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水果


    夏語澹還記得昨天下午晚飯都不吃要往溫家跑。


    再次見了甄氏,夏語澹隻道郭二姑娘必不會進宮,若溫家有意,倒無需顧念皇家的態度,再多的是男人們朝堂上的事,夏語澹沒有往後說。至於郭二姑娘是否黔國公夫婦親生?


    夏語澹隻搖了搖頭,再多她也不知道。


    甄氏一眼就能看出問題,從西南到京城,那些貴婦們的眼力不會比甄氏差,原來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為何?


    郭二姑娘在黔國公夫婦麵前有分量,如今看來,這個分量還不是指望她,走夏煙霞那條路而相互利用的關係,純然發自肺腑,說她是女兒,就是女兒!


    在夏家待久了,也別把別人都往那處想。


    夏語澹有些惆悵的離開,甄氏也未見歡天喜地,歡喜溫家可能有樁得意的婚事。甄氏是商人,娶個媳婦利弊皆顧是習慣,前麵是樁好買賣,也要看自己家的麵盤裝不裝得下,低門娶婦高門嫁女,溫神念二甲進士又為溫家長子,何家同樣是商賈出身,何大人還在都察院坐冷板凳呢,何家最出彩的,是何大姑娘的母親是武定侯府的嫡長女,可何大姑娘退過一次親算是溫家撿漏,溫家配上何家也是門當戶對。現在溫持念是一個白身又是溫家次子,直接娶國公爺的女兒?


    甄氏還沒有歡喜過了頭,甄氏對郭二姑娘不夠了解,那一麵之緣,甄氏在夏語澹麵前隻往了好處說,要是說全了,郭二姑娘看似大家閨秀,眉宇間卻壓不住張揚,有幾分妖冶,那種氣質偏偏是很吸引男人的,自己的兒子目前就被吸引住了。甄氏第二天帶了禮物去拜訪親家何夫人,還是舊事,打聽郭二姑娘的品行。娶媳婦是看重家世,最重要的還是媳婦這個人,次子媳婦的門楣將遠遠高於長子媳婦,若次子媳婦是個驕縱的……詩詞裏,幾乎所有的商人婦,都是怨婦的形象。少年心事,和過起日子來,若心不定,就兩個樣子了。


    夏語澹不知道甄氏謹慎如此,不過知道了也不會管,鞋子合不合適隻有腳知道,郭二姑娘適不適合做溫家的中婦,隻他們家細細思量。


    在迴宮的路上,夏語澹知道了喬四老爺對林家和侯家的處置。若夏語澹出手還做不到喬四老爺這般幹淨利落,說殺就殺,說貶就貶,快慰是快慰,可是淺碧已經不是完整的淺碧,一路上夏語澹想了很多,是整理她此刻,和親父嫡母的關係,和夏家的關係,和喬家的關係。別以為搶個高門貴女就占到了便宜,昨天夏語澹被趙翊歆恢弘的計劃牽引了情緒,太激動那是他們男人的想法,冷靜了一天才覺出味來,夏家當年巴結喬家的權勢,也看中喬氏的剛毅堪配宗婦的品行,兩家聯姻,夏家供著喬氏那個高門貴女,三十年外人隻看見國公愛女嫁入了一家子靠著皇後的夏家,嫁給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高恩侯。


    喬氏的出身,眼光,處事的手段,治家的能力,樣樣都好。可有一點不好,幾乎讓夏家每個人膈應。


    她端著貴女的姿態三十年,問問她的心,她心裏看得起夏家哪一個!


    一個屋簷下都是看不起,指望一個家族能緊緊的團結在一起?


    至今夏語澹做了太孫妃還能感受到喬氏的輕視。她骨子裏流淌的血液有多高貴呢,造就了她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至於夏文衍,是深深掩飾在骨子裏,不下於喬氏的冷漠和狠毒,隻是兩家境況不一樣,實際上夏文衍也幹出過和郝大用同樣的事。


    昨天晚上夏語澹心痛得太狠了,到現在還不能恢複平靜。


    最意外的事是趙翊歆昨天的態度。趙翊歆每次出宮,看似隨性,其實次次戒備森嚴,昨天晚上完全可以掏出大理寺或刑部等辦事的腰牌把林成家的糊弄過去,卻掏出慈慶宮的腰牌,是喬贏,還是洪氏,讓趙翊歆放下了戒心?


    夏語澹迴到青烏台本是想見趙翊歆。趙翊歆不在,他跟在皇上身邊,連續兩晚沒有迴來。


    從認識趙翊歆到新婚期間,趙翊歆從未有‘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般,作為情侶恨不得日夜黏在一起的意願,


    日夜黏在一起是實質,不是形容。


    所以夏語澹必須要承認,自己嫁給了一個不著家的男人。


    夏語澹有時想和他說說話,都抓不到這個人。


    趙翊歆是國家的儲君,皇朝的龍脈。在很久很久以前,夏語澹覺得皇子皇孫生下來都過著花紅柳綠的生活,生在人間置於天堂,羨煞世人。實際上,隻有末代皇朝,皇子皇孫才在天上人間醉生夢死,在國家隆隆興盛的時候,自秦皇漢武至今,無有盛於今日也,多少文武嘔心瀝血才開創了盛世,作為這一切的繼承者,趙翊歆被視為皇朝生命般寶貴,因而在他的生活裏,夏語澹注定隻是趙翊歆生活的一部分。


    為學,習政,立業,事君。每一件都足夠耗掉一個人最美的年華。夏語澹讀趙氏家史,也不是每一個皇子都願意留在京都競爭儲位,他們也甘願在沙場建功,開拓戍邊。比如說那位黔王。


    夏語澹還記得第一次見趙翊歆,趙翊歆正在讀大學。


    太|祖有二十四個兒子,趙翊歆沒得選!


    夏語澹在思念趙翊歆,又不能找他。


    皇宮就已經大到望不到邊了,西苑的實際麵積比皇宮還大了七倍。不過西苑是個大花園,實際的建築麵積還不到皇宮的一半。


    兩天不見人影了,或許趙翊歆根本不在西苑,誰知道他在哪裏,兩天前夏語澹也不在西苑,誰知道夏語澹在哪裏。


    夏語澹站在繡架前,慢慢繡著一個馬鞍墊子。玄色的素錦上是八條騰雲駕霧的青龍,內府的針工局留下眼睛沒繡,給夏語澹掌針。


    夏語澹也不用宮人分線撚線,一針繡完了,自己分撚,剛好繡完兩條龍的眼睛,趙翊歆迴來了。站在繡架上看,調笑道:“難為你做這麽精細的活?”


    夏語澹翻過繡架看後麵的線頭,道:“我昨天臨時抱佛腳,學了一天呢。”又把繡架翻迴來固定,自己誇耀自己,道:“繡得還可以吧,像是龍的眼睛!”


    閨閣中無人教夏語澹針線,虞氏也不弄針線,以前夏語澹自己琢磨著拿針,琢磨琢磨,就丟了針畫樣子去了,所以說還可以,翻過來後麵針腳一致,隻有眼睛這處,七角八歪一團,浪費了一半的線,繡得也沒有別處好。不過別人是吃這行飯,夏語澹隻是沾個手,然後就可以臉不紅的說,太孫妃為皇太子繡了一張馬墊子。


    這墊子,是趙翊歆在今年春狩上要用到的。


    以往春狩在三月,上巳節後。今年皇上因為平都公主事,身上不大爽快,原本安排好的春狩皇上臨時不去了,前天又說,春狩還是要辦一次,皇上就不去了,讓皇太孫帶著京城裏的少年們去北閏圍場跑一跑,聯係一個多月前,皇上說要給神樞營讓皇太孫曆練,這一次京城裏的少年們拉出去,是給皇太孫挑戰友呢。


    三月二十九去,四月初九迴來。


    原本皇太孫的裝備不是這一套。九是極數,天子九條龍,皇上特批皇太孫馬鞍子上可以鋪八條龍。


    皇家就是這樣,一個細節,都要有規矩。


    夏語澹接著繡第三條龍的眼睛,趙翊歆在屋子裏用磨刀石磨箭頭。


    像夏語澹喜歡畫畫,所以她愛好調配顏料,趙翊歆喜歡兵事,他的愛好就喜歡磨磨刀,擦擦劍。


    一個屋子,空蕩蕩隻有一男一女,各做各的事。


    夏語澹手上動作不停,道:“四月初六是淇國公重孫子的滿月禮,我想正式的去淇國公府坐坐,可以吧。”


    趙翊歆停了動作,問:“怎麽想著給他們家那麽大的麵子。”


    夏語澹是要以太孫妃的身份,去參加一個奶娃娃的滿月禮。這是夏語澹二月二嫁進宮,第一次應酬外眷。


    “我聽到一些不太好聽的話。”夏語澹皺眉,做出憐愛的樣子來道:“我現在才曉得闔族大家,五代同堂,四代同堂,一流叔伯小十人,那日子得多難過。下麵的小輩連正常的敦倫都沒有。要是長輩們,天不予壽,又一個個被召喚的巧合。一年去一個,守孝一次又一次,孝期連一塊兒,下麵十幾歲的少年,可以變成中年大叔了。”


    趙翊歆笑了下,道:“以前也沒有聽你說起過,你和喬家孫輩們相熟?”


    “不熟。”夏語澹頗覺遺憾,又無奈道:“我在喬家輩分高。和我同輩的,我是小丫頭。下我一輩的,他們的年紀還比我大,誰願意帶著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姨母玩耍呢。”


    “也對!”


    夏語澹說得風趣,可以那麽理解,但這不是真正的理由。趙翊歆願意捧場,道:“喬家大房,還是有那麽幾分值得抬舉的。”


    在四月初六之前,現實溫神念和何大姑娘的訂婚裏,隻是溫家定禮下的多,排場還是挺小的。溫家請了幾家溫神念的同年,何家邀上親朋。


    算是突兀了,黔國公府向何家送了一份薄禮。


    雲南的水果,雪蓮果,酸角,菠蘿蜜,榴蓮,石榴,枇杷,火龍果等拉來了一車。


    說貴重吧,黔國公府隻是送點水果,燕京作為國都,這些水果也買得到。


    說不貴重吧,雲南據此三千裏,市麵上買的水果,怎及得黔國公府專途運送過來的新鮮。


    水果當然是新鮮的好呀!


    ☆、第一百七十八章 摩擦


    林成家的堆滿了笑,站在廊簷下向何大姑娘躬身道:“表姑娘大喜,大喜!”


    何大姑娘滿麵含羞,舉止倒也大方,從丫鬟提著的籃子裏捧出兩抓喜果子,中間埋了一個四方紅綢葫蘆娃紋的小荷包。


    林家成的撐起衣擺兜住這份喜果子。洪氏屋裏四周的丫鬟都圍了過來,頃刻間,何大姑娘的那個丫鬟提著的一藍子喜果子就被哄搶完了。散完了喜果子,何大姑娘才進了洪氏的屋子,胭脂調的再好,也沒有何大姑娘現在兩頰上暈得好看。


    洪氏拿起兩顆白裏透紅的桃子比在何大姑娘臉上,笑得眼睛閃閃。


    何大姑娘迴過意來,轉頭咬了一口道:“虧你當娘的,還這麽孩子氣。”


    “就這麽片大的地方,我待了快一個月,我怪悶的。”另一枚桃子洪氏拿在手裏玩,眼神留在何大姑娘身上道:“所幸我見過了溫家九郎長什麽樣。”


    何大姑娘臉上的紅暈更盛,隻說前頭那話,道:“看著哥兒,還會悶嗎?”


    洪氏懊惱,道:“孩子吃了睡,睡了吃,一天沒兩個時辰睜眼的,放在我身邊,我忍不住逗他,想是攪了他的覺,把他弄哭了,他是小祖宗才幾天脾氣這般大。”


    說著洪氏吃起了手中的桃子,何大姑娘搶了過來,笑道:“前幾天聽你說的頭頭是道,以為是多麽會當娘的人,原來也手忙腳亂的。你別吃桃子,我帶了好些水果來,每樣一點點。反正你這裏的東西,太多也不是你的。”


    昨天定親,何大姑娘玩得好的手帕交在京城裏的,就洪氏坐月子不能出來,所以何大姑娘借著還禮派喜果子的由頭又來了。昨天郭家送來的水果太多,何大姑娘挑了一籃子給洪氏送來。像洪氏這樣,頭上兩層公婆,妯娌十幾個,凡有點好東西,都要孝敬了長輩們才輪到自己享用,何大姑娘沒有拿多,挑著洪氏愛吃的拿。


    雲南氣候地理複雜,有些地方終年嚴寒,有些地方終年溫熱,水果有早熟的,有晚熟的,所以雲南的水果每樣未必是大梁最好吃的,卻是最豐富的。


    說話間兩個丫鬟端了兩個十寸大的芭蕉葉樣兒的釉彩果盤,五六樣水果拚出圖案來,既好吃又好看。


    何大姑娘用簽子從外圍開始吃,邊吃邊道這些水果的來曆:“黔國公府的管事媳婦說,早年我外翁任貴州都指揮使,和黔國公府相交,今聞得武定侯府的外孫女定親,特送薄禮。”


    洪氏隨便戳戳戳,先吃最喜歡的菠蘿蜜,果盤已經被吃得不成樣子了,挑眉道:“我外翁也做過貴州都指揮使,還做了兩任,昌平伯的外孫女添丁之喜,怎不見一份薄禮呢?”


    何大姑娘的外祖父是武定侯,二十年前做過一任貴州都指揮使。洪氏的外祖父是昌平伯,在武定侯卸任之後做了兩任貴州都指揮使。


    昌平伯是武定侯的親姐夫。


    雲貴雲貴都是連在一起說,貴州和雲南比鄰,兩處在軍務上確有相交,可是那麽說起來,黔國公府的一車水果,送給洪氏合理一些吧。


    “你說的是,我也是這樣想的。”何大姑娘覺得莫名其妙,手上的水果也失了甜味。


    洪氏笑她道:“家裏還不是你當家的,當家的姨母收下了,我們就吃好了。”


    何大姑娘頗為她母親感到無奈,道:“娘說黔國公府要是送了金銀布匹,那些不會爛的東西,還能退迴去,這些東西,推來推去的多難看,倒顯得我們家小家子氣,隻能先收下了。”


    洪氏這才想起來了,道:“說代表黔國公府,千裏之外的人想不到那麽細,他們家在京城隻一兒一女,且聽說郭二姑娘管著府裏的事。她好熱鬧,自己在家天天笙歌豔舞……”洪氏又打住了,轉而道:“姨母經過大事,你不知道來由應該和你無關,是他們長輩之間的事。”


    長輩的事就是家族之間的關聯,何大姑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抑鬱道:“郭家的公子都跟皇太孫去北閏圍場了。”


    郭家的公子能去,武定侯府和昌平伯府的小爺們,一個也沒有去。


    “表弟們還小呢。”現在哪家小子能跟了皇太孫去北閏圍場,就像家裏的牌匾渡了一層金一樣,洪氏道:“最大的修瀚才十四歲,和他們搶什麽搶,陪去當墊底的?”


    何大姑娘笑了,道:“妹夫年長,是要撥頭籌的了!”


    “他也摸不到,圍場也無需他進去,隻負責外頭戒嚴的事。”洪氏搖頭,凝住的麵容還是顯出了笑意道:“這是太爺去世後,爺得到的第一件差事。”


    喬費聚去世那會兒,加封上國柱,諡號武烈,看著喬家風光無限,也掩飾不了喬家頹敗的走勢。喬家,是不比喬費聚在世那會兒了,偏偏還有窩裏反,說孩子懷得不是時候,最先傷掉的,就是喬贏的仕途。


    現在好了,理他那些閑話。


    何大姑娘也不添什麽話,隻低頭吃水果。


    喬家有些人,比如洪氏上頭的婆婆王氏,覺得衢州衛指揮使的女兒給喬家做兒媳婦,算洪家高攀了。可洪氏也是他們家磨了一年求來了。婚嫁看了門第,還要看兩家的形勢。


    洪家和喬家不是一掛上的,洪家的親戚,如武定侯府和昌平伯府,談不上政敵,在暗地裏也有壁壘,幾家並不想打破這個壁壘,是喬家先端出了笑臉。就為這,洪家才讓女兒嫁了進來。


    還以為洪家高攀,什麽事兒!


    兩人抹了嘴,淨了手坐在一處說話,何大姑娘的定親過去了,很快就是洪氏兒子的滿月酒。喬家的舊例是請喬洪兩家的親朋過來坐坐,這一迴洪氏也不客氣了,沒有攔著母親邱氏洪夫人從衢州過來。本來邱氏在女兒懷孕的時候,就擔心著女兒在喪禮上累了身子,要上京來看看,洪氏念著母親在家也不得閑,喬家也不閑,就沒讓母親上來,現在兩處清閑了,母女倒可以聚一段時間。請客名單上有邱氏的娘家弟妹,昌平伯府世子夫人杜氏;邱氏的表弟妹,武定侯府二奶奶趙氏,這位出身宗室,乃是周王的女兒,元興二十二年封為嘉和縣主。京衛指揮使家的三奶奶沈氏等不過六家人。


    洪氏是娘家一群親戚同輩姐妹中的二姐姐,上麵是何大姑娘還沒有嫁出去,下麵堂妹表妹尚是待字閨的靦腆小姐,也隻能請長輩們帶著姑娘們來。


    沈邱洪三家來,分量足夠了。


    三十年前,洪氏的父親洪老爺隻是個少年喪父,領了一個世襲的從三品定遠將軍銜的半大小子。有銜無職,可以說洪家家道中落。邱家那時還不是昌平伯,雖然受到太宗皇帝的信任坐著浙江都指揮使,和當今皇上不是一係的,所以元興初年邱家的位置也做得戰戰兢兢。沈家就更慘了,元興二年對遼的戰爭中,老侯爺領兵不利,抄家奪爵,沈家從上到下被擼成了白身。


    三十年過去了,這些年三家你幫我,我幫他,已經不止是親戚。畢竟像豪族勳貴之家,太多的血親因為利益反目了,而沈邱洪三家,患難時能幫扶,富貴時不相忘,不僅是親戚,還有幾十年的義氣和默契。


    這些人過來站站台,洪氏在喬家就不容小覷,何況洪氏果決大氣,行事又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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