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漣賀的尾音剛剛落下,司儀的聲音就在院子中響起,“第一局比試,東林書院顧風岩勝。”


    林俞曉終於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對著顧風岩冷哼了一身,然後快步走下了台。


    事實上,顧風岩和林俞曉幾乎是同時結束第四局對弈。但是顧風岩是真正的以一敵四,這在百姓的心中已經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就算顧風岩輸了這一局,也會有人傾倒在他的做派之下。


    但是,顧風岩用事實證明了他的實力。


    在司儀宣布了結果之後,顧風岩也隻是淡淡的笑著,慢慢的走下台,好像剛剛隻是跟熟稔的棋友玩鬧了一番,並沒有在他的心裏激起多大的波瀾。


    與顧風岩擦肩而過的,是一張嚴肅的表情。


    經過顧風岩身邊時,他隻是點了點頭。顧風岩也沒有主動攀談,而是選擇了離去。


    “東林書院,司庭軒。”司庭軒對著那個已經站在他對麵位置的人說道。


    “太學,石言鈺。”石言鈺輕輕地看了司庭軒一眼,便立刻收迴了視線。


    “哎......”倒是觀戰的唐沐柔,興致缺缺的放下了手中的綠豆芙蓉糕。


    易漣賀立刻把注意了集中在了唐沐柔的身上,“怎麽了,可是這點心不合你的胃口?”


    唐沐柔搖了搖頭,隨意的指著司庭軒所在的方向,“冰山對冰山,無趣。”


    易漣賀一頭霧水的看著司庭軒,在看到司庭軒和石言鈺相似的表情時,豁然開朗。從進場到現在,他倆都是冰山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說話也同樣是惜字如金。五官仔細的揣摩起來,竟然也有三四分的相似!


    如果易漣賀不是知道他們兩人的底細,也會惡搞的想一想,難不成他們會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易漣賀被他詭異的想法嚇到了。換做原來,他怎麽會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是受了唐沐柔的影響......


    可是他們這才是第三次見麵......


    隻有易漣賀心中清楚,早在第一次見到唐沐柔時,他就已經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在他重傷昏迷時,唐沐柔就是他的救贖......


    突然意識到場合不對,易漣賀收迴所有的思緒,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唐沐柔又夾起了那塊綠豆芙蓉糕,慢慢的嚼了起來。易漣賀也不著急,靜靜的看著唐沐柔進食。


    易漣賀的視線太過灼熱,唐沐柔偏過頭躲避他的目光,用著些許抱怨的語氣說道,“麵癱是一種病,得治。”


    “麵癱?”易漣賀反問。


    唐沐柔指了指司庭軒,又指了指石言鈺,“這麽典型的例子。”


    易漣賀突然“嗬嗬”的笑了起來,“這比喻不錯......咳咳......”


    方才還在和她看玩笑的易漣賀突然咳嗽起來,唐沐柔立刻想起了上次在酒樓,他也是這般模樣,唐沐柔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問出了口,“易公子......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易漣賀用眼神製止住了寧祈的動作,咳了一小會兒,漸漸恢複了平穩,“讓唐姑娘見笑了,我這副破身子......”易漣賀頓了頓,苦笑。


    “沒看過大夫嗎?”唐沐柔脫口而出,問道。


    “這是少爺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毛病了,少爺從小看過的大夫不知道有多少,全長安城的大夫都看過了,可是沒有一個大夫能查出少爺的病因,都是開了些藥讓少爺服用,就連禦醫都束手無策......”寧祈搶先一步答道。


    “禦醫?”唐沐柔在寧祈話中圈出了重點。


    “咳咳——咳咳——”易漣賀又咳嗽了兩聲。


    雖然不知道易漣賀這兩聲是有意還是無心,唐沐柔也不再追問下去,省的易漣賀還有話費一些心思編出一些謊話來堵上這個謊言的漏洞。


    寧祈意識到他剛剛多嘴闖出的禍,接到了易漣賀投來的一記眼刀,趕緊閉上了嘴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唐姑娘是不是嫌棄了......嗬嗬......”易漣賀低聲說著,聲音很小,但是坐在對麵的唐沐柔卻又能一字不落的聽見。


    易漣賀的樣子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唐沐柔聽,“是啊,這樣一個病秧子、藥罐子,都是躲都來不及......”


    “我從來沒有嫌棄過。”唐沐柔打斷了易漣賀。雖然不知道易漣賀身上發生過什麽,但是這個正在苦笑的易漣賀,還是她記憶裏的那隻狡猾狐狸麽?


    易漣賀投來一個驚訝的目光。


    “我......”唐沐柔躲開了易漣賀的視線,“我還沒謝謝你呢。如果沒有你,我估計是看不成比試了......”


    “接著看比賽吧。”易漣賀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剛才還縈繞在他周身的失落的氣息突然消失不見,反倒是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


    等唐沐柔繼續關注比賽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兩邊的人都已經完成了一副書法作品。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司庭軒和石言鈺同時打開了他們的作品。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他們的字都寫的十分大,唐沐柔依稀辨認著,忍不住念出了聲。


    這場比試出題人是聽雨軒的琴姬,倒也算是為聽雨軒小小的宣傳了一把。


    不得不說,雖然是同樣的內容,但是司庭軒和石言鈺的作品可是迥乎不同。兩位既然都能被稱作“書聖”,其書法造詣自然不用多說。


    “你更喜歡那一副?”易漣賀問道。


    唐沐柔有些愕然,她對書法隻是略懂一二,研究的不是很透徹,但是至少能分辨的出一些字體,可是這次她著實犯了難,雙方的作品。


    唐沐柔皺著眉看著易漣賀,“不是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嗎?”


    隻是,既然是比賽,就必須得評個輸贏。


    突然樓梯上傳來一陣響動,唐沐柔轉頭一看,隻見一個書童打扮的人迎了上來。他向易漣賀簡單行了個禮,說道“公子,這是司公子和石公子的兩幅作品,我家夫子說,這局比賽的輸贏,讓您給做個抉擇。”


    寧祈主動的接過了其中的一幅作品,學著書童的動作小心翼翼的展開了手中的作品。


    如果換做一般人,能有這樣的生殺大權,怕是已經高興的不能自已,可是易漣賀......


    唐沐柔注意到易漣賀他並沒有給書童答複,而是輕輕旋轉著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的樣子。


    “公子?”書童試探性的喊了易漣賀一聲。


    易漣賀不冷不熱的“恩”了一聲,轉而向唐沐柔說道,“你在仔細看看。”


    兩幅書法大家的作品擺在麵前,即使是一個普通人,也很難忽略那種書法特有的美感,鼻尖仿佛還可以問道墨汁的清香......


    唐沐柔收斂心神,雖然她不明白易漣賀讓她看的用意。剛剛距離太遠,也隻能遠距離的欣賞一番,如今就擺在跟前......唐沐柔認真的端詳起這兩幅作品。


    都說字如其人,但是司庭軒的字和他的人......


    司庭軒的字很瘦,很瘦......絕非牡丹的肥膩,而是一枝清梅的瘦,枯而不甘。那支棱出來的樣子,一撇一捺都彰顯出不同凡響的意味。看著一點也不洋氣,可是即使隔著一層紙,也能感受到作者本人一腔子血裏的清傲。像秋天長水,是寂寂的天空,有幾聲遠走高飛的大雁,飽含著人世間最飽滿的情意。而這瘦裏,又有了山的寒水般的瘦,有了人世間最真實的沉重和亮色。那份濃烈,那份傲岸,分外紮眼。


    相比之下,石言鈺的作品又在唐沐柔的心中激起了另一層浪。


    他的字,字體雄勁有力,結體寬博而氣勢恢宏,方中見圓而渾厚遒勁。能寫出這般字體的人必定是剛正威武,有氣節。


    如果從個人的角度看,唐沐柔更傾向於司庭軒的字體,可能是女性的那份柔情,讓她偏愛司庭軒筆下的那份落寞的荒意。


    可是......


    唐沐柔不動神色的看了易漣賀一眼,如果是他,他會做出怎麽的選擇?


    易漣賀迴望唐沐柔,後者趕緊移開了視線。


    易漣賀也不在為難唐沐柔,轉而對仍然舉著作品的書童說道,“轉告你家夫子,這一場比試,太學石言鈺勝。”


    得到了結果,書童立刻轉身離去,倒是唐沐柔有幾分錯愕......


    或者說,小小的失落......


    “是因為他做出的選擇......嗎?”唐沐柔在心底問道。


    “司庭軒的字雖好......”易漣賀突然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可是我國隱隱有重武輕文的趨勢,比起司庭軒的那份柔情,石言鈺的那份豪邁更能為世人所接受。”


    唐沐柔知道,易漣賀是在想她解釋。


    胸口似乎不再似方才那般沉悶了......


    “第二局比試,太學石言鈺勝。”司儀用他嘹亮的嗓音,宣布本局比賽的結果,並且宣布第三場比賽的賽製。


    “等一等——”這站出來說話的不正是太學的彭子然嗎?


    此刻他站在台上,用著挑釁的眼光看著東林書院所在的方向,“這第三場比賽,不如我們換種方式?花鳥蟲魚這些靜物也沒個新鮮......”


    “彭兄,那賢弟倒想聽聽,你有什麽高見?”站出來應答的,正是東林書院的“畫聖”韓溪桐。


    “高見到談不上......”彭子然頓了頓,“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如我們就以在場的一位姑娘為題,韓兄以為如何?”


    韓溪桐沒有意料到彭子然打的是這個主意,不過還是很爽快的答應了,“隻是不知彭兄,打算選擇哪位姑娘?”


    唐沐柔頓時心中警鈴大作,應該沒有這麽巧的事情吧?


    “不如,就她吧......”彭子然的手在院子指來指去,最終停在了一個方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人,倫家是你的小棉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披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披袖並收藏夫人,倫家是你的小棉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