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柳嫤迴過神來,眼角掛著淚珠,哀戚又著急地問,“什麽東西?他們是誰?”


    “我也是不知!”阿稜又咳嗽了兩聲,“隻是我在昏迷前聽到,是賬簿之類的東西,又聽到了‘王爺’這樣的詞。”


    柳嫤的情緒慢慢也鎮定了下來,她一邊的嘴角勾起,嘲諷道:“那你怎麽會在這裏?現在這是給這裏的主子賣命了麽?”


    阿稜輕笑一聲,倒是不那麽陰陽怪氣了,“我私下探訪許久,這才得知他們口中的‘王爺’並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城西的王爺!而晉王求才若渴,我又一心想要報仇,這才依附於他。”


    城西那一塊,住著的王爺,隻有先皇的一個異母兄弟,當今的楚王爺而已,也就是巒安郡主的父親。


    “那你找我,是想要叫我幫你把賬簿找出來?”柳嫤甩袖,“你也是我林家多年的老人了,卻是將林家拉入這泥潭,你也不虧心嗎?”


    “夫人莫急!隻要把賬簿交給上邊人,那麽那個人必會受到報應,此間主人自然也是會感謝林家的。”阿稜繼續看著柳嫤生氣的側臉,麵具下仍是一片笑意。


    “必須如此?”柳嫤的情緒又很快低落了下來,她話裏帶著些無奈,還有掩蓋不住的茫然。


    “必須如此!”阿稜很堅定地迴答道。


    “我知道了!”柳嫤說完,就徹底地轉過了身子,一個人向著合上的木門走去,她的鞋底踩在厚實的落葉林裏,發出一陣“吱呀”“吱呀”的響聲。


    “夫人若是找得了,叫人送到此處便是......”阿稜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而柳嫤沒有迴頭。她一推,門就開了,門外的世界依舊安靜,隻有那兩個婦人還默默地等在那裏。


    “走吧。”柳嫤挑眉,眼裏卻是濃濃的冷漠,她的身段婀娜,五官精致,就算被寒冷和冬衣掩去了幾分顏色,可是一舉一動卻依舊透露著迷人的風姿,這是個絕色的美人,清豔的尤.物。


    “是。”就像來時一般,兩個婦人在前邊引路,帶著她往來時的路上而去。


    院子裏,依舊是在銀杏樹下。


    阿稜嗬笑一聲,卻是清亮爽朗,雙手在輪椅的把手處一拍,那兩個輪子便往兩邊倒下了。一雙團起來的長腿舒展開來,這男人竟是個七尺高的壯年。把麵具除下後,隻見他的右臉邊緣有些燒傷,左眼也和右眼長得不太一樣,而剩下的五官拚湊起來,卻比一般男人俊美許多。


    “今日做得不錯!有賞!”古樸卻不凋敝的屋子裏,走出一個身著寶藍衣衫的人,他的靴上用黃金的線繡著蛟龍,腰間還懸掛著碗口大的紫色玉牌。


    “屬下幸不辱命!”先前隻能依靠輪椅行走的人,此刻已經靈活地舒展了全身的骨頭,他麵上帶著幾分痞氣的笑,態度卻很是恭敬地跪在男人腳下。


    “你盡快取得她的信任,拿到那些賬簿!不然,有你好看!”那華貴男子說完,又轉身進了屋子,“本王還和世子喝著酒,你知道這事該如何處置的。”


    “是!”下跪的男子聲音清亮,把“晉王殿下”四個字默默含在口裏......


    ☆、美人


    柳嫤的下巴埋在蓬鬆的狐裘圍脖裏,隻露出一雙清透明亮的杏眼,和彎彎的柳眉。此刻她的腦海裏已全然平靜了下來,絲毫看不出來不久之前,她的靈魂都在失控地翻滾沸騰。


    兩個婦人帶著柳嫤,走到離那大樹的獨立院子不遠之時,卻並未踏入那一處水霧彌漫的角落,反而往丫鬟們不時行進的路上過去了。小道變成大道,可以看見的人更多,遇上了,她們都停下向兩個婦人問好,柳嫤知道,這兩人的身份定是比一般丫鬟高上許多的。


    走過一道方形的石門,柳嫤看到了熟悉的場景,正是遇見饋酢酹和晉王之前,她進去的那一道花拱門,而木楠和木槿,依舊跟在先前那個婦人身邊,靜靜地等著主子出來,二人都有些著急。


    “夫人!”木楠喊了一聲,有點驚奇,但也隻是瞥了一眼身後的門,便趕緊跟著木槿走到了柳嫤身後。


    “走吧。”柳嫤帶著自家的兩個丫鬟,跟在先前帶路的那個婦人身後,繼續走向下一段路,至於引她去見了阿稜的那兩人,在她走過石門之後,便已離去了。


    “林夫人,請跟我來。”那個婦人也沒有問為何柳嫤是別人帶著出來的,隻是對她笑笑,便領著三人往門口去了。


    一行人就像來時一般,走在蜿蜒的石子路上,麵上也依舊神色淡定。柳嫤想著方才阿稜的話,心情很是沉重,他的話一出口,那林家就掙脫不出京城這一攤渾水了,若真是楚王對林長茂下的手,那林家剩下的人是否會被斬草除根呢?更何況,他們交流的這裏,卻是另一個王爺的地盤。


    “小爺沒醉!沒醉!嗬嗬,美人~美人別走!”一群人簇擁著一個醉酒的男子堵在前麵,柳嫤抬頭瞥了一眼,隻見秦王世子麵色通紅,醉眼朦朧,正被幾個小廝扶著哄著往一邊去,他兩手各摟著美貌婢女,視線火熱癡癡地看著自己,嘴裏不停喊著:“美人兒......”


    “失禮了!”帶路的婦人對柳嫤歉意一笑,趕緊帶著幾人往側邊的道路走去,繞了一會兒才徹底不見饋酢酹那一群人,到了莊子的大門口。


    柳嫤頷首表示感謝,接著便直接踏上了林家的馬車,往自個兒的莊子迴去了。木楠和木槿跟著上了車,兩個陪伴了她許多年的貼身丫鬟臉上,濃濃的擔憂止不住地顯露了出來,隻是到底還是沒有問她這迴事。


    “你們也別擔心,我沒事。”柳嫤語氣軟和了下來,見兩人都擔心地看著自己,嘴裏說出的話變得更加柔和,“我這不是還好手好腳的麽,那家貴人也不能吃了我!”


    主仆三人慢慢地說起話來,不過都是些日常瑣事。等馬車達到柳嫤的那個莊子時,她們麵上的神情已經全部恢複過來了。


    推開車門,柳嫤在兩人的攙扶下,踩著小凳子走到了地上。寒風襲來,臉頰不由更往狐裘裏躲去,她深唿吸,吐出了一圈白霧,然後在空氣中消散了。如今天氣一天天變得更冷了,她出門時候還很是暖和的,現在已經覺得骨頭都冷得發痛了。


    柳嫤對一路上遇到的下人們頷首,等她走迴屋裏,身子都要凍僵了。


    “夫人,您可迴來了,”鄭奶娘帶著兩個孩子坐在大大的榻上,林知淑小丫頭就坐在她的身邊安靜地學著打絡子,安安小朋友則是在兩個奶娘的看顧下,不停地爬過來,又爬過去。


    “安安可有鬧人?”柳嫤褪去狐裘,又換了一雙鞋,便趕緊跑到榻上了,坐到林知淑身邊烤了一會兒火爐,她才覺得全身的血液重新活了過來。


    “安安今日倒是很乖,”鄭奶娘笑著,示意柳嫤去看,“他今日抱著玩具,又學著爬了一陣,倒是很好帶,沒有哭鬧著要娘親了。”


    柳嫤笑了,將安安從榻上抱了起來,又蹭蹭他的小臉蛋和他嬉笑了一會兒,這才和鄭奶娘繼續說話,“奶娘,咱們現在住在這裏,你可有不習慣的地方?”


    其實柳嫤是想要問她會不會想要在京城裏邊住,畢竟柳夫人身邊的姷娘嬤嬤是她的母親,京城裏的柳府有她太多的親人了。當初在江城是沒有那個條件,千裏迢迢,柳嫤幾年都沒迴過娘家。可現在不一樣了,這裏離京城也就一個白日的路程,她不知道鄭奶娘是不是想要和親人住在一起。


    “哪裏有不習慣的?”鄭奶娘輕笑,雙手翻飛,一個個花樣在她靈活的手指下產生,“如果我哪一日沒有見到夫人和兩個小主子,那才不習慣呢。”


    “嗯,”柳嫤抱著安安,發現小家夥比早上起來時候又粗了一圈。下人們給安安添了件厚衣裳,隻是穿得多了些,他爬起來便不是那麽方便,剛剛小家夥動作比平時慢了。


    這個榻其實就是北方常見的暖炕,在下麵可以燒柴,隻是添柴的口子在屋外而已。炕上放著一張扁平的案桌,上麵擺著一個小火爐,熏得屋裏很是溫暖。


    雖然很暖和,可是柳嫤還是叫人將窗子開了個小縫,不然空氣不流通,又一直要消耗氧氣以使得火爐裏的銀碳持續燃燒,那樣對屋裏呆著的人身體不好。


    “呀,下雪了!”一個叫燕春的小丫鬟叫了一聲,她是跟著柳嫤從江城來的,正經的南方姑娘,從來沒有看過雪。柳嫤之前的結香鸞枝那四個小丫鬟,全都是江城本地的人,家中還有父母親人在,並沒有跟著到京城來,而燕春是個孤女。


    “還真是!”柳嫤的靈魂也是正經的南方妹子,她同樣沒有見過雪,聽了燕春小丫鬟驚奇的叫聲,跟著走到開了一條縫隙的窗邊,天上果然落下了什麽來。一開始她並不知道這就是雪,還以為是下雨,隻是伸出手掌,掌心裏卻接住了幾顆晶瑩的冰渣子。


    “天冷了,叫下邊人多準備些炭,今年冬天的棉衣,也盡快發放下去......”


    柳嫤麵色溫和,一道道的命令下了去,此前的許多煩惱以及不愉快,都隨著冬天的第一場雪消逝。瑞雪兆豐年,或許她這個年可以過得更精彩一些,畢竟上一年的這時候,她還隻能虛弱地躺在床上坐月子。


    “什麽東西?”秦王世子在小廝和美婢的攙扶下,卻花費許多時間,依舊在迴客房的路上晃蕩,他攬著兩個美人在路邊的涼亭裏撒瘋,還一路攀折著被溫泉澆灌,難得在冬日盛開的嬌花。


    “呸!好冰!”還不甚清醒的李瑾,感覺到臉上冰涼涼的,他伸出舌頭在嘴角處舔了一下,將幾粒冰渣子舔進了嘴裏,卻什麽味道都沒有嚐出來,隻是更冷了一些而已。


    “爺,奴婢伺候您迴去吧!”晉王安排的兩個美貌婢女,陪著李瑾在花園四處走動,看著這喝醉酒的男人將晉王夫妻最愛的花都折了,唯恐小命不保,隻能不斷地說著好話,想要將人哄迴去。


    “爺,下雪了,咱們快點到屋裏去吧!”另一個美婢也跟著勸道,一開始她還想著爭風吃醋,畢竟雖然兩人都是晉王送給李瑾暖床的丫鬟,可日後是留在莊上,還是跟著世子迴府,還是看李瑾心意的。在這裏這麽長時間,她現在被凍得隻想要暖床熱榻,為了美麗,她們兩人可一直穿著飄飄欲仙的舞衣呢。


    “迴屋、迴屋!”李瑾好像清醒了一些,雙眼也不再那麽朦朧,他拉過右邊的婢女,大睜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不滿地將人推到一邊,“怎麽醜了那麽多!美人兒呢?”


    左邊那婢女見自己的同伴被推到在地,心裏的幸災樂禍在曠野地生長,她冷得瑟瑟發抖,麵上卻作出嬌羞的表情來,她以為自己是美豔動人的,隻是凍得發紫的唇和兩個猴屁.股一樣的腮,實在好看不到哪裏去。


    “爺,奴婢扶您迴去吧~”那調調一波三折,就像喝了蜜一樣,同伴惹了世子殿下的厭惡,她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隻要他寵幸了自己,那她就很有機會成為人上人了。當然,前提是世子殿下寵幸了她,這得先將人弄到屋裏的床上去。


    “你?”李瑾捧著婢女的臉頰,眼睛湊得很近,就在她以為要迎來一個吻而害羞地閉上眼睛之時,卻是將人一把推離了自己,“怎麽這麽醜?我要剛才那個白衣美人兒!”


    兩個倒在地上的婢女,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又不甘地發現兩人一紅一綠,著的都不是白衣。這才知道這世子說的美人兒是誰,今日著白衣的,隻有剛剛管事娘子帶著的那人而已,她內裏白底綠花的長裙,一襲白狐皮的披風,恍如神仙妃子。


    隻是匆匆一瞥,兩個婢女便知道那樣的人和自己有著雲泥之別。如果她們也有那樣的姿容,早就是晉王身邊的愛姬了,哪裏還會作為待客的玩意......


    ☆、秘密


    距離在晉王莊子上和阿稜見麵,已經三日,那邊的人沒有再聯係她,柳嫤又恢複了日常的平靜生活,盡管這份平靜下麵隱藏湧動的暗流。


    對於阿稜說的,林長茂藏起來的賬簿這些東西,柳嫤心裏有些猜測。她這幾日又再次翻看了原身的記憶,發現林長茂有一件很寶貝的物事——瓷枕。


    對這種硬得要死的枕頭,柳嫤一點都不感興趣,可是林長茂卻是不管夏日冬季,都要在床頭放一塊陶瓷枕頭的,當然,隻是作個擺設的用途而已。


    曾經的柳嫤問過,為什麽要一直將這枕不得的陶瓷放在床上,當時的林長茂是這樣說的,這是他生母留下的,對他是個念想,而且上麵的童子娃娃畫,也有保佑的作用,希望兩人快快有兒子。於是,這麽一塊瓷枕,一直放在柳嫤和林長茂的床頭,已有好幾年的光景。


    曾經柳嫤一個不小心,將瓷枕磕在了地上,碎了一個角,林長茂為此大聲地吼了她幾句。盡管不用幾個時辰,林長茂又好言好語地將人哄了迴去,但這一段記憶在原身的腦海裏卻異常清晰,那是唯一一次林長茂主動對她生氣。


    這個瓷枕在林長茂死後,就成了原身的寄托一般,依舊放在床頭,等柳嫤穿越過來之後,這瓷枕才被好好地收了起來。說來也巧,這瓷枕現在就在莊子上,鄭奶娘此前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將它放入了包裹裏。畢竟,這東西承載了許多林長茂夫妻的美好記憶,她不知道自家主子什麽時候會想起。


    聽柳嫤問起,那小瓷枕哪裏去了?鄭奶娘不用一會兒,就將它拿到了柳嫤麵前,還很是感慨地說道,“當初姑爺是天天放在床頭的,我想著這也是個念想,便將它帶著了。夫人,你可是又惦記起姑爺了?”


    “人死不能複生,奶娘,我是知道的。你別擔心,我隻是突然想起這東西,想要看看罷了。”說這話的時候,柳嫤抱著那個翠綠的瓷枕,麵上一片淡定,手指卻在袖子的掩蓋下,慢慢地移來移去。


    鄭奶娘見了柳嫤麵上緬懷的神色,默默地退到了屋外,獨留她一人沉思。在奶娘看來,柳嫤這是口不對心了。不過她知道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姐,不會再像姑爺去世那段時日般欲生欲死,於是鄭奶娘很放心地,遵從柳嫤想要一個人待著的命令。


    “奶娘,夫人怎麽了?”木楠有點擔心,她伺候柳嫤已有十多年了,在還未懂事的年紀,她和木槿就跟在柳嫤身邊了。她們二人和柳嫤亦仆亦友,稱得上是這個世間最親密的人,甚至超過柳夫人這個母親和林長茂這個丈夫。


    “夫人無事,咱們不要打擾她,讓她一個人好好待一會兒。”鄭奶娘對柳嫤依舊又心疼而憐惜,她還那麽年輕,可是她的丈夫卻早早死去,隻留給她兩個孩子。


    “那我去給夫人做個奶糕。”木楠點頭,其實對於現在的柳嫤,她是覺得有些陌生的,但又覺得似乎什麽都沒有變,她依舊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小姐,隻是小姐已經長大了而已。


    木楠心細,柳嫤剛穿越過來時候,和原身不一樣的行為,她是有些懷疑的,隻是日子久了,見柳嫤那些不經意的小動作,她確定,這依舊是自己陪伴了十多年的主子。


    “好,再做些蛋羹,小少爺喜歡吃的......”


    柳嫤站在門邊上,聽著屋外幾人小聲說出的話語,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在穿越伊始,她其實整個人都還懵懂迷茫,隻是原身也是受了巨大打擊,她那失魂的樣子,才未引起這幾個身邊人的懷疑。


    後來的柳嫤,也並沒有刻意地去模仿原身的習慣,因為她發現,原身的習慣和自己很是相似,於是當然的,鄭奶娘她們更加不會懷疑——柳嫤的身體裏換了個芯子。


    為什麽會是自己穿越?這真是穿越麽?柳嫤也不知道。她對原身的記憶、子女等的接受,是那麽的自然而然,就好像本就是屬於自己的一樣。


    柳嫤輕輕地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子上映出的熟悉模樣,不由露出一絲恍惚。這時代的大唐,早就燒製出了玻璃,隻是玻璃易碎成本高昂,這才被更堅實更廉價的陶瓷取代。而玻璃也並沒有就此徹底退出人們的生活,偶然有匠人發現銀箔貼在玻璃上,可以倒映出極為清晰的人影,於是玻璃鏡子走進了富裕人的家裏。


    玻璃鏡中的人,有精致美麗的柳眉瓊鼻和杏眼櫻唇,麵上的每一部分分開來看,都可謂完美,而組合起來更是精致到了極點,美得動人心魄,道一聲“絕色佳人”亦不為過。


    這張臉,柳嫤很是熟悉,是她二十歲時候的樣子。有時候她會懷疑,前生那二十九年的日子是不是癔症了,其實根本沒有穿越這一迴事,她本就是古代的這個柳嫤。


    鏡中的美人歎了一口氣,她心裏肯定,前生的那個柳嫤並非假象,而這古代的柳嫤也確實存在。對於自己穿越的緣由,柳嫤心裏有幾分猜測。可能她們是不同時空的人,同時存在,隻是因緣際會,讓現代的那個柳嫤代替了古代的柳嫤,繼續活了下去,因為她們有著同樣的模樣,本就是一種緣分。這是其一。


    其二的猜測嘛,柳嫤笑了。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的柳嫤,都是同一個靈魂。現代那個柳嫤死了,投胎轉世成了古代的柳嫤,因為丈夫去世的打擊太大,於是塵封的前世記憶被打開了,讓她誤以為,現代那個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逃避了古代的這個自己,以此療養心傷。


    柳嫤隱隱覺得第二個猜測才是正確的,因為原身的記憶,現在的這個自己同樣繼承了,至於為什麽覺得原身和自己是兩個人?這是因為不曾覺醒前世記憶的柳嫤,太過脆弱,或者說對林長茂的去世她承受不了,於是潛意識地讓柳嫤認為,這是別人的經曆,這些難過都不屬於自己,這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隻是不管怎樣,不管是受了原身的影響,還是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現在這個名叫“柳嫤”的女人,的確就是此間唯一的自己。柳嫤唿了很長的一口氣,她不會鑽入牛角尖,無論如何,她就是她,她就是柳嫤。


    突然覺得有點悲傷,柳嫤想起了在晉王莊子上時候,那個自稱阿稜的男子。林長茂身邊是有這麽個隨從的,和柳嫤關係不錯,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初見他時,自己的心神動蕩,當然不是因為和阿稜有什麽私情,而是他露出的那隻眼睛,和亡夫林長茂的一模一樣!


    要說柳嫤的表現大部分是在做戲,其實並不盡然,她隻是如實地表現心裏的震撼罷了。見到熟悉的眼睛和熟悉的眼神,她的思緒是真的波瀾起伏,動作是假的誇張震驚。如果是沒有做戲時候的柳嫤,不管心裏怎麽想,她麵上都該是從容淡定的。


    柳嫤拿起瓷枕,麵上露出淺薄的笑容來,有點淡淡的哀怨,還有一種解脫的味道。


    這瓷枕不過兩掌長短,以翠綠色打底,上麵描繪著一片墨竹,還有一群嬉笑的童子,最後綴著的那個大紅肚兜的娃娃,肩上掛著一杆長長的竹子,竹子尾端,懸掛著密密的竹米。錦鯉躍出水麵,想要吃到竹米,幾滴深藍的水珠飛揚在了空氣裏。


    錦鯉的一角尾巴是殘缺的,因為那裏正是柳嫤之前磕到的地方。這小小的缺口早已經被手掌撫摸得光滑泛光,隻是到底這小片白色和綠色的釉衣不同,界限明顯。


    瓷枕是空心的,兩段各有個嬰兒拳頭大小的洞。柳嫤伸手掏了掏,修長手指的指腹在內壁裏細細摸尋,隻覺得裏麵光滑無匹。她的兩隻手分別伸入瓷枕兩邊的洞裏,兩手的指尖觸碰到了一起,可是並沒有發現內裏有什麽東西。


    拿著瓷枕,懸在頭上,透過亮光,她發現裏麵是圓柱形的孔洞,內壁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這瓷枕是兩邊凸起的形狀,也就是說,兩端的位置比中間的位置是要厚上許多的,這裏麵有可能藏著些小東西。


    她摩挲著缺口那一片白瓷,然後打開了自己的嫁妝箱子,將它放在裏麵,落鎖之前卻還是拿起。反複了兩次之後,柳嫤都覺得自己太過好笑了,這才不再猶豫,將箱子落了鎖,而瓷枕依舊在她懷裏。


    柳嫤坐在榻上,將手帕平鋪在小案上,拿出一根扁方來。她用扁方上凸起的浮雕,細細地磨著那個缺口,不用一會兒,手帕上便接了許多的白屑。


    一刻鍾過去,白屑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可是柳嫤依舊沒發現瓷枕有什麽暗藏的天地。這時候,屋外的鄭奶娘在喊,“夫人,可要用膳?”


    “不用了,我再待一會兒!”柳嫤趕緊出聲,沒有讓人進來。不是信不過屋外的這些人,而是她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她們這些事,畢竟表麵上,作為遺孀的自己,對林長茂的那些秘密也毫無所知。


    柳嫤形狀完美的杏眼四處瞧了一會兒,將那瓷枕塞進了手筒裏,然後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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