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者總算壓製住了心中的驚恐,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搶到魔奴拋出的黑瓶,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勇氣去顧及那隻詭異斷掌,快步上前準備封住成尤左腕的穴道。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手上的創痛,就想早些將這療傷之物為成尤敷上。

    成尤見魔奴已然去遠,後退了幾步,道:“別,別過來!我沒關係。”

    執法者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想怎樣,卻不再向他靠近,迷惑之情不言而預。

    成尤見她如此關愛,心裏著實激動,卻不願血跡汙了她那天仙般的柔荑。想不到小小一隻斷掌會有如此收獲,享得這般掛念。如此,自己就算將這四肢一起砍掉又有何妨!

    心思這般,卻不願她再受驚嚇。這種被人關懷的感覺固然是好,嚇壞了玉人可就罪過了。

    望著執法者疑惑的麵容,成尤不覺又露出了懶懶的微笑,道:“姑娘不必牽掛,這不過是為那黑麵烏鴉準備的一場好戲。煩他耍賴不肯離去,不得不出次下策。”

    話剛說完,也不顧執法者驚駭的表情,意念方起,地上的斷掌憑空飛了起來,就連溶入泥土中的鮮血也凝聚而現,集成一道紅線,齊齊向成尤的斷腕處飛了迴來。腥紅的血線就象千萬隻勤勞的紅蟻,拖扯著詭異的斷掌緩緩與成尤的創口處彌合。

    執法者先前聽得成尤是不死之身,卻始終有些不信。如今親眼見到如此詭異的事情發生,除了驚駭之餘芳心再以不能平靜,心裏卻憑添了幾分陰影,頓時不安起來。

    發生在成尤身上的事情太過離奇,她不得不擔心。魔奴對他的神情,遠比荒原中的野狗對兇煞地猛獸更顯卑微。那種不懈的付出,即使傷殘了身體依舊對他尊寵如夕,沒有半點怨言,沒有一分惱怒。還有他詭異的身體,表現出的神奇令人望而生畏。就象他這隻左手掌,執法者怕這一輩子都不敢再碰上一碰了。

    這樣一個人,誰會相信他隻是小小一個沙家堡的一般弟子?從那不滅的身體與魔奴的態度來看,他的身後一定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隻是不曾被人挖掘出來而已。假設他真與死海蜃樓有淵源,自己怎麽辦?邪惡與正義的對立隻能爭鬥出更多的仇恨,自己一相情願的總往好處想,以後真要生出變化來後果不可想象,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天下人。

    執法者想著自己的心思,心裏的痛苦比身上的傷痛更疼幾分。第一次入世就遇到了這種難題,還對成尤起了愛意。偏偏自己喜歡的人身上充滿了神秘,還與這世界上最兇惡的地方不幹不淨。愛情的火種已經在自己心裏生根,等待自己的將是纏綿的愛情還是焚身的烈焰?

    魔奴邊飛邊掌自己嘴巴,現在犯下了滔天大罪,害得主子丟了手掌。他倒不是怕被懲罰,如果死亡能夠讓主子的手重新續上,他可以馬上就死,而且絕對是心甘情願的死!微笑愉快的死。死是一種最好的解脫,死是一種逃避責任的態度,死是洗清罪惡的手段,死是接近快樂的源泉。

    所以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承受。承受殘酷的結果,承受犯下的過錯,承受別人的指責,承受血腥的懲罰。就是因為常人不堪承受,所有才選擇了死亡。但是,最難讓人承受的是不能對自己的寬恕。

    魔奴就不能寬恕自己,所以他選擇了活著。他要活著去麵對自己犯下的過錯,他要活著去麵對別人的指責,他要活著去麵對血腥的懲罰。他覺得隻有經曆了這些,他的心才能稍微減輕些痛苦。但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自己,原諒自己無賴惹出的結果。他就想早些迴到聖海,早些跪到宗主麵前,早些坦白自己犯下的錯,早些接受懲罰。這不是高尚,這不是偉大,這隻是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成尤活動活動複原的左手,感覺一切無恙,腕處依然光滑平整,沒有一點疤痕可以看見,就象從來就沒有斷過一樣,看來身體破損後,在自己的意識下恢複的更從容了,不象前幾次般倉促費勁,不知這肢體離體後的恢複是否也象打架一般,次數越多就恢複越快,真要如此,以後不妨讓師弟經常幫自己砍砍,已不見得有什麽不妥。

    見執法者悶著不說話,成尤還當嚇壞了她,覺得有點內疚,溫聲道:“姑娘,我沒事了,感謝你這麽照顧。我這身體就這般奇怪,總搞不明白是怎麽迴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就是。”

    執法者迷茫地看著他,就象要把他整個人看透一般,半響才道:“此間事已了,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既然魔奴已經離開,她也沒必要再為難成尤,正好避免了難堪。以後會怎麽辦?到時候自然會有答案。誰又能猜測得透以後的事呢?她不願多費力氣往下想,時間能證明一切,時間會給自己一個最正確的答案。

    成尤知道離別在既,心裏有些失落,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到她。隻是一想到師傅的處境,想不離去是不可能了,師傅含辛茹苦把自己養大,知道他老人家有危險,自己雖然本領低微卻也顧不了那麽多,總是不能讓他老人家有什麽閃失。

    成尤傷感地道:“我師傅現在可能被死海蜃樓那幾個家夥逼著去搶獸王城的聖女,無論如何我……”

    “什麽?”執法者大吃一驚。

    成尤被她嚇了一條,他不知法之領域與獸王城素來交好,執法者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感到驚訝。

    執法者急切地道:“在什麽地方?你快帶我去。”

    成尤頓時感激涕零,沒想到執法者對自己這麽好,願意陪自己一起前去援救師傅,心撲通、撲通跳過不停,想著不會再與執法者分開,那腦袋就象在天空中蕩秋千,暈乎乎的找不到北了。成尤沉浸到自己編織的虛幻空間裏,也不知道胳膊對錯大腿,完全搞錯了對象。

    執法者身體有傷,再說也不能抱個大男人在天上飛,有損名節。隻得放出天涯尺,變化成一條淡紅色的方舟,在成尤的指點下,向遙遠的竹海飄然而去。

    魔奴漸漸從自責中清醒迴來,越飛越不對勁。恍然想起成尤說過的一句話,就在剛碰到執法者的時候,心裏不由得開始懷疑。

    細細想來,主子對自己生氣可以理解,發火拔刀子對付自己也不為過,但他幹嘛非得把自己手掌砍下來呢?至於嗎?雖然自己是無賴了一些,太不把那妖女當人了一些,但自己對他可是披肝瀝膽,忠貞不二。為了一點小事就要殘肢?自己都沒那麽大性格,主子也太拉風了吧!不對,他一下反應過來,竟然敢拿自己與主子比,不是太把自己當人看了嗎?又重重的給了自己一巴掌,頓時臉上顯出五條鮮紅的血跡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雖然成尤在萬不得以的情況下欺騙了魔奴,但魔奴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受。什麽是主子?高高在上的?氣勢昂揚的?威風凜凜的?還是陰險狡詐的人就應該是主子?奴隸呢?是不是應該是百依百順的?戰戰兢兢的?忠貞不二的?逆來順受的人就應該是奴隸?連拿自己與主子比一比都不敢,這是什麽樣的忠貞!這是什麽樣的忠誠!

    魔奴忍不住停下了飛行,在空中猶豫。顯然對主子的懷疑讓他感覺到自己對成尤不恭敬,主子既然那樣做,不管為什麽總有自己的道理,自己已經錯了還要胡亂猜測,怎麽對得起他老人家?想要繼續迴去領罪吧!又擔心成尤的安危,本來能耐就有限,現在還斷了手掌,萬一再遇到什麽不測……

    魔奴越想越急,再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掉頭向來路飛去。

    此時天色已晚,天空中狂風如刀,魔奴施展開全速,黑色的衣衫與空空的袖袍被風吹的刷、刷直響。不時有怪獸的撕吼從地麵傳來,魔奴更是擔心,主子不會飛,也沒有法器,真要碰上厲害的猛獸可怎麽辦?再說他身邊還有哪個妖女,對主子是友是敵以不清楚,剛才砸出的天涯尺的時候那裏有絲毫留情的餘地?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罵自己糊塗,就算主子不讓自己跟著,悄悄離他遠些就是了,隻要不被他發現,總算可以暗中照應一下。現在,他隻能禱告,希望萬能的魔神能保佑主子平安大吉。

    一道流星般的身體在空中劃過,雨滴飄落,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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