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虎從蘇聯迴到抗聯駐地,正是臘月二十三過小年,他因為離開這裏有半年多,身在異國他鄉,仿佛與世隔絕,對抗聯的事一點也不了解,他來到這裏的時候,沒有見到抗聯的一個人影,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廢墟燒。這次他從蘇聯迴來,為了抄近路,沒有翻山越嶺,而是沿著鐵路走,路上他裝成一個手柱木棍,又瘸又啞的殘疾人,這才躲過日本兵的搜查,一路上靠討吃要飯活過來。誰知迴到他日思夜想的抗聯駐地,一切都化為烏有。被毀壞的密營都被大雪覆蓋,黑虎因為長期住在這裏,對這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先找到少年班住的密營,用樹枝掃開積雪,在廢墟裏翻找著。他先拿起燒得焦黑的刻有“抗聯少年班”的門匾,用衣袖擦了擦上邊模糊不清的字,隨後貼在臉上,眼淚禁不住流了出來。因為密營是建在地下,日本鬼子隻是放了一把火,門窗被燒毀,房子裏的東西被燒得殘破不全,煙熏火燎,全成黑色,所幸的是房梁並沒有坍塌。黑虎鑽進裏邊,首先看到的就是楊小山那把被燒毀的二胡,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裏,用衣袖擦掉灰塵,遭到一條被燒得隻剩一半的破軍談鋪在地上,把破二胡放在裏麵,繼續翻找,又找出王栓柱也被燒壞的木製手槍,張鉄牛被燒得所剩無幾的畫冊,黑虎又都倍加小心的用衣袖擦掉灰塵,和二胡放到一起。再繼續翻找,找到了冬青了送給他的那些書籍,書籍也被燒得破破爛爛,他也像是什麽珍貴文物那樣認認真真,一本不拉的都找出來。找完男宿舍,他把那條破軍毯包好,拎著又來到隔壁的女宿舍,首先翻出是崔英子擺在床頭的的那堆石子,一邊一個個撿,一邊用衣袖擦掉上邊的灰塵,全都放在破軍毯裏。黑虎接著又翻出一個破鏡子,這個鏡子是他在秋香家臥底時偷秋香的,迴來後送給了冬青,成了她們幾個女孩子共用的東西。秋香來到這裏就被她發現,大哭大鬧找黑虎算帳,整個抗聯都知道了,弄得黑虎沒臉見人。現在鏡子已被火燒得麵目全非,一見這鏡子,立刻勾起了他的許多往事,冬青,山花,秋香,一個個女孩子都浮現在她的眼前,他把鏡子緊緊的貼在胸口,熱淚禁不住的往下流。

    黑虎把找到的少年班遺物用破軍毯包好,扛在肩上,背出密營,來到離密營不遠的狼神洞裏,洞裏也遭人破壞,釘在洞壁上的狼皮和對聯被炸彈炸得殘缺不全,洞裏的石桌石凳也變成了一堆碎石,但仍有人來燒香上供,香火雖沒有過去那樣旺盛,卻能延續下來,這就說明人們並沒有忘記日本侵略者的深仇大恨,沒有忘記那些為消滅侵略者而英勇獻身的英雄豪傑們。黑虎進洞之後,把包著遺物破軍毯洞中央的碎石堆上,跪在地上邊哭邊說:“冬青,黑虎哥對不住你,你原諒我吧!鐵牛,你的願望雖然沒實現,可我們這些活著的人和咱們的後代會替你實現的!小山,英子,你們生前沒能在一起,希望你們死後會在一起。小山,英子,咱們這一代人受的苦太多啦,夫妻兩個人走在一起不容易,你們在天堂上一定要互相理解,互相幫助。山花,秋香,你們安息吧,我有新的任務,不能常來看你們,等到打敗日本鬼子,建設了新中國,我會建議政府修建烈士陵園,把你們都遷到烈士陵園裏,讓我們的子孫後代都來瞻仰你們,學習你們,讓你們的革命傳統世世代代流傳下去!

    黑虎磕了三個頭,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毅然站起,走出洞外,從綁腿裏拔出匕首,用匕首在洞口上方刻下“抗聯少年班”幾個大字……

    二

    傍晚,在閣山腳下的黃家鎮的偽警察所裏,所長正和幾個警察圍坐在一起打麻將。

    黑虎頭戴破狗屁帽子,渾身沾滿血跡,慌慌張張跑進屋裏:“警察,警察!不好啦,不好啦!殺人啦,殺人啦!”

    所長把把嘴裏的煙頭一扔,張嘴就罵:“媽拉個x!哪來的窮小子跑著來攪老子的興?什麽他媽了個x殺人殺人?那他媽了個x殺人啦?”

    黑虎渾身發抖,用手向門外一指:“外邊有人要殺我,外邊有人要殺我!”

    所長把排往桌上一摔,站起身來:“媽拉個x!殺你個窮小子算個屁,都不如踩死個螞蟻!我們警察是為有錢人服務的,你們這些窮光蛋……”

    黑虎極端害怕的藏到所長身後,突然亮出手槍,一邊頂在所長太陽穴上,一邊伸手摘下了所長跨在腰間的手槍:“都別動,誰動我就打死他!都把槍放下,舉起手來,背過臉去!”

    所長先嚇蒙了,渾身顫抖著:“別動,別動,都別動!快,快舉手!小兄弟,你要錢,我有,我有。”

    偽警察們都嚇得趕緊舉起手,背過臉去。

    黑虎故意用搶口點了點所長的腦袋,冷笑著說:“誰希罕你們的臭錢,告訴我,是誰向日本告了抗聯於隊長的秘?”

    所長更害怕,說話都不成句:“不,不是我,是,是,是李老球子!”

    黑虎又用槍點著所長的腦袋,厲聲說:“快說,他人在哪兒?”

    所長嚇得渾身一抖,褲子當時就尿了:“他,他,他調到縣警察局當了科長!”

    黑虎用腳踢了一下所長的屁股,緊跟著問了一句:“那任隊長是你們去抓的吧?”

    所長嚇得撲嗵跪在地上,磕巴得更厲害:“是,是,可,可,可我們,可我們也是奉日本人的命令……”

    所長話沒說完,黑虎一槍便擊中他的頭顱,隨後雙槍齊發,屋裏的七八個偽警察全都倒在血泊中,黑虎拿了幾梭子手槍子彈,隨後點把火,跑出屋去。

    第二天,在縣城“中日親善”大酒店的二樓裏,黑虎頭戴氈帽,身穿長袍馬褂,坐在桌子上就著小菜自斟自飲。

    李老球子也和一個偽警察在旁邊的桌子上對坐喝酒。

    偽警察拿過酒壺給李老球子倒了一杯,自己也到了一杯,端起酒杯,和李老球子碰了一下,一飲而盡:“李科長,你是怎麽探聽到那個抗聯的任解放的消息的?

    李老球子也把酒一口喝幹,撂下酒杯,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我用的是放長線釣大魚。你想想那任解放是共產黨裏的大幹部,皇軍懸賞十萬大洋。皇軍進山多次清剿,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飛機炸,大炮轟,派特務刺殺暗害,所有的招數都用盡,不但連任解放的一根汗毛都沒碰倒,抗聯的人還越來越多。日本人都是粗人,隻會動武,他們以為燒殺搶掠就能嚇倒中國人,卻不知官逼民反,老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就更加支持抗聯。抗聯信任的是窮苦百姓,對那些有錢的和地痞流氓懷有戒心,我就用錢收買那些抗聯不信任的人。重獎之下必有勇夫,那些有錢人和地痞流氓都是愛財如命,見了錢……”

    偽警察又給李老球子倒了一杯酒,又夾了一口菜放進李老球子碗裏,隨後伸出大拇指:“妙,妙,實在是妙!李科長,有你這樣的中國人為皇軍效力,共產黨抗聯……”

    李老球子得意的端起酒杯一口喝幹,重重的把空杯往桌上一放:“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惜日本人不信任咱中國人,要是信任咱中國人,放開手讓咱們中國人治中國人,收拾共產黨抗聯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李老球子說完,得意的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偽警察也跟著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黑虎站起身,拎起桌上的半瓶酒,走到李老球子桌邊,把酒瓶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假裝酒醉的搖晃著身子直往李老球子身上倒:“你,你是李老球子?你是告密抗聯任解放後升任縣警察局科長的李老球子?”

    李老球子嚇得趕緊站起,掏出手槍頂在黑虎腦門上:“你,你是誰?”

    黑虎哈哈大笑,仍搖晃著身子:“李,李科長,你,你這是幹啥?不,不瞞你說,我,我也是跟你一樣,一樣給皇軍當特務的,也。也總想找個機會,機,機會舉報抗聯立功受賞,可,可總也找不到!”

    李老秋子嘿嘿一笑,收迴手槍插進槍套:“啊,原來咱們是同行啊!那,那小兄弟你在何方地方高就?”

    黑虎拿起桌上的酒瓶喝了一口,把酒瓶重重的往桌上一頓:“說,說起慚愧,我,我在皇軍憲兵隊,憲兵隊的便衣隊,便衣隊當,當個小隊長。”

    李老球子滿臉是笑,連連拱手:“哎喲!小兄弟,你原來是憲兵隊的便衣呀?失敬失敬!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小兄弟海涵,海涵!”

    黑虎用酒瓶一點李老球子的腦門兒,身子又故意靠在他身上靠:“李,李科長,你,你說這話可就見外啦!你,你如今在日本人麵前可是個大紅人,不,不過恕小弟,小弟直言。人,人都說樹大招風,官,官大有險。你,你告密任,任解放雖在日本人麵前立了,立了大功,可,可你不光得罪了共產黨,連,連咱們給日本人,日本人幹事的也,也有不少人嫉妒你。人,人言有畏。他,他們如果在日本人,日本人麵前說你幾句壞話,日本人,日本人又不信任咱們中國人,到時候,到時候……再,再說你得了日本人十萬元獎賞,十萬元,十萬元能裝一麻袋,那,那麽多錢放,放在家裏,別,別說小偷惦記,惦記,就,就是那些強盜劫匪也,也饞得直淌哈喇子……”

    李老球子立刻滿臉驚慌,一邊連連給黑虎拱著手,一邊要溜走:“兄,兄弟說得對,謝,謝謝兄弟提醒,謝,謝謝兄弟提醒!”

    黑虎一把拉住李老球子,隨後又喝了一口酒,假裝嗆著噗的吐了李老球子一臉:“李,李科長,你,你這膽也太,太小啦,我,我就這麽一說,你,你就想溜?你,你小子也,也太他媽的不仗義,不仗義!老,老子好心好意,好心好意關,關照你,你,你也不坐下陪,陪老子喝,喝兩杯?你,你放心,這,這裏是,是縣城,在,在日本人眼皮底下,沒,沒人敢殺,殺你!”

    李老球子一邊用衣袖擦著臉上的酒,一邊點頭哈腰:“哎哎,是是,小,小兄弟,你,你坐,你坐。”

    三人落座,李老球子衝著酒店夥計喊:“夥,夥計,再,再添一雙筷子,炒,炒兩個好,好菜!”

    酒店夥計趕緊拿著一個碟子和一雙筷子跑過來,一邊拿下肩上的毛巾擦著,一邊滿臉是笑的應酬著:“客官爺,稍等,菜馬上就好!”

    李老球子拿過自己的酒壺,先給黑虎倒酒:“小,小兄弟,來,來,我,我先給你,你滿上!”

    黑虎卻抓住李老球子的手,搖著頭:“不,不,我,我是向你請,請教,得,得我先敬你!”

    黑虎說著,奪下李老球子手裏的酒壺,灑灑拉拉的往李老球子酒杯裏倒酒,倒滿後自己又到了一杯,放下酒壺,端起酒杯,抖著手和李老球子碰了一杯:“李,李科長,剛才我聽,我聽你說你用錢收買,收買那些抗聯不信任的人?可。可抗聯不信任的人多,多啦,你,你咋知道任解放要到那個屯子去呢?你,你能都給他們錢,錢嗎?”

    李老球子得意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也有點喝多,搖著頭,說話也結結巴巴:“不,不,不用。幹,幹咱們這行的,得,得有千裏眼,順,順風耳,就像貓專門能聞道腥,狗專門能聞到臭。咱,咱們得,得知道他抗聯經常,經常活動的地方。”

    黑虎把酒一口喝幹,撂下酒杯,拿起筷子夾菜,手抖得夾了半天也沒夾上來:“李,李科長,那,那你是通過,通過誰知道任解放的消息,消息?”

    李老球子也撂下酒杯,拿起筷子夾菜,手也抖得夾了半天夾不上來:“黃二賴……”

    李老球子話沒說完,黑虎突然掏出匕首用力刺進李老球子胸膛,李老球子啊的一聲慘叫,瞪著眼珠子傻看著黑虎,幹張嘴卻說不出話,黑虎抽出匕首,李老球子連同凳子一同摔倒在地上。事發突然,另一個偽警察嚇得臉色大變,伸手剛想掏槍,黑虎早就防著他,因隔著桌子,來不及掏槍,一腳把桌子踢翻,偽警察坐在凳子上,湯菜全都扣在他的腦袋上,偽警察被燙得哎呀媽呀怪叫著,也顧不得掏槍,趕緊用兩手撲拉著頭上的湯菜,又光著頭沒戴帽子,滿頭滿臉全是水皰,連眼睛都睜不開,黑虎乘機跳過去,一手揪住偽警察的衣領,一手用匕首逼在脖子上,偽警察早嚇得渾身發抖,兩腿軟得跪在地上,話都說不出來:“小,小兄弟,你,你是……”

    黑虎先下了偽警察的槍,然後又揪著他的脖領像拎死雞似的從地上提起,用匕首敲著他的太陽穴:“我是抗聯的孫黑虎,今天我不殺你,讓你迴去告訴岡田,讓他趕緊將任解放放迴來,否則,我會到他的聯隊部找他算帳!”

    偽警察磕頭如同雞蝕米,嘴裏連連答應:“哎哎,是是。”

    黑虎鬆開手,照著偽警察屁股踹了一腳:“快滾!”

    偽警察嚇得連滾帶爬往樓下跑,屋裏的食客也都嚇得紛紛逃散。黑虎又摘下李老球子別在腰間的手槍,提著正要下樓,跑到樓梯口的偽警察從窗戶上看見外邊街上巡邏的日本兵,立刻叫喊起來:“抓抗聯,抓抗聯啊!”

    日本兵聽到喊聲,立刻將樓包圍,十幾個日本兵朝樓上跑來。黑虎一槍就把喊叫的偽警察擊斃,隨後一腳將窗玻璃踹碎,飛身從二樓跳下,穩穩的落在街上。正巧有一個日本憲兵騎著三輪摩托經過,黑虎一槍又將憲兵擊斃,跑過去,把憲兵屍體從摩托上扔在地上,扶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車,飛身騎上,一踩油門,飛馳而去。跑到樓梯上的日本兵們反應過來,嘰哩哇啦的喊叫著又跑下來在後邊追趕邊放槍。子彈在黑虎的耳邊嗖嗖直叫,他低下頭,把油門踩到底,突突突,三輪摩托不是好聲的怪叫,像飛一樣穿過大街,嚇得行人離老遠都趕緊躲開。摩托車跑到縣城門口,隻見一隊日本兵持槍排列在門洞兩旁,兩個哨兵正在盤查過往行人。

    黑虎靈機一動,舉起手槍朝空連放三槍,同時高喊:“抓抗聯,抓抗聯哪!”

    城門口排著隊等著檢查的人群立刻混亂起來,人們爭先恐後朝城裏城外跑。日本兵趕緊阻攔,黑虎卻趁亂邊放槍邊衝出城門,還故意撞倒了四五個日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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