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微挑嘴角,看著麵前這個在容家後宅跋扈了十年的女人。


    縱然安排下那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在看到她平安的第一時刻,她眼底湧現的也不是心虛,而是失望惱怒——這個女人的心,壓根就是黑色的,人命在她眼裏,什麽都不是。


    “自然是高興的,大姑娘也累了,早點迴去休息吧。”鄭氏受了刺激,臉色鐵青,厭憎容昭還來不及呢,懶得再上演什麽‘母慈子孝’,直接開口趕人。


    “那我就告辭了。”


    容昭也不含糊,轉身離開。


    對鄭氏這個女人,容昭早就看清她的本質了,因為她無子,所以她從不在乎這些容家女兒的名聲,尤其是針對她,隻要不直接害她性命,想怎麽對付就怎麽對付,完全沒有想過,容家沒有兒子,容家女兒的名聲沒了,不就代表容家的名聲毀了?


    而容家的名聲毀了,一向愛麵子重視名譽的容永清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她難道沒發現,這兩年,隨著她針對自己的動作愈加頻繁,容永清已經漸漸開始對她不耐煩了?


    無論她容昭的身份多麽尷尬,她也是容家唯一嫡出!


    如果鄭氏能生,那她能不能活過鄭氏孩子的洗三禮都是一個難題;如果後院有庶子,那她必然會淪為家中連庶女都不如的存在。


    但現在,鄭氏不能生,不能休,不能死,而容永清已經六年無所出,那麽,在容永清有生之年,容昭可能都是他唯一的嫡脈!


    漢人統治的王朝,嫡庶之別猶如雲泥,天下間除了皇家,任何亂了嫡庶規矩的人家都會被世人所詬病,尤其是被士大夫階層看不起,而容永清無論多麽野心勃勃,他終歸是受著這種禮法教育的正統士大夫,心中對嫡出的看重,完全出於一種本能。


    因此,哪怕容昭和鄭氏之間怎麽波濤暗湧,哪怕容永清對容昭多麽不喜,卻依然一直抱著容忍的態度麵對容昭,甚至在鄭氏的所作所為超出容永清底線的時候,他還會暗中迴護一二。


    所以,隻要容永清再不能擁有子嗣,她容昭就能保證性命無虞,甚至能活得更加滋潤。


    慢慢走迴院中,容昭終於下定了決心。


    晚上照例在一起吃飯,沒有容永清和鄭氏的抬舉,容昭的歸來,表麵上仿佛濺不起一滴水花,但她和鄭氏隱隱約約的對峙,卻被後院姨娘庶女們都看在眼裏,心中存疑——容昭雖然可惡,卻不輕易發脾氣,一直視鄭氏為無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讓冷漠的容昭都發火了?


    當然,有了紫竹私下“熱心”的傳播,很快,這些姨娘庶女們就解了心中疑惑。


    該死的,解了還不如不解!


    不解的話,她們還能在心中對容昭幸災樂禍一番,解了後,隻能自個兒做小人摔打泄憤了——要知道,如果容昭身為容家嫡女的名聲都壞了,那她們這些庶女哪還有活路?外人隻會把她們看成一體的,甚至還不如容昭,鄭氏這一手,不止是要逼容昭去死,更是要容家五朵金花的命啊!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現在嘛,這些姨娘庶女還不知道自己也差點成了被城門殃及的池魚了,兀自在心裏稱快,巴不得容昭和鄭氏鬥個你死我活,她們好漁翁得利!


    一群人各懷心思地坐在正屋,等待容永清迴來。


    容永清是迴來了,臉色卻不是很好,容昭餘光看到他看向鄭氏的目光中,透出幾分寒意,也顧不得給幾個得心意的女人女兒做臉,說話也是沒好氣的。


    “行了,以後我迴來遲了,你們就自己用,今兒就算了,等去了京城,就不用聚在一起吃飯了,各自在自己房裏用吧。”


    說完,一馬當先走向飯桌,鄭氏忙跟在他身後,其餘人魚貫而入,容昭慢悠悠排在最後麵,經過香爐時,衣袖拂過,藥粉紙包順著縫隙滾進了香爐,沒有任何人察覺。


    容昭也不是第一迴坑容永清和鄭氏了,臉不紅心不跳,簡直不能再鎮定了。


    往日容家的飯桌都是食不言寢不語,今兒在開飯前,容永清難得開口了,開口對象還是容昭,“今兒委屈你了,你太太忙著收拾行李,倒把你歸家的日子忘了,還給張家老夫人添了麻煩,明日讓太太帶你去張家,好好謝謝人家。”


    鄭氏聞言眉頭一擰,便露出一副不情願的神情。


    容昭抬頭看了鄭氏一眼,複低下頭,語氣清冷淡漠,“倒不必了,張家最近也忙,我去了不過是添亂,將來去了京城,聯絡的日子多了,也不急於一時。”


    容永清一怔,複想起書房裏的邸報,張軫和他一起調入京師,家中大約也要收拾,便點了點頭,“也罷,不急於一時,你且記住就是了。”


    提也不提鄭氏安排的跟著馬車的那些人。


    容昭心中了然,不管是否心甘情願,容永清還是維護了鄭氏,這幾句“軟”話,大約就是容永清對她的歉意了,也是容永清對鄭氏的警告,要擱在以前,別說幾句話,連個眼神她也得不到。


    在這樣永遠沒有公正的環境中待了十年,別說容昭本來便不是容永清的女兒,就算原身在此,怕也早就心冷了。


    既如此,她做事更不用顧忌什麽了。


    她怎麽可能隻在香爐裏下點藥,萬一容永清今天沒有歇在鄭氏房中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所以,早在丫鬟捧著那碗湯進入屋內的屋角,趁著丫鬟低頭上台階的一刹那,便被隱身等在那裏的容昭下了藥,等四周沒人了,容昭才出來,轉過小徑和等在那裏的玲瓏匯合,慢悠悠往正房而去。


    如此簡單粗暴,卻又直接有效,任誰也想不到,世上還有給自己親生父親下絕育藥的女兒!


    都說聰明的女人對付男人,那麽,聰明的女兒,又何必在後宅苦逼兮兮地鬥繼母鬥姨娘鬥庶姐庶妹?直接對上渣父豈不更好?


    第九章 思香火悔悟已太晚


    容永清當晚的確歇在了鄭氏房中,可興許是晚上太激烈了,又興許是鄭氏睡前忘了關窗,容永清不慎著了涼,第二天便請了相熟的胡大夫。


    卻不知,頭一天晚上,胡大夫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明滅的燈火下,那人的臉隱藏黑色大氅在陰影中,語調十分奇怪,低沉嘶啞,以胡大夫一個大夫的耳力,居然聽不出男女來。


    “你隻要實話實說便是,並不是讓你害人,你若擔心事後,不妨告訴你,容大人將要離開吳陽城,如今忙忙碌碌顧不上別的,你診斷後立即帶著家人躲出去,隻要躲過這陣子風頭,這百兩黃金和這本醫學孤本便是你的,足夠你好好發揚自家祖業了。”


    胡大夫左思右想,那百兩黃金也罷了,還不至於讓他冒險,但對那本聞所未聞的前朝醫學孤本,識貨的胡大夫卻是勢在必得,當下咬咬牙,拚了——左右又不是讓他害人,隻是說幾句實話罷了,張揚開也隻有稱讚自己醫德的!


    第二天,果然接到了容家的帖子,胡大夫背著醫箱,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容家。


    他和容永清也打過幾次交道,見到容永清的臉色,本能就覺得有異,再一搭脈,心中頓時了然,為什麽昨晚那人隻要他實話實說便好,這分明是一樁陰私之事,說不準容家的後院就要有哪位遭殃了,隻是,為了他那孤本,他少不得要“光明磊落”一迴。


    容永清見他臉色沉吟,心中起疑,他自家知自家事,不過是受涼了,開幾服藥就好,可這胡大夫的表現,卻仿佛他還有別的隱疾一般。


    “胡大夫,您看本官……”容永清語氣試探,開口打斷了胡大夫的沉思。


    胡大夫深吸了一口氣,都走到這一步,也不差最後一哆嗦了,當下語氣沉重地道,“容大人,咱們都打過幾次交道了,我也不想糊弄您,隻盼您事後能饒過我。”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四周伺候的人。


    容永清的心不斷往下沉,故作不耐地向四周揮揮手,那些奴仆也是乖覺人,連忙退了出去,屋裏隻剩下容永清和胡大夫。


    “你說吧。”容永清定了定神道。


    胡大夫刻意放輕了聲音,“郎君是中了極霸道的絕育藥,若僅僅隻是聞了,調理個三年五載,還有望恢複,但一旦內服,且超過了十二個時辰,我是無能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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