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夫人慈愛地抿了抿她鬢邊俏皮地散落著的一縷頭發,“你是個知道好歹的孩子,祖母和你嫂子總算沒白疼你。那容家的姐姐也是個好姑娘,有情有義,又是個心有溝壑的,就是命苦了些,你可不許臊了人家的臉,祖母老了,就想給你們結個善緣。”


    張家嫂子半是疑惑半是含蓄地道,“老太太竟這般看重容小姐?可見她是有過人之處了。”


    張老夫人點了點頭,“這容家丫頭年年都來給亡母祈福上香,論起孝是不必說的,難得在那樣的家裏,還能長到如今這般沉靜從容,你們小輩的,不知道十年前……這些舊事就不說了,隻說去年我帶你們幼弟安康來這裏上香,安康在後山貪玩落水,若不是容丫頭出手相助,怕是……我雖不便為容丫頭揚名,可這份大恩我們家人是斷斷不能忘懷的!”


    張家嫂子聞言,鄭重地道,“老太太既把內情告訴了我們,我和妹妹自然不會怠慢恩人,老太太且放心吧。”


    張老夫人欣慰地點頭,“嗯,你們都是好的,我不放心你們還能放心誰?”


    祖孫三人正說著,外麵丫頭通報,容昭來了。


    容昭將門前的幾個丫頭熱情而親近的神色收在眼底,對自己所求的事兒心中也有了數。


    張妙和張家嫂子都不是難處的人,乍一見到容昭,簡直驚為天人,好一會兒都是一副目眩神迷的表情,惹得張老夫人嗬嗬笑——她第一次見到容昭也是這般反應,好在容昭生的雖美,性格卻沉穩,老人家眼光毒,一眼就喜歡上了。


    “世上竟有這樣的美人啊!祖母,我可是大開眼界了。往常隻覺得書中的洛神湘妃不過是人臆想,如今看來,卻是孫女兒自己孤陋寡聞了。”


    張妙望著容昭,眸中純粹是真誠的驚歎讚賞,毫無雜質!


    張老夫人怔了一下,腦中閃過一念,卻沒有抓住,也不以為意,隻笑道,“我就知道你這皮猴兒要吃驚,你容姐姐這樣的好相貌,我活了幾十年了,所見竟無一人可及,好在容丫頭天庭飽滿,眉眼清湛有神,再美也是個有福氣的。”


    容昭笑道,“叫老夫人誇的,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要論福氣,哪個及得上老夫人呢?家裏祖孫三代和和睦睦的,嫂子和妹妹又是這般孝順溫柔,我看呀,您的福氣還綿長著呢!”


    容昭在自己交際的圈子裏從不藏拙,而她謹慎選擇的交往之人幾乎沒有和容永清、鄭氏的圈子重合的人,因而即使她在外表現得從容得體,盡顯大家風範,竟也沒人去和容永清鄭氏說穿。


    三人說說笑笑,張妙詼諧幽默,張家嫂子溫柔包容,容昭博聞強識,三人都不是掐尖好強的人,很快說到了一處。


    容昭說起話來不疾不徐,嗓音和緩悠然,絲毫不見美人身上常有的襯得身邊人都成了灰土包子的驕矜光芒,倒是比容永清更純粹幾分的光風霽月,不但不會奪人光彩,還能反讓人心境平和,因此更贏得了兩人好感,待聽說容昭一家就要去京城了,不由得萬分遺憾。


    張妙道,“原還想給姐姐下帖子賞花,這下沒得玩了。”


    容昭莞爾一笑,整個人倍添一份暖融融的光彩,“又不是見不著了,張大人不也快要迴京敘職麽?到時我們再聚不遲呀!”


    張妙驚訝地道,“真的呀?我怎麽不知道?”


    張老夫人也微微一驚,“容丫頭,這……”


    容昭微笑,並沒有說明自己知曉此事的渠道,隻道,“據說這次是當今聖人登基後的第一次大動作,全國上下足有上百名官員互調,天南調到地北,江西的去了江東,咱們吳陽城卻隻有張大人和家父,隻聽說都將奉旨入京,具體後續如何,我卻並不清楚了。”


    張老夫人驚歎道,“你能知道這麽多,已是很了不起了,我家這丫頭,整日就惦記著胭脂首飾,哪有你這分眼光呢。”


    張妙扁了扁嘴,“祖母,我哪有你說的這麽不懂事!”


    容昭謙遜地一笑,“這才是老太太疼你呢,隻有嬌養的女兒家,才能這般無憂無慮地過活,我是隻有羨慕的。”


    張老夫人微微一歎,“你這孩子……”


    容昭笑道,“說起來慚愧,我還有事要求老太太呢。”


    張老夫人嗔怪道,“你這孩子就是客氣,說什麽求不求的,你小孩子家家能有多大事,直說便是,老身不用問,也能應了你。”


    容昭笑道,“老太太疼我,我是盡知的。我上山祈願,一月之期已到,隻因家父迴京的事兒,家中著實忙亂,也不便再讓家中派來人手,隻求老太太迴城時捎我們主仆一程。”


    所謂薑是老的辣,張老夫人一聽這話,對內裏的齷齪頓時門兒清,心中更是憐惜,慈祥地道,“我當是多大事,我家這小丫頭正嚷著迴途枯燥,你們年紀相仿,正好相伴,一路說說笑笑,也好打發時間。”


    容昭站起身行了一禮,“老太太慈悲,晚輩感激不盡。”


    張老夫人還欲留下容昭用飯,容昭心知老人家易疲憊,不好逗留過久,擾了老人的休息,好說歹說,才沒有留下。


    張老夫人在容昭走後,心中暗歎,可憐孩子,自古有了後母便有後爹,真是不假,因心中傷感,情緒也不高,早早用完飯睡了。


    第二天,張老夫人便將張妙和容昭安排在一輛馬車上,張家是世族,張妙天真活潑,打小在這吳陽城長大,所遇的同齡女孩多半都是武將出身,很少見過容昭這樣文雅脫俗的書香閨秀,很是好奇,一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容昭挺喜歡她的單純清澈,便結合了兩世的閱曆,什麽奇聞異事,野史八卦,首飾美服,把個小姑娘差點繞暈了,滿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她也結結實實過了把嘴癮,兩人相處頗是融洽。


    行至半途,一直坐在窗邊的玲瓏忽然輕喚了一聲,“小姐。”


    容昭看過去,隻見玲瓏指著掀開一角簾子的窗外,手指都在顫抖,俏麵上滿是怒火。


    張妙好奇地湊過去,“怎麽啦?”


    容昭透過那一隙窗縫看過去,頓時半眯鳳眸,隻見一輛極眼熟的馬車,正駛向清遠寺,和張家的車隊擦身而過。


    如果僅僅這樣也就罷了,讓玲瓏惱火的是,那馬車後麵,綴著一群做紈絝打扮的不懷好意的男人,甚至和馬車夫說說笑笑,分明是一夥兒的!


    玲瓏輕聲道,“張小姐,那是容家的馬車,後麵那群人中,有一個是我們太太陪房的兒子。”


    玲瓏才不想給鄭氏遮掩罪行呢,反正小姐在張家馬車上,也牽扯不進去。


    張妙隻是天真,又不是蠢笨,聞言瞪大了眼睛,細細瞅著那墜在馬車後的數人,於是看向容昭的目光中,便充滿了同情之色,“容姐姐,你要是坐了那輛馬車,就會壞了名聲呀!”


    容昭看著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摸摸她垂下的發絲,幽幽歎了一聲,“是呀,這就是人心險惡啊!”


    第八章 涼薄父今日始報應


    路上發生的插曲,張老夫人也很快知道了,人老了,心腸本就軟,何況張大人和容永清官階平級,而家族底蘊卻是張家更勝一籌,張老夫人也不怕得罪了鄭氏,直接吩咐將容昭主仆三人送到了容府門前。


    “我就不信了,當著外人的麵,她就敢發作你,”老夫人看得明白,她們這些為家族奉獻了一輩子的老人,最恨的便是鄭氏這種不把家族看在眼裏、甚至敗壞家族根基的無知婦人,當下恨恨地道,“真是個愚蠢禍家的……當年林大娘子多好的人,總有你父親後悔的那一天,好孩子,你是個聰明的,須得早早打算退路啊!”


    如張老夫人這樣的貴婦人,深諳語言藝術,說話從來雲山霧罩,不落在實處,免得為人抓住話柄,如今卻這般懇切直白,顯然是對容昭用了真心。


    張老夫人的好意,容昭自然領了,她也不怕容永清責怪她把家醜揚到外麵,遮遮掩掩,一味顧及容家和鄭氏的麵子,最終吃虧的隻會是她,左右都是吃虧,她一點也不介意借用一點輿論的力量。


    “大姑娘迴來了。”


    可想而知,當鄭氏看著容昭居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麵前時,眼神是多麽震驚,雖然沒有當場失態,到底還是敷衍地打發了張家的婆子,連個銅子都沒打賞,還是留在門外的紫竹機靈,遞上了沉甸甸的荷包。


    “我迴來了,太太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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