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雲醒來後,人們為了慶祝他能夠起死迴生,又開始大吃大喝起來,直到太陽照進院子裏,才萬分留戀地散去,孟東流一一向寨老們作揖道謝,感謝他們這幾天以來的關照與幫助。老爺兒們打著飽嗝摸著路迴家,一迴到家便倒到床上唿唿大睡,管它地裏的莊稼和圈裏的牲口要成個什麽鳥樣,真的一醉能消萬古愁啊!就這樣,“神”又還給了小村莊原有的寧靜與端詳。

    孟東流的兒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家中已經空空如也,該殺的不該殺都已被殺光,該用不該用的都已經用光,接下來的日子怎麽熬啊!管不了那麽多了,能保住兒子的小命已經是非常不錯了的,錢財去了能找迴來,要是兒子“去”了,那才是最痛苦的。還好地裏的莊稼還沒收,這倒可以保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糧沒問題了,但重要的是要繼續耕作才不至於下一年斷糧。秋收過後就要鬆土,否則冬去春來種子很難入土也不利於禾苗生長。要鬆土,沒有耕牛怎麽辦,拿人去拉?有你拉的,夠你拉到天荒地老,還枯是爛,慢慢拉去吧,還沒等你春耕完別人又在秋收了呢!

    就在孟東流為耕牛之事吃無味睡不香之際,從鎮上下來了幾位領導,他們把村民們聚到老村長家去開會,會議開始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認真地聽,上級是不是又要給大家傳達什麽新的方針政策了?是不是又來以前的老一套?“哪家的農業稅還沒交,哪家的來貸款還沒還清,哪家的媳婦多生孩子了,哪家的超生款還沒付齊,哪家的牲口還沒有打預防針,哪家的老房子還沒有買火災保險等。”然而這次讓村民們感到意外的是,會議的內容完全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些早就聽煩聽慣了的條條款款,經過幾為幹部的輪番發言和費盡心思的解說,他們終於明白,有一種叫做“小額信貸”的東西可以幫助大家脫貧致富,以村民門自己的話說就是國家願意借錢給他們花。

    吸著旱煙的老頭子一明白會議要說的東西就是這麽個一迴事,還沒等領導發言完畢,他就沒趣地抖落煙鬥裏的火星,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邊離開邊說:“我以為要搞哪樣,我從七八歲自力更生至七十多歲,從不缺油鹽不缺酒煙的,借那麽多錢來我找不到去處花,揣在兜裏每天還得防賊防掉的,別說是借了,就算是白送我我都不要,省得麻煩,更何況無債一身輕。”

    領導發言完畢,雖然領導們已經說得夠清楚,但一些上有老下有小的當家漢搖搖欲試卻又前怕狼後怕虎地提出了很多問題:“最多能借到多少,什麽時候能借到錢,利息是多少,還款期多長等。”

    一些尚未當家還不知油鹽貴的年青小夥子滿不在乎地說:“才那麽一丁點,都不夠塞牙縫,要借就一家借它個十萬幾十萬的,那要做什麽也好,才能投資大,見效快,那樣的話誰想不富都不行、、、”

    總之,村民們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你們有完沒完啊!不要瞎扯了,聽我的。”老村長拉大了嗓門喊道,“想貸款的到這邊來找領導登記,剛才領導也說的很清楚了,原先有老底的不能貸,沒有擔保人的不能貸、、、”

    還沒等老村長把話說完,就有一個剛當家的年輕人把他的話接過去了:“什麽致富貸款啊,我要是有東西抵押的話我還用得著貸什麽鳥款啊,要貸的話句爽快點,不貸的話就別浪費大家迴家和老婆睡覺的時間。”

    “反啦你,給老子滾出去,這裏輪到裏來瞎說嗎?”村長的牛脾氣暴發了。

    “各位寨老,大家靜一下,靜一下,聽我說兩句好不!”一位領導聞出了火藥味,便立即向大家解釋,以緩和衝突,“其實關於抵押這個問題,形式上要有,沒有它我們這貸款程序說不過去,大家在填表的時候就隨便寫個家裏值錢點的東西,什麽大點的牲口,房子,地基等都可以,然後再找個擔保人,事情不是解決了嗎?”

    “可不可以兩個人都貸款,又互相擔保的?”年輕人故意沒完地問道。其實他這一問是有一定的道理,但大家就隻是覺得他在和領導作對而哈哈大笑起來。

    “不可以”領導心平氣和地迴答。

    “那你們的意思是說我們來開會的這群人隻能有一半能貸到款羅,那你們全部把大家叫來聽你們捉弄我們真幫窮人羅,是不是一家人中,老頭子貸款,兒子擔保啊!這樣就每家每戶都可以貸款了是不,我想貸,就想要我兒字來擔保,但我兒子還在他娘的肚子裏沒出來,我就可不可以讓老婆擔保啊!再說我的牲口都賣來娶老婆了,剛分家老頭子也沒有給我房子和地基,現在唯一值點錢的就隻有老婆了,我還想拿他來做抵押呢,又擔保又抵押的領導沒沒什麽意見吧。”年輕人繼續沒完地瞎說。

    領導知道他在瞎鬧也好,仍然菩薩心腸地說:“我們之所以把大家都叫來,就是因為每一個人都有權利知道上級傳達下來的好事,可以說大家並不是人人都想貸款,他不貸款,並不是說他就沒有必要知道這事,這樣也是便與大家互相幫助,那些不貸款的明白是怎麽一迴事了,也才樂意給有困難者擔保”

    “你說誰有錢不想要啊,你問問在坐的每一個人,誰說他不想貸了,我無話可說,告訴你,不想貸的那些,人家都迴家誰大覺去了,哪還有精神耗到現在啊、、、”年輕故意找茬。

    還沒等年輕人說完,不知村長已經從哪裏撈來一根木棍,高高掄起就要打人,“給老子滾出去。”

    看到村長那“勢在必打”的樣子,年輕人不當一迴事地站起來,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並且還邊走邊罵個不停。

    上級領導不耐煩了:“今晚的會議到止結束,該說的我們都已經說的夠清楚的了,要貸款的以後自己上信用社辦去,反正我們已經傳達到位,你們愛來不來,不關我們的事。

    聽上級領導這麽一說用錢心切的村民門不歡而散,他們一路上罵聲不絕,有罵領導的,有罵那壞了大家好是的年青人的。最犯愁的要數孟東流了,他迴到家中一夜未眠,腦子裏老想著年青人說的那些話,雖然它是那樣的不中聽,但卻是很有道理。現在家中已經空空如也,就隻剩下幾隻剛從蛋殼裏崩出來老母就被宰了的幼雞和一頭瘦得快沒了氣的那些巫婆鬼師們看不上小豬崽。該不迴在填表的時候在抵押物那裏寫上“幼雞幾隻和豬崽一頭吧,那樣不被別人當成“千古佳話”讓其“流芳百世”才怪,那還貸什麽款啊!要真拿那不值幾個錢的破房子做抵押,人家迴願意嗎?要那地基做抵押,萬一哪天真還不起款被人家收走了,那還留有什麽給兒子啊!孟動六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來,但又覺得買耕牛的唯一希望隻有貸款了。現在他窮到這個份上,甭說和親朋好友借了,人家是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呢,遠遠地見他來都得繞開。

    第二天,村子裏的好多人抱著“管他的,先去借點來花再說”的態度紛紛到鎮上去。無奈孟東流隻好找來一把黃豆顆炒了,然後派老婆出去找酒,自己人去了,孟青雲的母親跑遍了大半個村莊,才提著小半壺酒迴來,孟東流和兩個人已經坐在火爐邊擺著空碗等酒的到來,這兩個人一個是孟東流請來的村長,另外一個是不請自來頭一晚上開會時故意找茬的年青人,這家夥是個地道的無賴,平時長腰大肚勤吃懶做,他好是不為,惡事多盡,全村老小無人不恨他,但他仗著光棍一條,賤命一根,所以沒人趕得罪他。別看表麵上村長撈起木棍要打他,其實暗底下還得讓他三分,有一迴這無賴窮瘋了就砍護村樹去賣,被村長碰上了,村長不僅沒能製止他,反而被叫去幫他搬木頭,他還揚言誰要敢管他,他就殺誰的全家,大家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不敢和他理論,萬一哪天把他給逼急了,還真不敢想“狗急跳牆”的他會趕出什麽來呢。

    無賴平時鼻子比貓的還靈,哪一家冒出的煙子裏一夾有點腥味酒氣什麽的,不要臉的他自然會摸進來跟著白吃白喝,最後不管喝足喝不足都要大吵大鬧。這次,他同樣沒有放過孟家請村長這個機會。

    村長留著一個龍卷風剛刮過的頭勢,不用吹不用燙不用染都要比人和一個造型師設計出來的還配他那張臉,人們已經無法分的清那頭勢是為那張臉生的還是那張臉是為那頭勢而生的。總之,他臉上鼓出一雙牛眼,有“望穿欲眼”之勢。伸出來的下巴足以把任何從他嘴裏掉出來的東西一點不少地接住〈當然煙灰除外〉。算命先生說他有一副斂財相。

    村長姓任,由於他出身與全國人民打到土好劣紳鬥爭地主的那個年代,所以他的父母給他取了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名字,叫任鬥爭。他也當過紅衛兵,他那跟緊勒在他要間的那根皮帶就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不知道他是在炫耀那根皮帶還是什麽的,他總是把它勒得很緊很緊,村子裏比他困難的人多多了,但也沒見有人像他那樣緊勒腰帶。看來他是想破吉尼斯世界細腰記錄,但是在有酒有肉吃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放鬆腰帶。

    不知道他在當紅衛兵的時候當出什麽心得來了沒,改革開放一來,或許他就忘記了曾經握著拳頭站在毛主席的“為人民服務”那五個大字麵前的信誓旦旦。見孟青雲的母親拿著酒迴來,他等不急地搶先去接過酒壺,給自己滿上一碗,一口而盡,然後在把自己的酒碗滿上,才把酒壺遞給孟東流,這時候就壺裏所剩的酒不多,孟東流隻好把它全倒到無賴的碗裏,自己卻一滴未有。無奈隻好在把酒壺遞給孟青雲的母親,要她在想辦法去找些酒來。

    村長和無賴同時端起就碗說了一聲:“幹,”“咕嘟咕嘟”的吞酒聲過後,村長放下酒碗,開始發話了,他說了一句標語式的話,“你有困難,我有責任。”

    孟東流聽了後什麽都不說,隻想聽聽他的責任在哪裏。

    “但是,自己也爭點氣啊,不要尿不出來也等著靠領導來幫忙啊,要是全村人人都你這德性,別說我一個村長,就算是主席來了都沒轍;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這破房子才幾擔穀草幾捆柴嘛,你叫我怎麽幫你擔保啊!”可以想得出來村長開場的那句話是對那兩碗酒所負的一種“責任”,後麵才是他真正想說的。

    這時候都沒有聽清楚村長在說什麽,他隻好在一邊連連點頭說,“、、、是、、、是、、、是、、、”的。

    無賴把已空的酒碗放到地上,接過村長的話說:“我說你老任這幾十年的村長白當了,還不如快點下來讓位給我來當你的腦筋怎麽這麽比死胡同還死呢,人家老孟還沒有到什麽都沒有的地步,圈裏喂著的住是小了點,但它又不是是死的,再過幾天把地裏的糧食收迴來,糠殼麥麩一喂,它不是會大起來了嗎?再說你也不是死的,你就讓他在表上填寫抵押物肥豬一頭,白紙黑字寫在那裏,還有什麽不可以的啊,萬一哪天上級領導真要下來看了,到時候他看到圈裏躺著一頭大得動都動不了的肥豬,那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要是那豬是個短命豬,等不到領導下來的那天他就自己先走一步了,那你要我怎麽交代啊!”村長很不放心地說。

    “我說你是死腦筋一個,看來還真不是一般的死,到時候你不會說,著為老百姓的是真心把豬喂著等領導來的,但它就是活不耐煩非死不可了,有什麽辦法呢?現在問題不是在於以後怎麽辦,而是怎麽借到錢。曉得不!”在村長和孟東流聽來,無賴的話是句句有理。真不明白這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就這樣不務正業了,真是可惜。此時孟東流臉上緊繃著的表情都鬆懈了許多。

    村長頓了一會,說:“你以為事情象你說的那樣簡單嗎,這得好好地研究研究啊!”

    得得得,這有什麽好研究的啊,我明白你那點花花腸子,不要再繞山繞水的了,我是個直爽的人,明人不說暗話,你就答應幫老孟這一迴,是成後定少不了給你辛苦費的。”無賴把話說完後,就端起就碗急急地喝誰知卻喝了個空,他立即“豪爽”地喊道,“酒呢?快拿酒來!”

    孟青雲的母親真是“不負眾望”,剛好在無賴喊聲剛停的時候提著半壺酒進來,這次是無賴上前去接酒壺而不是村長,這說明領導隻是愛喝,並不能說明其就量就是很“海”。

    有了酒之後,他們接著“研究”。一個多小時過後,他們口頭達成協議,村長許諾幫孟東流借到貸款,起條件是事成後要給他和無賴一定的報酬。

    在後來的日子裏,孟東流跟著村長一連跑了十多天的鎮上,在同一張紙上摁了十多個不同的紅印章,最後才那到了2500圓的貸款。給了村長和無賴250的辛苦費後,拿著剩下的兩千多圓到牲口市場去精挑細選,總算買迴了一頭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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