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姊夫放心。”李遐齡有些同情接道,“我和阿兄、大兄,都會幫你!我已經與先生說了,請他邀些認識的文士一同過來,與你當儐相,幫你作詩。不就是過三關斬六將麽?人多起來,總會讓女家滿意的。”


    “嶽祖父……都督應當不會為難我。”慕容若笑道,別有深意地望向李遐玉,“我隻是有些擔心,那些個想棒打新婿的人卻不肯輕易放過我。元娘,我許你十盒上等的茶餅,到時候可能高抬貴手?”


    李遐玉立即露出大義凜然之色:“我豈能被區區十盒上等茶餅所收買?原本因舍不得十娘姊姊心疼,隻想打你幾十下便作罷,如今卻覺得半點都省不得了。不替十娘姊姊殺一殺你的威風,往後你若是欺侮她又該如何是好?”


    慕容若見她說得十分認真,遂覺得自己有些畫蛇添足了,便一把摟住李遐齡:“玉郎,看來我的安危,隻能交給你和謝三郎了。替我告訴他,若是他能幫我擋了這一遭,待他成婚時,我一定義不容辭!!”


    李遐齡剛要應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慕容姊夫,我阿兄娶阿姊,誰舍得當真打他?這樁買賣可做不得!”


    “……說罷,你們想要什麽?”


    “我哪裏能做得了阿兄的主?你不如直接去問阿兄?”


    “……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會客氣的。”


    ☆、第九十九章  十娘大婚


    倏忽間便又過了數天,李丹薇與慕容若大婚的吉日如期而至。這一日秋高氣爽,和風徐徐,正是個再好不過的日子。一早,李家人便兵分兩路,分別去往都督府與慕容家別院。李和、柴氏帶著自家兩位小娘子趕往女家送親,謝琰、李遐齡和孫夏則前去當儐相,立場登時迥異。


    李遐玉即將登車之前,李遐齡還替慕容若說了幾句好話,看來是早已心軟了:“慕容姊夫這些時日都在看名家詩賦呢,學得可認真了,作起對子也已經很像樣了。看在他這般認真的份上,阿姊便網開一麵罷?”


    李遐玉似笑非笑地睨著他:“玉郎,你可曾想過,為何姊夫早不學晚不學,偏偏就這數十日廢寢忘食?可不是想讓你們這些個儐相熱血沸騰起來,願意鼎力相助於他麽?再者,他可是身負弘農楊氏血脈,想來漢家之學亦是從小修習,隻是不學吟詩作賦罷了。莫說是作對子了,吟幾句催妝詩,應當也有兩三分把握罷。”


    “再者,我隻負責棒打新郎,其他的可都是都督府那些大舅兄、小舅郎負責之事。便是我有心想放他一馬,也須得問一問十二郎是否願意。”


    李遐齡略作猶豫:“到時候,我替慕容姊夫向十二郎求一求情?”


    “婚事正該這般熱鬧。”謝琰接過話,抬起雙眸望向立在牛車上的李遐玉,微微一笑,“若是不好生為難一番新郎,又如何能讓女家甘心嫁女?如何引來眾人歡聲笑語?玉郎,求情這樣的事可不能做。十二郎舍不得自家阿姊,恐怕正摩拳擦掌等著呢,可不能教他為難。咱們做儐相的,為新郎衝鋒陷陣是應該之事,卻沒有必要迂迴行事。”


    “不錯,你也太較真了些。”柴氏端坐在牛車中,“無論如何為難,新婿都得受著,這便是咱們大唐人的規矩。世家尚且文雅一些,若換了尋常百姓人家,便是將新婿捆起來倒吊在房梁上的也有呢。總不會讓新郎誤了迎娶的吉時就是了。”


    李遐齡聽罷,突然覺得親迎之禮似乎待新郎官十分之不和善,於是默默地敗退了。謝琰推著他來到駿馬邊,笑道:“咱們還是趕緊去慕容家別院罷,免得遲了,教慕容若等得焦急。”孫夏搔著腦袋,目光炯炯:“這迴我可得好生學一學。”他答應作儐相,亦是有些小心思在內的。


    當李家人來到都督府後,李和自去拜見李都督不提,柴氏帶著孫女們前往正院內堂見盧夫人。彼此寒暄了幾句,盧夫人便十分含蓄地無視了祖孫三人,親熱地與族人親眷以及其他客人們繼續誇著李丹薇,雙目微紅地感慨著孫女長大之後終究還是嫁出去了,幸而她暫時會待在靈州,不似其他姊妹遠去千裏之類的話。


    李遐玉聽得後,心中嗤笑不已。不知內情的諸多人卻連連讚盧夫人慈愛,種種漂亮話連番地說出來,都督府儼然便成了親人和睦的典範。不多時,一臉喜色的崔縣君入得內堂,笑對眾小娘子道:“十娘正在梳妝打扮,難免心裏有些不安。不如各位小娘子且移步去她的閨房,陪伴她片刻如何?”


    李遐玉與孫秋娘率先起身,隨著婢女去了。而後陸陸續續又有好些小娘子跟過去,毫不掩飾滿臉的好奇之意。有些人更是暗暗議論,拿李八娘的婚禮與這場婚禮細細比較,隱晦地推測著都督府眾小娘子的婚事“成敗”。當然,無論如何比較,她們在麵上都不可能看出半點不妥來。畢竟,都督府必須維持表麵上的公平——李丹薇與李九娘嫁妝多,亦是暗中貼補為主;李八娘嫁妝少,看著卻仍是十分豐厚。


    李八娘出嫁後,李丹薇便搬迴了自己原先的居處,卻再也不會精心打理那小院落,任花紅草長,也別有一番野趣在其中。李遐玉與孫秋娘進入院子的時候,她已經穿上了華美而莊重的花釵翟衣。由於李司馬是從五品官的緣故,作為嫡女的她可穿戴花釵五樹、翟五等,配上素紗中單、青衣革帶、蔽膝珮綬等,瞧起來有種別樣的氣勢。


    李遐玉笑看她梳妝打扮,時不時與她說話解悶。孫秋娘守候在一旁,偶爾插上一兩句。倒是李十一娘、李十二娘等,同樣坐在李丹薇閨房中,卻很有些拘謹之感。不過,她們雖與李九娘走得近些,性情倒是平和許多,不至於在這大喜的日子給李丹薇添堵。至於其他小娘子,自然更是乖巧守禮,免得給這位李都督最喜愛的孫女留下什麽壞印象。


    這一廂歡聲笑語延綿不絕,另一廂卻已是嚴陣以待猶如出征之前的軍隊。慕容別院中,著一身爵弁服的慕容若拜別母親後,便來到外院,環視著他的儐相們——十來個儐相皆是滿麵含笑,既有玉樹臨風如謝琰者,亦有一臉稚氣如李遐齡者,更有魁梧若山如孫夏者,以及纖瘦矮小如李家西席先生者。


    巡睃著這群神態各異的儐相,慕容若心中不由得升起淡淡的惆悵。若是儐相們如雁翅狀排開,左邊都是謝琰這般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右邊都是孫夏這般威風凜凜的勇猛之士,迎親隊伍又該引來多少人矚目,讓多少小娘子忍不住投瓜擲果?至於眼下,能找來幾個文士當儐相便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其餘的要求隻得放寬些。


    而後,他立即振作起來,翻身上馬,振臂高揮:“迎吾家新婦去!”


    “迎新婦去!!”儐相們與後頭的吐穀渾侍衛齊聲唿應,氣勢十足。足足上百人的迎親隊伍,皆騎著膘肥體壯的駿馬,朝著都督府唿嘯而去。圍觀的路人們見了這等壯觀的迎親隊伍,不由得彼此打聽起來,到底是哪家的郎君娘子結親。待得知是吐穀渾那位王子與都督府小娘子成親之後,立刻多了好些障車族,摩拳擦掌地準備阻攔迎親隊,也好討些喜錢、湊個熱鬧。


    來到都督府跟前時,裏頭自然早已準備妥當。李丹薇的一群堂兄把手在正門前,要求新婿並儐相們對著都督府大門以及周邊的景致吟詩作對。不作出能讓他們滿意的詩句與對子,便堅決不會放迎親隊伍通過。


    慕容若十分坦然地環視著儐相們:“有勞了!!”


    謝琰莫測高深地望了他一眼:“先請幾位士子罷,我便留待後頭再說。催妝詩準備了好幾首,旁的就罷了。”


    孫夏也跟著道:“我就是來幫你擋棍棒的,其他什麽詩賦我都不懂,別問我!!”


    聞言,慕容若頷首笑道:“想不到謝三郎你居然還提前作了催妝詩……真是夠義氣!如此,我便可高枕無憂地迎得佳婦歸了!”


    此時,以李遐齡與李家先生為首的儐相們已經各吟了幾句,都督府卻依然不放行。慕容若遂大笑著出列,也對了幾句。儐相與迎親隊自是轟然叫好,謝琰、李遐齡亦皆對他刮目相看,就連都督府的郎君們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幾句對得還不錯。


    當然,拿詩句敲開正門隻是開始。以都督府的規製,門門檻檻不知有多少道,所有文士上陣都一時間未必能詠出那麽多好句子來。如此,到得內院門前時,眾人已經是滿頭大汗。這時,隻見月洞門內,唿啦啦湧出一群手持棍棒的婦人與小娘子來。


    為首的那位小娘子戴著驅儺麵具,棍棒舞得虎虎生風。一眾吐穀渾侍衛都覺得那身影十分眼熟,情不自禁地退後數步,將新郎慕容若與儐相們留在了前頭。那些陌生的儐相見那棍棒掃來,仿佛風雷響動,更是匆忙四下閃避。更有圍觀的客人暗中私語,感慨這究竟是哪家的小娘子,居然這般厲害!!若換了是尋常郎君,恐怕也少有這般強悍的罷!


    世家娶親,婦人小娘子們也不過湊個熱鬧,何曾出現過這般兇悍的攔路猛虎?一時間,連侍衛帶儐相並圍觀賓客,無不同情起新婿來。


    眼見著連自家侍衛與儐相都靠不住了,慕容若隻得硬著頭皮衝上去,轉眼間便受了十幾下,遂禁不住唿喚道:“謝三郎在何處?!玉郎!玉郎!!”


    李遐齡正與疑似孫秋娘的小娘子打得難舍難分,如何顧得上他?謝琰在一眾婦人的圍攻下,猶如閑庭信步般避讓得恰到好處,襆頭袍服絲毫不亂。見狀,除了幾個含羞帶怯的小娘子仍隱晦地追著他不放之外,其餘婦人皆轉攻向其他儐相。


    不多時,慕容若便已經挨了足足上百下。雖然李遐玉並未用多少力氣,但他亦並非什麽銅筋鐵骨,自是處處酸麻乏力。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反擊的時候,謝琰不動聲色地走了過來,一手便接住李遐玉擊來的棍棒,輕輕往旁邊一帶:“此處有我,慕容莫要在附近逗留太久,趕緊進去罷。”


    慕容若立即脫身而出,帶著一眾迎親者朝裏頭衝去,將持棍棒的婦人小娘子們擠得七零八落。一片混亂中,謝琰牽著那棍棒,帶著李遐玉七繞八彎,來到略有些偏僻的角落裏,避開眾人的目光。而後,他這才不緊不慢地放下棍棒,朝著她一笑:“可打得暢快了?你視十娘如親姊,教訓教訓慕容亦是應當的。”


    “所以你才不曾阻攔?”李遐玉撥開驅儺麵具,露出半張俏顏,眸光流轉,動人之極。


    “不錯,總須得讓你盡興方可。”謝琰道。兩人並肩往裏行去,遠遠地觀望著迎親隊繼續過關斬將,鬧出不少笑話來。由於場麵略有幾分混亂,謝琰亦不急著繼續去當他的儐相,遂也取出一張麵具戴上,偽裝他是女家之人。


    正努力闖關的慕容若自是不知他本來就不得用的儐相們已經少了一個,依舊悶頭前行。


    ☆、第一百章  歡笑一堂


    李丹薇大婚,若論起心情最為複雜之人,恐怕除了李司馬崔縣君之外,便當屬李丹莘李十二郎了。因此,盡管慕容若此前經常與他見麵,送了各式各樣的禮物與他,又在他跟前展露出了諸多男兒英武風采,他依舊覺得“姊夫”當真是這世上最不受歡迎的親戚。眼下有了機會正大光明地為難這位姊夫,他自是不遺餘力,一戰敗後又立即再戰,如同將軍守城似的看緊了自家門戶。隻可惜,好友李遐齡居然“投敵”成了儐相,令他內心更為複雜。


    原本突出眾女子棍棒重圍進入內院之後,迎親隊伍理應越發勢如破竹,卻因李丹莘每一道門都守著,不教他服氣便不讓通過的緣故,令慕容若與一眾儐相都大傷腦筋。李遐齡此時見了十二郎的模樣,心中又搖擺起來。轉念想到自家阿姊若是並非嫁給阿兄,而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旁人,恐怕他的表現隻會比十二郎更激進。於是,他這儐相也當得不甚盡心盡力了,隻在慕容若焦急地望向他的時候,方出口作詩作對。


    這時候,慕容若終於發現謝琰尚未追上來,急命侍衛趕緊去後頭找一找:“他總不至於與元娘打一場,隻怕是一時舍不得分開罷了。趕緊將他喚迴來,眼下他仍是我的儐相,可不能見色忘義!隻說待我催得新婦出之後,便由得他去!”


    同一時刻,李遐玉遙遙望著被李丹莘堵在新娘閨房院落前不許進的迎親隊伍,禁不住笑道:“你不是儐相麽?哪有半途離開這般久的道理?眼下慕容姊夫尚未反應過來,若是遍尋不著你,恐怕會氣惱得很罷?”


    “我的文采稀鬆平常,連催妝詩都是想了好幾日方得了滿意的,並無幾步成詩的急智,於他並沒有多少助益。”謝琰毫不介意坦然道出自己不擅長之處,很是淡然地接道,“若是作策論,洋洋灑灑倒是能說上不少。更何況,我仔細地想了想,好不容易作的催妝詩,如何能白白便宜了他,不如自己留著往後用。到了咱們成婚的時候,便不必讓儐相來詠詩了,豈不是更好?”


    “……”李遐玉雙頰微微一紅,心裏知道他存了幾分戲弄她之意,未必沒有幫慕容若的心思,卻仍是有些同情那位今日的新郎。旁人家的新婿邀的儐相,哪個不是由始至終都十分投入?也隻有眼前這位,中途消失不見不提,還能雲淡風輕地立在旁邊遠看新婿發愁,實在是不稱職得很。


    “到時候我便仔細聽一聽,看你那些催妝詩作得好是不好。若從眼下開始積攢,待到日後,少說也應該攢了十來首詩罷?若不吟完,我自是會端坐房中,絕不起身。催不催得出,就看你自個兒了,旁人說得再多亦是無用。”


    “你若是喜歡聽,便是讓我吟上幾十首亦無妨。然而催妝詩纏綿悱惻,聽幾首便已經足夠,聽得多了反倒容易膩,我隻是擔心你沒耐心聽下去……”


    兩人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卻頗為認真地討論著自己的婚事,全然不像那些個情愫橫生的少年少女那般含羞帶怯,坦然之極。若是換了旁人來瞧,不知道他們所說內容的,還以為他們正在說什麽正經事呢。


    “這倒也是。”李遐玉假作思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是非好詩不聽。你就將那些水平一般的催妝詩,分慕容姊夫幾首罷。眼看著十二郎這般堵下去,恐怕連吉時都要誤了。我也須得進裏頭去陪著十娘姊姊。”


    謝琰低低地笑起來:“好罷,我送你進去便是。”


    此時,慕容若終於突破了小舅郎的最後一道防線,成功地進入了新婦所居的院落,立在閨房之外,詠起催妝詩來。他自然亦是做了些準備,自己作了兩首詩,詠詩時刻意一字一字拖得極長——兩首催妝詩怎麽可能夠?想起謝琰在都督府正門前時所言,他不禁迴首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蹤影,焦灼得幾乎都要渾身冒起火光了。


    “不夠不夠!再作幾首!”


    “才兩首催妝詩就想將新婦子催出來?想得倒容易!趕緊些,再催!”


    哄笑聲中,謝琰終於姍姍來遲,接過已然詞窮的慕容若的話頭,替他補了兩句成詩。圍觀眾人見這少年儐相風度翩翩地走出來,儼然世家子弟風範,吆喝得更大聲了。謝三郎依舊淡定得很,一首接著一首詠出來,教他們再也挑剔不出什麽。於是便有人立刻倒向了新婿,轉而朝著閨房中笑道:“新婦子也該出來了!!這都詠了多少首詩了?!”


    “是啊!新婦出來罷!難不成還須得儐相們作個催妝詩集不成?”


    “瞧新婿已經滿頭大汗了,也是可憐得很!”


    坐在房中,一直都顯得十分淡定的李丹薇聽得這些話,朝著喜娘微微一笑。而後,不待喜娘說話,她便扶著李遐玉站起身來,淺笑道:“這般坐著該有一兩個時辰了罷?隻覺得渾身都要僵了,不如這便起身走罷?”


    聞言,李遐玉頑笑道:“恐怕十娘姊姊不是坐久了,是擔心慕容姊夫等得太久了罷?”


    “到底是你跟著謝琰學壞了,還是謝琰隨著你學壞了?就知道戲弄我們?”李丹薇笑哼著斜了她一眼,“方才謝三郎不好好當儐相的事,我可是記在心裏呢!待到日後,可非得拿棍棒多打他幾下才好,如此方可替若郎出了這口氣。”


    “嘖,他哪裏不曾盡心盡力了?光是想催妝詩,便已經接連數日都茶不思飯不想了。十娘姊姊,你怎能如此狠心,這般對待詠了那麽多首催妝詩的有功之臣?都說女生外向,隻向著自家夫婿,俗語誠不欺我。”


    “這句話很該盡數還給你才是。”


    見閨房中有了動靜,成功催得新婦出的迎親隊遂退到外院正堂。經曆又一番儀式折騰之後,終於將新婦迎上了婚車,朝著慕容別院而去。李丹莘、李遐玉與孫秋娘遠遠望著那舉著火光的車馬長隊走遠,皆又是欣喜又是惆悵。


    “你們若是舍不得,不妨隨著我一同去慕容別院?”謝琰遲了一步,翩翩牽著馬行來,“不過,按規矩可能進不得青廬,隻能去宴飲上湊一湊熱鬧。”以他所知,似乎也並沒有女家親眷再跟著去男家參加飲宴的先例。不過,這些規矩亦都是虛的,湊個熱鬧也並無不可。


    “罷了,不想去。”李丹莘悶悶地迴道,轉身走了進去,“過些日子阿姊自會歸家探望我們……姊夫先前也答應過,我隨時都能去別院小住些時日。元娘方才辛苦了,看你打姊夫的時候,我心裏格外暢快。”


    “你不必向我道謝,我打他那麽多下,也隻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暢快些。”李遐玉道,又催著謝琰跟上去,“像你這般散漫的儐相,我也是頭一迴得見。你當真不擔心慕容姊夫在心裏狠狠記你一筆麽?”


    “前頭障車的不知有多少,便是遲一些也能趕得上。而且,方才是都督遣人來喚我,並非我刻意怠慢之故。”謝琰迴道。李都督倒是並未說起旁的事,隻當他是看重的晚輩,著意勉勵他幾句,又讓他與慕容若好生相處而已。想必,慕容若已經得了至少是校尉之類的職位,而且不出所料必在河間府,或許還暫時是他的頂頭上峰。這倒也好,省了些許與上峰周旋的時間,也不必擔憂搶功之類的事了。


    他所料分毫不差,翌日,便有慕容家的侍衛來到李家別院報喜信:“從長安發來了敕旨,郎君得了從三品的侯爵,十娘子也得了懷遠縣主的封號。因郎君有報國之誌,聖上親口讓他做了校尉,又嘉獎了好些物件。郎君與十娘子說,這些身外之物都有賴元娘提醒,便吩咐某送些禮物來,順便傳話好教元娘安心。”


    “侯爵、懷遠縣主。”李遐玉撫掌笑了起來,“聖人可真是慷慨之極!”不知為何,她心中對這位遙在長安的帝皇油然升起了十二分的景仰之意,更隱約還似有幾分親近之感:“懷遠縣雖並非湯沐邑,懷遠縣主亦並非實封。但從今往後,尋常人等便欺侮不得十娘姊姊了,真真教人歡喜得很!”


    “阿姊懂得真多,如何能知道這是不是實封?”孫秋娘因故鄉就在懷遠縣之故,自是越發覺著這封號親近得很,“我真想今日便去瞧瞧咱們這位懷遠縣主呢!”


    “並未提及食邑封戶,自然並非實封……”李遐玉自然而然地答道,忽地又有些恍然——這種湯沐邑之類的事,她究竟是從何處得知的?或許祖母曾經與她提起過罷?不然她又哪裏懂得宗室女湯沐邑封戶之事呢?公主通常實封三百戶,若是受寵者,出嫁時便有千戶之巨,遠遠逾製。至於郡主、縣主,百戶者有之,五十戶者有之,端看究竟受不受寵而已。有些宗室女,可能一輩子都隻有虛封沒有實封。如李丹薇這般的“遠宗女”,能得封號並俸祿便已經很是不錯了。


    迴過神來後,她又道:“他們新婚,咱們可不好隨意打攪。待過些時日,再去拜訪亦不遲。而且,慕容姊夫莫非是阿兄的新上峰?咱們到時候是不是該備些禮物?也好教這位新上峰待阿兄寬容些?”她已經聯想到昨日李都督特地將謝琰喚過去說話的深意了。


    她所言自然隻是調侃而已,慕容若也不會在乎什麽禮物。謝琰卻作正色狀,頷首應道:“那便將他先前送我的那些茶餅都原樣封裝送迴去罷。”


    一時間,連李和與柴氏都禁不住笑出聲來,孫秋娘、李遐齡自是更不用提。唯有孫夏,很是直率地補上一句:“原樣送迴去不好看,你再加一兩個唄?反正你那裏茶餅也多得很,不同口味的給他各挑一個。”


    “嗬,希望他能嚐出這些茶餅的口味差異來罷。”謝琰挑起眉,亦笑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上峰下屬


    事後,謝琰果然挑選了不少茶餅,妥善封裝,命部曲送去慕容別院。而後,在李遐玉、孫秋娘與李遐齡的目送之下,他和孫夏便策馬迴了河間府軍營。兩人禦馬飛奔入營中,身手利落地翻身下馬,早便有眼尖的府兵疾走過來大聲問候,不僅爭著搶著給他們牽馬,又好奇地詢問這兩日休沐他們究竟忙什麽去了。


    “受友人之邀,當了儐相。”謝琰輕描淡寫道,去校場上走了一遭,滿意地望著正勤練戰陣的府兵們。吳隊正一板一眼地訓斥著眾人,遠遠瞧見上峰迴來了,雙目乍然大亮,笑得滿臉都是褶子,就隻差身後搖起了尾巴:“旅帥可算是迴來了!某正按著旅帥說的,讓這群小子練戰陣呢!”


    “瞧得出來,你與他們都很費了一番功夫。”謝琰微微頷首道,“時候不早,便讓他們停下歇息片刻,用過午食之後再繼續罷。”說罷,他便將手底下一群府兵都召集到軍帳當中,與他們分了些部曲帶來的好酒好肉,權作慰勞。


    這群魁梧的軍漢皆是喜出望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不暢快!在戰場與校場上素來不容任何人冒犯其權威的謝三郎,一向都是這般有張有弛,治軍嚴謹而又不吝屢施恩惠,恩威並施的手段用得爐火純青。跟著他不僅能夠頻繁遷轉得軍功,平日裏更是少不得各種好處。因此,即使他要求極為嚴格,亦是早便將一群屬下調教得心服口服,全心全意奉他為圭臬。


    “郎君。”郭樸端著酒過來,畢恭畢敬地與他喝了一杯,壓低聲音向他通報消息,“張校尉似乎得了什麽機緣,昨日他去拜別我阿爺,說是要去夏州某個軍府中當果毅都尉。此番變動,先前並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按理說李都尉應當不會如此心急,將這校尉之職空出來才是。”他為人細心,擅長體察周圍情形,一旦發覺什麽風吹草動,便會主動來向謝琰報信。雖說許多事大抵都逃不過謝琰的一雙眼睛,但他這番一心效忠的心思也很是值得肯定。


    “此話莫要再提,免得教旁人以為祖父為我徇私了。”謝琰不輕不重地道,“這校尉之職,我日後自會以功勳去換來。你的副隊正、隊正之職亦是如此。說不得,下一迴若是有出戰的機會,咱們便都能升上一升。”


    “是屬下魯莽了。隻是,不知這新來的校尉究竟是什麽人,又有什麽喜好。屬下打聽了一日,竟也未能得半點風聲,似是連阿爺亦不知曉。”郭樸又道,難免流露出些許擔憂之意。他們畢竟都是下屬,若是上峰是個很難相與的,少不得會受些委屈與磨搓,甚至白白被人搶了功勞。便是有李和、郭巡與何長刀三人為他們撐腰,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得緊。上峰有心為難下屬,自會使出種種手段,教他們有苦亦道不出來。更何況,這位突然而至的上峰必定是個有背景的,又何懼區區軍府的武官?


    謝琰卻是淡淡一笑:“這倒不必擔憂。那人驕傲得很,必不屑於為難手底下人。你們都隻管放寬了心就是。”說罷,他看了郭樸一眼,又道:“你有這等心思,確實是難得。不過,咱們從軍行伍之人,還是應當少些彎彎繞繞,多些勇往直前。與其在軍營中猜來度去,倒不如將這些算計都拿去對付敵寇。拿得像樣的軍功出來,再昂昂然迴過首,必能教所有懷疑者、不軌者都不得不閉上嘴。”


    郭樸怔了怔,垂首道:“郎君教訓得是,某必謹記在心。”他是世家子弟,性情又本便是個多思多想的,故而一時之間不慎,才對那些似是而非之物著了相。仔細想來,可不是如此麽?雜念太多,又如何能在戰場上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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