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豐年的手是被中央委員李臻兒拉著的。小豐年的一隻手被中央委員李臻兒拉著,小豐年的另一隻手被小腳女人拽著。倆個女人,一個孩子。倆個女人,兩種心情。身居高位,戎馬奔騰的“響馬”出身的中央委員李臻兒,麵對緩緩流動的低唱淺吟的鴻溝河,她的心中隱隱遙遙的好象有一種從來也沒有過的傷感——兒子,一個寡婦。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失去丈夫,起碼她曾經擁有過。小腳的女人,隱隱遙遙的好象有些哀怨。一絲兒的哀怨,隨著河套風的無聲流動,消失了。也許這種情緒根本就沒產生過。四更裏的古老的鴻溝河還在沉沉的睡著。這條比什麽長江,比什麽黃河等等的河流都要文明幾十倍,幾百倍的河流也許早就走過了她的文明和燦爛,她也許即將的慢慢的甚至是在世界的不知不覺中一點點的退出地球的進程,就像古埃及,古巴比侖,古印度一樣的將從地球上消失。消失前的鴻溝河是平靜的。尤其是在四更裏的鴻溝河,簡直就是一個睡著的母親——迷離的星光,迷離的天空,迷離的河套風裏,緩緩的絕對沒有任何聲音的河水的亮色比白天燦爛的陽光要燦爛,比十五的夜晚的月光要溫情,比雨後的天上的彩虹要迷人——她像一個睡著的母親的神聖。河水裏迷離的映出了人們的麵影。這是一直龐大的打“露水”大軍。李家的九姐妹,還有李家唯一的傳人李四,寡婦史妹呢家族的“呱呱雞”、“母老虎”、以及什麽支書、隊長的、會計的女人們,還有縣長的,公社胡書記的女人們,幾十個女人。幾十個女人的手裏拿著的瓦罐兒,不約而同的輕輕的慢慢的文明的彎下腰,把手裏的瓦罐安在鴻溝河的水倉裏。鴻溝河母親般的睡著,她的乳汁涓涓的就把幾十個瓦罐兒喂飽了。女人們提著瓦罐,男人們空著手跟著,這是規矩,父母老人去了,男人送殯時拿安葬棍,女人每“七”在天亮前,從鴻溝河裏打上“露水”,在太陽沒有出來之前,給故去了“七”天,十四天,二十一天,……七十天的故人“澆七”,這是千萬年來的習俗。據說,“澆七”是非常有來曆的,而且特別的靈驗。大家正在想,幾個男人齊刷刷的招唿大家上大房子一樣的車。原來有這麽多的男人呀。都是陌生的男人。

    早飯做得早,窩頭加玉米糝子粥。天不亮,就給大姐的婆婆澆了七。被小汽車送迴竇莊時天還沒有真的放亮。玉米糝子粥煮得稠,香氣四溢。亮姐他還動手為思溫等孩子們弄了他們吃饃愛蘸的鮮辣泥兒。連忙吃飯。後晌全公社壯棒勞力統一放假休息,為明天統一上陣瀉洪排水作準備。趁著休息的時間,竇六要到嶽母家幹活。竇六吃飽了,飯碗一推,扛著個鐵鍁,亮姐說:“你先走,我們娘幾個一迴就去。今個兒叫大姐過滿月,豐年還要小見麵,忙亂。我要去幫忙的。”

    竇六出了村南口。竇六順著村外那條路往北走,爾後再往東拐,拐上這條東西路;往東走,過涼馬董村,再往前走一半裏路,就爬上高高的黃土崗,來到劉家寨的塚子下,再往東走不到半裏路,就路過劉家寨六隊的牲口院了。牲口院門口東麵的大楊樹下圍著一堆人,幾個年輕人在擺方,劉豐治等人伸著脖子幫腔。竇六扛著個鐵鍁,明晃晃的鍁刃反射著耀眼的光。隨著竇六的走動,耀眼的光一閃一閃咋就晃在劉清水的眼上。順著光看,是竇六,劉清水就說:“不下了,我要立網逮兔子吧!”劉豐治隻顧迷在陣裏,嘴裏問:“哪裏有兔子?”劉清水說:“那不是!要撞到你腰上了!”劉豐治抬起頭,一看,忙熱情地叫:“竇六呀!”劉清水說:“叫他球的竇六!我叫他地主分子哩!”笑著,站起來就摟掬竇六的後背。竇六說:“看著鍁。鍁刃利!”劉清水說:“再利敢砍咱貧下中農?!” 竇六說:“沒有把你的腳大筋挑斷,叫你賴!” 劉清水說:“靠他媽,現在,誰敢,那些人我都記著,有他們的辣子吃。你們看著,我非娶落雁”!鬧著,又進入陣中。劉豐治比亮姐大,是竇六的大舅哥,可不能象劉清水那些小輩們的開玩笑,大舅哥和妹夫說話那是王八進廟門——規規矩矩。劉豐治笑著問:“扛個鐵鍁幹啥?”竇六忙答:“前些日連陰雨,亮姐說院牆有幾處塌了豁。”劉豐治說:“對,給他們打起來,娘們孩子的,那活幹不了。”說著,就送紙和煙荷包。明知道竇六不抽煙,但還是要遞讓。竇六又是搖手,劉豐治道:“你還是不抽呀!你真可以。富貴出身竟然沒學會抽煙!”竇六笑著扛著鍁就走,剛走一半步,又被劉豐治叫住,竇六問:“有事?”劉豐治說:“沒事!你先走,我一會也去!俺們挨著豐年家的那處空宅院的寨牆好象也有點兒塌了呢!”說著,就往牲口院走,再掏一撥草,也去打寨牆。劉瑞兆問劉豐治:“那客扛鐵鍁幹啥?”劉豐治答了。劉瑞兆狎昵地笑道:“婆娘浪不浪水兒,不在牆上有豁沒豁兒!”

    竇六扛著鍁走進劉家寨的西寨門。這個原本嚴嚴實實的大寨門,如今隻剩下了土門墩。早就不鬧土匪了,那包著鐵葉子的木製的半尺厚的寨門有沒有也就無所謂了。竇六在寨門豁下稍停一下,這個古老的土圍子是那朝那代就有了的呢?管他呢,你管得著嗎?!扛著鍁的竇六順著寨牆根往北走。經過老鰥夫劉瑞秋的茅草小屋,再走十幾步一拐,就過了劉鯰魚的家門。到了劉豐年家院門口,走不動了。東院的劉豐保,還有劉鯰魚,還有菊兒的爹冇鼻子劉豐臣等一幫子人正在劉豐年的院門口擺“老婆上山”。亮姐的晚輩弟侄見得竇六來了,一個一個的就把竇六圍在中央。劉豐保一隻手搭在竇六的肩上,一隻手從竇六的腚下往上扣,扣著罵玩兒:“我糙你的腚哩!黑溝子真深那!”劉鯰魚用手擼著竇六的脖梗梗,一邊擼一邊問:“過河了嗎?過河了嗎?”劉豐保把叼在嘴裏的半截喇叭筒煙卷往竇六嘴裏讓著罵:“吸吧!吸吧!給你一支入腚門牌香煙。”竇六說:“你自己入你自己的腚吧!幾個人把竇六的腿抱住,喊:“來,把他抬起來,我們打夯夯!”眾人真的將竇六抬了起來,對著地擺出一副要打夯的架勢。菊兒的爹劉豐臣忙囔囔著鼻窟窿說:“別鬧了!別鬧了!叫他忙吧!”眾人見好就收,又迴到‘老虎吃人,人打老虎’的老婆上山的遊戲中。竇六就進了劉豐年家的院子。他先到廚房瓢了半瓢涼水,喝了。他趴到西院牆處看,見有好幾處被雨淋得塌了些,但不太嚴重。他走到那棵小椿樹下用手晃了晃,自言自語說:“等有空了,我把這節牆也打一打。”嘴裏又說:“還是後院要緊 。”腳卻不走。“母老虎”笑著走過來與他說話。朱胖妮耐不住表現欲,笑著叫姑父,並連連問亮姑呀思溫呀,吃不吃得飽,住不住的暖呀。“呱呱雞”見“母老虎”婆媳倆與竇六熱情,自己也不能冷捶慢打,就也走過來與竇六說話。竇六不失時機又特別有情地罵了大婆二婆幾句,罵得大婆二婆高興了,也笑著迴罵。“母老虎”說:“老嫂比母,黑老包叫他嫂個娘哩!你這麽不孝順,竟然罵老母嫂呢!”竇六說:“老了,老了,再說老了,我就送你上鍋口上了。”笑罵著,扛著鐵鍁就來到後院。空院裏,益母草與青蒿長勢洶洶,還有一些起不了名的野草也拔了老高。“要與樹木爭地勁兒呢!”竇六說著就平著鍁,“唿唿”一陣,把野草全鏟倒了。幾隻青蛙被驚嚇了,亂蹦亂跳。竇六上寨牆去看,果然有一坯子泥土全脫光了。竇六就把小褂一脫,從脫泥的這廂下到寨牆溝裏,揚起鐵鍁猛幹。劉豐年得知二姐夫來了,就來看熱鬧。外甥女繡花、梅花什麽時候已經來了?劉豐年站在寨牆上看竇六打牆,瞧著繡花問:“你大為啥不來給俺打院牆?”繡花說:“我大不來好。”豐年問:“為啥?”繡花說:“我大不會打院牆。我們家院牆塌了,他還不會打呢!”豐年說:“連牆豁也不會打還叫男人?等我長大了我就會打牆豁。”繡花說:“我大不會打牆豁,我大會算帳!”劉豐年說:“我長大了會打牆豁也會算帳!”竇六隻顧忙,也沒有理會小舅子,仍“吭吭哧哧”地挖土扔土。一邊挖土,一邊和內弟玩笑。先說:“你不是相媳婦嗎,還不去把你的頭發修理修理。”“把你的臉也洗洗。把你身上的虱子逮逮,要不然會染的人家小妮兒也有虱子的。”“對了,你不是先去叫你大姐來過滿月嗎?”任平竇六說,豐年就不搭腔,好不容易請了一天的假,外甥女在,幾個孩子在玩拉媳婦。

    劉豐治扛著個鐵鍁,來到竇六東麵不遠處,也和竇六一樣蹶著屁股打牆。原來劉豐年家的後宅院西麵是劉瑞秋家,東鄰是劉豐治家的空宅院,再往東,就是“五虎上將”之一的“蠍子頭”的宅院。“蠍子頭”和他的大兒子也在寨牆溝裏挖土往寨牆上扔,“蠍子頭”家的寨牆打得又陡又高。劉豐治打著牆與竇六說著話。劉豐治的話多,竇六的話少,那邊“蠍子頭”也偶爾插進來一言半語。劉瑞秋不知什麽時候迴來了,端著個碗在寨牆上看竇六揮汗。他的身旁是肥溜溜的“狐狸”。竇六扔土時看見劉瑞秋,就問:“您吃的是啥時候的飯呀?”劉瑞秋答:“說是晌午的也中,說是黑了的,也中。黑了要饑了,再做一頓;不饑了,就不吃了。”竇六說:“就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饑,挺自由,我真羨慕你!”劉瑞秋說:“甭扯淡!你那是飽漢不知餓漢饑!騎驢不知趕腳苦!誰不想有個家?有個女人多好,飯有人做,衣有人縫,床有人鋪,話有人說;罵有人對,氣有人鬧,多好!一個人生了氣叫你沒處發!”

    竇六說:“也是,瑞秋大爺,你應該找個伴兒,我們那裏的老挺婆孤單一人,我給你撮合撮合?”劉瑞秋說:“扯淡吧!這麽大歲數的人了,房沒房,糧沒糧,一個人能吃飽就很不錯了!再說,這年景!”劉豐治說:“這年景不是挺好嗎?新政權鐵筒一般。”

    劉瑞秋說:“好什麽!康溝河不決堤了,又要排洪瀉澇。看看四周,各村各莊都是坡裏一片明,莊稼大都在水裏泡著。不能光看咱們劉家寨,莊稼長勢好,高粱、包穀、穀子、大豆,比哪年都長得好!單咱們一個村打糧,其它村收不到莊稼,搶也給你搶光了。”劉豐治說:“搶什麽?到時候不夠吃了,國家再給我們救濟,而且還是細米白麵。”劉瑞秋說:“國家的也是老百姓種的,國家也不會屙米尿麵!”劉豐治說:“不管怎麽說,如果不是人民公社力量大,康溝河早決口了。二十年前那次水,比這次小多了,還決了口,把河東淹了個千裏大災!難道能說這不偉大?”劉瑞秋說:“偉大,偉大,也有偉大的難處。這不,蔣介石要反攻大陸呢!”劉豐治說:“已經把他趕到小雞蛋上了,他還能迴來?費球事哩!對了,竇六,你給老哥說說真話,對蔣介石反攻大陸你是啥態度?”竇六不加思索地答:“啥態度?反對態度!”劉豐治說:“這我就真不懂了,蔣介石統治時,你家良田千頃,單長工就有二十多;住的樓房,吃的魚肉白麵;白天有仆人丫鬟伺候著,晚上有人看家護院;你出門有人有保鏢有車。共產黨鬧了土改,你家弄了個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你能擁護共產黨?見鬼吧!如果蔣介石迴來了,你家的房子你家的地,你家的財產,你家的權勢,又統統迴到你手裏,你能不歡迎?”竇六正要迴答,寨牆上人聲鼎沸,一幫子人站在寨牆上吆喝竇六:“上來,上來呀。”原來,玩老婆上山時,他們一幫子人下不過劉豐保,劉豐保就驕傲。

    劉鯰魚說:“再驕傲,你也下不過竇六!”劉豐保就要與竇六一決雌雄。劉豐治說:“六,你也滿身是汗了,歇會兒!就勢贏了他!”竇六拍了拍手,爬到寨牆上,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涼開水,就和劉豐保擺開陣。劉豐治卷著煙,在一旁呐喊觀陣。劉鯰魚的眼本來就大,瞪得更大,象牛眼一樣。竇六原來家境好,父母供他讀書上學,可他對識文抓字沒有星兒興趣,送到學校裏,要麽是偷跑,要麽是打瞌睡。讀了幾年,隻學會了“人之初,性本善”。對於民間的遊藝,他卻如癡如迷,還很樂意研究。無論是“擺方”,無論是“走井”,無論是“皮挑”,無論是“老婆上山”還是“五大通”,他樣樣行,棋棋通;就連那象棋將軍,方圓十裏八裏,他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現在劉豐保與竇六挑戰的是“老婆上山”,劉豐保選了老虎一方,竇六隻有當獵人老太了。老虎洶洶,又成群結隊;獵人孤單,又處處受阻。劉豐保攻勢淩厲,竇六守城有方。劉豐保損兵折將,竇六勝券在握。一盤下來,劉豐保輸了,不服,再來一盤;又輸;第三盤結局與前兩盤一樣。誰敢再戰?大家就說話,一說就又說到蔣介石反攻大陸的話題上。在眾人的追問下,竇六實在推辭不過,就要談自己的看法,還沒開口,蘭姐的丈夫李四來了。李四拿著一包從姐姐的辦公地方搞到的香煙,眾人你一支我一支,連劉鯰魚這樣從不抽煙的角兒,也叼一支在嘴上。李四給竇六,竇六不接。李四說:“這是洋煙。”竇六說:“是煙都一樣的煙味兒。”仍不接,倒把大鐵鍁扔給一條檁兒,開著玩笑說:“幹活吧!”李四就在手心裏“呸”了口吐沫,並搓了搓,蹶腚凹腰地挖土。第一鍁,鍁挖得太深,吃得太厚,差點兒別斷鐵鍁把兒。竇六說:“你還是有勁兒!”第二鍁,挑起來,扔到了寨牆上,寨溝與寨牆頂有一丈五、六尺的高度呢,李四見自己能扔那麽高,心花怒放,就撲下身幹起來。幹一會兒,竇六問他:“你無事不登大寶殿,有啥事,忙辦你的事去吧!別誤了。”李四說:“也真沒事兒。蘭姐一會就來了。”竇六說:“你為啥不把它們帶來,省得讓豐年再跑一趟!”李四說:“不是不興嗎?!蘭姐一直等著坐她的弟弟的車呢。竇六說:“他拉車不夠寒心的呀。” 李四說:“不用他拉車的現在正在牲口院套車。是隊裏派的。”

    接著說李臻兒,接著說到共同的嶽父。

    竇六說:“怪哩!你姐和咱嶽叔叔都好了,就是嶽父沒音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如果有一天,嶽父又出現了,也很有意思。”李四說:“他出現了,可不好辦!”竇六說:“咋不好辦哩?”李四說:“想想看,咱們嶽父可是當的國民黨的兵,雖然是賣壯丁,不管怎麽說是給國民黨扛槍杆子的;我姐和咱嶽叔卻是給共產黨幹事。弟兩邊對立,要是迴來了,還不在家裏動起刀槍來!”竇六說:“到時候就啥黨也不黨了,兄弟骨肉第一位,親還親不夠呢!分離了幾十年,還動什麽槍什麽刀!”李四想想,也就是。

    “蠍子頭”聽著這邊說話,心裏覺得不舒服,尤其聽到劉貴有朝一日要迴來的話,越發覺得有芒在背,就悄悄地把鐵鍁扔到寨牆上。“蠍子頭”爬上寨牆,正往院子裏跳,劉豐治問:“不打了?”“蠍子頭”說:“該喂牲口了。”劉豐治看看天,說:“還早呢!”“蠍子頭”說:“我還要給牲口鍘些草。”竇六也忙著與“蠍子頭”說話:“你迴呀?”“蠍子頭”答:“迴哩!竇六、李四,有空來家坐!”心裏想著史妹妮的模樣,那娘們真她個b不顯老。“蠍子頭”心裏歎。

    李四說竇六:“你還和‘蠍子頭’挺親熱?”竇六說:“親不親熱吧,見麵總是要說話。”李四說:“那客!我懶的搭理他。”竇六問:“為啥?”李四說:“亮姐沒給你說?”竇六再反問:“說啥?”李四說:“改天問問亮姐你就知道了。對了,我可真不能在這兒打牆了,我要見見嶽母,說幾句話, 就要迴的。”竇六就催促他快走。李四把鐵鍁一扔,爬上寨牆,往前院走。走到前院,被“呱呱雞”攔住。“呱呱雞”先問候一通蘭姐,又接著一通囑咐,叫她一會坐車慢些。要蓋住頭,不能上風吹了。風吹了,就容易感冒。

    “母老虎”在不遠處側耳聽著“呱呱雞”和“二皇帝”的對話,也忙跑上和李四說話。

    都是女婿,竇六“吭吭哧哧”地給嶽母娘打院牆,自己卻要甩手走,實在不成個事兒!打院牆太累,自己幹不了,對了,看看缸裏有沒水了。進到廚房裏,揭開缸蓋一看,水缸裏隻剩下不多一點兒挨缸底的水。李四就趴在西院牆上問朱胖妮:“你家有水桶嗎?”胖妮忙答:“有。還是新的呢。還是一對兒。大姑父,你問水桶弄啥?”李四就轉著出嶽母家的宅院門,嘴裏迴答著胖妮的問話:“他們水缸裏沒水了,我用你們家的水桶給挑兩擔水。”說著,來到鯰魚家的南屋前。朱胖妮早把水桶和勾擔給李四準備好, 一邊遞一邊說:“大姑父,你能挑得動?”李四笑著道:“我個大男人,咋能挑不動一擔水!”朱胖妮說:“我聽我婆子說,你可是肩不挑手不提的。”李四嘴裏“別聽她窩囊我”地笑著,挑著一對空水桶一晃三搖地往水井跟前來。

    劉家寨隻有一口水井。水井在寨中央——劉豐聲宅院門口的對麵。

    水井的口四四方方,令李四有些頭暈。李四在家時確實也挑過水,確實用木銅從水井裏打出來過許多桶水。那是在南劉,南劉的井口小,隻有水缸般粗。南劉地勢低,水平麵高,井淺,打水時用一條大繩子係牢水桶,“唿嗵”“唿嗵”亂擺就行了;隻要把繩頭抓緊,就不怕水桶會掉在井裏。就那,李四也不是經常挑水的,因為母親從來不要李四幹活。隻要有女婿來,母親就催促女婿幫兒子李四幹活。挑水呀掃院呀修屋呀,各種各樣的家務活都被母親分給了女婿了。李四在家什麽活都很少幹,除了吃飯出氣外,連個孩子也不伺候。氣得八個姐夫那日終於憋不住,搶白李四:“你啥都不幹,啥都讓姐夫替你幹,那你咋不讓我替你和蘭姐睡覺?”本來是句玩笑話兒,嶽母聽見了,又吵又罵又哭又喊,直逼得八個女婿跪在她麵前,跪了足足小半天。李四從來沒用過勾擔直接掛水桶打水,也從沒站到這麽大的井口上打水。李四伸著脖子,往井裏看,不覺心驚肉跳,手也發了顫。

    劉發進看見,就大步而來。幾個毛頭小夥喊:“李四你個大笨蛋,還不如個娘們!你幹脆蹲到那裏尿吧!”李四說:“我中!我中!”就用勾擔勾著水桶往井卸,又在勾擔鉤上結一杆木勾,手抓著木勾柄,心裏急急地想,可不能讓爺們看笑話。一急,手一滑,連勾帶勾擔帶水桶都掉到井裏,他人晃晃悠悠好幾下,也差點一頭栽進水井。好不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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