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相愛

    芒種過後,天氣一天熱似一天。陽光不也象清明時節那樣暖和溫柔了,而變得火辣辣的,一點沒有溫馨的感覺,照在人的身上,挺不自在。

    陽光就象一把神劍,硬是從人們身上剝去了一件一件的衣服。最後隻剩下了汗衫短褲。氣溫也明顯迴升。

    早上、傍晚、鄉下,臨風而立,柔柔的和風迎麵吹來,奇癢癢的,涼絲絲的,舒服極了。在荒坡,趕群羊,拿一本書,悠哉遊哉。目睹眼前如詩如畫的自然美景,心想腦裏如醉如癡的人生美夢,你一定會,心曠神怡,高高興興吧!

    正午、午後、城裏,沿街而行,前擁後擠的車流,川流不息,人潮洶湧,塵土飛揚,噪音四起,怪味撲鼻,事不隨心。這一切你一看一聽一想又會作何感想呢?在十字街頭,南來北往的客,東去西行的車,繁華熱鬧的景,不公不平的事,站在那兒,你又該何去何從呢?

    農村田地裏的麥子在陽光的照耀下,一天一個樣。等到變得黃亮了,發白了,也就該是收獲的季節了,勤勞樸實的農民,辛辛苦苦地幹了一年,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這次月缺月圓上,因為從這一次月圓開始,被稱為“龍口奪食”的三夏大忙也就是開始了,到月缺月沒時,這個忙也就快過去了。收成怎樣,打地多少,希望大小,全在這幾天裏。若是這幾天什麽也沒收下,那麽勞動了一年就等於白忙活了。故而這陣子人們都要掉下幾斤肉,脫下幾層皮。不過人們的心情卻是舒暢的高興的,日子也是很好過的。可對於有些人來說,這陣子總是那麽難熬,日子總是那麽不好過。

    月圓的那天晚上,吃了晚飯,餘小芳收拾完灶房鍋上的一切。出了家門,頂著月光在自家門前的大路上轉來轉去。一個時辰過去了,又一個時辰也過去了,餘小芳失望了。大路上除了過路的人以外,從沒有一個人在她和田成龍相約的老地方來過,她仔仔細細地把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人看了個遍,也沒找到要見的人的影子,每次都抱有很大的希望,結果往往是很大的失望。一賭氣她一也不轉,二也不看了。迴家拿著個小凳子,出門坐在自家門前的場沿上,用手托著腮幫,一眼不眨地望著空中的圓月出神。田成龍的影子老是在月亮裏晃動,他的話語老是在她耳邊迴響:

    “小芳,記住。以後每次月圓的時候,我就來看你,也就在你家門前的大路上,你等著我……”

    “去你的吧”餘小芳忍不住笑了,心中想著:“該死的家夥,一句無意的話竟讓我在大路上轉了好幾圈,轉了多半夜,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呢!要不非讓我轉到天明不可也未必能見到你。”

    “小芳,月圓的時候,我一定會來的,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若是真的來不了,我也在月光下想你的,也會在圓月裏尋找你的身影的……”

    “月亮裏那來我的影子,月亮又不是鏡子,他能看到我嗎?”餘小芳心裏嘟囔,抬頭看了一下圓月,她似乎也看見田成龍在月亮裏向她招手呢!忽然不見了,她不僅又稠思道:“田成龍呀田成龍,你小子關子到不少,想買給我,我才不要呢?月圓的時候,誰知道你都和誰一塊親熱去了,還說想我呢!誰會相信你的鬼話呢?”

    圓月在一點一滴地升高,也在一點一滴地變小,餘小芳的心思卻在一點一滴地加重。

    當圓月當空時,有點困意的餘小芳再也沒了耐心,看看毫無希望隻好迴家休息。

    餘小芳剛躺下不久,心頭猛地一沉,暗叫了一聲“不好”。原來她想起了一件事。

    中午天氣好,太陽焦,父母都去場裏曬麥。小妹上學去了,家裏沒人。餘小芳要在家裏看門,沒有空,忘了該去看田成龍一下。

    原來,從收麥開始到昨天已整整二十幾天了,餘小芳和田成龍從未見過一麵,彼此心裏都非常想念。尤其餘小芳更甚,她很想知道田成龍現在怎麽樣了,心裏老是放不下。就在昨天,借口說要去她姐家卻專門去找田成龍。很是有幸,雖然以前沒有預約,但他們竟奇跡般地相遇在大路上。大忙天,說了整整一上午,就夠多了,可彼此心裏的話還很多很多,永遠也說不完。最後田成龍送餘小芳迴時,餘小芳對他說:“明天中午我一定來看你。可結果呢……”

    餘小芳躺在被窩裏想起這些,心裏就想馬上去看一下田成龍現在怎麽樣了,可又怕驚醒了勞累了一天的父母。心裏一緊張,越發睡不著。翻來覆去,好幾次她翻身,都把母親吵醒,母親問她什麽事?怎麽了?她不吭聲假裝睡著了,口裏卻喃喃地念著“田成龍”的名字,她母親以為她說胡話,也就不理她了。

    過了好一陣子,餘小芳躺在抗上,瞪大了眼睛,憋住了氣,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母親又要問她怎麽了。身體雖然不敢大動,新卻在不停地責備自己。

    “原來是自己不守信用,沒有過去看人家,反而還嫌人家晚上沒過來。剛才還怪人家,怨人家,罵人家。”

    餘小芳心中難受著,卻並不害怕田成龍會怨她,因為她知道:“田成龍對她的不是不但不會怪她,而且還會安慰她的。田成龍的話,她早就聽慣了,背熟了。”這點小事算什麽,我都不在心上放,你也就別在意了,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

    憋了好一陣子的餘小芳一想起田成龍安慰的話,心情稍稍好受了些。她剛要改變一下睡的姿勢,微一動彈翻身,無意中撞的左手小拇指一陣劇疼。身也沒翻過,反而疼得她呲牙咧嘴,最終還是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噯呦……”一聲不但驚醒了沉睡的父母小妹,而且也驚動了一直未睡的公雞。

    她母親急問她怎麽了,餘小芳說她左手小拇指疼的很,母親安慰她說:“好沒事幹的,怎麽會疼呢,趕緊快點睡覺,明個還要幹活呢!”

    她父親咳嗽了一聲罵到:“你都沒看啥時候了,還不睡覺。半夜三更的,狼唿鬼叫地,成啥體係。雞都快叫了,還不安靜,整夜都象犯了夜神打更似的。”

    果然,父親的話還沒有落地,自家的公雞叫鳴了。她父親又罵了幾句,就打起了唿嚕。母親也勸她幾句就自個睡了。

    餘小芳剛想埋頭大睡,小妹又喊道:“你看你,天黑不在屋裏呆到處亂逛,半夜迴來,又不睡覺,都鳴叫了,你還吵,你到底是讓我明早還上不上學呢?”她聽了後,把頭埋進被窩,剛剛舒暢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心裏難受,手上的指頭也就一陣比一陣疼,淚水泉湧而出,很快打濕了整個被角。

    與其說是心痛還不如說是手疼更貼切一些,與其說是手疼還不如說是擔心受怕。她怕自己會疼死的,疼死了就再也見不了田成龍,她怕田成龍出了事,出了事,他可怎麽麵對現實呢?餘小芳心裏一邊這麽想、一邊暗自祈禱:“成龍啊成龍,你可不敢出半點差錯呀!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活呀!……”

    公雞又叫鳴了,這是第二遍了。

    餘小芳想著擔心著也就迷迷登登地進了夢鄉。

    此時的田成龍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遠處的雄雞早已叫過了好幾遍。月光從開著的窗戶斜溜進來。正好照在他的臉上。月亮早已偏西,而且正在一點一點地下沉。

    田成龍剛剛經過一場磨難。自殘的手指,一陣陣劇痛襲上心頭。他咬緊牙關硬撐著。汗滴一點一點地滲出他的皮膚,他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衣服和皮膚粘在了一起,分也分不開,田成龍也懶得去分。臉上的汗珠終於匯成了一條條小河。沿著他那消瘦的臉龐流淌。滾落到散發著各種氣味的褥子上,消失了,不見了,滲透了。直滲透了餘小芳的心。

    一陣劇痛過後,田成龍喘著粗氣,作了幾下深唿吸,使劇烈的心情稍稍平靜下來。他用手摸了一下汗滴斑斑的淚臉,然後把手一屈枕在頭下,望著窗外夜空的圓月,暗自祈禱著:“小芳呀小芳,很抱歉,對不起,今晚我不講信用,不守計劃,沒有過去。你可別老等呀!現在什麽時候了,也許天都快明了,你現在怎麽樣了呢?是在想我呢,還是在賞月呢,也許你現在正睡得香呢。說實在的,就連我也想不到,此時此刻我會躺在這該死的醫院病床上。”

    窗外的月光漸漸暗了淡淡了,床上田成龍的睡意也慢慢地濃了重了。當烏雲布滿了天空,窗外的月光沒有時,田成龍就入了夢鄉。

    此時,公雞已經叫了第四遍。

    黎明時分,天空飄起了雨,稀稀瀝瀝地,但並不太大,好大一陣子才在地麵上點了一片稀裏巴棱的雨點,地麵並沒全濕。有人說道:“這是睛天過雲呢,妖婆子在屋裏成神呢!”可我總覺得:這是田成龍的汗水和餘小芳的淚水感動了上天,是老天爺為他們而傷心的落淚。

    天還沒大亮,田成龍的母親就叫開了醫院的大門,推天病房的門守在兒子的床邊。雖說沒有流淚,但是眼眶濕潤著,晶瑩透徹。明顯的眼中含著淚。隻要一放縱,豈能不流。眼內布滿了血絲,紅紅的,不用說就是昨晚一夜未睡的結果。她看著兒子左手上的白紗布,想著那可怕的一幕,又看了一下兒子黃亮的,因失血過多而有些蒼白的臉。她不忍心叫醒兒子,隻是默默地守在兒子的床邊。

    田成龍的母親年已花甲有餘,個兒雖然不高,身體還算結實,隻是麵容有點憔悴。歲月的風霜早已染白了她的頭發。孩子們一個一個長大的曆程就象一把利刀,在她的臉上刻下了一條條既深又稠的皺紋。

    歲月不繞人,是的,她人老了。雖說七八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不再用她操心費神。但是她還是放心不下,由其是這個最小的兒子,更是讓他擔心受怕。老是裝在心裏,拿不起,放不下。

    這個兒子和其他幾個孩子都不一樣。怪脾氣也不少。小時候,聰明靈俐,惹人喜愛,可總是想方設法淘氣。上學了,樣樣都好,可就是貪玩愛逛。不過雖說他慌裏慌張,學的時間比玩的時間少,但是他的學習成績卻不見得差,而且,每次考試都名列前矛。就連田成龍的母親也弄不清是怎麽迴事。人家的孩子一有空就看書寫字,成績也不見得好。而自家的孩子趁閑抽空就玩就耍就逛就郎。成績也不見得差。退學了,人家的孩子都出外打工做活掙錢娶媳婦去了,而他一個人老是呆在家裏,除了幫父母幹點家務活以外,老是爬在書桌上,不是寫就是劃。走到那兒,手裏都離不了一本書,就連上毛房也不例外。

    這孩子天生一股野牛般的強勁。誰說也不聽。若是他決定的事,誰也休想讓他改變主意。除非他自己放棄主張。這也許就是屬牛人的一種性格,一想起這些,田成龍的母親忍不住傷心起來。

    為了勸他定媳婦,親戚朋友,兄弟姐妹,勸了個遍。自己連同丈夫也不知罵過了多少次,可他就是不聽,就是不依。反正不要媳婦,而且還說:“您們有錢自己拿去花,拿去上會趕集吃好東西,我的事用不著您們操心。”你說把人氣得死呢!最難忘的就是昨天晚上的情景:

    燈下、炕邊。一家人圍著田成龍,不停地勸說:

    他母親說:“龍兒,你可要想開些呢!這手吹就再也沒有了,不象割韭菜,一割就還能長上來,更何況這事並全怪你呀!”

    田成龍道:“誰說不怪我,今年收成早些不好,打的糧食也不多,我卻把糧食扔到了溝裏,那能不怪我呢?”

    他母親又說:“瓜子娃呀!要是你爹不氣你,你哥不激你,你會扔嗎?又那能全怪你呢!?”

    田成龍道:“就算不怪我,可我必定把我爹推了一跤。這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不該。不管怎樣,他終究是我爹,是他生下我,而不是我生他;也隻有他打我的權利,那有我打他的資格,既然打了他,就是不應該。”

    他母親再說:“怎麽不應該,你看你爹那個樣子,閑話說地一個勁,有的說上,沒的捏上。僅是他的事,把人都能氣死,別說你,就是媽我也想抽他幾個耳光子,我跟著他受了一輩子罪,著了一輩子氣,也受夠了。著夠了。下一輩子上世來,他叫我一百聲爺,給我一萬塊錢我都不跟他過了。那怕不給人。出家當尼姑也絕不跟他。”

    田成龍聽著母親堅決的話語,看著他淚流滿麵的樣子。沒有再說話,隻是低下頭去,手裏握著藏在懷中的菜刀,聽母親接著嘮叨:

    “你撅他一跤,他受得,挨得。他是該挨打。他那有點象當爹的樣子,世上那有當爹的象他那樣教訓兒子的。他打你打壞了叉把,撅把,還不罷休。簡直是要把你望死裏打。別說是你,就是一隻狗著急了還會咬他兩口的,更何況,你是個大活人呢?況且你隻把他推了一跤,就要拿自己開刀。反正,你不聽媽的話,你是要後悔的。”

    田成龍心意早定,不管誰說誰勸,他都無動於衷。別人的話,他連理都不理,母親的他還勉強可以聽幾句,不耐煩了就對母親說:

    “媽,這個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反悔的,因為我曾向你保證過:我若是每幹一件壞事,每有一次不該,就砍下一個手來,用以嚴懲自己。不管你怎麽說,怎麽勸。我的決定都不會改變,因為我說過的話向來絕對算數。”

    兒呀,你怎麽這麽強,這麽瓜,這麽傻,這麽糊塗。誰到說是你的不是了?誰到說是你幹了錯事了?誰到嫌你扔了糧呢?誰到怪你打了你爹呢?田成龍的母親打斷了他的話。

    “媽,你不怪,自然有人怪呢?”田成龍也打斷了母親的話。

    田成龍的母親還在盡力作著最後的,毫無效益的努力:“兒呀,你是知道的,你老大哥不也將你爹打了一頓嗎?怎沒見你大哥砍過手,你老大哥就在不當麵,你也不問問他。”她用手指了一下田老大對田成龍說。

    田成龍卻道:“人家是人家,我是我,你怎麽能把我和大哥相比呢?他砍下手那是他的事,我反正是已下了決心。不過,我隻砍一個手指而矣,手還要幹活,是不能吹的。好了,你不用勸了,說也是白說。”

    等到一小半截斷指躺在炕邊的飯桌上無力地流淌著自己所剩無幾的血液時;等到兩股成直線射出的血液染紅了一大塊白紗布時。家人們才知道,勸是在白勸,說了半夜啥都沒頂。可怕的事還是發生了。誰也沒有改變他的決定。(也許那時那刻,餘小芳在他身邊,事也未必如此吧,作者按。)

    想到這,田成龍的母親再也忍不住了,拿起了兒子纏著紗布的左手,眼淚成串地落下來。淋濕了兒子左手上的紗布。傷心地說:“這真的能把他痛死吧!”

    田成龍隻覺得自己剛睡著,覺還沒有踏實,就被一陣劇烈的痛感給疼醒了,他睜開眼,看見母親流著淚正握著自己的手,問他疼不疼呢。他咬著牙。搖著頭說:“一點也不疼。”

    田成龍的母親看見兒子咬緊牙關,連連搖頭,就明白他的手正疼得厲害。也知道他在裝硬漢,騙自己。就忙放下他的手說:

    “兒呀!你哄媽呢!小時候,你手上紮個剌都把你疼得牙齒嘴咧地,喚爺唿奶的。而如今是一下子齊齊砍了的,豈能不疼,更何況十指連心呢!你能騙過當媽的嗎?”

    田成龍躺在病床上不炕聲了。窗外的雨點漸漸地稠了,亂了,母親催他快點起來迴家。他卻說:“急什麽呢?早雨根本就下不下。”

    母親又說:“你都沒聽老人說:早雨不成,成了不睛(停),你是想等雨大了,迴不去餓死在這兒呢?”田成龍卻說他不餓。

    母親卻道:“你是昨天早上吃了一碗飯,到今早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吃東西了,還說不餓呢?”

    田成龍不在頂嘴了,順從地下了床,用一個手,把病床上的被褥疊好。他母親原想勸他不要管,但他知道兒子的脾氣,勸是沒用的,又想自己幫他疊,可又怕他不肯,隻好看著他忙完了,才出去打水為兒子洗臉。田成龍疊好被,看不見母親,就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雨線出神,隨口就吟了一首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迴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

    隻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田成龍剛背完這首李煜的詞後,又覺得不妥,隨便改來,信口一填,又是一首新詞慢慢吟來:

    是非恩怨何時了?

    好夢知多少?

    窗外昨夜又起風。

    往事不堪迴首風雨中!

    傷心手疼還依舊,

    隻是睡不著,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是一夜不眼到天明!哪。

    田成龍的母親打水迴來,看見兒子站在窗前,聽見他說胡話,開口就叫:“龍兒,你在那嘟噥個啥呢?外頭下雨,有啥好看地呢?快點過來洗了臉了,和媽一起迴家。”

    這一次,田成龍很聽話地在母親的幫忙下洗了臉,由母親陪著迴去了。可就是沒有迴到自己的家,而是在田老大家裏住了下來。

    兩天過後,第三天早上,田成龍心裏總想去餘小芳家裏一轉,看看她到底怎麽樣了呢?可又無法對老大哥說,隻好以到大姐去遊為借口,才溜出了田老大的家門。手裏拿著一本書,上了路。

    這天早上餘小芳起來後,心裏悶得慌,想出去走走,可又沒個借口,就要去荒坡放羊。她母親讓她呆在家裏看門作飯做些針線活,她不依,就和母親吵了一架,也不管母親願意不願意。同意不同意,拉著羊叫上村裏很要好的兩個姐妹放羊去了。

    羊在坡裏吃草,人就在坡頭上看著,願意幹活了就編個瓣子,就繡個襪墊。不願意幹了就說一說,笑一笑,玩一玩畢了。

    這幾天餘小芳心煩意亂,茶飯不思,心中老想田成龍,再加上左手小拇指的疼感隱隱約約還在。那在心思幹活,一個人呆在家裏都悶得慌,想出去走走,卻沒有個借口, 隻好來放羊。其實她那是為了放羊。分明是為了散心而矣。活自然不願幹,更不想幹。

    人家兩個女孩都忙著為女婿盤草帽,鄉襪墊。可餘小芳卻一個人坐在她們身邊想心事,想著想著,淚就來了。另外兩個女孩忙活著,邊說著話開著玩笑。說到高興時,大聲逛笑。笑後就問餘小芳好笑不好笑。餘小芳那有心思聽這些。她們問了好長時間,見餘小芳不炕聲。扭頭一看;餘小芳兩眼望著遠方,臉上掛著淚珠。兩行熱淚在她臉上流成了兩條小河,在下巴底下斷了流,象屋簷上的房簷水一樣一點一滴地落下。把並排的兩腿麵打濕了兩大片。兩隻手互相摻合著握在一起。簡直成了個淚人兒。

    餘小芳和另外兩個女孩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放羊,一起上學。形影不離,無話不說,她們是最要好的。她們看到餘小芳這個樣子。忙為她擦去眼淚,忙問她怎麽了。

    餘小芳推開姐妹的手沒說什麽,她們又問:“你到底怎麽了呢?一個竟然傷心地哭成了這個樣子。”餘小芳忙騙道:“我隻是有點疼。”

    “誰信你的話,一個手能有多疼,把你疼得淚流滿麵。我看你不是手疼而是心疼吧。”說完就忙自己的了,也不在理會餘小芳了。

    餘小芳也感到奇怪,剛才隻是說說而矣,怎麽這陣子到真的又疼了起來。莫非又要出事了。

    餘小芳對一個盤草帽的姑娘說:“真的,我的左手小拇指正爾八以疼得很。”另一個鄉襪墊的女孩問:“你的手好好的,既沒傷又沒爛,到疼個啥門道呢。”那個盤草帽的姑娘接著說:“聽說你姐村裏的田成龍把手都砍了,你說人家疼不疼呢?”

    餘小芳聽了這話,差點沒疼死,這幾天提心吊膽的,總怕田成龍出了事,誰知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原以為不該出事的時候偏偏出了大事。怪不得這幾天手疼的要命,原來是自己牽掛的人手在疼,原來自己和田成龍早已心心相通。一個人的事,另一個人早就能感到。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問什麽時候發生的。

    盤草帽的姑娘說:“哎呀喲,看把你心急得,離得這麽近,還在你姐村裏你都不知道。”

    繡襪墊的姑娘接過話茬說:“就是在月圓的那天晚上,我是聽咱村裏的大人們說的。”

    餘小芳簡直不敢麵對這個事實。砍手指昌在田成龍身上,而不是在自己身上,怎麽自己會疼呢,莫非就是電視上說的心心相通的緣故吧!

    盤草帽的姑娘見餘小芳不動聲色就說:“聽大人們說,田成龍把糧食扔到溝裏,他爹把他罵了一頓,他就把他爹打了一頓,他哥來打他,他拿刀去砍他哥,不知怎的就把自己的手給砍了。”

    餘小芳聽了直搖頭,連聲說:“不信,不信,我不信。真的不信,他怎麽會把糧食扔到溝裏,他又怎麽會拿刀砍他哥呢?”

    繡襪墊的女孩接著又說:“你不信,當然了。連我都不信這是事實,可人們都那麽說,你說不信,除非你親自去問過他自己才會相信吧!”

    盤草帽的姑娘也說:“這個你再不信,我再給你說,你就更不會相信了。”正說著,羊上來了,她手裏拿著活,趕羊去了。等她把羊趕下坡。往迴走時,看見遠處小路上走一個人,極象田成龍,她迴到餘小芳和另一個女孩身邊,並沒有把自己看到的告訴餘小芳。

    餘小芳見趕羊的姑娘迴來就說:“你先別管我信不信,你先說說看好不?”

    盤草帽的姑娘接著就說:“聽說田成龍是想把他村裏的白三采引上往外走,他家人不準他外出,白三采也不願意,把他氣得把手給砍了。”

    餘小芳自然不會相信這鬼話,聽了以後怒氣衝天。心中罵道:“好你個田成龍,我在為你朝思暮想,牽腸掛肚,擔心受怕,傷心流淚,你卻要領著別人私奔,你他媽的良心都跑到那兒去了。”心中罵著,口裏卻說:“我不信,我真的不信他會如此作為,如此絕情,如此沒良心。”

    盤草帽的姑娘見餘小芳如此心切,就指了一下小路上已不遠的人影對她說:“信不信,你去問問他就知道了,明白了,也許有朝一日你會比我們兩個更清楚,更明白的。”

    餘小芳轉過身,看了一下小路上俞來俞近的人影,正好田成龍也朝她望了一眼,兩個人幾乎同時認出了對方。

    還沒等餘小芳作出反應,田成龍就叫人請她過去呢。

    餘小芳走到田成龍跟前,看了一眼,要問的話,要說的都咽在了候嚨,問不出來半句話不上算,就連說一句平常話也說不出,她怎麽也不會相信: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就是往日自己心目中的田成龍。

    往日英俊的田成龍滿頭的亂發象個母雞窩一樣堆在頭,亂七八糟的;原先白白淨淨的臉上粘滿了浮塵和汗跡,自然有點灰色,也有點發黃,並且很是蒼白;幾天不見,人瘦了許多,眼睛深陷在眼窩裏,已經失去往日的光彩與神氣,而顯得暗然無色;鼻梁高聳著,尖嘴猴腮,那有點年青人的氣魂,看上去簡直象個老漢頭子,猛地一看,把人能嚇一下。

    起初雪白的襯衫早已發黑;整潔的西服不但發灰,而且皺皺結結的;一條白紗布從脖子上盤過,盤著那個纏滿了白紗布的左手手臂;白紗布上粘滿了汗跡灰塵,顯得灰不溜球;褲子皺爭麻麻的,早已髒得不象了樣子;腳上一雙半新不舊的板鞋,底和幫早已分了家,走起路來吧噠吧噠地,整個人極象是剛從監獄裏出來的監犯子一樣。臉不洗,頭不梳,鞋不勾。

    餘小芳把田成龍從頭到腳看了好幾遍,田成龍很不好意思,極別扭地小聲說:“怎麽了,才三天不見就認不出來了。”聲音小得連自己幾乎都聽不真,可餘小芳卻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流著淚一下子撲到田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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