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懷柔麵色一僵,勉強笑道:“大姐姐,我不礙事的……”


    “三妹妹就陪我一起去見族中嬸娘們吧!”


    傅懷柔隻得咽下滿腔憤憤,低眉順眼地點頭道:“我聽大姐姐的!”


    傅清揚迴房去換了衣服,很快帶著半夏並兩個護衛出了府,登上杜赫的馬車,直奔西山梅園而去。


    傅清揚還沒來過這裏,山路崎嶇,馬車無法通行,便下了車沿著石階往上走,雖是寒冬,可山上鬆柏長青,倒絲毫不顯蕭瑟。


    梅園在半山腰,冷香幽幽,很遠就讓人陶醉其中,待繞過山壁,眼前霍然開朗,一株株老梅經過前幾日風雪洗禮,如今全然盛放,傲然挺立枝頭。


    傅清揚從未見過如此盛景,一時不由驚歎不已,許是在古代熏陶久了,此時此刻胸中陡然翻騰出許多詩情詞意,很想學著才子名士吟唱一首,奈何憋了半天,也隻能想到“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傅清揚挫敗地歎了口氣,要真是在杜玉郎麵前吟出“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那才是丟臉至極。


    正胡思亂想著,忽聽身邊杜赫開口低吟,少年聲音清透,滿眼是對自然神奇,景色迷離的讚歎,立馬出口成章,完了後還閉目靜靜迴味片刻。


    杜赫睜開眼,笑著問道:“剛剛興之所至,讓妹妹見笑了!妹妹覺得這首詞如何?”


    傅清揚:“……”


    不好意思我能說你逼格太高剛剛唱的是啥一句也沒記住更沒聽懂嗎?


    對上杜赫誠懇卻難掩少年意氣的雙眼,傅清揚真是深深無力。


    杜赫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隻言片語,不由慢慢皺起了眉,忍不住問道:“妹妹但說無妨!我知道妹妹自幼在宮裏,見多識廣,必然有獨特見解,還望妹妹不吝賜教!”


    是你逼我的,別怪我啊……


    傅清揚深吸一口氣,露出一臉裝逼的笑,淡淡地道:“賜教不敢,隻是想起古往今來的詩詞,無論如何都脫不開一些格局,原以為杜哥哥少年風流能獨樹一幟,不想也是一樣……”


    杜赫皺了皺眉,一臉虛心:“還望妹妹詳細解說?”


    “古往今來,詞曲無非就那幾種千古傳頌,一點新意也無……”傅清揚笑得淡然又帶著一絲裝逼的傲氣,輕飄飄地道,“小資喝花酒,老兵坐床頭,知情詠古自助遊,美人宮中愁。糟妻終被棄,嬌妾嫁王侯,春愁秋恨漫心頭,男子也婉柔。”


    杜赫頓時被震住了,仔細迴味許久,忽然拍著樹哈哈大笑起來。


    “妙極!妙極!”杜赫讚歎道,“不愧是妹妹,見識果然是我等望塵莫及的!”


    傅清揚:“……”


    此人多半有病!


    傅清揚嗬嗬笑道:“杜哥哥客氣了,不過是隨口調侃,杜哥哥的詞曲風流,用字細膩,意味深雋,堪為千古詠梅絕唱!”


    杜赫笑聲一頓,麵色古怪地看著她,默然片刻出聲道:“可我剛剛的詞,明明是說初春料峭,山景巍峨……”


    傅清揚笑容微僵,忽然惱羞成怒地瞪向他:“會吟詩作詞了不起啊!行了行了,我就是個俗人,你剛剛作的詞我根本沒聽懂!”


    杜赫終於忍不住撲哧一笑,笑容和以往的淡然謙和不同,盡顯恣意不羈,滿眼戲謔地看著她:“妹妹真是率直可愛!”


    傅清揚麵無表情地開口:“謝了,我就當這話是讚美我了!”


    杜赫認真地望著她道:“我說的是真的……我有時雖也喜風雅,卻並不推崇林逋‘梅妻鶴子’的生活,更看不上不懂裝懂附庸風雅之人。就因著我比別人書念得好些,就得天天被人圍攏著看稀罕……這日子早就不耐煩了!難得認識妹妹這樣率真有趣的,我是真的很高興!”


    傅清揚鄙視地翻了個白眼,忽然有種學霸對她這個學渣抱怨老師天天讓他把自己的作文當範例讀給同學們聽很累的即視感……


    杜赫一看她的表情就不由笑起來:“賞花宴人人麵上都是讚美羨慕,惟獨妹妹不以為然,那時候我就知道妹妹與常人不同!”


    傅清揚無語了許久,終於歎氣道:“行了,你就少嘚瑟吧!我呢,俗人一個,今日出來賞梅,咱們就好好看花!”


    杜赫點了點頭,打趣笑道:“妹妹隻要別嫌我沉悶無趣就好!其實說起來,咱們一塊兒玩挺合適的,湊一起可不就是‘雅俗共賞’了!”


    你才俗!俗不可耐!


    傅清揚懶得搭理他,招唿兩家下人收些花瓣,準備帶迴去製作香料。


    冬日暖洋洋的,照得人十分舒服,半山腰裏風也不大,這天氣配合這般美景,實在不能辜負。


    傅清揚和杜赫在梅園裏轉悠了一圈,溪流邊借了守園人的紅泥小火爐,取山泉水煮了一道茶,就著從家裏帶出的點心,吃吃喝喝,有說有笑。


    杜赫許是因為知道了傅清揚老底,便徹底拋開往日麵具,話也隨意起來,到讓她不必端著架子裝淑女,慢慢就將剛剛的事拋之腦後,和杜赫說起些帝都趣聞。


    直到下午,他們二人怕天黑後路不好走,才起身往山下去,杜赫將人送到安定侯府,又去迴了老太太,便應邀前往傅清揚的院子。


    ☆、第23章 參奏


    正月初十年假結束,百官上朝,新年的第一次朝會,殿內殿外站滿了官員,待皇帝駕臨,便齊齊叩拜,高唿萬歲之聲響徹宮廷。


    先是例行處理幾件重要大事。幽州雪災,凍死饑民無數,近日帝都已有不少從北方遷移過來避難的荒民,說起天災慘禍,弄得連帝都都人心不安。


    禦史台一本奏章參幽州當地官員治理不當,不僅沒有及時上報災情,更不曾開倉賑糧一粒一分,造成邊關數座城鎮白骨遍地,而今幽州動蕩,燒殺搶掠亂作一團,皆是當地官員之錯!


    幽州州府駐軍和當地府尹等,全是平陽侯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因為平陽侯駐守邊關數十載,對邊關比朝中任何官員都了解,所以當初選派去幽州的人,皇帝問了平陽侯,這些人全都是他提議的!


    皇帝頗為惱怒,著禦史台並戶部派出官員立即前往災區,問罪當地官員,治理災情,以免邊關生變。


    皇上一道旨意,命他們若遇妨礙賑災之人,可以先斬後奏,務必要保證邊關情勢穩定下來!


    畢竟是開年的頭一次朝政,如不是嚴重大事,百官們也不樂意拿雞毛蒜皮的小事去給聖上添堵,除了一連串好消息,後麵便沒什麽事了。


    皇上閑閑問道:“眾愛卿還有事嗎?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啟稟聖上,臣有本上奏!”


    “宣!”


    左都禦史鄭端臨鄭老大人垂著頭恭順道:“臣有本上奏!臣參宗人府辦事不利!除夕夜之案事涉皇嗣,禍亂宮闈,而今已過去許久,宗人府非但沒能將前情調查清楚,反倒讓重要人證逃脫以死擾亂內宮……”


    “臣以為……”兵部右侍郎不等他話說完,立即出列駁道,“宗人府乃皇室宗親管理之所在,自來宗室之人有罪,皆交由宗人府審理,宗人府自有一套規章製度,此案牽涉的是後宮宗室,鄭大人無權幹涉!”


    鄭端臨毫不退步,冷聲哼道:“此言差矣!皇嗣後後裔乃國之根本!戕害皇嗣當以謀逆大罪論,更何況禦史台乃監督指正之所在,聖上尚且允其直言上諫,更何況宗人府?臣以為,宗人府辦事不利,此案過於重大,應移交三司會審!”


    大理寺卿當即出列道:“鄭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議!”


    “臣附議!”


    ……


    一時文官中許多都讚同鄭大人的提議,武官那邊卻無人附議,有些還麵帶不忿。


    也難怪,趙嬪父親趙大人乃是禦史,雖然品級不高,可分屬文官,又一向清廉,更是科舉上來的寒門出身,在翰林院熬了十年才進了禦史台,辦公持證並無過錯。如今安氏當庭辱罵,不僅得罪了禦史台、翰林院,甚至是在朝所有文官,更甚者,天下讀書人都要對她惱恨異常!


    而武官那邊,平陽侯府把持軍政數十年,朝中武將官員多出自平陽侯嫡係,多多少少受過其恩典,此時雖不好站出來和文官們爭執,但絕不會附議他們。


    皇上將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對平陽侯府愈發忌憚。


    平陽侯世子急得滿身冷汗,穿堂風一吹,結結實實打了幾個激靈,全身抖個不停,也不知是冷是怕。可這時候萬萬不能再讓人出頭,不然吵個沒完,更惹聖上動怒,萬一連累父親遭帝王忌憚,平陽侯府滅亡指日可待。


    皇帝一張老臉高深莫測,語氣平平地問道:“呂相以為如何?”


    呂相拱了拱手,灰白的胡須垂到胸前,加上體型消瘦,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恭敬迴道:“臣以為三司會審未免太過,雖皇嗣一案牽連甚廣,但事涉皇家顏麵,不如由宗人府和內廷司協同調查,禦史台監督審理。”


    呂相乃朝中元老,自來為清流一派,他的提議無非是最中肯的。


    皇帝眼神掃過百官,語氣讓人辨不出喜怒,淡淡問道:“眾愛卿以為如何?”


    刑部尚書沉聲道:“呂相此法甚妥,臣無異議!”


    皇帝沉聲道:“既然如此,就依呂相提議審理此案!”


    “陛下聖明——”


    平陽侯世子暗暗歎息,如此一來,想在禦史台安插人手簡直不可能,妹妹剛剛將禦史台得罪了個徹底,內廷司向來是皇後把持,唯一能伸進去手的宗人府,經過今日早朝這事兒,恐怕也不敢太過偏幫!


    好在、好在沒有移交三司會審,不然才是真正的滅族危險!


    “可還有奏?”


    戶部右侍郎趙大人出列請奏:“近日臣聞平陽侯府私地田租過高,剝削太重,農戶不堪忍受無法生存,大年夜在侯府門外自盡了,其狀慘烈,引得帝都百姓議論不休,若不嚴懲,臣恐帝都生亂!”


    剛剛放下心的平陽侯世子聞言心瞬間揪起,心裏大恨這些文官,咬牙切齒地辯駁道:“此事平陽侯府並不知情,皆是臣一位遠親表弟打著平陽侯府的旗號在外猖獗行事……臣已經請了宗族對其嚴懲,並和他劃清了界限!”


    禦史趙大人立刻道:“若果真如此,平陽侯府當承擔治家不嚴之罪!”


    皇帝淩厲的眼神掃了平陽侯世子一眼,冷聲道:“此案交由帝都府審理!”


    帝都府尹連忙出列接旨:“臣定會秉公辦理!”


    一場早朝下來,平陽侯世子汗濕朝服,直覺自己折壽十年。


    出了宮門上轎,世子才得以緩了口氣,重重歎息,為了家族也得保妹妹和五皇子安然……便打點起精神靜靜盤算。


    早朝的消息很快傳到後宮,莊皇後靜靜一笑:“機會來了。”


    有文武百官盯著,負責審理此案的各方自然壓力頗大,進展也快了許多,宗人府縱是有心包庇,怕禦史台那群迂腐不休的也會緊咬著不放。


    莊皇後麵都不出,內廷司該如何做自然一早就得了消息,如今順水推舟,將案情導向另一方,不顯山不露水,莊皇後已經穩坐贏局。


    沒幾天,案子就有了眉目,那根作為證據的金釵,經戶部後,由右侍郎趙大人統一記錄變算為銀,結果趙大人記錄中雖有此釵變現記錄,可按照賬冊插過去,卻並無此釵流通,禦史台當即迴稟聖上,請旨傳訊趙侍郎。


    敬妃坐不住了,趙大人乃大皇子身邊的左膀右臂,不由連連傳召三皇子進宮,盛舒熾卻隻派人迴稟近來協助兄長們忙於春闈,無暇給母妃請安,望母妃靜養少思,安心保重,待得了閑,一定來看望母妃。


    敬妃聽出兒子其中含義,知道他定然有所防範,便稍稍放了心,傳來人前去皇後宮裏告罪,就說春季到來,老毛病犯了,太醫囑要臥床靜養,這段時間無法去給皇後請安,萬望贖罪。


    莊皇後聽了,意味不明地一笑,寬容道:“既如此,讓太醫院好生調理就是,請安不請安的,等身子大好了再說,還望敬妃務必遵照太醫所囑,‘靜養少思’,切忌憂思過重反累了身子!”


    人打發走了,傅清揚從後頭屏風轉出來,笑著道:“看樣子敬妃坐不住了,三皇子倒是好定力!”


    莊皇後輕輕捏起一枝花,握著精巧的銀製小剪刀修剪枝椏插.進瓶裏,搖頭笑道:“三皇子不容小覷……大皇子居長,自小備受關注,他的野心和能力,從來不知收斂,一直和煜兒爭鋒相對,並不陌生,五皇子年幼尚且不論,老四一心習武,隻想去軍中曆練,他的想法也簡單……惟獨三皇子,最懂隱忍,心思詭譎深沉,平日看著也是沉默少言,這樣的人,要麽一輩子忍下去隻求自保,要麽就是暗藏著天大陰謀,危險之極!”


    傅清揚歎道:“我和幾位皇子都見過,唯有三殿下最不熟,總覺得他隱於皇子之中,十分不顯。”


    莊皇後淡淡地笑道:“別忘了,他有個不省心的生母!有這樣的母親,三皇子怎會甘心一輩子受製於人?”


    傅清揚眨了眨眼,問道:“想必姨母對三殿下已有了防範?”


    莊皇後搖了搖頭:“一直都是敬妃在蹦躂,三皇子不出手,他的虛實還不曾知曉!”


    傅清揚一笑:“總歸姨母心中有數,三皇子不成大礙的!”


    趙侍郎傳訊後,很快挨不住全部招了,言道是自己鬼迷心竅,暗恨二皇子來了戶部後對他處處打壓,所以懷恨在心,才會栽贓嫁禍中宮……那根金釵是他偷偷留下送給平陽侯府的,一切都是平陽侯府主謀,他不過是想借此讓二皇子離開戶部,並沒有戕害皇裔之心……


    此言一出,頓時所有矛頭直指平陽侯府。


    這下,平陽侯世子是徹底亂了,老侯爺遠在邊關,世子到底年輕自高,真遇到這等滅族大事,才發現力有不及……


    闔宮震驚,滿朝喧嘩,一時間上書參奏平陽侯府的折子雪片般湧如朝堂。聖上龍顏大怒,立即下旨削去平陽侯世子一切職務,革除世子爵位,貶為庶人收押宗人府等待進一步調查!


    ☆、第24章 貶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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