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望見河麵上蕩漾而起的,隻是一圈小小的瀾紋。


    “愣著作甚麽?還不趁亂快走!”賀蘭柬狠推了怔在當地的石勒一把。石勒清醒過來,望著舟上剩下的侍女們無辜而怯懦的眼神,歎了口氣,飛快點了她們的穴道,令她們昏睡在地。


    夜下落雨仍不止,石勒心中不忍,吩咐諸鮮卑武士:“將她們抱進艙中去。”自己走到船舷旁,親自掌帆,迅速掉轉舟頭,朝北行去。


    董據自然不肯輕易放他們離去,但麵前的河麵上滿是浮在水裏找尋裴縈的士兵,想要就此追上卻是不可能,後退了二十丈,再要掉頭時,卻見令狐淳的戰船已擋在自己的舟前,不禁怒道:“你想放了這群餘孽不成?”


    “是你想爭功吧?”令狐淳冷冷淡淡道,“據我所知,延奕已在對岸布下重重防線,你我隻管坐觀其成便可。再者,那條船上還有幾十位裴氏家人,以你不擇手段、心狠手辣的個性,非得再次毀舟不可,如今裴縈郡主已然落水,裴氏家人若再有什麽閃失,我自問不能麵對丞相。董將軍在我麵前盡管出言嘲諷,他日到了洛都,當著太後和丞相的麵,你可能理直氣壯地說,是為了追殺獨孤餘孽,這才射殺郡主?”


    “你!”董據氣急敗壞,但想起裴行一貫麵清目冷的容色,心中便沒來由地一個激靈,未再多說,恨恨轉身入了艙中。


    令狐淳迴頭望著遠去的船隻,不知為何,竟是暗暗鬆了口氣。


    身後忽地“嘩”然一響,令狐淳轉眸,但見不遠處水潮兩分,風浪中有灰色人影抱著緋衣少女飄然而起,落在令狐淳身畔的甲板上。


    “箭上有毒,去問董據拿解藥,另備火爐、紗布,立即送入艙中!”灰衣老者目不斜視,匆匆越過令狐淳。


    令狐淳猶在震驚方才老者一身驚世駭俗的輕功,望著他清瘦的背影,一時反應不過來。


    “還不快去!”老者迴頭,冰冷的雙目不怒自威,“再遲片刻,郡主性命難保!”


    “是。”令狐淳忙迴身命人搭建兩船之間的木板,準備療傷的金針、紗布,暖身的火爐、薑湯等等。一時忙亂,待他終於有空瞥顧天際,這才發覺,東方一道曙光之下,濟河上蕭瑟一夜的風雨已逐漸微弱起來。


    拂曉,漫河風浪,孤舟一葉。


    石勒隔空遠眺,水天一色,百裏方圓不見任何追兵,略安了心神,令身旁的鮮卑武士看著方向,自己轉入艙中稍歇了片刻。


    宇文恪雙腿失血過多,此刻還是昏迷未醒。石勒望著他膝蓋以下的空蕩,不免一陣揪心的難受。又見那處包裹的紗布雖然厚重,但此時仍有猩紅的液體不斷滲出,因而很不放心,問獨孤尚:“恪老如何了?”


    一夜之間,十四歲的少年眉宇間再不複一絲稚嫩之氣,目光淡淡瞥過宇文恪的麵龐,道:“他左腿本就中了毒,如今被及時鋸斷,毒液散盡,未曾威脅到心脈,倒是救了他的性命。至於右腿……”


    他不再多說,石勒歎息道:“那便算是他害了縈郡主的代價吧。”


    獨孤尚不語,石勒看了看他,又輕聲道:“少主,其實方才恪老推裴縈郡主也不是有意的,是為了救少主,而且,我看得出來,他也運力為郡主擋了擋那箭射來的力道……”


    “我明白。”獨孤尚語氣倦怠,揉了揉額角道,“我並未怪他。隻是我們這次欠下的恩情,怕是難以償還了……”


    石勒沉默,去旁邊喝了口茶,腦中又想起一事,沉吟道:“還有一事要請少主決斷。”


    “什麽?”


    石勒將老者的留言說過,問道:“依少主看,此話可信不可信?”


    獨孤尚輕輕皺著眉,一時不能決斷。賀蘭柬半躺半靠在軟榻上,本在閉目養神,此刻聞言清醒,想了想,道:“去首陽山吧。那裏確實有個蘆葦塘,因泊舟的地方通往一處幽深狹窄的山道,瘴氣彌漫,草木陰森,民間流傳有妖鬼出沒,因此十分荒蕪,素來無人行走,想來也是如此,朝廷才疏於防守。”


    石勒道:“你去過那地方?”


    賀蘭柬懶懶翻個身:“沒有,書上看到的。”他睜開眼,伸手取過榻側的琵琶,指尖撫摸琴弦,在滿艙逐漸沉重的寂靜下,錚錚撥弦。曲音初時淒冷,他沉浸在心事中,想到那縷不知沉沒在何處水底的佳人魂魄,愈發傷感心痛,閉起濕潤的雙眸,長歎一口氣,手指勾弦,頓時轉為鏗鏘之音。


    他嘴裏唱道:


    “彤闕閉。菰蒲重。


    山光凝暮。江影涵秋。


    冰弦愁玉柱。彈怨瘦東風。


    飛鷹驚寒入雲岫。下長空亂滿京都。


    西風行雲。初陽遠潮。流水如空。”


    歌聲中,艙外雨聲漸漸止了。天方霽色,一道晨光越出陰霾,穿透窗欞投在艙中。獨孤尚眼前的光影在慢慢明晰,他握著宋玉笛,靜靜摩挲笛尾處細致的薔薇花紋,想起母親最後留下的話,“快則十日,遲則一月,我們在雲中會合。”


    雲中會合――


    他苦澀一笑。北朝諸將傾巢出動,顯然是父親的罪名已成鐵案難翻。父母那邊,怕隻是兇多吉少。他筋疲力盡地,閉上眼眸。初陽出雲,艙中光亮愈盛,卻愈顯得他心中那絲期翼之光的微弱,於此刻的漂浮下,更似有陰寒的雲霧籠罩心頭。他艱難地掙紮,卻又無可奈何,眼睜睜望著那抹光亮,正一絲一絲地,緩緩歸於淪滅……


    作者有話要說:


    此篇其實是少年商之的番外,但不是曾經說的會隨書出版的5w字的篇外。


    -----


    最近還是忙,除了工作,就是複習兩個蠻重要的考試,所以更新速度上,大家見諒。


    有人提醒我已經三周沒有更文了,但正文部分暫時還沒有任何進展,此番外是給嘻嘻同學畢業的禮物,先借來完成一下任務:)


    至於番外的下半部分,目前還沒有完成……


    上一章(55章)需要重寫,先鎖了,過幾天貼上全章。


    ☆、篇外.胡騎長歌


    首陽山蘆葦塘淺灘狹隘,官船龐大,並不能泊岸,於是眾人棄船淌水至陸地。時逢夏末,蘆葦生得極旺盛茂密,眾人一路貼著山壁北上,行蹤隱秘,難以辯察。途間穿越山嶺時,確有瘴氣彌漫的澗道,但除了幾條毒蛇出沒外,卻不曾遇到一個追兵。


    午後申時,眾人才跋涉出了首陽山脈。光亮穿過山峰射在眼前,微有暈紅血魄的瑰麗,眾人抬首,這才見西天斜陽,已是落日時分。


    首陽山地處蒲州郊野,高原跌宕,叢林蔭深。因官道上此時必已是防守森嚴,為免遇上延奕的追兵,眾人隻擇偏僻處行走。


    在郊野徒步走了兩日兩夜,鮮有休憩的時刻,即便是不得不停下為賀蘭柬和宇文恪換藥,亦裏外三層讓人輪流防哨。如此小心翼翼下,一路安過,直到七月初六深夜,獨孤尚站在安邑城外山嶺上,望著遠處在濃墨夜色下的城牆,卻停下了腳步,不再前行。


    石勒背負著宇文恪,滿頭大汗地迴頭:“少主,為何停下?”


    獨孤尚掉迴目光,望著一眾人星月下疲倦至極的麵容,淡淡道:“你們在此地歇一夜罷。”


    “什麽?”石勒怔住。


    賀蘭柬伏在另一鮮卑武士的背上,聞言亦是吃驚,轉過頭,看著獨孤尚漆黑的眼眸在清亮的月色下竟是愈發地晦深莫辯,心念微動,試探道:“少主可是想去安邑城中的雲閣,探聽一下洛都和江左的形勢。”見獨孤尚沉默著不出聲,便知自己猜測無誤,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可是少主,安邑城乃並州南北通衢之地,怕是……”


    “不得不去。”獨孤尚打斷他,聲音冷硬,“探得父母消息為其一。其二,柬叔認為,我們這般在荒郊野嶺徒步的走法,何時才能到雲中?”


    賀蘭柬無言以對,半晌,才輕聲道:“少主所言甚是,這樣的走法確實是不妥……不過少主的安危緊係全族命脈,卻不能孤身犯險。”他言詞利落,並不給獨孤尚出聲反對的機會,迅速將目光轉到石勒身上,低聲道,“我如今行走不便,恪老尚未清醒,眼下隻得麻煩石族老了。”


    石勒自然義不容辭,頷首道:“好。”轉身找了處草木茂密的地方,將宇文恪輕輕放下。再走到獨孤尚麵前,見少年的目光仍透著幾分倔強執拗,忍不住暗自歎息,撩起衣袂肅容跪地:“少主,確如賀蘭所說,如今主公身處危境,你若再有萬一,鮮卑一族將能依靠誰?石勒腆為族老之首,今日不得不逾越諫一句:今後少主但凡有任何決定,還請念在鮮卑全族的興敗,三思而行。”


    獨孤尚抿緊了唇,眸色漸漸暗沉,似陷入了無止盡的深潭中,連臉色亦愈發蒼冷。“我知道了,”他緩慢啟唇,寒涼的氣息仿佛自萬古冰石中滲透出來,“族老請起。”


    石勒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又微微一笑,渾然還是往常的溫煦:“少主放心,明早之前我必然迴來。”言罷飛身掠出,山道上樹木瘋長,正籠出濃鬱的陰蔭,罩著他矯捷的身影,頃刻不見。


    “少主也坐下歇會罷。”賀蘭柬望著少年僵直的背影,輕聲歎息道。


    即便是筋疲力盡,獨孤尚坐在樹蔭下,抬頭望著星空殘月,最初並無睡意。山上微風習習,早沒有夏日的炎熱,草木香氣傳入鼻中,隱約夾雜著一絲耐人尋味的檀香味,獨孤尚剛生出警覺,卻無奈倦意帶著神思恍惚,竟讓眼皮不斷下耷,連迴頭看一眼的力氣也沒有。一霎睡意朦朧,夢境漸生,依稀覺得似有人在身旁輕撫著他的發,手掌寬厚,動作溫暖,正如父親幼時摩挲著他的腦袋,誇他“龍璋鳳姿”時情不自禁流露出愛憐和驕傲的感覺。


    “父親……”他喃喃出聲。


    他生來孤僻清冷,有別尋常少年在父母膝下的巧言承歡,似乎自小就明白生為鮮卑少主所承擔的使命,文事武事無一不佼然出眾。除此之外,便一心沉醉於樂曲。雖興趣在此,卻也從不耽誤平時課業的進展。又因他年幼在塞北長大,見慣了浩瀚黃沙、廣博天宇、無垠蒼原,性情比中原貴族子弟是全然不同,少了驕矜輕狂,多了沉穩剛毅,雖年紀尚少,卻早早便有獨當一麵的鎮定風度。於是獨孤玄度待他,亦不是尋常父子之間的嚴厲,教導之外兩人恰如兄弟朋友,交流所感,切磋樂技,父子相處時間雖不長,關係卻尤為親厚深刻。


    在獨孤尚開始記事起,雲中城裏裏外外,但凡鮮卑族人見到他,無一不提及主公的英勇仁義。於是他自孩童時起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年未弱冠就已是草原傳聞的英雄,南征北戰,斬荊披靡,如同整個鮮卑的天神,庇佑著鮮卑一族的榮膺。在他心中,也從來都認為,父親便是昆侖神的化身,奇麗雄偉,頂天立地,無所不能。


    然而終有一日他到了中原洛都,見到了令他眼花繚亂的繁華奢靡,亦見到了一眾衣冠楚楚背後,那些無所不在的爭鬥和陰謀。透心的寒意自心底騰升,他本能想要逃避,卻被鮮卑少主的身份緊緊束縛了腳步。


    每逢宮宴上,裴太後深藏警惕的目光,姚融從無善意的笑容,裴行一貫的冷眼相看,令他又開始知道,自己今後的路,便與性本溫潤的父親是一般的無奈――他的一生,注定風雨滿途,而他,卻無可避退,隻得讓自己血液中的鬥誌慢慢燃燒……


    因為他的背後,數十萬人在仰望。


    獨孤尚睡得並不安穩,身體輾轉,額角冒汗,臉孔冰涼。


    “阿彌陀佛,善哉……”溫熱的手指抹去他滿額汗珠。他模模糊糊地,聽到一人在歎息。檀香味不斷傳來,淺淺淡淡,令他的睡意愈發深沉。


    “睡吧。”那人在他耳畔輕輕吐聲,語如禪音入心,平和悲憫,似能超度一切憂愁焦慮。


    獨孤尚安穩下來,冰冷的手被那人握在掌心,慢慢地,沉沉睡去,一時再無可夢。直到山腳下一陣烈馬嘶鳴聲入耳,獨孤尚驚醒過來,睜開眼,卻被當頭烈日照得一陣昏眩。


    “少主?”宇文恪不知何時已醒過來,正與賀蘭柬緊張地看著他。


    獨孤尚忙坐起身,望著天色,驚疑道:“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五個時辰了。”賀蘭柬目光有些難言的複雜,勉強笑了笑,“看來少主這一路真的是累壞了。不過好在石勒已帶了馬匹和馬車來,今後路上可以輕鬆一些了。”


    “石勒人呢?”


    “山下等著呢。”


    “下山罷。”獨孤尚背起宇文恪,率先飛身下山。待到馬車前,才見跟隨石勒而來的,還有雲閣在安邑的主事。


    石勒接過宇文恪,將他抱入馬車中。那主事見過獨孤尚,不等他詢問,便道:“昨夜石族老來找在下時,江左那邊正傳來密函。小王爺請看。”將密函遞給獨孤尚,主事站在一旁,補充說道,“至於洛都的形勢,那邊的雲閣並無傳信,想來是因雲閣素來和獨孤、慕容兩府關係密切,怕是也被看管住了,不過我在安邑城中這幾日也一直聽到傳聞,說是獨孤王府和慕容王府兩族共三千餘人已被鋪牢中,怒江的軍隊因主遭難,聚眾嘩變,兗州戰火已起。”


    賀蘭柬道:“朝中有沒有消息?”


    主事道:“昨日聽說的,朝中似有重臣提議禦史台、廷尉寺並三大輔臣,重審此案。”


    “消息從洛都傳到安邑,且是流言,必然有失真和滯留的地方。”賀蘭柬思索道,“獨孤和慕容兩府的人至多兩千人,若真有多出的,想必有人借此案想要大肆排除異己了。而你昨日聽說的朝廷議事,到了今日,怕也難以確定了。”他話說完,才發現獨孤尚站在一邊安靜得異樣,移目過去,駭然大驚,隻見少年的麵色鐵青,目光更是罕見的散亂無神,忙問道:“少主,江左發生了什麽事?”


    那主事也還未來得及看那封密函,見狀不對,奪過獨孤尚捏在手裏的絲絹,展開一閱,腳下登時虛乏發軟,顫抖著手指,將信函遞給賀蘭柬。


    “郗將軍已……已……”那主事喘不過氣般,聲音困在喉中。


    飛鴿傳書自然送來最及時的消息,絲絹上字跡淩亂艱澀,勾畫之際極不純熟,竟似出自初學寫字的孩童之手,然而字裏行間的語氣卻又十分鎮定沉穩,分明是雲濛的親筆書信。


    雲公子的字何故成了這般模樣?賀蘭柬皺眉,按耐住疑惑,努力分辨著墨跡,細細讀下去。


    原來東朝業已大亂,早在六月底,與北朝獨孤玄度無故被喚迴朝廷一般,東朝郗嶠之也因麾下將領殷桓的告密而身負通敵之罪,於是解印棄甲,連夜赴鄴都澄清緣由。途徑蘭澤山,卻被兩千禁衛圍捕,當夜押入天牢,未及明堂審判,便定下謀逆罪名。次日查抄滿門,郗氏在都城的所有家人,連帶東山和高平的族人,甚至東朝當朝皇後郗敏之,共萬餘人,皆被捕入獄。


    而與北朝目前渾沌形勢不同的是,東朝當權者執政鐵血迅疾,七月初三深夜,郗嶠之就已被殺密室,頭顱懸於城門示眾。郗氏親近一脈,共兩千餘人,在七月初四清晨,當街誅滅。唯有沈崢、謝攸鋌而走險,矯詔入獄,才救出已中雪魂之毒的郗彥,雲濛父子城外接應,此刻正馬不停蹄,趕往北方。


    雲濛顯然也知道了北朝之亂,信中命北朝所有雲閣要不惜重金、不顧代價,盡力挑唆北朝重臣之間的矛盾,局勢愈亂,愈可趁機救人。並在信中道,若兩族中有逃出此亂的,沿途如求助雲閣,自當鼎立扶持,將他們送往雲中。信末,他不無悲憤道,“天地之大,於獨孤、慕容、郗氏三門而言,獨雲中百裏立足之地!”


    賀蘭柬手腳發涼,掙紮著從鮮卑武士背上下地,步履蹣跚,扶著車壁,腦中空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找到原魂。


    “少主?”他看著獨孤尚,聲音雖微弱,卻字字堅定,“雲公子說得不錯,我們如今唯有去雲中這一條活路。按眼前形勢,隻怕兩朝大亂另有內情,洛都局麵遲早會如東朝一般,再在北朝的疆土上多停留,我們的性命也是岌岌可危,必須馬上迴到雲中,重振鮮卑騎兵,揮師南下,或許能威懾到北朝朝廷,讓姚融之輩有所忌憚,如此,方才能救主公一命。”


    他擔心著什麽獨孤尚何嚐不知,此刻卻隻置若罔聞,木然站在當地,望著西南方的山嶺在晴空下無限擴大陰翳,久久難以動彈。


    父母在獄中,而他在逃亡。


    絕望之下的手足無措――十四年來,他第一次覺出在命運的捉弄下,再堅毅的魂魄,原來也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轉為潦倒不堪。


    “將他架入車中!”見他無動於衷的模樣,賀蘭柬著急起來,猛咳數聲,喝命身後的武士。


    兩個鮮卑武士將獨孤尚扶入馬車中,賀蘭柬隨即跟入。石勒歎了口氣,辭別了雲閣主事,領著眾人,縱馳離開。


    一路追風急奔,馬車不住顛簸,賀蘭柬的氣血愈加浮躁,心肺幾乎要從喉中吐出來。忙掀開簾子,吸了口氣。宇文恪按摩著孤獨尚的穴道,令他放鬆心緒,意識模糊,再度閉眸睡去。


    “賀蘭,有人在跟蹤我們。”宇文恪低聲道。


    賀蘭柬正感受著拂麵清風,聞言卻身子一僵,迴頭盯著他,神色怪異:“什麽人?什麽時候跟在我們身後的?”


    “自從我們出了蒲州,這人就跟在我們身後了。”宇文恪聲音低沉,望著簾子外的不斷穿梭而過的景色,“此人輕功極高,內力更是出神入化,即便近在咫尺,你我也是難辨其氣息。若是敵人,將極難應付。不過――”他話鋒一轉,看了眼似已熟睡的獨孤尚,“以那人昨夜的動靜來看,應該是友非敵。”


    賀蘭柬手指敲膝,若有所思著,沒有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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