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時,明嬤嬤仿佛想起了什麽,在袖子裏掏了掏,掏出個秋香色不起眼的荷包,順手塞到了掌事嬤嬤的懷裏,也不待她拒絕,笑了笑,轉身走了。


    掌事嬤嬤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掂了掂,嚇了一大跳,裏麵可不是尋常的金銀錁子或者金玉戒指,而是一對兒圓潤潤滴溜溜的珠子!


    “好家夥,拿珍珠賞人,不愧是北宸園貴主兒!”


    掌事嬤嬤嘖舌,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她,她喜滋滋地將荷包揣進了懷裏。


    珍珠這玩意兒,身為珠寶,與其說象征著富貴,還不如說象征著佩戴者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主子賞,她一個下人可不配擁有,她在宮中幹了二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收到珠子這種賞賜呢,還一賞一對兒,那麽大那麽圓!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負


    許瑩被容昭罰抄宮規的消息,不但沒有人為之隱瞞,反而大多數人都巴不得它傳出去,許多人推波助瀾,一下午的時間,便傳遍了後宮內外,許瑩的名聲,顯而易見地敗壞了許多,更令人無語的是,這麽多人傳她的是非,卻沒有一個人為她說一句好話,可見她人緣之差。


    賢妃畢竟有協理後宮的權力,向來耳目靈通,這消息第一時間傳進了賢妃的耳中,賢妃打聽到容昭為什麽罰許瑩後,簡直要被氣死了。


    “她以為這是在家中呢,有老祖宗疼她,有她娘寵著她,就什麽都敢做——”賢妃連那副溫婉的模樣都維持不住了,氣衝衝地道,“真是個不知所謂的蠢貨!”


    她的貼身大宮女碧月是她從娘家帶進來的,對賢妃和娘家的一本爛賬心中有數,自家主子雖然是庶女,也是長女,隻這個“長”字,讓主子從小到大受到了嫡母的多少磋磨,後來主子姨娘不受寵了,主子的日子方才好些,當年先帝為皇上納選伺候之人,嫡母也是看不上不受寵的太子,反而振振有詞地以“自古哪有上位的太子”為由,不讓親生的二小姐參選,卻把小姐的名字報了上去。


    二小姐被嫡母千挑萬選了嫁出去做了侯門宗婦,頭幾年也是分光無限,襯得自家在太子東宮做侍妾且不受寵又沒有家族依靠的小姐格外可憐。


    可惜蒼天有眼,太子還就成了古往今來第一位上位的太子,而自家小姐也因為自身溫順恭敬,初封即為和嬪,若非理國公府當初支持大皇子,拖了小姐的後腿,小姐的位分興許還能更高,但無論如何,比起那難產而亡迅速被繼室取代了地位的二小姐命可好多了。


    至於這位嫡母老大才生出來的五小姐,叫碧月說,連當初那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二小姐一半兒也比不上,居然還敢往後宮裏闖,也不怕被人生吞活剝了!


    這位嫡五小姐,向來以才女標榜自己,行的卻不是才女的事兒,整日裏自我感覺良好,眼中就沒有別人,難不成進了宮,還想讓皇上哄著她?真是白長了一張聰明臉孔,還不如庶出的三小姐明理知事哪!


    “主子,您說貴妃娘娘會不會因此遷怒?窺探貴人行蹤,此事可大可小,想必以五小姐的性子,隻怕還另有不恭之舉,萬一貴妃娘娘以為是主子對她不滿……”


    碧月現在唯有擔心這個。


    賢妃也頓了一頓,事到如今,她不承認也得承認自己不如容昭了,論起兩人的位分寵愛,她還真沒有底氣去冒犯容昭。


    不過,她和容昭也打過幾次交道,實在不太能摸準容昭的性子,隻是——“既然她說了讓許瑩將抄好的宮規送來我這裏,就是一個告知的意思,她大約沒打算遷怒,但是也希望我能約束好許瑩,不要再犯到她手裏。隻是許瑩那性子,就算貴妃不追究,她難道就不再闖禍了?本宮好好兒坐在宮裏,偏還要替她收拾爛攤子,若是讓她進了宮,本宮下半輩子可還有清閑的日子好過?別說清閑日子了,怕是項上人頭,保不保得住還是兩說!”


    賢妃充滿怨氣地道,她說的,也確確實實是她心中擔憂的,許瑩實在是太不“規矩”了,這樣的女人,換成先帝那樣好色貪鮮的,興許看在新鮮特別的份上,還能寵幾天,換成如今這個對女色一視同仁的,隻怕連一個眼神都留不住,到時候,許瑩一個頭腦發熱做下什麽蠢事,到頭來可不還要連累她?


    “要不,主子準備份禮物,趁貴妃在宮中,給貴妃送過去,至於五小姐那兒,主子讓人盯緊了便是,且把選秀混過去,將人送迴家,主子便能放鬆了!”


    賢妃猶豫了一下,給容昭送禮物道歉?這個……


    “主子啊,這顆不是猶豫的時候,您想想,宮裏和您一起進來的還剩幾個?那些得罪了貴妃的娘娘們都去了哪裏?您想求穩,也得人家給您機會才是,更別提五小姐善於拖後腿,到時候連累到您……”


    賢妃深吸一口氣,是的,再猶豫下去,她就隻好去和原德妃做伴兒了,她雖然不像德妃那般心狠手辣,但有個那樣的妹妹,真出了事,人家也會算到她頭上!


    “罷了,你去準備一份禮物,給永壽宮送過去,隻說我那妹子不懂事,待選秀結束,本宮親自替她挑一門規矩的人家。但願如你所說來得及。你再去一趟儲秀宮,和掌事嬤嬤打聲招唿,好好看著她,別讓她再亂來了,真惹惱了貴人,儲秀宮上下也逃不過責罰——好歹看嚴點,保住她一條命。”


    然而,賢妃和碧月還是商量得太遲了,許瑩那種性子,若是不發生些事情才怪了,尤其人家讓著她是為了她背後許家背後的分量,如今宮裏秀女背影不亞於她的大有人在,許家權勢卻是不那麽好用了,如果不是有賢妃鎮著,眾人早就下手整治許瑩了,偏偏許瑩自詡清高,自認為進宮後位分不會低,看不起這麽多年才爬上四妃還被貴妃壓下一頭的庶姐,言語間對賢妃頗有不敬。


    眾人聽在耳中,自然明白,賢妃和許瑩感情並不好,就算賢妃原本是許家的庶女,如今人家也是堂堂正二品四妃之一,比許瑩的母親地位都高,許瑩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嫡小姐,憑什麽敢看不起皇妃?


    如此一來,眾人本就沒什麽顧忌,再加上今天許瑩明顯得罪了璟貴妃,她們原本那一腔因為被許瑩容貌才情壓製住風頭而產生的惱火,嫉妒,羞憤,不屑等等陰暗情緒,都不再僅僅隻在心中發酵,而是化作了實質的行動。


    許瑩恍惚著走迴自己屋子的路上,遇到了之前諷刺她的鵝黃裙裝少女,那少女毫不留情地譏諷道,“喲,我們的大才女迴來啦?我有個問題不太明白,想請教請教大才女,平平都是請了嬤嬤學規矩的,怎麽偏偏許姐姐學得不好,還要勞動娘娘親口發話教導你?”


    許瑩雖然被打擊得不輕,自尊心大受損傷,可往日驕傲的性情並沒有改變,又豈容她眼中的一些跳梁小醜挑釁她,當即反駁道,“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是哪個牌麵上的,也敢跳到我麵前叫囂?我的規矩好不好,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指摘的!”


    此話一出,群情嘩然!


    這許瑩是真清高還是真癡傻,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眾人看向許瑩的目光頓時變了,她們可不像許瑩這般驕傲到自負容不得絲毫批評,至少以璟貴妃的身份,哪怕是當眾給她們難堪,她們也是不敢有絲毫怨言的,誰知這許瑩居然在璟貴妃剛剛罰了她之後,就口出如此不敬之言!


    那碧衣的嫻雅少女覺得不好,蹙著眉頭,拉了拉鵝黃少女的袖口,“罷了,我們走吧,小心惹禍上身!”


    她們兩人是表姐妹,關係頗好,且兩人都沒有一門心思往宮裏鑽的想法,所以也沒有什麽矛盾,相互扶持著已經走到了最後一關,可不能功虧一簣,被這麽個看不清楚形勢的女人所連累!


    鵝黃少女也不是真的傻,本想激許瑩說一些僭越之話,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誰知許瑩竟這麽配合,一下子就頂上了宮中最有分量的貴人,她這不是下絆子,簡直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好嗎?


    鵝黃少女頓時又懊惱又後悔,她怎麽就忘了,許瑩這個女人的本性呢?她不敢再刺激許瑩,趕緊揪著表姐給的台階往下走,“走吧走吧,跟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


    鵝黃少女臉色微白,語氣勉強,拉著碧衣少女就跑了,其他少女麵麵相覷,也紛紛散開,隻剩下許瑩一人,咬著牙,眼中閃動著仇恨的光芒。


    不遠處,掌事嬤嬤攏著雙手,將這小小的衝突看在眼裏,露出一個輕蔑的笑——看樣子,這次的秀女,怕是一個都沒有好前程了!


    儲秀宮自選秀開始住進了秀女之後,平靜便一去不複返了,事實上,女人聚集的地方,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發生,掌事嬤嬤掌事太監以及姑姑們宮女們也不指望這些秀女隨分守時,隻別惹出大亂子就罷了。


    她們做事做人,也都留著三分餘地,隻怕秀女們中出一個前途廣大,如同璟貴妃那樣的,她們不指著巴結對方,也不想在人家微末的時候得罪人家!


    不過,掌事嬤嬤們可也不是誰都客客氣氣的,她們看人向來準,那些橫看豎看也看不出名堂的,掌事嬤嬤們一般就不介意讓對方受受罪了。


    原本今年這一批秀女,掌事嬤嬤還是很看好其中幾位的,不過今天這一鬧,幾乎牽扯了所有秀女不說,還隱隱綽綽帶上了那位貴人,也是這些秀女不懂事,眼見自己的錦繡前程就要飛了。


    掌事嬤嬤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卻沒有一絲同情。


    當晚,那鵝黃少女突然發病,一張花容月貌變成了紅點密布的賴子臉,那少女從鏡子中看到,驚恐得幾欲尋死,鬧得一儲秀宮的人都沒睡好覺,還是掌事嬤嬤心慈,找了位太醫院新進的太醫,給診了脈,卻是花粉過敏,好好兒養,這臉還是能好的。


    但是,很顯然,這次的選秀她是不能繼續參加下去了。


    鵝黃少女第二天便被送迴了家,而儲秀宮的女孩們,得知此事,不約而同地疏遠了許瑩——


    白天鵝黃少女剛跟許瑩吵了架,晚上就遭了毒手,還是那種令人恐懼的手段,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這些女孩們表示再看到許瑩那張空穀幽蘭般脫俗的臉,真是心情複雜難言,表裏不一說的就是這種人吧?簡直要被嚇暈了,完全不敢再湊上去!


    許瑩被迫抄寫厚厚的宮規,哪裏還有時間去理會外界發生了什麽,以至於那謠言都傳遍儲秀宮乃至六宮,她都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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