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個官員經得起盤查?


    平陽侯世子落在禦史台手中,半分通融包庇的可能都沒有,他是武將,平日裏最看不上言官們一副沒事放嘴炮的德性,仗著家世爵位沒少奚落,再加上他妹妹當眾辱罵禦史……新仇舊恨加一塊兒,禦史台哪兒能輕易饒過他!


    安彭祖倒也沒多嘴硬,禦史台證據確鑿,他百口莫辯,更何況讓人收買戶部暗中截下一兩件莊皇後貼身物品的事,的確是他幹的,如今他被削官除爵,貶為庶人,到底沒有判他坐牢或者行刑。安彭祖便將所有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言道此事皆是他一人鬼迷心竅所為,與宮中娘娘和平陽侯都毫無幹係。查出來的其他事,如私自挪用軍餉、縱使家仆在外驕縱欺人、收受賄賂等……


    安彭祖咬咬牙,一應全扛在了自己身上。


    他心裏十分清楚,保全平陽侯府就是保全了自己。隻有父親仍然把持軍中,重兵在握,深受帝王倚重,妹妹和他才能安然無恙。


    更何況,妹妹如今被貶,但依然是宮裏貴人,未嚐沒有重獲盛寵的時候,再說還有皇子傍身,皇上總要顧念一份情意!


    待得父親得勝班師迴朝,妹妹再奪恩寵……便是他安彭祖翻身的時候!


    官員傾軋,一道道參平陽侯府的折子被皇帝留中不發,然後收攏好命人快馬加鞭送往邊關,隨行的還有禦史台,喝問訓斥平陽侯罔顧聖恩,居功自傲!


    很快,平陽侯親自上書自辯,言道自己年事已高依然鎮守邊關,數年無法迴家,對家中子女管教疏漏,實在是有罪雲雲。他內心十分惶恐,深知治家不嚴之罪,望聖上重罰……字字飽含獨守大漠風霜的淒苦,以及子不教親之過的悔痛。


    皇帝冷笑著將折子摔在地上:“他這是擁兵自重!瞧瞧他都寫了什麽?莫非朕還要感激涕零,因為他替朕守著邊關抵禦外賊!所以朕對他的家事就得胸懷廣大包容過錯?隻怕有一天這龍椅換上他來坐朕還得對他三跪九拜呢!”


    路公公連忙跪下,顫巍巍地勸道:“聖上息怒……”


    皇帝沉著臉,沾墨書寫:“卿言之有理,戍守邊關數十年,近些年更是家都顧不上!然卿既言老矣,思家心切,朕準解甲歸田……”


    寫完,皇帝看著手中奏章凝眉,許久長長歎了口氣,將折子丟給路公公道:“燒了吧!”


    隨後,皇帝臉色陰沉地重寫道:“其子早已成家,其心不正,與卿何幹?卿乃朝中老將,為百姓守衛國家……”


    皇帝寫完將筆扔在一邊,疲憊至極地捏了捏眉心,啞聲道:“發出去吧!”


    路公公恭敬說是,收拾著桌案,輕聲勸道:“侯爺手握重兵,乃朝中第一大將,必能明白君恩浩蕩!陛下批了一晚的奏章,先歇歇吧!”


    皇帝若有所思,忽然出聲道:“路通,你覺得皇後如何?”


    路公公有些摸不著龍心,隻得慎重迴道:“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寬宥端正,乃天下之母的典範。”


    皇帝歎了口氣:“這些年她助朕良多,一心為國為民,大盛有此皇後,方能內無憂患!隻看她為朕的兒女所做一切,便可看出她的心胸!”


    路公公笑道:“四殿下自來一應用度和二殿下一樣,公主們也很仰仗娘娘!”


    “是啊……”皇帝麵色淡淡,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第二日上朝,便頒布了旨意。平陽侯教子不當,罰俸三年,除一品侯爵,貶為平陽伯,降三級留任!


    安氏目無尊卑,恃寵而驕,且為人刻薄,驕狂蠻橫,心狠手辣……無才無德,難以行教養之職,自今日起,五皇子盛舒焰交由皇後撫養,無諭不得安氏與五皇子私下相見!


    天氣依然冷冽,宮裏的風似乎都比外頭多帶了逼人寒氣,讓人無端冷到了骨子裏。所幸今日太陽高掛,總算給這陰冷的天氣,增添了一絲溫暖。


    瑤華宮依然是富麗堂皇,珠宮貝闕,隻是少了以往驕奢的麵容,竟顯得凋零荒涼起來。


    瑤華宮偏殿,安貴人自從遭到貶斥,便移出主宮,內設擺件按製由內務府管理,自然不複往日的精致奢華,就連身邊服侍的宮人,以往的親信皆被處死,餘者重罰之後發往內廷司,現在的人全是新麵孔,安貴人連個得力的親信都沒有,真正被困在高牆之內,孤立無援。


    莊皇後緩步進了殿內,姿態端莊地在上首坐了,屋子裏嘩啦啦跪了一片,隻餘中間倔強立著的安貴人,突兀站著,雙眼滿是仇恨。


    蓮蕊柳眉一豎就要張口訓斥,莊皇後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不知皇後娘娘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娘娘向來以慈悲麵孔示人,若讓外頭知道娘娘耀武揚威前來,在臣妾麵前以勢壓人,恐對娘娘聲譽有損!”


    莊皇後絲毫不理安貴人的冷嘲熱諷,端著茶盞卻不喝,淡淡笑道:“這話奇了,妹妹尊為貴妃,本宮尚且沒將你看在眼裏,如今你貶為貴人受困於此,又哪裏值得本宮冒著寒風前來?”


    安貴人臉色一僵,俏臉含霜,她之所以如此痛恨莊皇後,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一直以來,莊皇後都高高在上,絲毫不將她放在眼裏,無論她做什麽,有多受寵,莊皇後始終冷淡理智不曾失態,仿佛在她眼中,你就是個跳梁小醜……哦,不,不對!應該說莊皇後眼裏從不曾看過她,仿佛她不配成為對手,不值得費心思針對!正是這般赤.裸裸的忽視,才讓向來驕傲的她無法忍受!


    安貴人心氣難平,都是侯府嫡出,誰受到的寵愛重視也不小,同樣位居後宮,莊氏尊為皇後自然貴不可攀,可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同樣有兒子,她的孩子還更受寵,她年輕,她更受寵,她知情識趣……她有哪點比不上莊延青!


    莊皇後仿似沒看到她的怨恨,淡淡道:“本宮前來,無非是問些五皇子的日常,往後焰兒就要在本宮身邊,本宮自然要細心照料,你是他的生母,應該最清楚不過……”


    莊皇後每個字都如一把刀,狠狠剜在安貴人的心上,瞬間鮮血淋漓。


    安貴人惡毒地瞪視她:“害子之仇,奪子之恨,我安卉林與你不共戴天!”


    莊皇後一雙冰雪似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慢悠悠地開口:“事到如今,你還真以為這些都是我做的?你有多少皇子,與我何幹?你當真以為就能動搖我的地位?”


    安貴人恨恨看著她,恨不能撲上來將她咬死。


    莊皇後歎了口氣:“想必你心裏有數,隻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你問問自己,自你入宮以來,本宮何曾苛待過你?”


    是,是不曾苛待!可你那赤.裸裸的無視,就是對她最大的諷刺!


    莊皇後淡淡繼續道:“害你流產的真兇,你自個兒清楚,甚至引導你拿了我的東西陷害我的人,你也明白是誰,翠竹也是你平陽侯府安排的……至於我,我隻不過是明哲保身,翠竹不得不死。”


    戶部趙侍郎被革去官身,全家流放千裏永不迴朝……趙侍郎是大皇子的人,三皇子和大皇子近日來往頻繁,共同籌備春闈,難保不是敬妃一早拉攏了母家不顯的大皇子!


    安貴妃憤恨哼道:“即便如此又如何?最終受益良多的,還是你!”


    莊皇後微微一笑:“有人想讓我倆鬥個兩敗俱傷,她好從中漁翁得利,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安貴人忽然開口:“那現在呢?你告訴我這些,無非也是想讓我和她爭個你死我活,你好坐山觀虎鬥罷了!你的用心,和她一樣險惡!”


    莊皇後不以為然地笑起來:“你這樣想也行!但是你得問問你自己,是否咽得下害子之仇,奪子之恨!就算沒有我這番話,真相如何你也心知肚明,我不過是讓你更清楚罷了,免得你被蒙蔽,白費一腔心血,得不償失!”


    安貴人眯了眯眼:“你若想幫我,就把孩子還給我!”


    莊皇後搖了搖頭:“你怎麽會認為我是想幫你?五皇子是皇上親自下旨交由我撫養的,就算我想還給你也沒辦法!不過你可以放心,隻看阿煊如此出息,就該知道我絕不會虧待焰兒!”


    安貴人頹然歎氣,寄人籬下豈能和在自己生母身邊一樣?饒是麵上莊皇後一視同仁關照有加,可背地裏呢?


    孩子在她手裏,就等於將自己的王牌交給了她,以後便要受製於人……


    安貴人想起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心中是一波又一波滔天的怒焰。


    “現如今我被禁足,根本沒辦法再和她鬥。”


    莊皇後看著她,慢慢笑起來:“那你要盡快重獲聖恩了,不然過幾個月宮裏進了新人,你的機會就更小了!”


    安貴人把持後宮和莊皇後針鋒相對多年,自然不是輕易可以打倒的,聞言冷冷一笑:“這點,不勞娘娘費心!”


    ☆、第25章 上元節


    正月十五上元節,一大早傅懷淑就命人點亮家廟燈燭,吩咐下人掛了大紅燈籠,才往老太太處匆匆敢去,與姐妹們一起陪老太太用飯。


    上元節這天難得青年男女可以肆意出遊玩樂,傅懷淑傅清揚早就接到了盛舒煜的帖子,邀她們一道去護城河邊看雜戲。


    傅懷淑和盛舒煜在後頭慢慢走,傅清揚卻是閑不住的,早扯著盛舒煊一路躥進了人群,戰車、舞獅子、跑旱船……伴隨著人們大聲喝彩,熱鬧非凡。


    路邊自有小販早早擺起了攤,精致的花燈讓人目不暇接,才子佳人以燈相約,於河畔並肩緩行,小孩子追逐打鬧,吵嚷笑罵,一派安樂盛世。


    傅清揚人實在太小,一不留神就失去了蹤影,盛舒煊無奈,怕她跑丟,隻得一路緊緊相隨,盛舒煜端著皇子身份,傅懷淑自恃閨秀矜貴,都不願在人群裏擠來擠去,便隻能著急地遠遠看著。


    傅清揚很想去看雜耍,奈何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厚厚人牆,她隻能在外頭幹巴巴聽著一聲又一聲的喝彩,正著急地蹦來跳去,猛地腰上一緊,整個人騰空而起。


    傅清揚短促驚叫一聲,隻聽底下傳來頗為惱怒無奈地叱罵:“閉嘴!扶穩了!”


    傅清揚眨巴眨巴眼,眉開眼笑地揪著盛舒煊的發髻,站在少年單薄的肩膀上,搖搖欲墜往人群裏望去。


    盛舒煊憋得臉色通紅,雙手緊緊握著傅清揚胖藕似的小短腿,馱著個人本就辛苦,偏偏傅清揚還不老實,看到高興處不是狠揪他的發髻扯得他齜牙咧嘴,就是扭來扭曲大聲喝彩沒個消停,氣得他恨不能將人給扔出去!


    所幸傅清揚還算有點良心,看了沒多會兒便察覺到腳下肉肩搖搖欲墜,當機立斷地下來,一本正經地開口:“煊哥哥身份尊貴,清揚剛剛冒犯了!多謝哥哥體貼妹妹!”


    盛舒煊似笑非笑地瞪著她:“踩著我的時候也沒見你客氣!妹妹不必介懷,誰讓妹妹個頭實在矮小呢!”


    傅清揚撇撇嘴:“玩了這麽久也餓了,我請四哥吃東西怎麽樣?”


    盛舒煊挑了挑眉:“喲,可了不得了,妹妹居然請我吃飯,那我必須賞臉多吃點才不辜負妹妹情意!”


    真是油嘴滑舌沒個正經!


    傅清揚默默腹誹,帶著他七拐八拐來到個小店門口,揮揮手大度地道:“四哥愛吃什麽餡兒的,隨便點,別客氣!”


    盛舒煊嘴角抽搐:“合著找了半天,你就請我吃湯圓?”


    “湯圓怎麽了?”傅清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今個兒是上元節,自然要吃湯圓的,而且別看這家店不起眼,他家的湯圓皮薄餡足,軟糯可口,別提多好吃了!”


    盛舒煊實在不愛吃甜甜膩膩的東西,興趣缺缺地支著下巴道:“那隨便吧,和妹妹一樣的來一碗好了!”


    等兩人吃飽喝足了,才覺得跑了大半天實在是累,晚上還要打起精神參加宮裏的上元節活動,便找到另外兩人,一起打道迴府了。


    盛舒煜臉色有點不大好看,打量著小臉紅撲撲的傅清揚,劈頭蓋臉地訓道:“真是八輩子沒見過熱鬧的!一撒手就躥沒了影兒!人多又雜,身邊連個護衛都沒有,跑丟了怎麽辦?”


    傅清揚立馬裝出一副可憐相,眼淚巴巴地瞅著他:“我知道錯了……這不還有四哥跟著我嘛!”


    不提還好,一提盛舒煊立馬躺槍。


    “還有四弟!都這麽大了還分不清輕重嗎!”盛舒煜炮火轉移,對著他更加不客氣,“不說給妹妹們做好表率,還跟著一起瘋!你看看你,哪裏有皇子的模樣,又哪裏像個哥哥!”


    傅懷淑忍不住撲哧一笑:“表哥別氣了,他們倆活潑了點,好容易出來玩一迴兒,難免有些忘形!”


    盛舒煜歎了口氣,摸了摸傅清揚的腦袋,溫聲問道:“晚上要進宮,花燈可備好了?”


    傅清揚鬆了口氣,乖巧地笑著點頭:“表哥放心,一早就準備妥當了,還是我親手做的呢!”


    盛舒煊看得一陣牙酸,湊上來一臉求摸頭的表情:“二哥怎不問問我?就知道關心那丫頭!”


    傅清揚連忙伸出小手摸摸他的狗頭,安撫道:“不吃醋,不吃醋,二哥最關心你了!”


    盛舒煊臉色一黑,捏著她的爪子重重揍了兩巴掌解恨。


    姐妹倆迴去梳洗一番,用了些點心,便隨著華老太太一起乘了馬車進宮。


    宮裏每年上元節都非常隆重,不僅有皇家特製的煙花炮竹在城樓上燃放,以示普天同慶與民同樂,還搭建奢華燈塔,上頭每盞花燈都寫著燈謎,更有連對作詩、放河燈等等一係列活動。


    來參加的人都帶著一盞花燈,精致無雙,更鑲珠嵌玉,華貴奢靡。


    天色已暗,眾人便點亮花燈互相攀比賞玩,一時夜如白晝,熱鬧非常。


    華如玉拎著一盞小巧的玉兔燈盞,笑著打量她們一眼,問道:“兩位妹妹的燈呢,莫不是沒有準備?”


    傅清揚嘻嘻一笑:“在丫頭手裏拿著呢!玉姐姐的燈好生精美,玉兔的兩隻眼紅得可真好看!”


    可不是,那兩隻眼用上好的紅玉鑲嵌,裏頭燭光一照,紅彤彤剔透無比,煞是精致。


    華如玉笑了笑:“我剛剛可看到壽陽長公主家的表妹了,她手裏提著的那盞蓮花燈才真正精美!薄瓷燒製,底下的綠葉可是上好翡翠磨出來的,難為她費了這般功夫。”


    壽陽長公主年前才剛剛隨駙馬迴到帝都,華如玉說的這位表妹,如今才十歲,自小被寵得跟眼珠子似的,很有幾分嬌蠻任性,才迴帝都幾天,便到處都是她活躍的身影。


    壽陽長公主生了三個兒子,才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寶貝得不行,又有父兄嬌寵,便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傅懷淑抿嘴一笑,拉著妹妹道:“表姐快去坤儀表嬸跟前吧,皇上一會兒就來了,咱們也得入座了!”


    沒多久皇上攜著莊皇後而來,身後跟著幾個妃嬪公主。


    莊皇後鳳冠華服,手裏提著一盞怒放的牡丹花燈,更襯得人如牡丹,雍容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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