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誌強真的生起氣來,扭過頭去不理金花。金花忙湊過去搬著誌強的肩頭說:“你何必生那麽大氣呢?你又不是真的那麽做了。”

    “我做不做是另一迴事,你這麽想我,我就無法理解。”

    金花繼續搬著誌強的肩頭,嬌嗔地說:“人家是怕……”

    “怕我出賣你?”

    “你別歪曲好不好!”

    看見金花那嬌嗔的女兒態,誌強的心猛的顫抖了起來。這種激動好像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他顯些擁抱金花入懷,吻她那緋紅的臉蛋,鮮嫩滋潤的櫻唇。可他麵對金花撲朔迷離的大眼睛,悵然若失的女兒態,麵對滿車青春火暴的眼神,他終於沒能鼓起他的勇氣,做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這時金花微微閉上了那雙似乎有些困意的眼睛,其實她正在做一個絕好的夢!也許夢中的期待比夢還美麗。

    誌強假裝困了,也把眼睛閉上了。

    列車已經進入了夜間行車。車廂頂部的燈早已熄滅了,隻有車廂旁幾隻昏暗的小燈還閃爍著微弱的光。那些困得早已不行的男孩、女孩們無論是坐在坐位上的,還是躺在地下的,或著是擁在車廂過道和車門口的,早已發出了均勻的鼾聲。也有個別不知疲倦,仍處於極度興奮之中的紅衛兵一聲低一聲高地暢談著他們的革命情操與理想。

    隨著列車的晃動與撞擊金花和誌強的身體在不斷地碰觸,偶爾他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她的秀發觸到他的臉上,當他們真的進入夢鄉時,不知不覺真的摟抱在一起,度過了他們一生中難忘的時光。

    當第一縷曙光由東方的地平線上爬進混濁而混亂的車廂時,列車已跨過了鬆花江大橋離開了血雨腥風的哈爾濱,繼續向北駛進時車廂已不再那麽擁擠了,每個人都可以找到適當的位置了。這時的車廂內仿佛才真正恢複了它平時的秩序。由於超負荷運行,列車員根本無法進行正常工作,就談不上衛生不衛生了,滿車廂到處是垃圾、小報與傳單,零亂汙濁不堪入目,無法忍受也得忍受。此時,畢竟比先前輕鬆許多,輕快許多了,不知足也得知足了。誌強和金花知足,大鵬、袁驪、邱菊知足,二哥更是知足。他終於能從椅子底下鑽出來,自由自在地伸伸懶腰,隨心所欲地走動走動。他竄了幾節車廂找到了誌強、金花,也找到了大鵬他們。他們聚到一個車廂裏,就像經過一場劫難又重逢一樣親熱。金花撲過去一隻手拉著袁驪一隻手拉著邱菊十分驚訝地說:“我還以為你們沒扒上車呢!”

    “可不,要不是大鵬死死拉住我,我真的就上不來了。”

    “你要是真的上不來車可怎麽辦呢?”

    “北京那麽好,我就不迴來了!”

    “可不是要住的有住的,要吃的有吃的,還迴來幹嘛。”

    “這麽好你怎麽不留下呢?”

    “我想我媽!”

    “沒出息!”

    金花頗具戲劇性的表演逗得大家一陣捧腹大笑,都忘記了一路旅途的疲勞。

    這時二哥把饅頭和鹹菜拿出來讓大家吃,大家才感到有一絲絲的餓意。

    “你這後勤部長,自己躲到一邊摟著饅頭睡大覺,不發濟養,讓我們餓得幹腸寸斷,嚴重失職!要真是戰時,我非把你拉出去斃了不可!”

    大鵬一臉嚴肅的樣子真像首長在訓他的部下。

    “首長,我真不是故意的呀!我實在無法找到你們才做出這種事情的。首長,看在我跟你多年的份上,你就饒了我這次吧!”

    二哥裝出那副可憐樣,絕不亞於一頭擺尾乞憐的哈巴狗。平時見他迷迷糊的,不聲不語的勁,絕難看出有如此表演天賦。真是真人不露像啊!

    大鵬接過饅頭鹹菜後那臉嘣緊的神經立時鬆馳下來,換了副笑臉說:“二哥能把濟養保存下來,自己都不肯先吃一口,也實在難為他了。”

    “首長,你高抬貴手啦!”

    “我什麽時候揮淚斬馬謖了?”

    “我若真的失了街亭,損兵折將,大鵬兄可千萬不要姑息。若是姑息遷就,那可就帶不出好兵啊!”

    “看起來你對三國還很精通呢。”

    “不敢說精通,隻不過看的遍數多一點罷了。”

    “別說你胖你還喘起來了,要說三國這部書吃得透,在咱們班誰也比不了誌強,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看的書就是從他那兒借的。”

    “行啦,我們別看三國掉淚替古人擔憂了。我們還是書歸正轉說說我們迴去怎麽辦吧。”

    “你有什麽高見。”

    誌強瞅瞅大鵬,漫不經心地說:“現在我看是到了褚候割據,各霸一方的時代了。”

    “從何談起?”

    “你還沒看到,北京已是各種名目繁多的紅衛兵組織迎運而生,旗幟千奇百怪,綱領花樣翻新了嗎?”

    “萬變不離其中。我們可不能頭腦一熱就扯旗造反。萬一搞錯了大方向那可就慘了!”

    “都是一鼻兩眼睛,為什麽別人能搞我們就不能搞?”

    “出頭椽子先爛呢!”

    別人不知金花這話的意思,誌強可心領神會。他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瞅了金花一會兒,又把眼神轉到了大鵬身上。

    “金花的話的意思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

    “那你是想當出頭椽子啦?”

    “這倒不見得。不過,我覺得形勢不會那麽嚴峻。”

    “你們要是成立團的時候,千萬別忘了我!要不,把饅頭和鹹菜給吐出來!”

    “還八下沒一撇你就開始翻小腸,真沒出息!”

    “二哥我也沒想有什麽出息呀!隻要能當個後勤部長就行了。”

    “要是遇見什麽特殊情況你還不把我們都餓死呀!”

    “說話別截短,打人別打臉,我就做錯了那麽點事,也不能拿一迴當百迴,班長怎麽能總掛在嘴上呢?真讓人受不了。”

    “你以為他迷糊,那就錯了!在大事大非麵前他才不迷糊呢!”

    “誌強,你可別誇我了,就當我是二哥行不行?”

    “真的二哥可當不了後勤部長!”

    二哥睜大了眼睛,把嘴撅起了老高極認真地說:“我就這麽大能水,一不跟你們搶司令,一不和你們爭參謀長,就想當個事務簍子你們還嫌棄,看起來我隻有告老還鄉了。”

    “天生我才必有用。二哥,他們不用你,我用你。和我幹怎麽樣?”

    “金花,你想當女司令?”

    “怎麽?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實在跟不上他們,我就跟你。”

    “原來你是個見移思遷的人呢,要是那樣,請君自便吧!”

    “做人可真不容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左不右不偏不依又是中庸之道。到底怎麽才對呢?”

    二哥一天總眯逢著兩隻小眼睛,像是睡不醒似的,心裏可有數!他提的問題看似簡單,可這人生的哲學有誰能解釋清楚呢?他笑談之間的一句話,把這幾個涉世不深的同學全都問住了。

    這時氣笛聲長鳴,綏化車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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