭,感歎了一句手感真好,才道:“你們也好,軒哥兒這幾日多虧你們照顧了。”


    然後是軒哥兒與他們依依惜別,還約定了下次再來給他們帶祖母房裏的點心。


    待他們走了,阮寧才好奇問他:“你們在哪裏的佛像暗格捉迷藏?廣勝寺裏還有空佛堂嗎?”


    “我也不知道,智安他們帶著我直接從後門進去的。我隻聽見外麵有個女人在說話,大約不是空佛堂,說的是什麽菩薩保佑,什麽生個兒子……”軒哥兒撓了撓腦袋,“她的聲音倒是同三嬸娘有些像。”


    阮寧:……


    不過說到生孩子,她倒是想起來,除了繼母李氏生了個兒子,去年舅母也生了個女兒,隻比李氏早了不到一個月,再過幾天就是百日宴,要由舅舅宣布小女兒的名字,屆時相好的親友都要去。


    想起舅舅家一溜兒的三個兒子,她笑了笑,舅舅舅母這下怕是要高興壞了吧。


    第11章 百日宴


    眾人迴府後,阮母也沒閑下來,開始著手準備前往將軍府的一應賀禮。


    她拿著賬本細算庫房中的財務,又掂量著送去些什麽合適,阮寧坐在炕桌另一邊,趴在炕桌上描金魚兒,想著要繡個模樣有趣的肚兜出來,過幾天好去送給小表妹。阮母看了一會兒,拿筆勾了幾下,便把賬本放到桌子上,捏了捏太陽穴,“真是老了,看上幾個字兒便覺得累,眼也不大好使了……”


    阮寧放下紙筆小狗似的爬過炕桌繞到阮母身邊,跪坐著給她按摩起來,“又說渾話了,看累了歇歇便是,力道怎麽樣?”


    小手在肩膀上軟軟地捏著,又用了兩分力度,阮母眯了眯眼,身子放鬆下來,對她的服務十分滿意,“不錯,阿寧果然是個可人兒疼的。”又歎了口氣,“我這說的也著實是實話,祖母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原本你母親在時,我是想把管家的權利交給她,誰知,哎,也不必多說了。”


    阮寧捏捏捶捶,聞言倒是沒什麽感觸,“祖母既累了,不如找個人來管家。這府裏上上下下多少人口,便是我看了都覺得十分麻煩,您子孫滿堂,正該是享福的時候,又何必操這麽多心呢?”


    阮母扭頭瞪了她一眼,“有你這麽埋汰長輩的嗎?若是在麵外,豈不叫人看了笑話去?我倒是想清閑清閑,身邊卻沒有十分合用的人手,國公府是從你祖父這裏興旺起來的,得了天子的嘉獎,是多大的榮幸,到底不能隨便了事。你是沒見過,有些人家就是後院出了岔子,整個家便周轉不濟,白白斷送了氣數。”


    “祖母想要什麽樣合用的人手?我倒覺得有個人選不錯。”


    阮母臉上閃過一絲興致,“哦?說來聽聽,我倒要看看你個小丫頭能推薦個什麽人才出來!”


    阮寧的動作輕柔下來,“祖母覺得,二嬸怎麽樣?”


    阮母皺了皺眉,她是對自己這個兒媳有些不喜的,原本親家公是清流出身,書香世家,她便覺得秦氏該是端莊賢惠之人,哪知嫁過來之後雖懂規矩識大體,卻甚少端莊可言,做派倒似那些狐媚子,隻一味逢迎討好夫君,沒有個主母的樣子。自阮紹外放後,更是不理事務,整日地裝病躲清閑。


    看祖母這樣,阮寧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又繼續說:“二嬸能寫會算,從那等人家出來想必也是學過管家的,這些自不必擔心,瞧她院裏的丫鬟都是整治地服服帖帖的,哪能沒有幾分本事?況且也沒有別的人才可選了,要不——”她拉長了腔,指著自己,眼裏躍躍欲試,“您瞧我怎麽樣?”


    “你個潑猴兒,整日裏沒大沒小的開玩笑!”阮母笑罵她,“這也是能混說的?讓個還沒及笄的黃毛丫頭管家算什麽道理?難道我阮府無人了?說出去倒是讓人笑話,哪個人丁興旺的正經人家是未出閣的小姐管家的!”語畢,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又問:“你三嬸我自不多做考慮,你那繼母我卻不十分了解,她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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