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不要幫忙了,十三碰了一鼻子灰,轉過身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大抵跟古代女人的腳不能隨便看是一個道理。


    蕭炎一開始給她的印象就是霸道又厲害,這時她才突然有了一種“原來你也是女尊世界的男人啊”的微妙感覺。


    得到指令轉迴去,蕭炎的傷處已經被重新包紮過了,比之前整齊許多。


    蕭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打量什麽,耐不住這種沉凝,半晌,十三輕聲說到,“你可還好?”


    蕭炎晃神,記起曾經偷窺到的那一幕,那個女人,神色清冷眉目微凝,兩道細長筆挺的濃眉像兩鬢入去,在尾部幹淨利落的微微向下一收,身披戰甲,高挑的身形跨坐在高頭駿馬上,映著漫天地間的白雪,也這樣對跌坐在雪地裏的男人問了一句。


    隻不過一個高大淡漠,如被冰雪淬煉出,一個是頂著細軟泛黃頭發的瘦弱小丫頭,天差地別。


    那是唯一一個能讓鋒芒畢露的榮郡王收起渾身棱角,求而不得的女子。


    蕭炎看著莊十三,不置可否反問到,“你為什麽來找我?”


    ☆、12|第十二迴 血三尺匪徒喪命 五味雜蕭炎詰難(下)


    “你為什麽來找我?”


    這個時候的蕭炎仿佛一下變得沉靜起來,褪去周身的一層暴戾之氣,有些難以捉摸,似乎在想什麽。


    十三心中一跳,這個唯一的機會就在自己眼前。


    她咬咬唇老實跪坐在蕭炎麵前,端正身子俯首貼額輕聲說,“蕭侯爺,家父如九斤是玉人館的老板,侯爺失蹤後因為家父曾在奇珍閣碰到過侯爺,所以被人誣蔑說是家父害了侯爺,我求侯爺歸去後能看在我出手相助的份上明斷是非,放家父歸來。”終於還是決定以誠相告。


    原來,如此。


    “你之前還說我逞兇鬥狠,我偏偏要和你過不去呢?”


    “是我錯了。”莊十三順從道,“隻求侯爺不要和我一般見識,就放了我爹爹吧。”


    她爹爹?蕭炎想起自己的父親榮郡王,盡管是男子,他的權勢謀略世間鮮有女子能匹敵,到底為什麽一到那人麵前就失了所有防備。


    望著十三趴跪在眼前的脊背不知為何蕭炎有些不爽快,脫口道,“為了救你爹你什麽都願意幹?”


    “什麽都願意。”


    “哪怕我讓你到大街上學狗叫?”


    “可以!”十三立刻答道。


    真不愧還是孩子,莊十三心底鬆口氣,不過是學小狗叫,雖然丟臉了些,倒也算不得什麽,前世玩大冒險更丟臉的事情都幹過,這對她實在沒什麽心理壓力。


    盡管呆了好幾年,莊十三還是沒有培養出身為大女子的自覺。


    “要是想聽我現在就可以。”她麵不改色心不跳說到。“汪汪汪。”一連叫了好幾聲,期盼地看著蕭炎。


    蕭炎惡狠狠說到,“不必了!”


    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女子?蕭炎一時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有不屑有憤怒,還有隱隱的鬆了口氣。他本來以為她會像之前在店裏那樣,義正詞嚴地拒絕他,結果卻是絲毫風骨也無,全然不見羞愧之色。


    能讓爹爹折服的女子,那樣的人物果然世間確實沒有第二個了。


    “諂媚之輩。”蕭炎憋出四個字。


    見蕭炎臉色更差,十三莫名,試探到,“侯爺,我都答應了,我爹爹他——”


    “我答應的從不更改。”蕭炎高傲答到。


    說完,也不再看十三,隻閉上眼睛休息,似乎車廂裏沒有其它東西存在一般,徹底把十三忽略個幹淨。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十三也不再自虐,主動退讓到角落。她覺得蕭炎或許是她這輩子能遇見的脾氣最壞的人了。


    先送了蕭炎迴驛館,十三他們退迴玉人館等。


    臨走前十三還不忘小心叮囑一句,“侯爺,千萬記著我爹爹的事。”


    蕭炎黑了臉,“我沒那麽健忘。”真夠磨嘰。


    見蕭炎全個迴來,蔣牧白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一些,像是沒看見蕭炎身上斑駁的血跡,他不慌不忙,又是安排人伺候蕭炎梳洗,又是派人去府衙叫人過來。


    洗漱一新,換了幹淨衣服,蕭炎披著濕噠噠的頭發坐到桌前,抓起一張餅就塞進嘴裏。


    “對了,不是抓了一人麽,玉人館的老板,說是謀害我的那個,去官府說一聲把他放了。”


    蔣牧白微楞,“怎麽突然想起這個?”蕭炎一向不是體貼的性子。


    “送我迴來的就是奇珍閣撞見的那個女孩子,她父親被抓了來,我答應了放他出來。”


    “那人原本也是無妄之災,被推出來的替罪羊,便是你不說父王來了我也會說的。”說著蔣牧白摸摸下巴,勾起一個微妙的笑容,“之前沒有細想,倒是沒注意那丫頭居然會是玉人館老板的女兒,真是稀奇。”


    “玉人館是幹嘛的?”蕭炎忍不住問。


    蔣牧白曖昧一笑,“女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平城最有名的。”


    蕭炎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下流。”


    他想起奇珍閣裏十三那火辣辣的眼神,怪不得小小年紀這幅做派,在樓裏長大不知道和多少男人廝混。


    “可惜了那個女孩子,本來和阿炎你挺有緣分。”蔣牧白涼涼道,“也是個有靈氣的。”


    “不過是個搖首擺尾的罷了。”蕭炎堵住蔣牧白的話語,硬邦邦道。


    “走吧,沒意思透了,迴京城去。”


    夜不能寐,合衣枯坐了整個晚上,莊十三頂著黑眼圈終於等到了擦著晨曦推門而入的如九斤,登時就撒開腿撞進了他的懷裏。


    如九斤胡子拉碴,頭發有些淩亂,衣衫蹭了一大片黑色,好在精神還不錯,微紅的眼裏泛了水光,溫柔地一遍遍摸著十三的腦袋,從稀疏的黃毛小髻上滑過。


    “十三乖,女孩子不準哭鼻子,爹爹迴來了,不哭不哭……”


    這天下午,在地方官的殷切相送下,蔣牧白和蕭炎兄弟二人的馬車飛奔離去,駛向京城,玉人館的日子也開始慢慢平靜,重新迴到正軌,但也有一些東西發生了變化。


    例如莊十三,她終於發現自己賴以生存的這間溫馨的後院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安全堅固,外麵有許多未知的惡意在等著他們。


    在這個世界,連明麵上的一紙公平都沒有,士農工商,他們甚至沒有資格擠進這個次序,他們頭頂上烙著卑賤兩個大字,是生生世世的賤籍,隻要願意,那群如虎似狼的人可以隨時對他們踩一腳。


    無根之草,風吹而動。


    ☆、13|第十三迴 宏願立千裏之始 心安處今生魂歸


    莊十三的麵前攤了一張大紙,鋪滿了整個桌麵,上麵圈圈畫畫寫滿了東西。


    張大娘端了盅雞蛋羹,小心放在桌邊。


    “蛋羹好了,姐兒快趁熱吃吧。”


    張大娘不識字,隻看素白的紙上滿滿都是字跡,覺得自家小姐有學問的不得了。


    十三訕訕把桌上的紙一收,如果來個稍微懂行的,就會發現這上麵的字歪歪扭扭有大有小,還摻雜著許多不認識的符號。


    雜亂無章,什麽“炮彈”“青黴素”“鏡子”雲雲,圈圈叉叉畫了一大團。


    “姐兒真用功。”張大娘笑眯眯誇讚道。


    這一誇讓十三差點抬不起頭來,這幾天她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在這個世界盡快立足的問題,最好是能夠有些地位不再讓人小覷。以前盡管無心於此,但其實她心底一直以為隻要自己願意,憑借多出來的見識肯定能輕易在古代揚名立方。


    結果待如今她下定決心要做了,細細探究起來才發現這條路似乎連看都看不到在哪裏,做生意光有錢容易被當肥羊宰了,火藥大炮什麽的不說她能不能在不把自己炸殘的情況下試驗成功,真做出來了她一個平頭小民也是懷璧其罪,青黴素之類的藥物嘛,她一竅不通。


    無論古今,無論男人當家還是女人做主,都是居大不易啊!


    十三抓耳撓腮了一個上午,紙上的方案一個接一個被否決掉,結果隻剩下最開始如九斤替她選好的一條路——讀書。


    張大娘將她散落到一邊的書本紙筆仔細擺放好,看十三一口一口吃得噴香,心中滿足,伸手替十三將快要掉到碗裏的一根頭發撩起,“就得這樣,小孩子就得多吃點才能長,要我家小子也這麽能吃就好了,跟小雞啄米樣的。”


    “阿弟最近還好麽?”十三一邊吃一邊問,張大娘家的兒子比她小半年,就見過幾次麵,聽說身體三天兩頭生病,一直病歪歪的。


    張大娘歎口氣,“就這樣吧,我養著,自家兒子,怎麽辦呢。”


    “沒事的,我以前不也老生病麽,阿弟肯定能好的。”十三安慰她說。


    “要真這樣拿了我命去我也願意。”張大娘說,“都是我懷他的時候沒注意,沒養好,害得他出娘胎就碰小鬼,家裏銀子全砸進去了,可叫我撒手不管,自己身上的肉哪裏割的下去。”


    說到這裏張大娘有些唏噓,說到,“小姐,你以後可得好好孝敬掌櫃的,他一個人帶大你實在是不容易,還是個男人,就更難了,像我家那幾個男人,好吃懶做遇上事情撒手就跑,不說顧念一下我連親兒子都不管不顧,我一個人拉扯孩子所以知道掌櫃的不容易,你以後可不能學那戲本子裏的白眼狼,有出息了就不要爹娘,知道不?掌櫃的為了你太不容易了。”


    “放心吧大娘,我一定對我爹好。”十三信誓旦旦保證到。


    “我知道,我就是一說,姐兒最孝順了。”張大娘笑嗬嗬說,“過兩日掌櫃把楊先生請迴來,你就可以繼續讀書了,要好好用功,將來考個狀元迴來,掙個誥命給那些黑心肝的瞧瞧,看他們還不害怕,到時候我也沾沾狀元娘子的光。”


    “楊先生?”


    聽到這名字莊十三嚇了一跳,頓時來了精神追問到。


    如九斤被抓第二天,楊先生就自己悄無聲息卷了個大包袱走了,除了本翻爛的論語,把如九斤置辦的什麽筆墨紙硯都一起拿了個幹淨。


    “對啊,掌櫃剛才還說呢,要去請楊先生,禮物都買好了。”張大娘隨口道。


    壞了,差點忘了這一茬,本來楊先生走了正中十三下懷,既然抱定主意要好好讀書考個功名,她自然不能繼續跟那個腐朽先生混日子。


    請神容易送神難,無論如何她也得攔住爹爹。


    第二天一大清早推開門,如九斤詫異地被發現自己被女兒堵在了門口。


    “爹爹,你要請楊先生迴來?”


    此時正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庒十三一身簡單的藍布衣褲,頭發綁在身後,灰蒙蒙的,唯有白淨的小臉清晰地映在如九斤眼中。


    “十三,你今天怎麽如此早?”如九斤心裏奇怪,庒十三向來是能睡多久睡多久的性子。


    “爹爹,我聽說你要請楊先生迴來?”十三執拗地問到。


    “事情過去了,書當然得繼續讀,別淘氣。”


    如九斤以為庒十三躲著讀書,便勸誡兩句,不曾想庒十三直截了當道,“爹爹,我們不要楊先生。”


    “為何?”如九斤問。


    “爹爹不過遇到點麻煩,楊先生第二天就偷偷摸摸跑了,把我們家東西都拿走了。”庒十三覺得如此齷齪的行徑,一般人真做不出來。


    這件事情如九斤也是知道的,這位楊先生的做派連他們青樓的小倌都看不下去,他哪裏不生氣,隻是能請到先生迴來並不容易,走了這個楊先生,十三還不知道能去哪裏讀書,如九斤強壓心中火氣,笑著安撫到,“這世上都是這樣的,我們出了事楊先生自然擔心牽連她,沒什麽好怪的,現在我們沒事了,楊先生自然也願意迴來了,不過是些許銀錢,十三不要放在心上,好好尊重先生,讀好了書才是最重要的。”


    “爹爹,我不願意再見楊先生。”庒十三認真道,“我想跟別的先生讀書。”


    “十三,不許任性。”


    “我不是任性,楊先生學問太差,跟著她什麽都學不到。”十三表情嚴肅,“跟著這種先生,隻會越學越沒用。”


    見女兒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如九斤發笑,“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麽學問好不好?楊先生可是秀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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