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瓊玉這當會正好被彩雲給抱了出來,聽到了錢太太的這番話。


    她當即就翻著眼睛看著屋頂掛著的那盞珠子吊燈,心裏想著一句老話。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錢太太一見彩雲將林瓊玉抱了出來,當即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接。


    接在了手中,她打量了林瓊玉兩眼之後,就笑道:“林太太,你看看你這玉姐兒,嘖嘖,生的皮膚雪白,麵如滿月的,天生就是個旺夫相呢。將來也不知道是誰會有了這麽大的福氣能娶了你家玉姐兒呢。”


    林瓊玉,也就是周曉薇,上輩子正是長了個圓滾滾的臉,任憑她如何的減肥,哪怕是身子都瘦的跟個麻杆兒似的,那臉依然是又大又圓。所以現下她聽了錢太太說她臉圓的這句話,心裏就立即悲憤的罵了一句。


    你才麵如滿月呢。你全家都麵如滿月。


    罵完之後,她就著在錢太太懷中的功夫,得空兒也就瞅了她一眼。


    這個錢太太吧,她長了個不成形的圓臉。


    她這張臉,從額頭到臉頰這半截兒那是標準的圓臉。可是從臉頰開始到下巴的這段距離,卻是一點過渡都沒有,突兀的就尖了下去。


    林瓊玉霎時就笑了。


    虧的你剛剛還有臉說人家林瓊芳生了個尖下巴,克夫相,就你這尖的跟個錐子的下巴,不知道得克死多少丈夫呢。


    她這一笑,旁人自然是不知情的,倒還都以為她是喜歡人家錢太太呢。


    錢太太當時就道:“哎呦,林太太,你瞧你這玉姐兒在我懷裏笑的多歡。教人看了,怎麽不愛了?”


    一壁說,一壁就將領口的那枚銀葉子別針解了下來,塞到了林瓊玉的手裏。


    “我也沒帶什麽的,這枚別針是我最愛的一件飾物,就給了玉姐兒玩罷。”


    林太太連忙推辭:“錢太太這是做什麽?她小孩子家家的,哪裏知道玩這些。快收了迴去。”


    但錢太太死活不收的,最後林太太也隻得收了下來。


    她吩咐彩雲將林瓊玉從錢太太的手中抱了迴來,邀請她坐下來吃茶,又說了些閑話。


    隻是吃中飯的時辰到了,還不見廚房裏送了飯菜上來。林太太雖然麵上沒有顯出什麽異狀來,但心裏還是著急的。


    說到底,她也是個虛榮的人,不想在林太太麵前失了麵子。


    於是她就推說更衣的,出了屋子,暗地的叫來了彩霞,讓她去廚房裏催一催,飯菜怎麽還沒有送來?


    彩霞是個做事勤勉的人,林太太既然吩咐了,她立時便去辦了。


    隻是到了廚房裏,煙熏火燎中,見周秀蘭腰裏係著圍裙,正站在灶台前麵炒菜的。


    彩霞麵對著這一屋子的煙霧,一雙纖眉皺了皺。


    而後她抬腳進了廚房,出聲問道:“秀蘭嫂子,中午的飯菜還沒得麽?太太急等著要呢。”


    周秀蘭聞聲迴過頭來。


    這大冷的天裏,她還是一腦門的汗。


    她撈起腰裏的圍裙擦了擦手,也來不及抬手去擦額頭上的汗的,就陪笑道:“能不能去對太太說上一說,讓她等上一等?我這實在是忙不開手來。”


    彩霞是個好性子的人,便也好脾氣的說道:“若是往日也就罷了,今日隻怕是不行的。太太等著請人呢,總不能誤了這中飯的時辰,讓人家笑話了去。”


    周秀蘭為難的攤了攤,指了指灶下,又指了指鍋裏的菜,這才說道:“可我這一個人也就兩隻手,實在是忙不過來太太要的那些菜。”


    彩霞在廚房裏瞧了一遍,就皺起了眉:“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裏?打下手的小丫頭呢。”


    輪到大廚休假,小廝的媳婦子上灶的日子裏,為免她們忙不過來,所以這幾日都是另有小丫頭來給她們打下手。但添祿媳婦子既然是存了心不想讓周秀蘭好過的,早就是將今日那打下手的小丫頭支使開了。


    她就等著看周秀蘭今日出的笑話。


    “那個小丫頭,添祿嫂子過了來,說是有活要讓她去做的,早就將她叫走了。”


    周秀蘭也不是個吃啞巴虧的人,轉頭就在彩霞這裏告了添祿的媳婦子一狀。


    彩霞的一雙纖眉果然是皺的更厲害了。


    這要是彩雲,她眼裏是個容不下半粒沙子的人,聽了周秀蘭的這話,隻怕是擼起了袖子,立時就會去找添祿的媳婦子,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問著她為什麽要將打下手的小丫頭支使走了?這不是明擺著要欺負人家周秀蘭?


    可彩霞是個隻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多多少少有些冷心冷情的人,所以她聽了周秀蘭明著交代那個打下手的小丫頭去了哪,暗地裏卻是告了添祿媳婦子一狀的話,並沒有想著要去追究誰的責任。


    她隻是皺著眉頭看著灶台上的菜。


    饒是這一上午,太太交代下來的菜,這個周秀蘭就沒做好幾樣。


    她本著息事寧人的想法,最後自己挽起了袖子,在廚房裏揀了一張圍裙係在腰裏,走到灶台邊,對著周秀蘭就道:“你去燒火,我來燒菜。”


    林太太的上房裏也一般的有個小廚房。平日裏林太太忽然的想吃什麽了,不想讓大廚房裏做,倒多是在小廚房裏做的。


    小廚房裏掌勺的正是彩霞,所以她的廚藝自然是很不錯的。


    而周秀蘭聽了她這話,一時隻喜形於色。


    林太太吩咐下來的那些菜,倒有一多半兒她是不會燒的。就是燒好的這幾道菜,隻怕不是鹹了就是淡了的,她心裏正自擔心著,可巧彩霞就這麽說了。


    她當即就將灶台讓了出來,自己跑到灶下燒火去了。


    彩霞不愧是經常做菜的,做菜的速度很快不說,且色香味都是俱全。


    將林太太吩咐的菜都做好之後,她解下了腰裏的圍裙,將一開始挽上去的袖子放了下來,開始動手將做好的菜都放到了一旁的食盒裏麵。


    周秀蘭一見,忙過來幫忙了。


    彩霞將所有的菜都裝進了兩個食盒裏麵,正待一手一個的拿了就要走,周秀蘭忙說道:“彩霞姑娘,多謝你剛剛幫我做這些菜。這個食盒,我便拎一個,幫你送到太太的屋子裏去吧。”


    彩霞望了她一眼,沒說話,心裏卻在想著,這個媳婦子好不曉事。想這個食盒,原本就應該是你將菜做好了,而後送到我們太太那裏去的,怎麽現下倒說是幫我了?


    不過她麵上卻是一絲一毫的不滿都沒有露出來,隻是依言將一個食盒遞給了周秀蘭。


    ☆、第23章 虛榮之心


    周秀蘭這已經是第二次到林太太的上房裏來了。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是跟著添福來到了這林宅裏,林太太叫了她去,給了她一些衣服簪環,就算是承認了她是添福的媳婦子,讓她往後在這林宅裏有個一席容身之地。


    想她那次踏進這上房裏的時候,差點就要被滿目的金碧輝煌給晃花了眼,心中很是惶恐,就連跪在地上聽著林太太囑咐她的一些事的時候,她都是不敢抬頭的。


    但這次,當她再次踏進了這個上房裏的時候,卻是不住的四處打量著。


    林太太所住的這個上房,是在這宅子裏的第三進院落裏麵,四麵長廊連著,便是下雨天都不用打傘的。


    院子中間花木無數,四季各有不同的花兒盛放。現下正是初春時節,雖是春寒料峭,但石子路旁邊的兩棵紅梅開的正好,院牆上有淡黃色的迎春花,山石旁邊又有粉色的山茶花,另有幾株海棠花也是打了一樹小燈籠似的花苞,看起來甚是可愛。


    周秀蘭一邊走,一邊瞧著這院落裏的景致,心裏隻羨慕的跟什麽似的。


    台基上正有一個小丫頭在那裏探頭探腦的張望著,看見彩霞過來,她趕忙小跑了幾步迎了過來。


    “彩霞姐,你可算是來了。太太在屋子裏都等得有些不耐煩兒了,隻差就讓彩雲姐又去廚房裏催了呢。”


    這小丫頭正是彩衣。她年歲小,性子又是一派天真爛漫,所以彩霞和彩雲都很是喜歡她。


    彩霞見她跑的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出來的這幾句話的時候都是氣喘籲籲的,便停下了腳步,等她將話都說完了,這才笑道:“那你還不快打簾子讓我進去呢。”


    彩衣哦了一聲,又一路小跑的趕了迴去,將瑪瑙紅色的夾厚門簾推開了。


    “彩雲姐,”她向屋子裏小聲的說著,“彩霞姐迴來了。”


    彩雲想來正是在門旁邊候著的,聽到彩衣說的話,她的身影立時就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彩霞,”她急迫的說著,“你可算是迴來了。太太現下麵上可是不好看著呢。若不是錢太太還在這裏坐著,隻怕她就要發火的。”


    彩霞笑道:“著什麽急呢,你看我這不是來了。”


    彩雲已經是伸手接過了她手中拎著的食盒,當先就自己推開門簾走進去了,彩衣也忙跟了進去。


    彩霞這時轉過身來,伸出手來對周秀蘭說道:“到了。你將食盒給我,你就可以迴去了。”


    但周秀蘭拎著食盒的手卻是一點都沒有往前遞的意思,麵上還笑道:“剛剛在廚房裏,多虧了彩霞姑娘幫忙的,現下這麽重的食盒,哪裏好意思讓你再拿進去呢。倒不如讓我拿進去,順帶待會擺放碗筷的時候我也可以在旁邊幫忙的。”


    彩霞正待說不需要你幫忙的時候,裏麵彩雲已經是推開了門簾,自門簾縫裏探出半個身子來催促著她:“彩霞快進來幫忙。”


    而麵前周秀蘭的一張臉上又是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彩霞姑娘,這食盒你就讓我替你拿進去吧。”


    彩霞看了她一眼,而後轉身就推開門簾進了屋子。


    周秀蘭隨後也趕忙的跟了進去。


    前段時間林老爺看到的那兩盆白梅盆景已經是換了,現下擺放在高幾花架上擺放著的是兩盆白瓣紅點的茶花,另外靠窗的幾案上擺放著一盆點綴著宣石的水仙。


    彩雲彩霞她們現下正有條不紊的往桌子上擺放著碗筷,彩衣則是在將先前食盒裏的菜都往外拿。


    周秀蘭見狀,也趕忙的將自己手中的這個食盒拎了過去,學著彩衣將裏麵的菜都拿了出來,放到了桌子上。


    待到一切都預備妥當了,彩雲走到了隔間裏,而後她的聲音很快的便傳了出來:“太太,飯菜準備好了。”


    正坐在主座上和錢太太談論哪家姨奶奶跋扈,哪家姨奶奶賢惠的林太太聽了彩雲的稟告,心裏暗暗的舒了一口氣。


    林太太天生是個要強的人,又因著是個破落秀才家的女兒,嫁到了這珍珠如土金如鐵的林家,時時刻刻的就怕別人看不上她,笑話了她去,所以她就總是想在別人麵前表現出她的優越感了。


    譬如說錢太太今日來,她就很想讓錢太太知曉她在林家過的富貴日子,所以這屋子裏的擺設一早就是讓丫鬟們給換了。


    先前沉悶一些的擺設都換上了喜慶亮堂的,又怕這些不夠顯眼似的,於是什麽翡翠琉璃屏風,官窯的瓷瓶之類的也都是從雜物間裏拿了出來擺上。


    這麽多的功夫做下去,林太太剛剛覺得麵上有點光彩了,正坐在那裏聽著錢太太的恭維,不想這在中飯上卻犯了個差。


    哪個大戶人家的飯菜竟然是遲遲的不送來了?若是教錢太太以為她不是誠心的留她吃飯可怎麽好。指不定的往後她和其他的太太夫人一閑聊,說是這林太太摳門都摳成這樣了,別人好意的去望她,竟是飯都不留人家吃的。到時她在這個太太夫人圈子裏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優越形象可是全都沒有了。


    所以林太太這心裏早就是窩著一股火了。


    現下她聽彩雲說飯菜都準備好了的,先前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可以放下來了。


    於是她便站了起來,笑著對錢太太說道:“錢太太,請入座罷。”


    錢太太也站了起來,手中牽著錢少康,隨著彩雲的指引,到了隔間吃飯的地方。


    桌上的碗筷和飯菜是早就是擺放好了的,彩霞和彩衣現下正雙手交叉著放在前麵,垂著頭站在旁側,等著伺候林太太她們。


    至於周秀蘭,剛剛已經是被彩霞有些強硬的給請到了屋外去了。


    畢竟一個廚房裏上灶的媳婦子待在上房裏,若是教太太看到了,不定的就得生氣成個什麽樣。


    見林太太和錢太太過來了,彩霞上前拉開了一張椅子,請錢太太入了座,至於林太太和錢少康坐的椅子,則分別是由彩雲和彩衣拉開的。


    林太太坐了下來,就笑著對錢太太說道:“一些不入眼的小菜,錢太太可千萬不要嫌棄才是。”


    其實為著錢太太這次來,林太太是早兩天就開始想著今日中午的菜單了,又怎麽會是一些不入眼的小菜?不過就是想時時刻刻的在錢太太麵前刷著自己的優越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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